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戒指之謎王亦深堂弟那根手指,帶著炫耀,直直戳進我的視線?!斑?,就這戒指,
深海藍(lán)鉆呢!我哥給的,說是讓我討未來嫂子歡心?!膘拍康你y芒刺痛了我的眼睛。
那戒指底座上細(xì)微如蛛網(wǎng)的螺旋紋路,刻著深海藍(lán)鉆的戒托弧度,
還有戒圈內(nèi)側(cè)那點難以察覺的激光印記……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早已融進我的血液,
成為支撐我度過無數(shù)黑夜的唯一想象。是我熬過整整二十一個通宵,只為搏那個升職機會,
兌現(xiàn)曾對沈聽藍(lán)的承諾,才咬牙砸下積蓄和獎金換來的。這枚戒指,
承載著我對沈聽藍(lán)沉甸甸的心意,卻只在她指間停留了短短七十二小時,
冰冷地被送回了我手里。它理應(yīng)安安靜靜地躺在我的舊物盒最底層,
成為一個鈍痛卻不愿丟棄的疤痕??纱丝?,它竟然,出現(xiàn)在了這里?戴在王亦深堂弟的手上?
像一個廉價的笑話,更像一記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最脆弱的那根神經(jīng)上。
喧囂的酒吧卡座忽然變成了真空,震耳的音樂、同伴的調(diào)笑全都褪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雜音。
一股冰冷的液體猛地從我腳底板直沖頭頂,瞬間凍結(jié)了四肢百骸,連指尖都僵硬得動彈不得。
心臟像個被強行塞進零下冰窟的活物,在短暫的凝滯后開始瘋狂掙扎,
撞擊著冰冷緊縮的胸壁,一下,又一下,沉重得讓我呼吸艱難。那晚沈聽藍(lán)蒼白的臉,
連同她遞回戒指時那雙毫無波瀾的眼睛,驀地撞進腦海,清晰得刺痛?!瓣懸埃?/p>
我想我們還是再冷靜想想吧……”當(dāng)時我以為那只是她又一次的敏感和猶豫。
此刻卻串聯(lián)起太多被我強行忽略的細(xì)節(jié)——她看向王亦深時唇角松弛的弧度,
對我刻意加班解釋時敷衍的回應(yīng)……那個我一直不敢深究的、冰冷黏稠的答案,
原來早已被這枚刺眼的戒指毫不留情地釘死在我面前。那個她口中需要時間思考的對象,
從來不是我?!澳愀缃o的?” 我的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來,
沙啞得像兩塊粗糙砂紙在用力摩擦。手指死死攥著冰冷的酒杯,
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繃得泛白,關(guān)節(jié)發(fā)出細(xì)微卻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冰冷的玻璃杯壁貼著我滾燙的手心,像在反復(fù)提醒我這荒謬的現(xiàn)實。
那堂弟顯然沒讀懂我這石雕般僵硬的平靜下翻騰著何等暴烈的巖漿。
他依舊揚著那張帶著討好和莫名得意的年輕面孔,咧著嘴笑?!笆前?!深哥眼光好吧?
嫂子肯定喜歡!”嫂子?!這兩個字如同淬了劇毒的冰針,
精準(zhǔn)無比地射穿了我搖搖欲墜的最后一絲理智構(gòu)筑的屏障。腦子里緊繃了太久的那根弦,
在絕望尖銳的嗡鳴聲中,“錚”地一下,徹底斷裂?!安?!
”我甚至不確定這聲粗俗的咒罵是不是自己吼出來的。一切感官都陷入狂亂的嘈雜。
眼前只剩下那枚戒指刺目的反光,和他嘴里那令人作嘔的“深哥”。
身體先于意志一步做出了反應(yīng),猛地往前一傾,手臂帶著積壓了不知多久的屈辱和狂怒,
幾乎是不受控制地要揮出去——砸碎那張無知卻助紂為虐的笑臉!電光火石間,
手臂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箍住,向后狠狠一拽。力道之大,讓我整個人踉蹌著往后倒去,
差點帶翻沉重的茶幾?!瓣懸埃∧闼麐尟偭??!” 是趙恒,
我在這家喧囂酒吧里唯一的“朋友”。他死死抱住我揚起的胳膊,
那鉗子般的力量里帶著顯而易見的驚慌,“看清楚這是誰的地頭!王亦深他堂弟!
你在這揍他,不想混了?!”王亦深……這個名字像一道冰冷的符咒,
瞬間凍結(jié)了我血液里那股毀滅的沖動。是啊,這里是王亦深常來的銷金窟,
盤根錯節(jié)都是他的人脈網(wǎng)。在這動手,無論輸贏,明天我可能真就連這個城市都待不下去。
僵硬的肌肉在趙恒的禁錮下一點點松懈,那股不顧一切的蠻力潮水般退去。我甩開他的手,
胸膛仍在劇烈的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吸進刀片,刮得氣管生疼。
眼睛卻依舊死死釘在那只戴著戒指的手上,目光中的恨意如有實質(zhì),
幾乎要將那枚象征屈辱的石頭燒穿。那堂弟顯然被我這暴起發(fā)難的兇態(tài)嚇懵了,
臉上的得意和討好凝固成一種滑稽又驚恐的呆滯,下意識地把戴著戒指的手飛快藏到了身后,
身體也拼命往卡座深處縮,像只被狼盯上的兔子,再不敢與我對視。
趙恒趁機一步橫插到我們中間,寬闊的脊背完全擋住了那刺眼的身影,
也隔絕了我足以殺人的目光。他臉上堆起生意人慣用的圓滑笑容,聲音放得又緩又低,
試圖安撫兩頭:“行了行了,小亮,你也少說兩句!都是出來放松的,鬧得什么勁兒!
陸野他剛談崩了個大單,心里不痛快,火氣大,你多擔(dān)待……” 他一邊絮叨著,
一邊用力推搡著我,“走走走,野哥,眼不見心不煩,我送你回家!”家?
那個冰冷的、只剩我一個人的地方?2 真相初現(xiàn)趙恒半推半架著,
把我弄出了那個令人窒息的卡座。震耳欲聾的音樂重新灌入耳膜,
扭動的人群和迷離的燈光此刻都成了扭曲模糊的背景板,
唯一清晰的只有胸腔里那個空洞的、被徹底掏空的大洞,冰冷地灌著呼嘯的風(fēng)。
推開酒吧厚重隔音門的一剎那,凌晨冰冷的空氣混著都市特有的灰塵氣味猛地灌入肺葉,
讓我劇烈地嗆咳起來。咳得撕心裂肺,彎下腰,一只手扶著冰冷的路燈桿,
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像是要痙攣般疼痛的胃。“媽的……至于么?
” 趙恒的聲音帶著點無奈和不易察覺的煩躁,在冷清的街邊響起,蓋過了我的咳喘,
“不就一枚戒指?以前再貴的也沒見你這樣!”我沒抬頭,劇烈的喘息拉扯著喉管,
每一次吸氣都帶著難聽的呼哨聲。
“那不…不一樣…那是我…我用來向她求婚的……” 破碎的字眼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來,
干澀得厲害。求婚。這兩個字現(xiàn)在聽起來像個徹頭徹尾的黑色幽默?!安?!就這事兒?
” 趙恒的聲音里那種刻意的“驚訝”顯得格外刺耳,
仿佛我這點天塌地陷的痛苦在他眼里只是矯情的鬧劇?!熬蜑檫@枚戒指?你跟沈聽藍(lán)…掰了?
”路燈慘白的光線落在他臉上,映照出一種洞悉內(nèi)情的微妙表情。他似乎早已知曉,
這漫長的半年里我的狼狽掙扎,不過是徒勞無功的下坡路。我扶著路燈桿的手滑了一下,
身體微微晃了晃,幾乎是靠著這根冰冷的鐵桿才勉強支撐著沒有直接跪倒在地。所有的力氣,
連同最后一絲虛假的遮羞布,都在剛才那場徒勞的暴怒中被徹底抽干、扯碎了。
像個被戳破后無力漂浮的氣球,只剩下軟塌塌的皮囊。“你怎么…好像一點也不意外?
” 我聲音嘶啞地問,抬起頭,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哪怕虛假的震驚或同情。
他可是趙恒啊,我在這座冷漠都市里唯一還保持著所謂“來往”的老同學(xué)。
趙恒對上我的目光,臉上那層刻意維持的驚訝偽裝終于徹底剝落了。他嘆了口氣,
雙手插進昂貴的西褲口袋,肩膀也垮了幾分,露出一種近乎于憐憫的“實話實說”姿態(tài)。
“陸野,咱們認(rèn)識多少年了?有些事,瞎子都看出來了?!?他的聲音低了些,
帶著點混社會打磨出來的市儈圓滑,“聽藍(lán)那會兒突然跟你降溫,傻子才信她只是工作忙。
后來……后來圈子里的風(fēng)聲你也不是完全沒聽到吧?王亦深到處組局,每次都帶著她。
有人撞見他們在‘云境’頂樓喝露天下午茶,一聊就是幾個小時,那種地方,你知道什么價。
” 他頓了頓,看著我瞬間蒼白的臉,“還有人更損,說看見聽藍(lán)生日那天,
王亦深抱著一大捆空運的厄瓜多爾玫瑰在她們公司樓下等……當(dāng)時你在哪兒來著?
”像是在回憶一個久遠(yuǎn)到模糊的夢:“……我那天,飛武漢,去簽?zāi)莻€拖了三個月的合同,
早晨六點航班走的,半夜才落地……”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揭自己的疤。
我記得凌晨一點收到的那條言簡意賅的回復(fù):“加班太忙,忘記過生日了,你也辛苦了,
早點休息?!痹瓉?,在她“太忙”的時候,有人用空運的厄瓜多爾玫瑰填滿了她的空白時間。
“是嘛,” 趙恒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理解”,“你總在忙,
兄弟??煽粘鰜淼奈恢?,總得有人填上不是?王亦深那家伙,你也知道……長袖善舞,
尤其會鉆人心思的空子。哄人高興是他的長項,不像咱們,笨嘴拙舌就知道傻干活。
”他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一下帶著同情的力道,卻更像最后的宣判和催促。“行啦,
別鉆牛角尖了。都過去的事了,鉆也沒用。上車吧,再待下去,我怕風(fēng)把你吹碎了。
” 他半拖半拽著我走向路邊他那輛黑色的轎車。
車門關(guān)上的沉悶聲響像隔絕了外面那個讓我窒息的世界。
車廂狹窄的空間里彌漫著真皮座椅和新車特有的皮革芳香劑混合的氣息。趙恒發(fā)動車子,
引擎發(fā)出低沉的震動。車窗外的城市霓虹在淚光模糊中暈染開,成了破碎流離的光河,
冰冷地淌過玻璃。那些我曾視為珍寶的過往畫面,此刻卻像一部黑白默片里的殘影,
機械地在我腦海中播放著,帶著一種殘忍的倒敘意味:兩年前的某個加班的深夜,
寫字樓幾乎空無一人。只有我辦公桌前的燈還亮著,沈聽藍(lán)像只貓一樣蜷在我旁邊的椅子上,
抱著膝蓋睡著了。桌上是她特意帶來的保溫桶,里面裝著熬了好幾個小時的排骨藕湯。
她怕湯涼了不好喝,固執(zhí)地等著我結(jié)束手頭最后那點工作。最終她還是靠著椅子睡熟了,
呼吸均勻。我輕手輕腳地關(guān)掉她的電腦,替她扣上沒拉好的外套拉鏈。她迷迷糊糊睜開眼,
認(rèn)出是我,嘴角立刻彎起一個溫暖的弧度,帶著沒睡醒的迷糊,
很小聲地嘟囔了一句“下班了……真好……” 然后歪頭又放心地靠在我肩膀上睡過去,
像是卸下了全身的重量。那一瞬,窗外繁華的夜景在她熟睡的臉龐邊黯淡成了陪襯。
那時的堅信以為,這樣安心的依偎,就足以扛過所有的風(fēng)雨。而現(xiàn)在我才明白,
原來最猛烈的風(fēng)暴,來自最信賴的港灣。一年前某個周五。我疲憊地將車鑰匙丟在玄關(guān)柜上,
加班到九點的倦意像潮水一樣席卷全身。餐桌上精心擺著幾碟小菜,是沈聽藍(lán)的手藝。
昏黃燈光下的她,臉色卻不甚明快。她接過我脫下的外套掛好,
然后遞給我一張輕薄的卡片——一張本地頗有名氣的室內(nèi)樂團巡演票,日期是明天下午。
“你不是說一直想聽現(xiàn)場嗎?托朋友好不容易弄到的,最后兩張。
”她的聲音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希冀。我愣住了。那張單薄的門票像是帶著難以承受的重量。
明天下午…明天下午一點半,約好了一個重要投資人的第二次面談,就在城東的商務(wù)會館,
地點遠(yuǎn)在城北的音樂廳正好是相反方向。談了一個多月,終于有實質(zhì)性的突破,
對方時間檔期卡得很死……我看著她眼中漸漸熄滅的光亮,艱難地開口:“聽藍(lán),
明天…下午不行,約了城東那個……”“我知道你約了人?!彼驍辔?,語氣變得平靜,
是那種刻意撫平過波瀾的死寂,“不用解釋,工作要緊。
”她接過那張我甚至沒來得及握緊的票,“我問問別人吧。
”“別人”兩個字像羽毛般輕飄地掠過,卻在我胸口刻下冰冷的軌跡。當(dāng)時竟毫無警覺。
3 雨夜驚魂后來的那個雨夜,我更是狼狽得像個迷途的羔羊。
她胃病發(fā)作的消息像一把生銹的鈍刀,猛地捅進我的心臟。【藍(lán):胃又疼了,家里藥沒了,
上次開的放久了不敢吃。疼得有點厲害?!磕菞l信息在漆黑的手機屏幕上跳出來時,
我正和幾個技術(shù)骨干被困在公司會議室,
對著一份凌晨提交的、關(guān)系重大的融資方案瘋狂改第五版??蛻舻诙煲辉缇鸵w國外。
時間緊迫到連呼吸都像是浪費。“艸!” 我低罵了一聲,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
動作之大撞得椅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把所有人都驚得一抖?!瓣懜??!
” 離我最近的項目經(jīng)理張濤嚇得臉都白了,“方案…方案哪里不行?”我擺擺手,
抓起桌角自己那杯已經(jīng)涼透的咖啡一口灌了下去,苦澀的液體直沖咽喉。聲音啞得厲害,
竭力壓制著里面的焦灼:“我家里有點急事,實在頂不住了!張濤,接下來你主控!
把后面PPT順序按我們剛才討論的B計劃再捋一遍!” 沒等他們從震驚中回過神,
我已經(jīng)撈起椅背上的外套和車鑰匙沖了出去,會議室的門在我身后發(fā)出巨大的碰撞聲。
電梯還在頂層磨磨蹭蹭地下行。那紅色的數(shù)字每一次跳動都像在我焦灼的神經(jīng)上踩一腳。
手機在我掌心濕黏一片,我?guī)缀跏强考∪庥洃浂哙轮c開了送藥跑腿App,
想強行平復(fù)一下自己過速的心跳??善驮谶@時,一條信息又硬生生彈了出來。
【藍(lán):很疼,在出汗了…家里真的好冷…】她的描述簡潔,沒有任何夸張的詞語,
卻像無數(shù)冰針?biāo)查g扎透了我。那棟公寓的供暖設(shè)備確實老舊,上個月就報修過一次,
效率低下的物業(yè)拖了快兩周才給維修。一想到她在冰冷的房間里因為劇痛蜷縮著,
額頭布滿冷汗,無助地顫抖……這些畫面在我腦海里尖銳地反復(fù)切割。胸腔里悶得像要爆炸,
心臟在肋骨底下瘋狂地擂鼓,喉嚨深處泛起了鐵銹般的血腥氣。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么下的電梯,又是怎么從負(fù)二層的停車場把車開上路的。
外面瓢潑大雨澆得車窗一片模糊,視線嚴(yán)重受阻,
雨刮器開到最大也只能勉強清掃出一小片扇形區(qū)域。深夜的道路漆黑如墨,
只有偶爾反光的路標(biāo)和車燈切開厚重的雨幕。
整個世界仿佛被浸泡在冰冷、粘稠、絕望的水里。
我只剩下一個念頭在顱內(nèi)尖銳地嘶鳴——快!快!!再快一點?。?/p>
車頭燈劈開前方無邊的黑暗和如瀑的雨簾,
將砸落在冰冷路面的雨點映照成一片白茫茫的蒸騰水汽,幾乎什么都看不清。突然!
右手邊一個極不明顯的丁字路口,毫無預(yù)兆地沖出一道模糊刺眼的白光!一輛車!
像鬼魅般闖出來!刺耳的剎車片摩擦聲混合著輪胎抓地的尖嘯瞬間撕裂雨夜!
我的身體被巨大的慣性狠狠往前摜出去!安全帶瞬間繃緊,
像冰冷的鐵索勒進了我的鎖骨和胸骨!劇痛襲來!“砰——?。?!”一聲沉悶巨大的鈍響!
腦袋重重地撞在彈出來的安全氣囊上!眼前瞬間被一片渾濁的灰白色粉塵吞沒!
世界天旋地轉(zhuǎn)!巨大的眩暈感和劇烈的撞擊痛讓我有那么幾秒完全失去了意識和聽覺。
肺部被安全帶死死勒住,每一次試圖吸氣都牽扯著胸口撕裂般的疼。
喉頭涌上強烈的惡心反胃感。我甚至想,會不會肋骨斷了?該死!混亂中,額頭似乎撞破了,
溫?zé)岬囊后w淌下來,流過眼角,混合著嘴里甜腥的鐵銹味。
可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膨脹、爆炸——藥!那盒新的止疼藥還在副駕駛座上!
得趕緊給她送去!她還在疼!我像一頭被戳傷的困獸,紅著眼,
不管不顧地撕扯著勒緊的安全帶。手指哆嗦著摸索到車門內(nèi)把手,用力摳開,
然后猛地向外推開!冰冷的雨水混雜著潮濕的風(fēng),瞬間劈頭蓋臉砸了進來!
雨柱冰冷地抽打在我的額頭傷口上,尖銳的刺痛激得我神經(jīng)猛地一跳。
左腳剛一沾地被雨水泡軟的柏油路面,一股鉆心的劇痛猛地從左膝蓋炸開!腿一軟,
我悶哼一聲,“噗通”一下重重跪倒在冰冷黏膩的水洼里,泥水濺了一身。
膝蓋骨幾乎碎裂的痛感讓我眼前發(fā)黑。手死死摳住滾燙的車門邊緣才沒完全栽倒下去。
溫?zé)岬难熘涞挠晁樦~角淌下,浸濕了半邊臉頰的皮膚。顧不上!什么都顧不上了!
我用盡全身力氣,扒著車壁,拖著那條劇痛麻木的左腿,踉蹌地挪到了副駕駛那邊。
門摔變了形,用肩膀狠狠撞了好幾下才終于擠開一條縫。那盒小小的、淺藍(lán)色的止痛藥,
就靜靜地躺在副駕駛座底下的積水里,藥盒一角已經(jīng)完全被浸透了,顏色深一塊淺一塊。
冰冷的水汽瞬間包裹了藥盒,也像冰錐刺穿了心臟。心臟劇烈地抽搐了一下。我咬著牙,
伸手進去,用力抓起了那盒沾滿泥水、邊緣已經(jīng)有些發(fā)軟的藥。
濕透的紙盒脆弱得幾乎要在我指間碎裂。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撞擊著勒傷的肋骨,
每一次都疼得我倒抽涼氣。不能再耽擱了。我?guī)缀跏峭现菞l廢腿,
依靠著車身和路邊冰冷的金屬護欄作為支點,在滂沱大雨中,一步一步,
無比艱難地蹭著前行。每走一步,破碎的膝蓋骨都在摩擦,疼得我眼前陣陣發(fā)黑,
汗水、雨水、血水糊了滿臉,只能靠著非人意志強撐著不倒下。
十幾米的距離仿佛漫長得沒有盡頭。當(dāng)我終于挪到沈聽藍(lán)家樓下時,渾身早已濕透,
泥水混著血水順著褲管往下淌,冰冷粘膩。寒風(fēng)裹著雨點無孔不入地穿透濕透的衣服,
帶走僅存的一點體溫,冷得我牙齒都在打顫。樓道口終于就在眼前了!那是最后一道屏障,
里面應(yīng)該能擋點風(fēng)……就在這時,前方樓道的聲控?zé)裘偷亓亮耍?/p>
刺目的白光在雨中劃開一道清晰的通路!光暈中,一個高大的身影穿著考究的風(fēng)衣,
步履從容地從單元門里走了出來,手里甚至還舉著一把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大傘,姿態(tài)從容,
滴水不漏。在他臂彎里半扶半擁著的,正是沈聽藍(lán)!是王亦深!
她身上裹著一件明顯是男人的寬大羊絨外套,臉色依舊蒼白如紙,嘴唇干裂毫無血色,
整個人顯得異常虛弱,幾乎是半倚在王亦深身上,腳步虛浮。我凍僵的身體猛地一震,
喉嚨里下意識發(fā)出一聲短促、嘶啞的呼喚,連自己都幾乎聽不清:“聽藍(lán)?!
”她似乎是聽到了,目光極其緩慢地轉(zhuǎn)了過來。雨太大,模糊了她的臉,
只有那眼神像隔著厚重的毛玻璃望向我,里面空蕩蕩的,沒有絲毫波瀾或溫度,
只有無邊無際的疲憊和一種……被強行打斷休息后壓抑的煩躁。
她的視線在我臉上血跡混著泥污的狼狽樣子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隨即厭煩地、甚至是帶著一絲嫌惡地,迅速別開了臉,仿佛多看一眼都臟污了她的眼睛。
王亦深那雙狹長、眼尾微微下垂的眼睛,即使隔著雨幕也清晰地捕捉到了我此刻的狼狽。
里面清晰地晃過一絲驚訝,
緊接著便是濃濃的驚訝——裝得真假——“關(guān)心”和假惺惺的“理解”?!瓣懸??
” 他的聲音穿過雨簾清晰地傳來,似乎穿透了我腦中尖銳的耳鳴,刻意拖長了調(diào)子,
帶著一種虛偽至極的關(guān)切,甚至還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哦對!你看我這記性!
”他猛地抬手,重重拍了下自己的額頭,動作夸張得像個蹩腳的舞臺劇演員,
一邊動作一邊低頭去看臂彎里的人,“聽藍(lán)剛疼得厲害,一直說家里藥沒了,
我想著我們都在一個群里,順嘴就幫你問了他一句嘛!省得你再跑一次不是?
陸野當(dāng)時不是秒回說太忙,實在抽不開身嘛?”他說著,手臂狀似無意卻又牢固地收了收,
將沈聽藍(lán)更緊地?fù)碓谛厍澳切K象征避風(fēng)港的干燥區(qū)域里。我渾身的血液似乎瞬間被抽空了,
順著腳底流淌冰冷的雨水倒灌進心臟。“什……什么?”我的嘴唇哆嗦著,
機械地重復(fù)著這兩個字,視線不由自主地投向沈聽藍(lán)。她卻像是被風(fēng)雨徹底吹散魂魄的木偶,
整個人的重心都沉甸甸地倚在王亦深臂彎里,長長的睫毛垂著,
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濃重的陰影,徹底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對我的疑問,甚至我的存在,
沒有任何反應(yīng)。王亦深那張?zhí)摷訇P(guān)切的臉在雨中放大,清晰得讓人想吐:“你也別怪陸野了,
忙嘛!項目大,壓力重,理解理解!這不我正好不忙,就立刻帶著醫(yī)生給她打了一針,
現(xiàn)在好多了。你看你這一身,趕緊處理下吧?要不叫車?還是我讓人送你回去?
” 他故作姿態(tài)地抬起空著的那只手,好像就要去掏口袋里的手機。我最后殘存的一絲力氣,
剛才用來對抗劇痛和寒冷的力氣,仿佛被他一席話徹底抽干。
僵硬的指頭再也無法承受那盒沾滿泥水的止痛藥的重量。“啪嗒。”一聲輕響。
濕透變形、顏色深淺斑駁的藥盒子從我無力的指縫間滑落,砸在滿是泥水的地上。
藥盒濺起的泥點落在了王亦深錚亮的皮鞋尖上。
他那兩道精心修整過的眉毛立刻厭惡地皺在了一起,飛快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鞋,
像是怕被什么穢物沾染。他沒再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一團令人作嘔的路邊垃圾,
半摟半抱地帶著沈聽藍(lán),側(cè)身從我旁邊繞過,小心地避開地上的水坑和我身邊骯臟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