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據(jù)自毀程序啟動的嗡鳴聲還沒散盡，老周就從工具箱最底層翻出個鐵盒子，褪色的紅漆寫著“擺渡站日志”。他顫著手打開，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十幾本牛皮紙筆記本，最上面那本的封面畫著個簡筆畫望遠鏡，旁邊標著日期——正是沈澈失蹤那天。
“這是我偷偷記的，”老周用袖口擦了擦眼鏡，翻開筆記本，字跡歪歪扭扭卻透著認真，“當年我在天文臺守夜，沈博士總找我聊天，說他女兒出生那天，獵戶座特別亮，就像撒了把碎鉆?！?/p>
凌夏湊過去，看見某頁畫著個嬰兒的小腳印，旁邊寫著：“小凌夏今天滿月，沈博士把藍絲帶剪了段，說要給她做個平安結?！焙竺娈嬃藗€歪歪扭扭的蝴蝶結，墨跡暈開了點，像是當時手在抖。
“陸沉那時候才十六，”老周翻到另一頁，貼著張褪色的合影，三個年輕人站在天文臺前，沈澈摟著母親的肩，旁邊的少年低著頭，手卻悄悄護在母親身后——正是陸沉，只是眉眼比現(xiàn)在柔和得多，“他那時候話少，天天跟在沈博士屁股后面，沈博士教他調(diào)試望遠鏡，他就幫沈博士帶孩子，換尿布比誰都熟練?！?/p>
凌夏的手指輕輕撫過照片上陸沉的臉，突然想起他中槍時的眼神，那瞬間的決絕里，藏著的或許不是服從，而是某種長久的償還。
筆記本里夾著張收據(jù)，是記憶管理局的設備領用單，簽名處是沈澈的名字，備注欄寫著“備用神經(jīng)接口，型號L-09”。老周指著“L-09”說：“這是陸沉的接口型號，沈博士怕他執(zhí)行任務受傷，特意申請的備用件，結果……”
話音未落，擺渡站的警報突然響了，這次是最高級別的紅色代碼。終端屏幕上跳出定位：“天文臺方向，檢測到高濃度記憶殘留，疑似沈澈意識體?！?/p>
老周臉色一變：“自毀程序應該連殘留意識都清干凈才對！”他翻到筆記本最后一頁，上面畫著個奇怪的符號，“沈博士當年留過話，說如果有天他的意識體失控，就用這個符號啟動‘歸航程序’，坐標在天文臺的觀測井里?！?/p>
凌夏抓起外套就往外跑，神經(jīng)接口在耳后發(fā)燙，這次不再是任務預警，更像種牽引——像小時候母親牽著她走夜路時，手心傳來的溫度。
天文臺的穹頂不知何時被打開了，月光直直照進觀測井，井壁上刻滿了星圖，和老周筆記本里的符號一一對應。井底有團淡藍色的光，像團流動的霧，隱約能看見沈澈的輪廓。
“夏夏？”光團里傳來熟悉的聲音，和記憶中母親描述的一模一樣，“終于……等到你了。”
凌夏的眼淚突然涌了上來，她蹲在井邊，看著那團光：“爸爸？”
“當年我把部分意識數(shù)據(jù)藏進了觀測井的星圖里，”光團輕輕晃動，“怕管理局的人找到你，只能用這種方式等你長大。陸沉那孩子……他總說欠我的，其實我早把他當?shù)艿芰?，讓他護著你，是我拜托他的?！?/p>
這時，井壁突然震動起來，陸沉的身影出現(xiàn)在穹頂缺口，他肩膀還在流血，手里卻舉著塊星圖碎片：“歸航程序需要這個啟動！”他把碎片扔下來，正好落在凌夏面前，“快！管理局的人追來了！”
碎片接觸到星圖的瞬間，整個天文臺開始旋轉，星圖上的符號亮起，和凌夏耳后的神經(jīng)接口產(chǎn)生共鳴。沈澈的意識體漸漸變得清晰，他笑著看向陸沉：“小沉，說了不用這么拼命?！?/p>
陸沉靠在井邊喘著氣，扯了扯嘴角：“你說過，保護好凌夏，才算……完成任務?！?/p>
觀測井里的光越來越亮，沈澈的意識體慢慢融入星圖：“夏夏，記憶會消失，但愛能刻進基因里。以后……就拜托你們了?！?/p>
光團徹底消散時，凌夏仿佛聽見母親的聲音在耳邊說：“看，獵戶座的流星雨來了。”她抬頭，正好看見流星劃過夜空，落在陸沉身后，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在擁抱整個星空。
回去的路上，陸沉走在她身邊，肩膀的血浸透了襯衫，卻一聲不吭。凌夏突然停下，從口袋里摸出個東西遞給他——是老周給的備用神經(jīng)接口，型號L-09。
“老周說……這是我爸給你留的?！?/p>
陸沉接過接口，指尖微顫，他低頭看著掌心的金屬片，突然笑了，眉骨上的疤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他總說，我名字里的‘沉’，不是沉沒的沉，是沉穩(wěn)的沉?！?/p>
凌夏看著他的笑，耳后的神經(jīng)接口輕輕發(fā)燙，像有顆小小的星子，落在了心里。
陸沉的傷口在頸側，深可見骨，血珠正順著鎖骨往下淌。凌夏捏著縫合針的手微微發(fā)顫，消毒水的氣味混著血腥味鉆進鼻腔，讓她想起小時候在父親實驗室里，看他給受傷的小白鼠縫合的場景。
“不用打麻藥?！标懗镣蝗婚_口，聲音比平時低啞，視線落在她顫抖的指尖，“沈博士教過你緊急縫合術，對吧？他說你七歲就能給兔子接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