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說,我的相親對象周衛(wèi)國是戰(zhàn)功赫赫的冷面兵王,是行走的荷爾蒙。
可當我和他被雙雙鎖在零下十八度的冰窖,門外是五十度熱浪翻滾的末日天災時,我才明白,
這個男人何止是行走的荷爾蒙,他簡直就是一座行走的活火山。
他用軍大衣將我裹得像個蠶蛹,自己只著一件單衣,凍得嘴唇青紫,
卻依舊聲如洪鐘:“姜紅梅,我是軍人,貼身取暖是下下策,我怕我忍不住。
”我縮在他滾燙的胸膛前,意識模糊,只知道,冰窖外是地獄,而他懷里,是唯一的人間。
011983年,夏??諝庀袷潜稽c著了,廠區(qū)水泥地蒸騰著扭曲的熱浪,
蟬鳴都透著一股有氣無力。“紅梅,周營長可是個香餑餑,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介紹人王嬸搖著蒲扇,汗水浸濕了她花白的鬢角,嘴里的話卻比這天氣還要火熱。
我叫姜紅梅,食品廠一枝花,追求者能從廠門口排到西大街。
可我偏偏看上了那個在人群里最沉默,脊梁卻挺得最直的男人——周衛(wèi)國。
他今天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軍裝,坐在我對面,沉默得像座山。可我知道,這座山里,
藏著旁人看不懂的萬千溝壑?!爸軤I長,你看我們紅梅怎么樣?”王嬸把話題拋了過去。
周衛(wèi)國抬起眼,那雙眸子深邃得像寒潭,掃過我時,我心頭莫名一跳。他沒說話,
只是點了點頭。就在這時,一道尖利的聲音插了進來:“喲,這不是姜紅梅嗎?怎么,
廠里的青年才俊你都看不上,跑這兒來禍害部隊的英雄了?”是廠長千金李娟,
她身邊圍著幾個小姐妹,看我的眼神充滿了不屑。她也喜歡周衛(wèi)國,仗著家世,
覺得周衛(wèi)國是她的囊中之物。我不想在周衛(wèi)國面前失了體面,剛想開口,
李娟卻一步跨到我面前,壓低聲音,用只有我們幾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姜紅梅,
你信不信,我今天就讓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話音剛落,
她突然捂著肚子大叫:“哎喲!我的肚子!姜紅梅,是不是你在我的汽水里下藥了?
”不等我反應,她身邊的幾個女伴就一擁而上,推搡著我,混亂中,我只覺得后背一涼,
整個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進了一個黑暗冰冷的空間。周衛(wèi)國高大的身影瞬間擋在我身前,
將我也護了進去。“砰”的一聲巨響,厚重的鐵門被關上。
門外傳來李娟得意的狂笑:“姜紅梅,周衛(wèi)國,你們就在里面好好過吧!這冰窖零下十八度,
我看你們能撐多久!”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這里是廠里最大的冰窖,
專門用來儲存出口的凍肉,門是從外面鎖死的。02寒氣像無數(shù)根鋼針,
瞬間刺透我薄薄的的確良襯衫。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牙齒開始不受控制地打架?!皠e怕。
”周衛(wèi)國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異常沉穩(wěn)。他脫下身上的軍大衣,不容分說地披在了我身上。
那帶著他體溫和淡淡皂角香氣的大衣,像一層堅實的鎧甲,暫時隔絕了刺骨的寒意。
“你……”我看著他只穿著單薄的軍襯,在昏暗的燈光下,
裸露的手臂上肌肉線條流暢而結(jié)實?!拔沂擒娙耍箖?。”他言簡意賅,
開始借著冰窖里唯一一盞昏黃的應急燈觀察四周。這是一個巨大的空間,
一排排的鐵架上掛滿了凍得硬邦邦的豬肉,上面結(jié)著厚厚的白霜。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生肉的腥味和冰霜的冷氣。我看到他走到那扇厚重的鐵門前,
抬手捶了兩下。那聲音沉悶得讓人絕望。他沒有再浪費力氣,而是用手觸摸著門縫,
感受著外面的動靜。他手背上有一道猙獰的疤,從虎口一直延伸到手腕,像一條盤踞的蜈蚣。
這道疤讓他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平添了幾分男人的野性?!巴饷娣存i了,鎖芯是特制的,
從里面打不開。”他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零下十八度,我們穿著夏天的衣服,被困在這里,等于被判了死刑?!拔覀儠涝谶@里嗎?
”我聲音里帶著哭腔。周衛(wèi)國轉(zhuǎn)過身,昏黃的燈光在他深刻的五官上投下濃重的陰影。
他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幾乎將我完全籠罩。“不會?!彼f,“只要還有一口氣,
就得活下去。這是命令。”他的話里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讓我慌亂的心暫時安定了下來。
我裹緊了身上的大衣,貪婪地汲取著上面殘留的屬于他的溫度??晌抑?,這點溫度,
很快就會被這冰窖吞噬干凈。我們開始尋找任何可以利用的東西。除了凍肉,
這里什么都沒有。連個墊屁股的紙箱子都找不到。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我感覺自己的手腳已經(jīng)凍得失去了知覺。周衛(wèi)國的嘴唇也開始泛起青紫色,
但他依然站得筆直,像一棵扎根在冰原上的青松。突然,頭頂那盞昏黃的應急燈,
“滋啦”一聲,劇烈地閃爍了幾下。我心里一緊,抬頭望去。燈光在明暗之間瘋狂跳躍,
將我們兩個人的影子在墻壁上拉扯得如同鬼魅。最后,“啪”的一聲輕響,整個世界,
徹底陷入了無邊的黑暗和死寂。03“別動!”在我即將失聲尖叫的瞬間,
一只溫暖干燥的大手準確地握住了我的手腕。那手心的熱度,像是黑暗中唯一的火種。
“只是停電了,應急燈的電瓶耗盡了?!敝苄l(wèi)國的聲音近在咫尺,平穩(wěn)得像這冰窖里的凍肉。
可我還是怕。黑暗和寒冷是恐懼最好的催化劑。我能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還有牙齒打顫的“咯咯”聲?!爸v個故事給你聽吧?!彼蝗徽f。我愣住了。
“以前在邊境執(zhí)行任務,天寒地凍,大雪封山。我和戰(zhàn)友被困在一個山洞里,三天三夜,
沒吃沒喝。外面是零下四十度,比這里冷多了?!彼穆曇粼诤诎抵芯従徚魈?,
帶著一種奇特的鎮(zhèn)定人心的力量?!澳恰髞砟??”我忍不住問?!昂髞?,
我們把皮帶煮了吃了。你別說,那玩意兒,真頂餓?!彼谷贿€輕笑了一聲。
我無法想象那樣的場景,但他的語氣卻輕松得像在說別人的故事?!白铍y熬的不是餓,是冷,
還有絕望?!彼^續(xù)說,“人一旦放棄了,神仙也救不回來。所以,我們就在山洞里背條例,
唱軍歌,從《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唱到《打靶歸來》,嗓子都唱啞了,
唱得外面的雪都怕了我們,天就晴了?!蔽衣犞?,心里那塊被恐懼凍住的冰,
似乎悄悄融化了一個角。“姜紅梅,”他突然叫我的名字,“現(xiàn)在,輪到我們唱歌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jīng)自顧自地開了口,唱的是《團結(jié)就是力量》。他的嗓音低沉雄渾,
在這空曠死寂的冰窖里,竟然帶上了幾分回響。“團結(jié)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
這力量是鋼……”我被他的情緒感染,也跟著小聲哼唱起來。唱著唱著,眼淚就下來了。
我不是害怕,是被一種莫名的情緒擊中了。就在這時,我腳下一滑,
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朝前撲去。一個堅實滾燙的胸膛接住了我。我整個人都撞進了他的懷里。
隔著薄薄的襯衫,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那顆心臟強勁有力的跳動,
還有他身上灼人的溫度。我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也分不清是凍的還是羞的。“小心。
”他扶穩(wěn)我,卻并沒有立刻松開。黑暗中,我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噴灑在我的頭頂,
帶著一絲克制。“周衛(wèi)國,”我把臉埋在他胸口,聲音悶悶的,“我好冷。
”我感覺到他抱著我的手臂僵硬了一下。過了幾秒鐘,
他才用一種近乎嘆息的語氣說:“姜紅梅,我是軍人,有紀律。貼身取暖是下下策,
我怕我忍不住?!?4他的話像一顆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我心里漾開一圈圈滾燙的漣漪。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和呼吸的沉重。這個男人,
在用他鋼鐵般的意志,對抗著人最原始的求生本能??晌铱鞊尾蛔×?。寒冷像一條毒蛇,
鉆進我的四肢百骸,我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周衛(wèi)國……”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
抓住了他的衣襟,“我娘說……要是遇到好男人,
就得主動點……不然……就被別人搶走了……”說完這句話,我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整個人軟軟地倒了下去。在我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
我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無比溫暖堅實的懷抱。不知過了多久,
我是在一陣劇烈的搖晃中醒來的?!敖t梅!醒醒!不準睡!”周衛(wèi)國的聲音焦急萬分,
他正抱著我,用自己的臉頰去貼我的臉,試圖用體溫喚醒我。我緩緩睜開眼,
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把我身上的軍大衣,連同他自己的襯衫,都裹在了我身上。而他自己,
赤著堅實精壯的上身,就這么把我緊緊地抱在懷里。他的胸膛像個火爐,
源源不斷地將熱量傳遞給我。我能看到他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疤,新的,舊的,
每一道都像一枚沉默的勛章,訴說著他經(jīng)歷過的九死一生。他的嘴唇凍得發(fā)紫,
臉上卻滿是汗水,那是身體在極限狀態(tài)下對抗寒冷的生理反應。“你……”我張了張嘴,
嗓子干得發(fā)不出聲音?!澳惆l(fā)燒了?!彼院喴赓W,眉頭擰成一個川字,“不能睡,
睡過去就醒不來了?!彼盐冶У酶o了些,用下巴上粗硬的胡茬蹭著我的額頭,
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感受著我的體溫。這個動作,親昵得讓我心慌意亂。
“李娟……她就是個瘋子?!蔽颐悦院卣f著胡話?!拔抑馈!敝苄l(wèi)國的聲音很沉,
“出去以后,我會讓她付出代價?!彼脑捓餂]有狠戾,卻有一種比刀鋒更冷冽的決絕。
為了讓我保持清醒,他開始不停地跟我說話。從他第一次摸槍,到第一次上戰(zhàn)場,
再到他那個犧牲在戰(zhàn)場上的老班長。他說,老班長臨死前,把一個撥浪鼓交給他,
讓他轉(zhuǎn)交給從未見過面的女兒。他說,他這條命,是戰(zhàn)友給的,所以他必須好好活著。
我靜靜地聽著,第一次覺得,我離這個男人的心,這么近。就在這時,
我突然聽到“咔噠”一聲輕響。我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什么聲音?
”周衛(wèi)國也警覺起來,他側(cè)耳傾聽,那雙在黑暗中依舊銳利的眼睛,緊緊盯著冰窖深處。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緩緩移動。05“別出聲?!敝苄l(wèi)國將我護在身后,
自己則像一頭蓄勢待發(fā)的獵豹,緊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整個冰窖死一般地寂靜,
只有我們兩人粗重的呼吸聲?!斑菄}……咔噠……”那聲音又響了起來,這一次更清晰了。
似乎是什么東西被凍住,又在緩慢開裂的聲音。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周衛(wèi)國從地上摸索起一塊凍得像石頭的豬腿,緊緊握在手里,一步一步,
悄無聲息地朝著聲音的源頭挪去。我緊張地跟在他身后,抓著他的衣角。
聲音是從最里面的一個貨架上傳來的。那里堆著一些雜物,被厚厚的冰霜覆蓋著。
周衛(wèi)國用豬腿小心翼翼地敲了敲,一塊冰應聲脫落,
露出了里面的東西——一個老舊的軍用木箱。那“咔噠”聲,正是木箱的鎖扣因為溫度變化,
在發(fā)出呻吟。周衛(wèi)國眼前一亮,他放下豬腿,開始清理木箱上的冰霜。很快,
一個銹跡斑斑的鐵鎖露了出來。“這是以前部隊支援地方建設時,留下的戰(zhàn)備物資箱。
”他解釋道。我心里燃起希望:“里面會有什么?”“不知道,碰碰運氣?!彼麤]有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