我那剛隨軍的丈夫從火車站領回一個“侄女”,白裙子,麻花辮,哭得梨花帶雨。
她掐著嗓子喊我“嬸嬸”,眼睛卻死死盯著我丈夫結實的胸膛,
當晚就“夢游”到了我們床邊。丈夫將我護在身后,沉聲呵斥。她撲通跪下,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叔叔,我怕黑?!笨晌曳置骺匆?,她藏在身后的手里,
攥著我剛買的紅綢睡裙一角。這哪是怕黑,這是想把我擠走,自己摸黑上位啊。01“同志,
讓一讓?!蹦腥说统恋纳ひ粼谏砗箜懫穑衣劼暬仡^,撞進一雙漆黑的眼眸里。
他穿著一身挺括的軍裝,肩寬腰窄,帽檐下的臉龐線條分明,是我結婚三個月,
只在照片上見過的丈夫,程剛。他身旁,還牽著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姑娘,瘦弱,蒼白,
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像受驚的小鹿?!皨饗稹!蹦枪媚锴由睾拔遥曇粲旨氂周?,
視線卻黏在程剛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癡迷。我心里咯噔一下。這就是程剛在電報里提過的,
他犧牲戰(zhàn)友的遺孤,白薇?!暗苊茫沂浅虅?。路上辛苦了?!背虅偟哪抗饴湓谖夷樕?,
帶著一絲生疏的歉意,“這是白薇,她家里的情況……以后要在家屬院暫住一陣。
”“應該的。”我壓下心頭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感,擠出個笑臉,“快回家吧,
飯都做好了?!蔽医薪?,三個月前,經(jīng)人介紹嫁給了軍官程剛。我們沒見過面,
只通過幾封信,看過一張褪色的黑白照片。領證后,我便一個人收拾行李,
從江南小鎮(zhèn)坐了兩天兩夜的火車,來到這北方的軍區(qū)大院。
我們的婚房是一間收拾得干凈利落的一室一廳,除了桌椅板凳和一張床,
幾乎沒什么多余的物件。程剛把白薇安頓在小屋,我和他則住進了大屋。晚飯時,
氣氛有些沉悶。白薇很會活躍氣氛,她不住地給程剛夾菜,講著她鄉(xiāng)下的趣事,
逗得程剛偶爾露出一點笑意。她那雙筷子,就沒朝我的碗里伸過一次。飯后,
程剛去澡堂洗漱,我收拾碗筷。白薇捧著一杯熱茶,湊到我身邊。“嬸嬸,你和我叔叔,
感情真好?!彼ζ饋碜旖怯袃蓚€淺淺的梨渦,“我爹以前也總說,
要給我找個像程叔叔這樣的英雄當丈夫?!蔽蚁赐氲膭幼黝D了頓。
她這話聽著像是在夸贊程剛,可每一個字眼,都像是在宣示著什么?!澳闶迨宕_實是英雄。
”我把碗沖干凈,擦了擦手,“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深夜,
我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
我看見一個纖細的身影正站在我們床邊。是白薇。她身上穿著一件明顯不合身的睡裙,
正是我行李箱里那件嶄新的紅綢睡裙。絲滑的料子貼著她單薄的身體,
在月光下泛著曖昧的光。我的血一下子沖上了頭頂?!鞍邹保俊鄙磉叺某虅傄脖惑@醒了,
他翻身坐起,動作利索地將我擋在身后,聲音里滿是戒備,“你在這里做什么!
”白薇像是被嚇到了,身體猛地一顫,手里的東西“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那是一把明晃晃的剪刀?!拔摇覊粲瘟??!彼龓е耷?,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我不知道怎么就走到這里了……叔叔,我害怕……”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瘦削的肩膀不住地顫抖,看起來可憐極了。程剛皺著眉,顯然不信這套說辭。
他撿起地上的剪刀,聲音冷硬:“回你屋去。”白薇哭得更厲害了,
一邊哭一邊朝程剛膝行了幾步,伸手就想去抓他的褲腿,“叔叔,我真的怕,
你別趕我走……”她的指尖,就要觸碰到程剛的軍褲。02“夠了?!蔽蚁崎_被子下床,
冷冷地看著她。我的聲音不大,卻成功讓白薇的動作僵住了。她抬起頭,淚眼婆娑地望著我,
那眼神,活像我是個拆散牛郎織女的惡婆婆?!盎匚菟X,”我重復了一遍程剛的話,
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還是說,你想讓整個家屬院的人都來看看,
你是怎么‘夢游’到我們床邊的?”白薇的臉“刷”地一下白了。她知道,
軍區(qū)大院最重名聲。這事要是傳出去,她“犧牲戰(zhàn)友遺孤”的身份也護不住她。
她死死咬著下唇,從地上爬起來,臨走前,還委屈地看了程剛一眼,
仿佛在無聲地控訴我的“惡毒”。程剛從頭到尾沒有說話,等白薇的身影消失在門后,
他才把門鎖上,回身看著我?!氨?,”他嗓音有些沙啞,“是我考慮不周。
”“和你沒關系?!蔽易卮策?,心里亂糟糟的,“她為什么要這么做?”程剛沉默了。
他當然明白,一個年輕姑娘,三更半夜穿著不屬于她的睡裙,拿著剪刀站在別人夫妻的床頭,
絕不是“害怕”兩個字能解釋的。“明天我去找政委,給她安排到招待所去住。
”程剛做出了決定。我搖了搖頭,“不行?!背虅偛唤獾乜聪蛭?。“她是你戰(zhàn)友的女兒,
就這么把人送走,別人會怎么看你?”我輕聲說,“而且,她這個樣子,住在招待所,
我更不放心?!蔽抑溃邹边@種人,你越是退讓,她就越會得寸進尺。
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我才能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程剛看著我,眼神復雜。許久,
他才嘆了口氣,在我身邊坐下?!敖?,委屈你了?!边@是他第一次,完整地叫我的名字。
不是信里的“姜荷同志”,也不是剛剛那聲客氣的“弟妹”。那一晚,
我和程剛都沒怎么睡好。第二天一早,白薇像是完全忘了昨晚的事,
依舊笑意盈盈地喊我“嬸嬸”,還主動幫我端早飯。她換回了那身白裙子,
洗得發(fā)白的布料襯得她越發(fā)楚楚可憐。她的眼角有一道細細的紅痕,像是熬夜哭過的痕跡。
程剛去部隊了,屋里只剩下我和她?!皨饗?,”她攪動著碗里的稀飯,忽然開口,
“我昨晚是不是說夢話,吵到你了?”我抬眼看她,她正一臉無辜地望著我,
仿佛昨晚那個拿著剪刀的陰郁女孩只是我的幻覺?!皼]有,”我淡淡地說,“你睡得很沉。
”她像是松了口氣的樣子,隨即又有些苦惱地蹙起眉:“那就好。我就是睡眠不太好,
總做噩夢。昨晚還夢到我爸了,他渾身是血地問我,
為什么不替他報仇……”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變成了壓抑的啜泣。我心里一凜。報仇?
找誰報仇?程剛嗎?可程剛明明說,他那位戰(zhàn)友是為了掩護他才犧牲的。
“你爸……是怎么犧牲的?”我試探著問。白薇抬起頭,
眼睛紅得像兔子:“就是為了救程叔叔啊。我爸常說,程叔叔是他們隊里最厲害的兵,
將來肯定能當大官。為了程叔叔,我爸的命,值了?!彼焐险f著“值了”,
可那眼神里的怨毒,卻怎么也藏不住。我明白了。她根本不是來投奔程剛的,她是來報仇的。
她想毀了程剛。一個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事業(yè)和家庭。她一個孤女,毀不掉程剛的事業(yè),
所以,她就把目標對準了我。只要我這個妻子“名聲掃地”,或者“意外身亡”,
程剛的生活,自然也就毀了。想通了這一點,我后背滲出一層冷汗。
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姑娘,心里竟然藏著這么惡毒的心思。她見我半天不說話,
又用那種天真無邪的語氣問:“嬸嬸,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蔽曳畔峦肟?,
沖她笑了笑:“沒什么。就是覺得,你一個女孩子家,心里別總想著報仇這種事。
你爸是英雄,他肯定希望你好好活著。”說完,我站起身,回了自己屋。我得想個辦法,
把這尊“瘟神”送走。03接下來的幾天,白薇安分了不少。她每天按時起床,
幫我做點家務,見了院里的鄰居,嘴也甜,嬸嬸阿姨地叫個不停。很快,
整個家屬院都知道程剛帶回來一個懂事乖巧的“侄女”。只有我知道,
她那雙看似無害的眼睛背后,藏著怎樣的算計。她會“不小心”把開水灑在我的手上,
然后一臉驚慌地道歉。她會“無意中”在鄰居面前提起,我這個從南方來的媳婦,
有多么嬌氣,多么不適應北方的生活。她甚至會趁我不在家,翻我的東西。
有一次我提前回家,正好撞見她在我衣柜前,手里拿著我的一件旗袍,眼神癡迷。“嬸嬸,
你這裙子真好看?!北晃易チ藗€正著,她也不慌,反而把旗袍在我身上比了比,
“就是有點老氣了,不像我這條白裙子,多清純啊?!彼@是在暗示我,我已經(jīng)老了,
配不上程剛了。我從她手里拿過旗袍,疊好放回柜子里,“年紀小有年紀小的好,
年紀大有年紀大的味道。你還小,不懂。”“我怎么不懂了?”她不服氣地撅起嘴,
“程叔叔就喜歡我這樣的,年輕,有活力?!薄笆菃幔俊蔽倚α?,“那他怎么娶的是我,
不是你?”白薇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她跺了跺腳,扭頭跑回了自己的小屋。我知道,
我的話刺痛了她。但這還不夠。我必須找到她的破綻,一擊致命。機會很快就來了。這天,
程剛的部隊要組織一場家屬聯(lián)誼會。我本來不想去,但白薇卻異常積極?!皨饗?,去吧去吧,
我也想看看部隊是什么樣的?!彼熘业母觳?,一個勁兒地撒嬌。我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
心里冷笑。她想去,無非是想在程剛的戰(zhàn)友面前,上演一出“叔侄情深”的戲碼,
順便再給我添點堵。我偏不讓她如愿。“行啊,”我答應下來,“不過我沒什么像樣的衣服,
到時候別給你叔叔丟臉才好。”白薇立刻說:“怎么會呢!嬸嬸你穿什么都好看。要不,
你穿那件旗袍吧?肯定能把所有人都比下去?!蔽倚念^一動,
假裝猶豫:“那件……是不是太招搖了?”“一點都不!”白薇拍著胸脯保證,“相信我,
嬸嬸!”聯(lián)誼會那天,我“聽從”了白薇的建議,穿上了那件月白色的旗袍。
我還特意畫了個淡妝,將頭發(fā)松松地挽在腦后。當我走出房門時,
我清楚地看到了白薇眼中一閃而過的嫉妒和怨毒。她今天也精心打扮過,
依舊是那條標志性的白裙子,頭發(fā)梳成了兩條麻花辮,辮梢系著粉色的蝴蝶結。只可惜,
跟我站在一起,她那點精心營造的“清純”,瞬間就變成了寡淡。到了部隊禮堂,
程剛已經(jīng)在門口等我們了??吹轿业哪且豢?,他那雙總是沉穩(wěn)如水的眼眸里,
掀起了不小的波瀾。他快步走到我面前,脫下自己的軍裝外套,披在了我身上?!巴饷骘L大。
”他只說了這三個字,耳朵卻悄悄紅了。白薇跟在我身后,死死地攥著衣角,
臉色難看得像是吞了蒼蠅。聯(lián)誼會開始了,部隊領導講完話,就是家屬和軍官們的互動環(huán)節(jié)。
白薇像只花蝴蝶,穿梭在人群中,一會兒給這個倒水,一會兒幫那個遞東西,
嘴里“叔叔”“哥哥”地叫個不停,很快就和程剛的戰(zhàn)友們打成了一片?!俺虅偅氵@侄女,
可真機靈。”有人打趣道。程剛只是笑了笑,沒說話。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我身上。
一個叫小李的年輕軍官,紅著臉端著杯汽水走到我面前:“嫂子,我……我敬你一杯。
”我笑著舉起杯子。就在這時,白薇忽然驚叫一聲,手里的果盤“嘩啦”一下掉在地上,
橘子和蘋果滾了一地?!拔业哪_!”她蹲下身,抱著腳踝,眼淚說來就來,
“好痛……”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程剛立刻走過去,
蹲下身查看她的傷勢:“怎么了?”“我……我好像崴到腳了?!卑邹背槠?/p>
眼角余光卻瞟向我這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我知道,她的表演,開始了。
04“怎么這么不小心?”程剛皺著眉,語氣里帶著一絲責備。
“我不是故意的……”白薇哭得更兇了,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程剛,然后,
她的目光越過程剛的肩膀,直直地看向我,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周圍的人都聽見,
“都怪我,不該擋著嬸嬸的路……”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身上。白薇這句話,
信息量太大了。她崴了腳,是因為“擋了我的路”。這話里的意思,不就是我故意撞了她嗎?
剛剛還和我碰杯的小李,看我的眼神都變了。我站在原地,手里還端著那杯沒喝完的汽水,
成了眾矢之的?!暗苊?,這是怎么回事?”一個年紀稍長的軍官家屬走過來,
語氣不善地問我。“我不知道?!蔽覔u了搖頭,表情平靜?!澳悴恢??
”那家屬拔高了聲音,“薇薇都說了,是你撞的她!”“嬸嬸……”白薇還在火上澆油,
她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又“哎喲”一聲跌坐回去,臉上血色盡失,“你別怪嬸嬸,
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嬸嬸只是……只是不太喜歡我……”她這話說得,真是又綠茶又高明。
既坐實了我推她,又給自己立了個善良懂事、受了委屈還替“仇人”說話的人設。
程剛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扶著白薇,抬頭看我,眼神里帶著詢問。我沒有理會他,
也沒有理會周圍人的指指點點。我走到白薇面前,蹲下身,看著她那只“受傷”的腳踝。
“真的很痛嗎?”我輕聲問?!巴础卑邹蔽宋亲樱蹨I掉得更歡了?!笆菃??
”我忽然笑了,然后,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我伸出手,在她那只白嫩的腳踝上,
不輕不重地按了一下。“啊——!”白薇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那聲音,
簡直像是被人用刀子捅了。她的身體猛地向后仰去,要不是程剛扶著,她能直接躺平在地上。
“你干什么!”剛剛那個家屬尖叫著沖過來,一把推開我。我順勢向后退了兩步,
站穩(wěn)了腳跟。程剛也用一種震驚和不解的眼神看著我。我迎著他的目光,
緩緩開口:“她根本就沒崴到腳?!薄澳愫f!”白薇哭喊著反駁,“我的腳都要斷了!
叔叔,她好狠的心??!”“是嗎?”我看著她,眼神冰冷,“那你倒是說說,
你崴到的是左腳,還是右腳?”白薇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愣住了,眼神開始閃躲。
周圍的人也安靜了下來,大家面面相覷,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一個真正崴到腳的人,
怎么可能分不清自己傷的是哪只腳?“我……我太痛了,
記不清了……”白薇結結巴巴地辯解。“記不清了?”我步步緊逼,“那你剛才捂著的,
是哪只腳?”白薇的臉,徹底白了。她剛才為了表演逼真,兩只腳都捂過來著。這下,
連傻子都看出來她在撒謊了。那個之前還咄咄逼人的家屬,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尷尬地站在原地。小李則是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看著我的眼神里,充滿了歉意和敬佩。
我不再看白薇,而是轉向程剛,一字一句地說:“程剛,現(xiàn)在,你相信我了嗎?
”程剛看著我,眼神里翻涌著我看不懂的情緒。他松開扶著白薇的手,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的。他的手掌,寬大,干燥,帶著灼人的溫度。
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煙消云散了。05聯(lián)誼會不歡而散。回去的路上,
白薇一直低著頭,不敢看我們。程剛一言不發(fā),臉色冷得像冰。我知道,他在生氣。
不是生我的氣,而是生白薇的氣。回到家,程剛把白薇叫進了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