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胡管事的下巴，幾乎要脫臼。他在這黑市擂臺混跡了半輩子，見過狂的，見過橫的，也見過不要命的。但像眼前這位，開口就要“一個打全部”的，他還是頭一回見。這已經(jīng)不是狂了，這是瘋了。周圍的拳手們，先是一愣，隨即，爆發(fā)出一陣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這小子說什么？他要打我們?nèi)浚俊?/p>
“我看他是昨天晚上夢沒睡醒吧！細皮嫩肉的，怕不是一拳就哭著回家找媽媽了！”
“管事，別跟他廢話，讓他滾蛋！別在這兒耽誤我們掙錢！”
嘲諷聲，譏笑聲，此起彼伏。水鏡站在人群外，感覺自己的臉頰在發(fā)燙。她很想沖過去，把顧弦拽走。太丟人了！堂堂一個能硬撼大乘期修士的“異數(shù)”，居然要在這里，被一群凡夫俗子嘲笑。
然而，顧弦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只是看著那山羊胡管事，重復了一遍，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朵里：“可以嗎？”
那山-羊胡管事，是個精明人。他從顧弦那枚留下指印的銅板上，就看出了此人絕非等閑之輩。此刻，他又從顧弦那平靜得可怕的眼神里，嗅到了一絲……商機。巨大的商機！
“可以！當然可以！”他猛地一拍大腿，臉上的笑容，比剛才還要燦爛百倍，“爺，您有這個豪氣，我們‘生死擂’，就給您這個面子！不過，這規(guī)矩，得改改?！?/p>
他眼珠子一轉(zhuǎn)，扯著嗓子對臺下和周圍的拳手們大喊道：“各位！各位靜一靜！今天，咱們玩點刺激的！這位小哥，要挑戰(zhàn)我們‘生死擂’所有的拳手！我做主，開一個前所未有的盤口！‘車輪戰(zhàn)’！”
“他守擂！你們，挨個上！誰能把他打下臺，誰就能拿走今天獎池里所有的錢！而且，我個人，再追加一百兩黃金！”
這話一出，全場嘩然！
一百兩黃金！這對這些刀口舔血的拳手來說，是一筆足以讓他們后半輩子衣食無憂的巨款！所有拳手的眼睛，瞬間都紅了，看向顧弦的眼神，不再是嘲笑，而是像一群餓狼，看到了最肥美的羔羊。
“此話當真？”那個剛剛打贏了比賽，名叫“鐵山靠”的肌肉大漢，甕聲甕氣地問道。
“我張三在這望北城說話，一口唾沫一個釘！”山羊胡管事拍著胸脯保證。
“好！老子第一個上！”鐵山靠想也不想，直接應了下來。
山羊胡管事笑得見牙不見眼，他湊到顧弦身邊，壓低了聲音，諂媚地說道：“爺，您看這樣安排，還滿意嗎？您放心，您每打贏一場，獎金都翻倍！要是您真能把他們?nèi)蚺肯?，今天這彩頭，您一個人，拿走七成！”
他算盤打得噼啪響。無論誰輸誰贏，他這個莊家，都賺得盆滿缽滿。尤其是這種“以一敵眾”的噱頭，絕對能讓那些賭客們徹底瘋狂！
顧弦無所謂地點了點頭。他來此的目的，本就不是為了錢。
很快，在山羊胡管事的大聲吆喝下，整個黑市拳場的氣氛，被徹底點燃了。無數(shù)賭客，揮舞著手里的銀票和銅錢，瘋狂地涌向盤口下注。絕大多數(shù)人，都壓了顧弦輸。畢竟，他看起來太瘦弱了，而他的對手們，一個個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殺氣騰騰的壯漢。
水鏡緊張地攥著衣角，手心里全是汗。她不知道顧弦到底想做什么。用湮滅之力？那隨便一絲，就能把這里所有的人，連同整個擂臺，都從世界上抹掉?？扇羰遣粍佑媚欠N力量，單憑肉身，他能行嗎？
“祖宗，您就瞧好吧！”袖子里，老油條的聲音充滿了興奮，“殺雞焉用牛刀！看我祖宗，如何用繡花針，雕出一片朗朗乾坤！”
“當——！”
一聲鑼響，比賽開始！
鐵山靠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兩條粗壯的大腿猛地一蹬地，整個人如同出膛的炮彈，朝著顧弦直沖而來。他那砂鍋大的拳頭，帶著呼嘯的風聲，直取顧弦的面門！這一拳，勢大力沉，足以開碑裂石！臺下的觀眾，發(fā)出了陣陣驚呼，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那個白面書生，被一拳打得腦漿迸裂的血腥場面。
然而，顧弦只是靜靜地站著，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
就在那拳頭即將觸碰到他鼻尖的瞬間，他才不緊不慢地，抬起了右手。他的動作，看起來很慢，甚至有些隨意，就像是拂去臉龐的一只蚊子。
然后，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
鐵山靠那勢不可擋的拳頭，在距離顧弦的手掌還有一寸的地方，突然……停住了。不，不是停住，而是他整個前沖的勢頭，都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給硬生生掐斷了！
“嗯？”鐵山靠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他感覺自己的拳頭，像是打進了一團粘稠無比的棉花里，所有的力道，都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想抽回拳頭，卻發(fā)現(xiàn)，一股詭異的吸力，從對方的掌心傳來，讓他動彈不得。
顧弦的手掌，輕輕向前一送，貼在了他的拳頭上。然后，五指，輕輕一握。
咔嚓！
一聲輕微得幾乎聽不見的脆響。
鐵山靠猛地瞪大了眼睛，額頭上，瞬間布滿了豆大的汗珠。他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極度痛苦和難以置信的表情。他想慘叫，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顧弦松開了手。
鐵山靠踉蹌著后退了兩步，然后，在全場觀眾驚愕的目光中，他那只引以為傲的、堪比鐵錘的拳頭，竟然像一堆沙子一樣，從指尖開始，簌簌地……垮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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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肌肉、骨骼，都在無聲無息間，化作了最細膩的粉末，從他的手腕處，灑落一地。
整個過程，沒有一滴血流出。
“啊——！”
直到此時，那撕心裂肺的慘叫，才終于從鐵山靠的喉嚨里，爆發(fā)出來！他抱著自己那只只剩下手腕的斷臂，在擂臺上，瘋狂地翻滾、哀嚎。
全場，死寂。
所有人的臉上，都凝固著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他們甚至沒看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那個年輕人，只是伸了伸手，握了一下，“拳王”鐵山靠的手，就沒了？
山羊胡管事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手中的算盤，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水鏡的嘴巴，微微張開。她看明白了。顧弦沒有使用大范圍的湮滅，他只是，精準地，湮滅了鐵山靠拳頭內(nèi)部的……“結(jié)構(gòu)”。他將那些物質(zhì)最基本的連接，給“刪除”了。
這……這是何等恐怖的控制力！
“下一個?！鳖櫹业穆曇?，依舊平靜，打破了這片死寂。
擂臺下，那些原本躍躍欲試的拳手們，齊刷刷地，向后退了一步。他們的臉上，寫滿了恐懼。這已經(jīng)不是武技了，這是妖術(shù)！
“媽的！怕什么！他肯定是用了什么邪門的暗器！我們一起上！”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漢子，色厲內(nèi)荏地吼道。他這么一煽動，其余人也壯起了膽子。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對！一起上！廢了他！”
七八個拳手，怒吼著，從四面八方，同時沖上了擂臺，將顧弦團團圍住。
顧弦站在中央，環(huán)視了一圈。
“太慢了?！彼p輕地搖了搖頭。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動了。
沒有人能看清他的動作。他們只看到一道殘影，在人群中，一閃而過。
一個拳手，正揮舞著拳頭沖來，卻突然感覺腳下一滑，整個人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臉朝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磕掉了兩顆門牙。他茫然地回頭看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腳下的地面，不知為何，變得比冰面還要光滑。
另一個拳手，手持一柄短刀，兇狠地刺向顧弦的后心?？删驮诘都饧磳⒂|碰到衣物的瞬間，那柄精鋼打造的短刀，突然從中斷裂，變成了兩截廢鐵。他握著刀柄，愣在了原地。
還有一個拳手，高高躍起，一記勢大力沉的鞭腿，掃向顧弦的頭顱。可他的腿，在半空中，卻突然一軟，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整個人，直挺挺地，從空中摔了下來，摔了個七葷八素。他感覺自己的腿筋，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
一時間，擂臺上，人仰馬翻，慘叫連連。
七八個壯漢，在不到十個呼吸的時間里，全都倒在了地上。有的斷手，有的斷腳，有的莫名其妙地自己絆倒，有的武器詭異地損壞。他們甚至，連顧弦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甚至帶著一種……荒誕的藝術(shù)感。
顧弦重新站回了擂臺的中央，撣了撣身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塵。他的臉上，甚至連一絲汗珠都沒有。
袖子里，老油條已經(jīng)激動得快要昏過去了。
“妙?。∽孀?，實在是妙??！湮滅摩擦力！湮滅金屬應力！湮滅肌肉纖維！您……您這不是在打架，您這是在給這個世界，做微創(chuàng)手術(shù)??！”
顧弦沒有理會它的吹捧，他只是在感受。感受著每一次精準的“刪除”指令，給自己神魂帶來的細微反饋。這比直接抹除雷煌的“天罰道”，要精細得多，也安全得多。就像一個程序員，在學會了“delete”整個文件夾后，開始嘗試去精準刪除某一個文件的某一行代碼。
擂臺下，已經(jīng)鴉雀無聲。
所有賭客，都像是被施了定身術(shù)一樣，呆呆地看著臺上的那個年輕人。如果說，剛才打敗鐵山靠，是詭異。那么現(xiàn)在，這一幕，就是神跡！
“神……神仙……他是神仙下凡……”一個賭客，喃喃自語，手里的銀票，飄落在地，都渾然不覺。
“撲通！”
不知是誰，第一個跪了下來。
緊接著，就像推倒了多米諾骨牌，臺下黑壓壓的人群，成片成片地，跪了下去。他們看向顧弦的眼神，充滿了狂熱與敬畏。
山羊胡管事，也跪在地上，渾身抖如篩糠。他不是怕，是激動！他知道，自己，親手捧起了一個神！從今天起，望北城的“生死擂”，將成為一個傳說！
水鏡站在人群的邊緣，看著這荒誕的一幕，哭笑不得。她扶著額頭，深深地嘆了口氣。
啟動資金……這何止是啟動資金，這簡直是直接把整個銀行給搬空了。而且，還順便，發(fā)展了一群……信徒？
顧弦看著臺下跪倒的人群，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不喜歡這種場面。
他轉(zhuǎn)過身，看向那個已經(jīng)嚇傻了的山羊胡管事，平靜地說道：“錢?！?/p>
“啊？哦哦！錢！爺！您的錢！”山羊胡管事如夢初醒，連滾帶爬地跑到后臺，很快，就和幾個伙計，抬著一個裝滿了金銀的大箱子，顫顫巍巍地，放到了顧弦的面前。
“爺！這是您贏得的彩頭，一共是……一千三百兩黃金，還有一些碎銀子，您……您點點……”
顧弦看都沒看，只是對著水鏡的方向，招了招手。
水鏡無奈，只好在無數(shù)道敬畏的目光注視下，走了過去，熟練地將一箱子金銀，全都收入了儲物袋中。
做完這一切，顧弦轉(zhuǎn)身，便準備離開。
“爺！神仙！請留步！”山羊胡管事鼓起勇氣，大聲喊道，“還未請教神仙尊姓大名！也好讓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為您立個長生牌位，日夜供奉啊！”
臺下眾人，也紛紛附和，眼神狂熱。
顧弦的腳步，頓了一下。他沒有回頭，只是留下了一個淡淡的聲音。
“我姓顧，單名一個……拳字?！?/p>
話音落下，他的人，已經(jīng)和水鏡一起，消失在了人群的盡頭。
只留下滿場跪拜的信徒，和那個在風中凌亂的山羊胡管事。
“顧……拳？”山羊胡管事喃喃自語，隨即，眼中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猛地跳了起來，對著眾人，振臂高呼：
“從今日起，顧拳仙，便是我望北城‘生死擂’，唯一的王！是我們的……拳神！”
“拳神！拳神！拳神！”
山呼海嘯般的呼喊聲，響徹了整個黑市。
而此時，事件的兩位主角，已經(jīng)找了一家城中最好的客棧，要了一間最安靜的上房。
水鏡將儲物袋放在桌上，看著正坐在窗邊，閉目養(yǎng)神的顧弦，表情復雜到了極點。
“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終于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顧弦睜開眼睛，看向她，很認真地回答：“我在練習。”
“練習？”
“嗯?！鳖櫹尹c了點頭，“天樞婆婆說得對，我的力量，用得太粗糙。我需要練習，如何更精準地，去‘刪除’一些東西。比如，摩擦力，韌性，或者……疼痛感?！?/p>
水鏡沉默了。她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無法理解這個男人的思維方式。別人練習，是去深山老林，閉關(guān)苦修。他練習，是跑到凡人的黑市拳場，去……虐菜？還給自己起了個“顧拳”這么離譜的名字。
“可你這樣……太招搖了?！彼R擔憂地說道，“現(xiàn)在，整個望北城，恐怕都在傳揚‘拳神’顧拳仙的名號。這要是被雷煌的人聽到了……”
“無妨。”顧弦的語氣很平靜，“他們只會以為，這是一個武功高強的凡人。沒有人會把‘拳神’，和一個應該在懸云峰的‘無命之人’，聯(lián)系在一起。這，是另一種形式的‘偽裝’。”
水鏡一愣，隨即，若有所思。
燈下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誰能想到，一個被整個修仙界頂尖勢力通緝的“病毒”，會以這種方式，出現(xiàn)在凡人的視野里？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地敲響了。
“篤，篤，篤。”
水鏡頓時警惕起來：“誰？”
門外，傳來一個謙卑而恭敬的聲音：“打擾二位貴客了。我家主人，望北城‘三爺’，聽聞城中來了奇人，特備薄酒，想請二位，樓下一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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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爺？”水鏡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她雖然久居天機閣，但在觀星客的教導下，對東域各大凡人城池的勢力分布，也并非一無所知。望北城，明面上的主宰是城主府，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掌控這座城市地下秩序的，是這位人稱“三爺”的神秘人物。據(jù)說，此人手眼通天，黑白兩道通吃，就連城主府，都要給他三分薄面。
那個“生死擂”，便是他麾下最賺錢的產(chǎn)業(yè)之一。
顧弦在擂臺上鬧出那么大的動靜，會被他盯上，倒也不足為奇。
“不見?！彼R直接冷聲回絕。她們現(xiàn)在是逃亡狀態(tài)，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一個地頭蛇扯上關(guān)系，絕非明智之舉。
門外的人，似乎預料到了這個回答，并不意外，只是語氣依舊恭敬，卻多了一絲不容置喙的意味：“姑娘，我家三爺說了，是‘請’。還望二位，不要讓小的們?yōu)殡y?！?/p>
話音里，已經(jīng)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威脅。水-鏡能感覺到，門外，以及客棧的樓下，多了不少隱晦而強悍的氣息。那些，都是三爺手下的精銳打手。他們，已經(jīng)被包圍了。
水鏡的心，沉了下去。她看向顧弦，卻發(fā)現(xiàn)顧弦的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走吧，去看看?！鳖櫹艺酒鹕?，說道。
“可是……”水鏡有些遲疑。
“我們總要在這里待上幾天，等傳送陣開啟?！鳖櫹业倪壿嫼芎唵?，“有些麻煩，躲是躲不掉的。一次性解決掉，總比天天被蒼蠅盯著要好?！?/p>
袖子里，老油條深以為然：“祖宗說的是！區(qū)區(qū)一個凡人地頭蛇，也敢在您面前擺譜？正好，讓他見識見識，什么叫神仙手段！順便，把他的家產(chǎn)也給‘啟動’了……”
顧弦無視了它后半句的胡言亂語。他已經(jīng)拉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一個穿著黑色勁裝的漢子，眼神精悍，太陽穴高高鼓起，顯然是個外家功夫的好手?？吹筋櫹页鰜?，他先是一愣，似乎沒想到這位傳說中的“拳神”如此年輕，隨即立刻躬身行禮：“顧爺，請?！?/p>
顧弦和水鏡跟著他，走下樓梯。
客棧的大堂，此刻已經(jīng)空無一人。所有的桌椅，都被挪到了兩邊，空出了一大片場地。幾十名同樣穿著黑色勁裝的漢子，手持利刃，分列兩旁，神情肅穆，氣氛壓抑。
在大堂的正中央，只擺著一張八仙桌。一個穿著錦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桌邊，悠然地品著茶。他的手指上，戴著一枚碩大的翡翠扳指，顯得貴氣逼人。
他，應該就是那位“三爺”了。
看到顧弦走來，三爺放下了茶杯，臉上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站起身，拱了拱手：“這位，想必就是今日在擂臺上，技驚四座的‘拳神’顧爺了吧？在下柳三，忝為這望北城一些上不得臺面的生意的主人。顧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p>
他說話文縐縐的，看起來像個飽讀詩書的鄉(xiāng)紳，而非一個黑道梟雄。但顧弦能感覺到，他那雙看似溫和的眼睛深處，藏著毒蛇一般的審視與冰冷。
“有事？”顧弦開門見山，直接在八仙桌的另一邊坐了下來。水鏡則警惕地站在他的身后。
柳三爺見他如此直接，也不再繞圈子。他重新坐下，親自為顧弦倒了一杯茶，緩緩說道：“顧爺是英雄出少年，一身本事，神鬼莫測。我柳三，生平最敬佩的，就是有本事的英雄好漢。實不相瞞，我這望北城，雖然表面風光，但暗地里，也不太平。我希望，能請顧爺，做我的供奉。價錢，你開?！?/p>
他頓了頓，補充道：“只要顧爺點頭，這望北城里，除了城主府，你，可以橫著走。金錢、美女、地位，只要我柳三給得起的，絕不吝嗇?！?/p>
這是拉攏，也是試探。
水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一旦顧弦拒絕，接下來，恐怕就是一場血戰(zhàn)。雖然她相信顧弦的實力，但這里畢竟是對方的地盤，雙拳難敵四手，萬一……
顧弦端起茶杯，卻沒有喝。他只是看著杯中沉浮的茶葉，淡淡地說道：“我沒興趣。”
三個字，干脆利落。
柳三爺臉上的笑容，緩緩地，消失了。大堂里的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了。那些手持利刃的黑衣漢子，眼神瞬間變得兇狠起來，握著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顧爺，不再考慮一下？”柳三爺?shù)穆曇簦淞讼聛?，“年輕人，有傲氣是好事。但太傲，容易折。我柳三在這望北城，請人喝茶，還從沒有人，敢說一個‘不’字?！?/p>
“哦？”顧弦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今天，就有了。”
“好！好一個少年英雄！”柳三爺怒極反笑，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張厚重的八仙桌，轟然一聲，四分五裂！
“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倒要看看，你的骨頭，是不是比我的刀還硬！”他厲聲喝道，“給我拿下！留活口，我要親自，一寸一寸地，敲碎他的骨頭！”
“殺！”
幾十名黑衣漢子，齊聲怒吼，聲勢駭人。他們?nèi)缤彼话?，從四面八方，朝著顧弦和水鏡，猛撲過來！刀光劍影，瞬間將兩人淹沒！
水鏡臉色煞白，下意識地就要祭出自己的法器。
然而，顧弦卻按住了她的手。
他依舊坐在那張已經(jīng)不存在的“椅子”上，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他只是，輕輕地，打了一個響指。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
然后，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所有沖殺過來的黑衣漢子，臉上的表情，都凝固了。他們張著嘴，喉嚨在涌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刀劍劈砍在空氣中，也沒有了呼嘯的風聲。整個客棧大堂，陷入了一種詭異的、絕對的死寂。
柳三爺臉上的獰笑，也僵住了。他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自己聽不到了。聽不到手下的喊殺聲，聽不到兵器破空的聲音，甚至，連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都消失了。
整個世界，變成了一場無聲的默劇。
這比任何血腥的場面，都要來得恐怖！未知，帶來了最極致的恐懼！
“你……你做了什么？！”柳三爺驚恐地看著顧弦，他的嘴在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從口型上，看出他的質(zhì)問。
顧弦沒有回答他。他只是伸出手指，對著離他最近的一柄鋼刀，輕輕一點。
那柄百煉精鋼打造的利刃，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就像一塊被風化的巖石，無聲無息地，從刀尖開始，化作了一捧灰黑色的粉末，簌簌地，飄散在空中。
緊接著，是第二柄，第三柄……
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空中，挨個點過。所有黑衣漢子手中的兵器，無論是鋼刀、長劍，還是鐵尺、匕首，都在一瞬間，全部化為了齏粉！
那些剛才還殺氣騰騰的漢子，此刻，都像見了鬼一樣，呆立在原地，手里只握著一個光禿禿的刀柄或劍柄。他們臉上的兇狠，早已被無邊的恐懼所取代。
柳三爺?shù)纳眢w，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他混跡江湖半生，殺人無數(shù)，自以為心如鐵石。但眼前這一幕，已經(jīng)徹底超出了他的認知范疇。
這是人能做到的事嗎？不，這不是武功，這是妖法！是神仙的手段！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擂臺上的人，會說他是“神仙”了。
顧弦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柳三爺?shù)氖稚希湓诹怂敲洞渚G的翡翠扳指上。
柳三爺像是被毒蛇盯住的青蛙，渾身汗毛倒豎。他想逃，雙腿卻像是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
顧弦的手指，隔著數(shù)米的距離，對著那枚扳指，輕輕一勾。
柳三爺只覺得自己的大拇指上，傳來一陣難以言喻的、空蕩蕩的感覺。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去，只見那枚他視若珍寶、花重金請高人開過光的傳家寶扳指，竟然……消失了。
就那么憑空地，無聲無息地，從他的手指上，消失了。仿佛，它從來沒有存在過。
“啊……”柳三爺?shù)男睦矸谰€，在這一刻，徹底崩潰了。他發(fā)出一聲不成調(diào)的嘶吼，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隨著他的跪倒，那籠罩著整個大堂的絕對死寂，也瞬間消失了。
生音，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
“饒命！神仙饒命?。 绷隣斕闇I橫流，對著顧弦，拼命地磕頭，“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是小的狗膽包天！求神仙饒我一條狗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周圍的黑衣漢子們，也如夢初醒，紛紛丟掉手里的武器，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
整個大堂，剛才還劍拔弩張，此刻，卻只剩下了一片求饒之聲。
水鏡站在顧弦身后，看著這一幕，心中已經(jīng)掀不起太大的波瀾了。她甚至覺得，這一切，都理所當然。對這個男人來說，凡人的權(quán)勢與武力，就如同沙灘上的城堡，一個浪頭過來，就什么都不剩了。
顧弦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抖成一團的柳三爺。
“我在這里，要待幾天?！彼穆曇?，不大，卻像是一柄重錘，敲在柳三爺?shù)男纳?，“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來打擾我們。”
“是！是！神仙您放心！”柳三爺磕頭磕得更響了，“從現(xiàn)在開始，這家客棧，方圓百丈之內(nèi)，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來！誰敢打擾您，我柳三，第一個擰下他的腦袋！”
“還有?！鳖櫹依^續(xù)說道，“城里的傳送陣，什么時候開啟？”
“明天！明天一早！”柳三-爺連忙回答，“本來是要等三天后的，但您要去，它就必須明天開！我……我這就去安排！所有的費用，都算我的！不！能為您效勞，是小的三生修來的福氣！”
顧弦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
他不再看柳三爺一眼，轉(zhuǎn)身，帶著依舊有些恍惚的水鏡，重新走上了樓梯。
直到顧弦的背影，徹底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柳三爺才敢緩緩地抬起頭。他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大拇指，又看了看滿地的兵器粉末，只覺得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他知道，自己今天，在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
“都……都給我滾！”他對著還跪在地上的手下們，發(fā)出一聲虛弱的怒吼。
然后，他自己，也手腳并用地，狼狽不堪地，爬出了這家讓他永生難忘的客棧。
回到房間，水鏡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樣……真的好嗎？”她看著顧弦，眼神里充滿了復雜，“他畢竟是這里的地頭蛇，我們這么做，會不會……”
“恐懼，是最好的韁繩?！鳖櫹业卣f道，“對他這種人，一味的退讓，只會換來變本加厲的試探。只有讓他知道，你是一頭他絕對惹不起的猛虎，他才會變成最溫順的綿羊?！?/p>
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柳三爺?shù)热死仟N逃竄的背影。
“而且，通過他，我們省去了很多麻煩。比如，傳送陣的門票，以及……可能存在的盤查?！?/p>
水鏡沉默了。她發(fā)現(xiàn)，顧弦雖然看似不通世事，但對人心的把握，卻精準得可怕。他總能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解決問題。
這種方式，或許粗暴，但……確實管用。
“好了，早點休息吧?！鳖櫹艺f道，“明天，我們就要離開這里了?！?/p>
水鏡點了點頭，心中的那一絲不安，也漸漸平復了下來。她看著顧弦的側(cè)臉，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有些不真實。
這個男人，就像他所掌握的力量一樣，充滿了絕對的、不講道理的“霸道”。任何規(guī)則，任何障礙，在他面前，似乎都只有一個結(jié)局——被抹除。
或許，天樞婆婆是對的。
只有這樣的“病毒”，才能把那個已經(jīng)腐朽、僵化的“服務器”，攪個天翻地覆吧。
她突然覺得，接下來的旅途，雖然充滿了未知與危險，但跟在他的身邊，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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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還未亮，柳三爺便親自帶著人，恭恭敬敬地守在了客棧樓下。他一夜未眠，眼圈發(fā)黑，臉上的恭敬，卻比昨天更甚。
當顧弦和水鏡下樓時，他立刻像哈巴狗一樣迎了上來，手里捧著一個精致的食盒。
“顧爺，神仙姑奶奶，早上好！”柳三爺?shù)难瑤缀鯊澇闪司攀?，“這是城里最有名的‘聚仙樓’的早點，小的特意讓他們連夜做的，您二位嘗嘗？”
顧弦看都沒看那食盒一眼，只是問道：“傳送陣，安排好了？”
“好了！好了！”柳三爺連連點頭，“已經(jīng)清場了，隨時可以啟動。小的親自給您二位帶路。”
顧弦嗯了一聲，便邁步向外走去。水鏡跟在后面，看著柳三爺那前倨后恭的模樣，心中不禁有些感慨。凡俗世界的權(quán)勢，在真正的力量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望北城的傳送陣，位于城中心的一座廣場上。平日里，這里人來人往，守衛(wèi)森嚴，想要使用，不僅需要繳納高昂的費用，還要經(jīng)過嚴格的身份盤查。
但今天，整個廣場，卻空無一人。一隊隊城主府的衛(wèi)兵，將廣場的各個入口，都牢牢封鎖，禁止任何人靠近。
廣場中央，是一座由青石搭建的古老陣臺，上面鐫刻著繁復而玄奧的符文。陣臺的四周，鑲嵌著數(shù)十顆拳頭大小的靈石，散發(fā)著淡淡的微光。
城主，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此刻正滿頭大汗地站在陣臺邊，焦急地等待著。當他看到柳三爺，陪著兩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年輕人走來時，立刻快步迎了上去。
“三爺，這兩位就是……”城主看向顧弦和水鏡的眼神，充滿了敬畏與好奇。
他昨天半夜，被柳三爺從被窩里拖了起來，聽柳三爺繪聲繪色地描述了客棧里發(fā)生的一切。他本是不信的，但當柳三爺將那些化為粉末的兵器殘骸，以及自己空蕩蕩的大拇指伸到他面前時，他信了。
能讓柳三爺這種梟雄嚇成這樣的人物，絕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城主，能夠得罪得起的。
“這位是顧爺，這位是仙子?！绷隣敽唵蔚亟榻B了一下，然后對顧弦諂媚地笑道：“顧爺，陣法已經(jīng)準備就緒，隨時可以傳送。您想去哪里？”
水鏡上前一步，從儲物袋中取出一份地圖玉簡，遞給城主，指著其中一個被標記出來的光點說道：“去‘落雁城’?！?/p>
落雁城，是東域北部邊境的一座重鎮(zhèn)，距離萬魔淵，已經(jīng)不足萬里之遙。從那里，他們就不再適合使用傳送陣，需要自己潛行過去了。
“好，好?！背侵鬟B忙接過玉簡，親自走到陣臺邊，開始調(diào)整陣法的坐標。
在等待的間隙，水鏡去了一趟旁邊的商鋪。她用顧弦昨天“賺”來的錢，采購了大量的物資。辟谷丹、療傷藥、各種符箓，以及一些在魔氣環(huán)境下能夠保持潔凈的水和食物。她做事很細致，考慮得也很周全，儼然已經(jīng)成了一個合格的“后勤總管”。
袖子里，老油條看著水鏡買的一大堆東西，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一個勁地慫恿顧弦：“祖宗，祖宗！你看那家店，有賣‘百年玄鐵’的！雖然對您沒用，但它亮啊！買一塊，放在袖子里，多氣派！還有那個‘流光玉’，做個掛墜，肯定好看……”
顧弦直接屏蔽了它的聒噪。他的目光，卻落在了旁邊一個茶樓的二樓。
茶樓里，坐著幾個江湖客打扮的人，他們一邊喝著茶，一邊高談闊論，聲音不大，但以顧弦的耳力，卻聽得一清二楚。
“你們聽說了嗎？昨天黑市‘生死擂’，出了個神仙！”
“怎么沒聽說！我表哥的二舅子當時就在場！據(jù)說那神仙，就這么，伸了伸手，‘拳王’鐵山靠的一條胳膊，就變成沙子了！后來一個人，打了幾十個！連衣角都沒亂！”
“真的假的？這么邪乎？”
“千真萬確！后來人都給他跪下了，尊稱他為‘拳神’！好像是姓顧，叫……顧拳？”
“顧拳？這名字怎么聽著這么怪……”
聽到這里，水鏡的臉，又忍不住紅了一下。她快步走回來，拉了拉顧弦的衣袖，低聲道：“我們快走吧，太……太羞恥了?！?/p>
顧弦卻沒動，他示意水鏡繼續(xù)聽下去。
那幾個江湖客的話題，很快就從“拳神”的八卦，轉(zhuǎn)移到了更遠的地方。
“說起來，最近這北邊，可是越來越不太平了。”一個絡(luò)腮胡大漢，壓低了聲音說道，“我一個跑商隊的朋友，剛從落雁城回來，說那邊現(xiàn)在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p>
“哦？怎么說？”
“還不是因為萬魔淵！”絡(luò)腮胡大漢神秘兮兮地說道，“據(jù)說，魔道六宗，最近出了大事！他們那個號稱千年不遇的天才，第一圣子‘夜宸’，好像是練功出了岔子，性情大變，跟瘋了一樣！”
“瘋了？怎么個瘋法？”
“具體的不清楚，就聽說他前段時間，一個人，單挑了他們血魔宗的好幾個長老，還把人家山門給砸了！現(xiàn)在，魔道內(nèi)部，為了他這個事，已經(jīng)快打起來了。有幾個老魔頭，死保他，說他是魔道未來的希望。還有一些，說他已經(jīng)墮入魔障，是個禍害，要聯(lián)手廢了他！”
“嘶……這么刺激？那咱們正道仙門，沒點動靜？”
“怎么沒有！懸云峰的掌律堂，已經(jīng)派了不少高手，潛入北地了，說是要‘降妖除魔’，我看啊，就是想趁著魔道內(nèi)亂，去撿便宜！聽說，他們主要的目標，就是那個瘋了的魔子夜宸！”
聽到這里，顧弦的眼神，微微一動。
這情報，來得太及時了。
天樞婆婆說，夜宸覺醒了“異數(shù)”之力，正被“他們”盯上?，F(xiàn)在看來，“他們”的執(zhí)行者，就是雷煌的掌律堂。而夜宸在魔道內(nèi)部，也并非高枕無憂，同樣面臨著巨大的壓力。
內(nèi)憂外患。
這，正是他切入的最好時機。
“一個被‘系統(tǒng)’通緝的‘BUG’，同時，又被‘程序’內(nèi)部的其他‘代碼’排斥。他的處境，和我，很像?！鳖櫹以谛闹校胤治鲋?。
“敵人之敵人，未必是朋友，但一定可以，是暫時的盟友?！碧鞓衅牌诺脑挘谒吇仨?。
如何讓這個桀驁不馴的魔道圣子，相信自己，與自己聯(lián)手？
顧弦的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一個初步的計劃。
- “顧爺，仙子，陣法好了！”城主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顧弦回過神，點了點頭，和水鏡一起，走上了那座古老的傳送陣。
臨走前，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還在點頭哈腰的柳三爺。
“你做得很好?！彼粝铝艘痪涞脑u價。
柳三爺聞言，如蒙大赦，激動得差點哭出來，拼命地磕頭：“多謝顧爺夸獎！多謝顧爺！”
城主啟動了陣法，數(shù)十顆靈石，同時綻放出耀眼的光芒。一道粗大的光柱，沖天而起，將顧弦和水鏡的身影，徹底吞沒。
空間扭曲的眩暈感，一閃而過。
當顧弦和水鏡再次腳踏實地時，他們已經(jīng)身處另一座城市的傳送陣之中。
與望北城的繁華熱鬧不同，這座“落雁城”，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肅殺與緊張的氣氛。街道上，行色匆匆的，大多是佩戴著兵器的武者和修士。城墻上，隨處可見巡邏的士兵，盤查也比望北城，嚴格了數(shù)倍。
“看來，那些江湖客說的沒錯。”水鏡低聲說道，“這里的氣氛，很不對勁?！?/p>
“走吧，先找個地方住下，再打探一下具體情況。”顧弦說道。
兩人走出傳送陣區(qū)域，很快，就融入了落雁城的人流之中。
他們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棧住下。接下來的兩天，顧弦沒有再出去惹是生非，而是待在房間里，靜靜地消化著之前戰(zhàn)斗的感悟，同時，也在梳理著關(guān)于“湮滅”之力的更多用法。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力量的掌控，確實精進了不少。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做到，在不引起任何人察覺的情況下，湮滅掉一杯茶水的熱氣，讓它瞬間變涼?；蛘撸螠绲粢槐緯希囟ǖ哪骋粋€字，而不損傷紙張。
這種精細入微的操控，讓他對“刪除”這個概念，有了更深的理解。
而水鏡，則利用這兩天的時間，跑遍了落雁城的各大商會和消息販子聚集的坊市，將關(guān)于萬魔淵和夜宸的最新情報，源源不斷地帶了回來。
“情況比我們想的，還要復雜?！边@天晚上，水鏡回到客棧，臉色有些凝重。
“夜宸在三天前，和他最大的反對者，合歡宗的宗主，爆發(fā)了一場大戰(zhàn)。據(jù)說，他動用了一種聞所未聞的詭異力量，將那位合歡宗宗主重創(chuàng)。但也因此，徹底激怒了魔道內(nèi)部的保守派?，F(xiàn)在，以血魔宗和陰鬼宗為首的幾個宗門，已經(jīng)聯(lián)手下達了‘魔道追殺令’，要清理門戶?！?/p>
“而唯一還在保他的，只剩下他自己所在的‘天魔宗’。但天魔宗內(nèi)部，也并非鐵板一塊。據(jù)說，他的師父，天魔宗宗主，為了保他，已經(jīng)被幾大宗門的宗主，聯(lián)手圍困在了天魔峰上?！?/p>
“至于夜宸本人，他現(xiàn)在，失蹤了。有人說他已經(jīng)逃出了萬魔淵，也有人說，他躲在某個地方，準備反擊?！?/p>
“懸云峰掌律堂的人，也已經(jīng)滲透了進來，到處都在搜捕他的蹤跡?，F(xiàn)在，整個北地，可以說是三方勢力，都想找到他。我們想在他之前找到他，很難?！?/p>
水鏡將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一一說出，眉頭緊鎖。
這個局面，對他們來說，非常不利。夜宸就像是一塊被三方勢力爭搶的肥肉，他們這兩個外來者，想要插手，無異于虎口奪食。
“不，這恰恰是最好的機會?！鳖櫹衣犕辏瑓s搖了搖頭。
“嗯？”水鏡不解地看著他。
“所有人都想找到他，但他們找到他之后，想做的，是殺他，或者，抓他。”顧弦的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而我們，是唯一想去‘救’他的人。”
“在絕境之中，任何一根遞過來的稻草，他都會拼命抓住?！?/p>
“問題是，我們怎么找到他？”水鏡問道。
“他會來找我們的?！鳖櫹业淖旖牵雌鹨荒ㄒ馕渡铋L的弧度。
“他來找我們？”水鏡更糊涂了。
“他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什么？”顧弦反問道。
水鏡想了想，說道：“盟友？力量？或者……一個破局的方法？”
“沒錯?！鳖櫹尹c了點頭，“一個像他一樣的‘異類’，一個能理解他、并且擁有足以對抗‘他們’的力量的盟友。這個消息，對他來說，比任何東西，都更有吸引力?！?/p>
“所以，我們要做的，不是去找他。而是，把‘我們在這里’這個消息，傳遞出去。讓他，主動來找我們?！?/p>
“可是，要怎么傳遞？我們一旦暴露，掌律堂的人，也會立刻找上門來！”水鏡擔憂道。
“那就讓他們來?！鳖櫹业难壑?，閃過一絲冰冷的寒意。
“我要在落雁城，放一場盛大的‘煙花’?！?/p>
“一場，足以讓整個北地，都看到的煙花。”
“而這場煙花的名字，就叫做……”
“雷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