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宇宙在熱寂的終點，連光與聲音的葬禮都已結束。
時間與空間，在這雙睜開的、純粹為“無”的眼瞳前，仿佛失去了奔流與延展的意義，被還原為最原始、最混沌的底色。
那不是生物的眼睛。
沒有憤怒，沒有憎恨，沒有智慧，甚至沒有生命應有的光彩。它只是存在，如同一個黑洞的事件世界被強行烙印在了一個人類少女的面孔上。它“看”著，而“看”這個動作本身，就構成了對現(xiàn)實最根本的褻瀆與抹消。
捧著諧振容器的研究員，像一尊瞬間被抽干靈魂的雕像，維持著驚駭后退的姿勢，僵在原地。他防護服內急促的喘息，連同他狂跳的心臟，都在那目光的籠罩下被無聲地“抹除”了。他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聽不見自己的心跳，仿佛他作為一個“存在”的概念，正在被那雙眼睛緩緩地、一幀一幀地從世界上擦去。
蕭寒控制樞紐前那片由樹據(jù)構成的瀑布，第一次徹底凝固了。所有的字符、曲線、模型，都停滯在被那雙眼睛“觀測”到的瞬間，仿佛被釘死在虛空中的蝴蝶標本。他黑晶面罩下的雙眼，透過特制的目鏡，死死地倒映著那兩點深不見底的黑暗。沒有恐懼，防護服隔絕了那精神層面的直接湮滅。但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于宗教狂熱的顫栗，順著他的脊椎燒了上來。
完美……這才是最完美的“淵蝕”形態(tài)！不是狂暴的吞噬，不是無序的擴散，而是這種絕對的、高高在上的、僅僅通過“觀察”就能扭曲因果的“存在”本身！
西澤爾踉蹌的身軀猛地定住。那口涌到喉頭的血被他生生咽了回去，鐵銹與虛空的冰冷味道在他胸腔里炸開，仿佛吞下了一塊燒紅的烙鐵。他顧不上那焚心蝕骨的劇痛，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星核般的意志力以前所未有的強度轟然引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什么。
那不是司空洛冉。
那是透過她這具脆弱的、被污染的軀殼，從某個無法理解的維度，投來的一瞥。
就在這時。
一個“聲音”在千層井底每一個人的腦海中響起。
它沒有通過空氣，沒有通過聲帶，它像一根冰冷的探針，直接扎進了所有人的認知核心。
【……何……為……存……在……】
不是疑問，而是一種定義式的探尋。仿佛一個剛剛誕生的、至高的邏輯核心，在審視自己觀測范圍內那些不符合自身基礎邏輯的“噪點”。
隨著這無聲的“發(fā)問”，整個千層井底部的空間結構，開始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細微的悲鳴。那些由禁魔石晶構筑的、本應堅不可摧的井壁上，流淌的幽藍光脈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黯淡、紊亂，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粗暴地撥亂了琴弦。深淵潛流系統(tǒng)那龐大而穩(wěn)定的能量脈動，出現(xiàn)了大面積的、毫無規(guī)律的“栓塞”！
那雙虛無的眼睛，正在“理解”這個世界。而它的理解方式，就是將一切不符合“虛無”本身的東西，定義為“錯誤”，然后……修正。
“停下！快停下！”那名捧著容器的研究員終于找回了自己的一絲聲音，卻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防護服手套的邊緣，正在極其緩慢地、粒子化地分解、消失！
“院長！”另一名研究員絕望地看向西澤爾。
而蕭寒，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動作。
他懸停在凝固光幕前的手指，開始以一種癲狂的速度重新劃動起來！
“理解……它在嘗試理解我們！完美的交流機會！”他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傳來，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亢奮，“建立逆向信息流！不要抵抗，嘗試向它解釋‘物質’‘能量’‘生命’的基礎定義！把我們的法則喂給它！”
他瘋了！
這是所有人心頭的第一個念頭。
向一個正在擦除你的存在本身的東西，解釋你為什么存在？這無異于教一團火如何更有效率地燃燒！
滋啦——
蕭寒面前的光幕上，一道道由他強行催動的蒼白數(shù)據(jù)流剛剛亮起，試圖構建成一個代表“穩(wěn)定”的符文模型，就在成型的瞬間，被那虛無的目光一掃，無聲無息地、連同承載它的那片光幕空間一起，被“裁切”掉，留下一個絕對平滑的缺口。
數(shù)據(jù)，對它無效。
邏輯，在它面前只是一個可笑的玩具。
西澤爾的目光越過那雙空洞的眼睛，死死鎖定在司空洛冉額頭那個已經(jīng)與黑暗融為一體的慘白旋渦上。
不能用力量去對抗。任何形式的能量和法則，在“淵蝕”面前都只是食糧。封禁、鎮(zhèn)壓……這些手段只會刺激它更徹底地“修正”這個空間。
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賭。
賭那個被深淵凝視的少女，她本身的存在，還沒有被徹底抹去。
他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帶著血沫的滾燙和肺腑被灼燒的劇痛。他沒有再去看那雙令人靈魂凍結的眼睛，而是將全部的意志力，凝聚成一個最簡單、最純粹的“概念”。
不是聲音，不是力量，而是一種源自靈魂層面的“知認”。
“司空洛冉?！?/p>
這個名字，如同投入絕對平靜的虛無之海的一粒沙。
沒有掀起任何波瀾。
那雙眼睛依舊空洞，依舊在無聲地“修正”著周圍的一切。研究員的防護服分解得更快了，連蕭寒腳下的平臺邊緣都開始出現(xiàn)細微的晶格崩塌。
西澤爾的臉色愈發(fā)灰敗，但他沒有放棄。
他的意志如同一根最堅韌的蛛絲，穿透那層層疊疊的“虛無”力場，執(zhí)拗地、一次又一次地，去觸碰那個名字所代表的、獨一無二的“存在烙印”。
“司空洛冉?！?/p>
他像一個在永恒風雪中呼喚失散親人的旅人，聲音早已嘶啞，卻固執(zhí)地重復著那個名字。每一次呼喚，都像是在用自己殘存的本源生命力，去為那個即將熄滅的靈魂坐標重新充能。
“……司空……洛冉……”
終于。
那雙吞噬一切光線的虛無眼瞳深處，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無法被察覺的……波動。
不再是純粹的“無”。
仿佛一滴墨水滴入了純凈的黑暗，泛起了一圈難以言喻的漣漪。那是……困惑？是痛苦？還是一個沉睡的靈魂，在聽到自己的名字后，本能的……回應？
【……我……是……誰……】
另一個更微弱、更混亂的意念，在眾人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有效果！
西澤爾精神一振！
而就在此時，蕭寒眼中那病態(tài)的狂熱光芒更盛。
“干擾！出現(xiàn)了邏輯干擾！主體意識正在被喚醒！這是觀察‘淵蝕’與宿主意識爭奪控制權的絕佳時機！”他非但沒有停下，反而更加瘋狂地催動著所剩無幾的儀器，“加大‘深淵潛流’的被動彌合壓力！制造一個外部恒定變量，觀察內部的應激反應！”
“蕭寒！住手！”西澤る?yún)柭暫鹊?，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無法遏制的怒火。
但已經(jīng)晚了。
隨著蕭寒的指令，整個千層井底部那原本已經(jīng)陷入“栓塞”的能量流，被強行注入了一股龐大的后備能源。幽暗的井壁上，禁魔石晶的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猛然亮起！一股沉重如山岳的“靜止”之力，狠狠地壓向平臺中央的少女！
這一下，徹底引爆了矛盾！
那雙剛剛出現(xiàn)一絲“人性”波動的眼瞳，瞬間被狂暴的、沸騰的黑暗徹底淹沒！
【……威脅……清除……】
那冰冷的意念不再是探尋，而是化作了最直接的審判！
轟——?。?！
一股無法形容的沖擊波，并非能量，也非物理，而是純粹的“空間置換”概念，以司空洛冉為中心，轟然爆發(fā)！
它沒有摧毀任何東西。
它只是將沖擊范圍內的一切，與“虛無”進行了短暫的“位置互換”。
那名離得最近的研究員，連同他手中的諧振容器，瞬間消失了。不是分解，不是傳送，就是那么憑空地、徹底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仿佛他從未存在過。
蕭寒身前的控制樞紐，連同他腳下的一大塊平臺，也一同消失，留下一個邊緣光滑得如同鏡面的斷層。蕭寒本人因為穿著最高等級的防護服，在置換發(fā)生的剎那被強大的空間穩(wěn)定場彈開，狼狽地撞在遠處的井壁上，黑晶面罩上裂開一道道蛛網(wǎng)般的縫隙。
而西澤爾，他站在沖擊的核心區(qū)域。
在那“置換”降臨的瞬間，他沒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了一步。
他那只焦黑血肉模糊的左手猛地抬起，不是去抵擋，而是張開五指，一把抓向司空洛冉的肩膀！
他的手掌，在接觸到那“置-換”力場邊緣的剎那，皮肉瞬間化為虛無，露出下面閃爍著暗金色光澤、布滿裂痕的骨骼！
但他毫不在意，那只骨手穿透了虛無，穿透了那置換一切的法則，死死地扣在了少女纖細的肩膀上！
“醒過來?。?！”
一聲蘊含著無盡意志與雷霆之怒的爆喝，不是在空氣中，而是在司空洛冉的靈魂最深處炸響！
噗！
司空洛冉的身體猛地一顫，那雙空洞的眼睛劇烈地收縮，如同兩個即將坍縮的黑洞。她張開嘴，噴出的卻不是鮮血，而是一股濃稠的、帶著星辰塵埃味道的……純黑色的煙氣。
她額頭的慘白旋渦瘋狂旋轉，內部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與那片黑暗進行著慘烈的戰(zhàn)爭！
西澤爾扣在她肩上的骨手，暗金色的光芒瘋狂燃燒，如同在煉化著什么恐怖的東西。他的身體劇烈顫抖，七竅中都開始滲出混雜著金色光點的暗紅色血液。
“以院長之名，以空間破碎學院守護者之名……”他一字一頓，聲音嘶啞得如同地獄的風吼，“我命令你——回到你的軀殼里去！司空洛冉！”
轟！
仿佛是最終的審判落下。
司空洛冉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猛地向后一仰。
那雙吞噬一切的虛無眼瞳，在經(jīng)歷了極致的收縮后，終于……緩緩閉合。
隨著她眼瞼的閉合，整個千層井底部那令人窒息的“虛無”力場，如同退潮般，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被置換掉的空間猛然回填，發(fā)出劇烈的音爆！
空氣重新變得可以呼吸，心跳和血液流動的聲音重新回歸。
西澤爾再也支撐不住，高大的身軀向前一軟，單膝跪倒在平臺之上。那只扣在洛冉肩上的手已經(jīng)恢復了血肉模糊的樣子，只是焦黑得更加徹底，無力地滑落下來。
平臺中央，司空洛冉靜靜地躺著，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只是她額角那個慘白的旋渦，中心處多了一縷無法化開的、如同墨跡般的純黑。
一片死寂的狼藉中。
“咳……咳咳……”蕭寒扶著龜裂的墻壁站了起來，他撕下臉上破碎的黑晶面罩，露出一張蒼白到毫無血色的、過分年輕的臉。他的嘴角掛著一絲血跡，但眼神里卻燃燒著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明亮的、瘋狂的火焰。
他看著那個消失的研究員留下的空地，看著自己被齊齊切斷的控制臺，又看向昏迷的洛冉和跪倒在地的西澤爾。
“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他喃喃自語，像是在贊美一件絕世的藝術品，“它展現(xiàn)了‘概念置換’……一種只存在于理論猜想中的最高階空間法則……我們記錄下來了……我們記錄下來了！”
他踉蹌著走向西澤爾，眼中沒有絲毫對院長傷勢的關心，只有對研究成果的渴求。
“院長，我們必須繼續(xù)！我們剛才觸碰到了真理的邊緣！”
西澤爾緩緩抬起頭，那張灰敗憔悴的臉上，一雙眼睛卻冰冷得如同萬載玄冰。
他看著狂熱的蕭寒，聲音低沉而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蕭寒?！?/p>
“是，院長?！?/p>
“從現(xiàn)在起，你被剝奪對‘淵蝕零號’項目的一切主動研究權限?！?/p>
蕭寒臉上的狂熱瞬間凝固了：“什么？院長，您不能……”
“我能?！蔽鳚嗓氪驍嗔怂?，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撐著平臺，極其艱難地站了起來，身形搖搖欲墜，但氣勢卻如同一座無法撼動的山，“她不是你的實驗品，她是學院的學生。從今天起，對她的所有措施，將由‘保護’和‘引導’為第一原則?！?/p>
他冰冷的目光掃過蕭寒，最終落在了不遠處另一名嚇得瑟瑟發(fā)抖的研究員身上。
“通知后勤部，把這里的能源消耗賬單，一式三份，送到我的辦公室、研究院，還有……”西澤爾的嘴角，勾起一絲極其冰冷而疲憊的弧度，“……董事會。”
“我們要救她，不是用她去換一篇論文?！?/p>
西澤爾說完，不再看任何人，轉身，拖著重傷的身軀，一步一步，向著千層井的出口走去，留下一個孤高而決絕的背影。
蕭寒僵在原地，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看著西澤爾的背影，又看看平臺上那個沉睡的少女，眼中瘋狂的火焰漸漸被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思索所取代。
保護？引導？
他低聲笑了，笑聲里充滿了不以為然的嘲弄。
你如何去引導一個……深淵？
千層井的空氣，似乎比之前更加冰冷刺骨了。
那場短暫而恐怖的“虛空凝視”事件，如同一次高強度的化療，殺死了井底一切鮮活的氣息，只留下儀器冰冷的嗡鳴和深入骨髓的死寂。
司空洛冉依舊躺在那個黑色的平臺上，但周圍的一切都變了。
在西澤爾院長那道不容置疑的命令下，蕭寒的研究團隊被強制替換。新的團隊由維穩(wěn)處和醫(yī)療部的空間師組成，他們的任務不再是“探索”，而是“維持”。
數(shù)十根更加粗大的能量導流管，如同沉睡的巨蟒，從井壁的四面八方延伸而來，連接在平臺四周。它們不再向洛冉的身體里注入任何探測性的能量，而是構建出一個巨大而復雜的“能量對沖循環(huán)系統(tǒng)”。
系統(tǒng)的一端，從學院的核心能源樞紐抽取最純粹、最穩(wěn)定的空間基礎能源；另一端，則小心翼翼地、近乎于“討好”地，將這些能源引導至洛冉額頭那個慘白與純黑交織的旋渦附近，任由其緩慢地、一絲一絲地“取食”。
這就像是在喂養(yǎng)一頭被囚禁的、無法理解的史前巨獸。沒人敢餓著它，因為誰也不知道它饑餓之后會做出什么。但也沒人敢喂飽它，天知道它積蓄夠了力量會干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于是，整個空間破碎學院的能源儲備，開始以一種令人心驚肉跳的速度持續(xù)下降。
“這他媽就是個無底洞！”
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吼，打破了千層井控制區(qū)域那壓抑的寧靜。
一個穿著一身油膩膩的灰色工作服、頭發(fā)亂得像雞窩、滿臉寫著“別惹我”的老頭，正一巴掌拍在嶄新的控制臺光幕上，震得上面平穩(wěn)的能量曲線一陣亂跳。
“老白！說了多少次了，這里是禁區(qū)，操作臺不能隨便拍！”一名穿著維穩(wěn)處制服的研究員滿頭大汗地勸阻道。
被稱作“老白”的，是學院后勤部兼能源中心的主管，白建國。一個跟“空間”、“法則”這些高大上詞匯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的純粹的工程師。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兩種東西：穩(wěn)定的能量輸出，和不穩(wěn)定的能量輸出。而現(xiàn)在，他面前這個玩意兒，正在以一己之力，挑戰(zhàn)他對“不穩(wěn)定”這個詞的畢生認知。
“禁區(qū)？我管你什么區(qū)！再這么燒下去，下個月整個學院都得點蠟燭上課！”老白吹胡子瞪眼，指著光幕上那條平穩(wěn)下滑的能源總儲量曲線，“你們知道這玩意兒一個小時燒掉的能量，夠E7區(qū)整個生活區(qū)的學生洗一個月熱水澡嗎？一個月！現(xiàn)在好了，別說熱水了，我昨天剛收到投訴，說三號教學樓的咖啡機都開始跳閘了！這是要動搖我們學院的教學根本?。 ?/p>
周圍的研究員一臉尷尬，想笑又不敢笑。他們這些平日里跟空間裂縫、維度錨點打交道的高階人才，第一次被一個管電纜和鍋爐的老頭訓得抬不起頭。
偏偏老白說的又是事實。那個躺在平臺上的少女，就像一個能量黑洞，學院為了“伺候”好她，已經(jīng)開始悄悄削減非核心區(qū)域的能源供給了。
“白主管，這是院長的最高指令……”
“別拿院長壓我！”老白眼睛一瞪，“院長現(xiàn)在自己都躺在醫(yī)療部呢，我找誰說理去？我告訴你們，今天你們要是不給我個說法，我就……我就把這里的備用能源線路給掐了！我看你們拿什么去填這個窟窿！”
就在眾人手足無措之際，一個冰冷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如果你掐斷線路，‘淵蝕’旋渦會在三秒內因‘饑餓’而失控。根據(jù)上次的‘概念置換’威力推算，它會瞬間抹掉整個千層井，以及地表以上半徑約五公里的所有物質。你的鍋爐房，大概在第一秒就會回歸宇宙本源?！?/p>
蕭寒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控制室的角落。他換下了一身狼狽的防護服，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研究員長袍，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眼睛里的光芒卻愈發(fā)深邃。他被剝奪了主動研究權，卻憑借自己的權限，成了這里的“技術顧問”。
老白被他這番話噎得一愣，隨即脖子一梗：“你小子嚇唬誰呢！？”
“我從不嚇唬人，我只陳述數(shù)據(jù)推演出的、最高概率的可能性。”蕭寒平靜地看著他，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錯，“另外，咖啡機跳閘是因為三號樓的亞空間能源導流矩陣老化了百分之三，與這里的能耗沒有直接關系。我已經(jīng)提交了維修報告，但需要院長簽字。而院長現(xiàn)在，正在為如何處理他被‘淵蝕’黑焰灼傷的本源發(fā)愁，沒空管你的咖啡機?！?/p>
一番話，堵得老白啞口無言。他看看蕭寒那張仿佛沒有人類情感的臉，又看看光幕后那個安靜得可怕的少女，最終悻悻地罵了一句：“媽的，一群瘋子……”
他雖然嘴上罵著，卻沒再提掐線路的事，只是找了個角落坐下，掏出一個老舊的、需要手動上發(fā)條的機械懷表，死死盯著上面的秒針，嘴里念念有叨：“一秒鐘，一棟別墅沒了……又一秒，一輛豪車燒了……”
控制室里，再次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
而此刻，在無人能觀測到的意識層面，司空洛冉正經(jīng)歷著另一場戰(zhàn)爭。
她的世界，是一片無垠的黑暗。
頭頂，是那個巨大、猙獰、緩緩旋轉的慘白旋渦，如同一個饑餓的、長滿了牙齒的太陽，散發(fā)著永恒的惡意與渴望。
她自己，則是一個虛幻、渺小、幾乎快要被黑暗同化的人影，蜷縮在這片空間的角落。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卻又無法控制。她能感覺到外界，卻又被一層無法逾越的隔膜擋住。她就像一個被關在單向玻璃后面的囚犯，能看到外面的一切，外面卻看不到她。
那個“虛空凝視”的瞬間，她的一部分被喚醒了。她聽到了西澤爾院長的怒吼，感受到了那只骨手烙印在靈魂上的決絕。但同時，她也感受到了另一個“自己”的存在——那個冰冷、無情、想要將一切“修正”為無的“它”。
現(xiàn)在，“它”沉睡了，或者說，正滿足于外界投喂的“食物”，懶得理會她這個小小的“雜念”。
但洛冉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她能感覺到，隨著每一次“進食”，頭頂?shù)男郎u都在變得更凝實，更強大。而她自己，則在這無盡的黑暗和孤寂中，一點點地被消磨，被同化。
她嘗試過反抗，用自己微弱的意志去沖擊那層隔膜，但結果只是徒勞。
就在她快要絕望的時候，一些奇怪的“聲音”開始出現(xiàn)。
那不是真正的聲音，而是一些斷斷續(xù)續(xù)的、如同亂碼般的信息碎片，從隔膜之外滲透進來。
【……能量……穩(wěn)定……曲線……】
【……生命……體征……正?！?/p>
這些是那些研究員單調的匯報，冰冷而無意義。
然后，一個更清晰、更響亮、充滿了暴躁情緒的聲音傳了進來。
【……他媽的……無底洞……咖啡機……人道主義危機……】
這個聲音，如此的……真實。充滿了煙火氣，充滿了與這片死寂空間格格不入的“生活”的味道。
司空洛冉的意識，像一個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本能地、用盡全力地，朝著那個聲音的源頭“伸出手”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是渴望著那份“真實”。
千層井控制室里。
老白正對著自己的懷表唉聲嘆氣，突然，他旁邊一臺一直處于待機狀態(tài)的“碎響收集器”——就是那臺被蕭寒用來嘗試與洛冉溝通，結果被“虛空凝視”事件中斷的設備——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
嗡——
儀器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嗡鳴，屏幕上，一段音頻波形被自動捕捉、分析、并轉化為文字。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站了起來，連蕭寒都猛地轉過頭。
屏幕上，清晰地顯示出幾個漢字：
【……咖啡……機？】
后面，還跟著一個由系統(tǒng)自動識別出的、代表“困惑”情緒的標點符號。
整個控制室，剎那間落針可聞。
老白愣住了，他看看屏幕，又看看自己，指著自己的鼻子：“她……她在跟我說話？”
沒人能回答他。
蕭寒快步走到儀器前，眼中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的手指在光幕上飛速操作，調出無數(shù)數(shù)據(jù)流進行比對。
“不是溝通……是回響！是共鳴！”他喃喃自語，聲音里壓抑著興奮，“她的潛意識，捕捉到了最強烈的、最具有‘指向性’的情緒波……也就是你的……抱怨。然后，她的意識對這個信息做出了本能的回應，這個回應又通過‘淵蝕’旋渦的特殊場域，被‘碎響收集器’捕捉到了！”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老白，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稀世珍寶。
“你的情緒頻率，非常獨特。充滿了最原始的、對‘秩序’和‘穩(wěn)定’的執(zhí)著，這恰好與‘淵蝕’的混亂無序形成了最鮮明的對立。你……是最好的‘錨點’！”
老白被他看得渾身發(fā)毛：“你……你想干啥？”
蕭寒的嘴角，第一次勾起了一個極其僵硬、卻又真實的弧度，像一個找到了最完美實驗素材的瘋狂科學家。
“白主管，現(xiàn)在我正式邀請你，加入‘淵蝕零號’項目?！?/p>
“哈？”老白一臉懵逼。
“你的任務很簡單。”蕭寒指著那臺碎響收集器，“從現(xiàn)在開始，對著它，把你對能源消耗、設備損耗、以及咖啡機的所有不滿，都說出來。越大聲越好，情緒越飽滿越好。”
“我們需要你的‘抱怨’，”蕭寒的眼神亮得可怕，“來為她鋪設一條……回家的路?！?/p>
千層井的氛圍，變得前所未有的詭異。
曾經(jīng)代表著最高科技、最森嚴禁忌的控制室，如今儼然成了一個……吐槽大會現(xiàn)場。
“你們聽聽！聽聽這嗡嗡聲！這他媽燒的不是能量，是我的心血！我的青春！”老白中氣十足的咆哮，通過特制的擴音符文，被“碎響收集器”精準地捕捉、增幅，然后轉化為一種特殊的、蘊含著“秩序”與“穩(wěn)定”概念的諧振波，源源不斷地輸送向平臺上的司空洛冉。
幾名維穩(wěn)處的研究員憋著笑，肩膀一抽一抽的，拼命在光幕上記錄著數(shù)據(jù)。
【“抱怨”情緒波動輸入穩(wěn)定?！?/p>
【目標腦波活躍度提升0.03%?！?/p>
【“淵蝕”旋渦能量汲取速率……出現(xiàn)輕微、無規(guī)律的遲滯?！?/p>
數(shù)據(jù)是有效的！
這匪夷所aso的“治療方案”，竟然真的起作用了！
蕭寒站在一旁，雙手抱胸，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他的個人終端上，正飛速刷新著洛冉意識深層反饋回來的、支離破碎的“回響”。
【……吵……】
【……鍋爐……是什么……】
【……青春……又是什么……】
這些碎片化的意識，證明了司空洛冉的自我正在被那充滿煙火氣的“噪音”一點點地從深淵的同化中拔出來。她的心智，正在用這些最接地氣的概念，為自己構建抵御“虛無”的堤壩。
然而，蕭寒的目光卻越過這些表層數(shù)據(jù)，落在了更深層的地方。
他發(fā)現(xiàn)，“淵蝕”旋渦本身，也在“聆聽”。
它對那些復雜的、高階的能量法則毫無興趣，但對老白咆哮中蘊含的“損耗”、“極限”、“崩潰”這類代表著“無序”和“終結”的概念，卻表現(xiàn)出了極其細微的“共鳴”。
它在學習。
通過這些最樸素的語言，它在以一種全新的方式，理解著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
這個發(fā)現(xiàn)讓蕭寒的血液都快要沸騰起來。
引導！
西澤爾院長說的“引導”，或許并不是指引導司空洛冉本人，而是……引導“淵蝕”！
一個瘋狂的、足以讓任何正?？臻g師都斥為異端的想法，在他的腦海中成型。
如果……我們能“教”會深淵什么是秩序呢？
如果……我們能為這頭只懂得吞噬的野獸，套上名為“規(guī)則”的韁繩呢？
“夠了?！?/p>
蕭寒冰冷的聲音，打斷了老白的即興演講。
老白正罵得口干舌燥，聞言一愣：“怎么？嫌我罵得不夠狠？”
“不，是‘課程’需要升級了?！笔捄叩娇刂婆_前，手指在上面飛速劃過，調出了一段被封存在學院最高數(shù)據(jù)庫里的影像資料。
“白主管，感謝你的‘啟蒙教育’。”蕭寒頭也不回地說道，“現(xiàn)在，請欣賞一下，真正意義上的‘敗家’。”
光幕上，一段影像開始播放。
畫面里，是一個比現(xiàn)在年輕許多、意氣風發(fā)的西澤爾。他懸浮在一片破碎的星空之中，周身環(huán)繞著億萬道璀璨的金色光紋。隨著他抬手一指，那些光紋如同有了生命的軍隊，瞬間構筑出一座宏偉到無法想象的、橫跨整個星系的巨大空間門。星辰在門前如同塵埃，星云在門后流淌如畫。
那是西澤爾院長在三百年前，為了開辟一條新的超空間航道，以一人之力錨定虛空的傳奇影像。
那一瞬間所消耗的能量，足以讓老白口中的“燒別墅”、“燒豪車”顯得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可笑。
“這……這……”老白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懷表都忘了上發(fā)條。
“這是‘創(chuàng)造’。”蕭寒的聲音帶著一絲莫名的詠嘆調，“是秩序的極致體現(xiàn)，也是對能量最高效、最……‘浪費’的運用?！?/p>
他要給那個沉睡的意識，上第一堂真正的“空間課”。
而“教材”，就是西澤爾院長曾經(jīng)的輝煌。
隨著影像的播放，一股遠比老白抱怨聲復雜億萬倍的信息洪流，通過“碎響收集器”涌入了司空洛冉的意識深處。
在她的黑暗世界里。
那座橫跨星系的宏偉空間門，以一種扭曲、抽象、卻又帶著同樣磅礴氣勢的姿態(tài)，緩緩浮現(xiàn)。
司空洛冉那虛幻的人影，在這座巨門前，渺小得如同不存在。
但這一次，她沒有感到恐懼。
因為在影像傳入的同時，一股熟悉而溫暖的意志，也隨之而來。那是西澤爾院長的意志烙印，是他在施展這個偉大法術時，那種“開創(chuàng)”與“守護”的信念。
這股信念，像一縷陽光，照進了她無盡的黑暗。
然而，變故也在此刻發(fā)生！
她頭頂那個饑餓的“淵蝕”旋渦，在感受到這股龐大而有序的“創(chuàng)造”之力后，瞬間被激怒了！
對它而言，這種高度秩序化的“存在”，是比任何能量都更加美味、也更加“錯誤”的東西！
【……修正……必須……修正……】
冰冷的意念再次浮現(xiàn)！
慘白與純黑交織的旋渦猛然擴張，一股濃稠如墨的“虛無”之力傾瀉而下，不是要吞噬那座宏偉的幻影之門，而是要……模仿它，然后用一個更“正確”的、屬于“虛無”的版本，去覆蓋它！
轟！
在洛冉的意識世界里，另一座一模一樣的空間門，開始由純粹的黑暗和扭曲的慘白光芒構筑而成！
它模仿著西澤爾的每一個結構，每一個能量節(jié)點，但所有的細節(jié)都被扭曲成了“熵增”和“崩塌”的形態(tài)。原本代表“連接”的符文，被改寫成了“斷絕”；原本用于“穩(wěn)定”的能量流，被替換成了“湮滅”！
這是一個通往絕對死亡的“門”！
兩座巨門在洛冉的意識中對峙，一股恐怖的張力，瞬間透過了那層隔膜，反饋到了現(xiàn)實世界！
千層井控制室里，警報聲陡然炸響！
“警告！目標精神屏障出現(xiàn)結構性撕裂！‘淵蝕’活性正在以指數(shù)級攀升！”
“平臺周圍空間參數(shù)出現(xiàn)劇烈扭曲！我們在……我們在觀測到一個‘偽空間結構’正在形成！”
只見平臺之上，司空洛冉的身體周圍，空氣開始像高溫下的玻璃一樣扭曲、折疊。無數(shù)由純粹的黑暗構成的、如同鬼影般的線條，正在憑空滋生，試圖模仿著光幕影像里那座空間門的輪廓！
它要把那個死亡的造物，拖進現(xiàn)實！
“蕭寒！快停下！”研究員們發(fā)出驚恐的尖叫。
老白更是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
蕭寒卻死死地盯著數(shù)據(jù)，眼中燃燒著前所未有的光芒。
“還不夠……還差一點……”他喃喃自語，“模仿得還不夠完美，它的‘邏輯’還存在缺陷……”
就在這時，醫(yī)療部的主管，一位沉穩(wěn)的女性空間師再也無法忍受，她越過蕭寒，一把按向了緊急中止的符文！
“住手！”
一個沙啞而威嚴的聲音，如同驚雷般在門口響起。
所有人猛地回頭。
西澤爾院長，穿著一身簡單的病號服，臉色比上次更加灰敗，左臂依舊用特殊的能量繃帶吊著，但他的腰背，卻挺得筆直。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那里，一雙眼睛銳利如鷹，死死鎖定著平臺中央那正在形成的“死亡之門”。
“院長！您怎么來了！”
“再不來，我的學院就要被你們拆了?！蔽鳚蔂柕穆曇艉茌p，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他沒有理會眾人的驚慌，徑直走到控制臺前，推開了擋路的蕭寒。
他看著光幕上自己年輕時的影像，又看看平臺上方那扭曲的黑暗造物，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
他沒有選擇關閉影像，也沒有試圖用力量去鎮(zhèn)壓。
他只是抬起自己那只完好的右手，對著通訊符文，用一種平靜到近乎冷酷的、如同老師在課堂上糾正學生錯誤般的語氣，開口說道：
“錯了?！?/p>
一個字，清晰地傳入了司空洛冉的意識深處。
“你的第三千七百二十一道結構弧，曲率溢出了百分之三點一四。它模仿的是超光速曲面，追求的是絕對平滑，而不是你這種為了追求‘斷絕’而強行制造的‘銳角’。愚蠢?！?/p>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
現(xiàn)實中，那座黑暗之門的幻影，對應的位置上，一條扭曲的黑線猛地一顫，仿佛被無形的手強行掰動了一下，變得平滑了一絲。
控制室里，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還有這里，”西澤爾的手指點在光幕上另一個位置，“核心的能量穩(wěn)定矩陣，你用‘湮滅’來替代‘穩(wěn)定’，想法不錯，但執(zhí)行得像個白癡。湮滅不是混亂，它遵循最基礎的能量守恒。你應該構建一個‘湮滅奇點’作為核心，再用負熵力場去約束它的邊界，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讓能量像沒關緊的水龍頭一樣到處亂噴。浪費?！?/p>
轟！
黑暗之門的核心處，那些狂暴的、四處濺射的黑暗能量，猛地向內一縮，凝聚成了一個極其微小、卻又穩(wěn)定無比的黑色奇點！
整個黑暗之門的結構，瞬間穩(wěn)定了下來！
西澤爾的額角，滲出了細密的冷汗，但他沒有停下。
他像一個最嚴厲的老師，對著一個有史以來最可怕、也最聰明的“學生”，進行著一場超越生死的“遠程授課”。
“你的錨點選錯了……”
“這里的能量回路可以簡化……”
“這個符文，抄都抄不對……”
一句句指證，清晰地回蕩在千層井中，也回蕩在司空洛冉的腦海里。
在她的意識世界中，她那虛幻的人影，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直了身體。她看著頭頂那座正在被“修正”的黑暗之門，又看看旁邊那座由西澤爾院長信念構筑的光明之門。
一邊是“創(chuàng)造”，一邊是“毀滅”。
一邊是“守護”，一邊是“終結”。
但此刻，在西澤爾院長的“教導”下，這兩座截然相反的門，其底層的“空間法則”和“結構邏輯”，竟然開始趨向于……一致！
毀滅，也可以是有序的。
終結，也可以是精準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在司空洛冉的心頭炸開！她不再只是一個旁觀者！
她的意志，第一次主動地，介入到了那座黑暗之門的構建之中！她不再是被動地被“淵蝕”拖拽，而是主動地，去理解、去分析、去……駕馭那些屬于“虛無”的力量！
在現(xiàn)實中。
平臺上方，那座由黑暗構成的“死亡之門”，在經(jīng)歷了最后一次劇烈的結構調整后，終于……徹底成型了。
它不再扭曲，不再混亂。
它靜靜地懸浮在那里，通體由最純粹的黑暗構成，邊緣切割著空間，散發(fā)著絕對的、冰冷的、卻又帶著一種完美幾何學美感的“死亡”氣息。
它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一件完美的……殺戮工具。
在場的所有空間師，看著那座門，都感到一陣從靈魂深處泛起的戰(zhàn)栗。他們知道，只要這扇門愿意，它可以瞬間“斷絕”掉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坐標與現(xiàn)實宇宙的聯(lián)系。
它靜靜地懸浮了三秒鐘。
然后，如同完成了使命般，無聲地、優(yōu)雅地，化作最微小的粒子，消散在了空氣中。
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平臺之上，司空洛冉緊閉的眼角，一滴眼淚緩緩滑落。
那滴淚，不再是純黑，而是呈現(xiàn)出一種晶瑩剔透的、仿佛蘊含著無盡星空的……深灰色。
控制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呆呆地看著這一切。
蕭寒的嘴巴半張著，他看著自己終端上那些已經(jīng)完全超出他理解范疇的數(shù)據(jù)流，大腦一片空白。
西澤爾深深地、疲憊地吐出了一口氣，身體晃了一下，被旁邊的研究員手忙腳亂地扶住。
他看著恢復了平靜的平臺，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成功了。
他給沈淵上了第一堂課。
而那個恐怖的學生，以一種超乎想象的天賦，完美地交出了自己的答卷。
他轉過身，看著身后那一群已經(jīng)石化的下屬，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然。
“通知下去?！?/p>
“從今天起，‘淵蝕零號’項目，更名為‘深淵導師’計劃。”
“第二堂課，”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光芒，“明天準時開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