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王雅治的身體深陷在副駕駛座里，滾燙的體溫，源源不斷地傳遞到跡部景吾握著方向盤的右手臂上，還有那混雜著酒精、汗水和一絲獨特清冽氣息的味道，霸道地侵占著車內(nèi)原本屬于玫瑰與皮革的冷冽空間。
跡部的眉頭從車庫起就沒松開過。煩躁地扯開的紐扣，眼神瞥向身側(cè)。仁王歪著頭，銀色的發(fā)絲貼在汗?jié)竦念~角和蒼白的臉頰，呼吸時而急促時而微弱，完全失去了舞臺上那狡黠靈動的模樣。
華麗？此刻的他，狼狽得像一只在暴雨中迷路的流浪貓，只剩下濕漉漉的皮毛和微弱的體溫。
“不華麗的醉狐貍。”跡部低聲斥了一句，不知是在說仁王，還是在說自己此刻荒謬的行為。踩下油門，車子如同一道幽靈，無聲地融入東京午夜依舊川流不息的車河。霓虹透過車窗，在仁王沉睡的臉上投下變幻的光影，忽明忽暗，添幾分不真實的脆弱感。
車子最終駛?cè)胍黄桓邏兔苤脖画h(huán)繞的寧靜區(qū)域。穿過氣派森嚴的雕花鐵門，沿著精心修剪的林蔭道行駛片刻，一棟極具現(xiàn)代設計感、通體以玻璃和深灰色石材構(gòu)筑的巨大宅邸出現(xiàn)在眼前。這里是跡部景吾的私人領域，隔絕了外界所有喧囂與窺探。
管家早已接到通知，恭敬地等候在巨大的感應門前?？吹桔E部下車，又瞥見副駕駛座上不省人事的仁王雅治——那張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各大廣告牌和雜志封面上的臉——饒是訓練有素如他，眼中也飛快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愕。
“少爺。”管家躬身。
“嗯。”跡部的聲音聽不出情緒，繞到副駕駛，拉開車門。夜風灌入，帶著庭院里草木的微涼氣息。仁王似乎被冷風激得瑟縮了一下，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囈語。
跡部俯身，再次將人打橫抱起。這一次，仁王毫無反應，身體軟得不可思議，頭無力地靠在他的肩窩，滾燙的呼吸拂過跡部頸側(cè)的皮膚，帶著灼人的溫度。
“準備一間客房，安靜點的?！臂E部吩咐，抱著人徑直穿過寬敞得驚人的玄關(guān)，走向宅邸深處。
“是，少爺。西翼的‘靜瀾’套間已經(jīng)準備好了?！惫芗铱觳礁?，目不斜視。
“靜瀾”套間如其名，色調(diào)以灰、白、深藍為主，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設計的枯山水庭院，在月光下靜謐得如同凝固的畫卷。室內(nèi)陳設極盡簡約奢華，每一件家具都價值不菲，卻也冰冷得缺乏溫度。
跡部將仁王放在那張尺寸驚人的大床上。柔軟的羽絨被瞬間陷下去一塊。脫離了那帶著冷冽氣息的懷抱，仁王似乎有些不安，眉頭蹙起，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身體。演出服沾滿了灰塵和酒漬，在素凈的床品上顯得格外刺眼。
“給他換身衣服?！臂E部看著那身礙眼的演出服，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找件干凈的T恤?！?/p>
“是?！惫芗伊⒖绦袆樱蜷_房間內(nèi)隱藏的步入式衣帽間，取出一件跡部備用的、尺碼偏大的純黑色絲質(zhì)T恤。
管家動作專業(yè)而輕柔，試圖幫仁王脫下那身束縛。但醉得不省人事的人身體沉重而綿軟，管家一個人有些吃力。
跡部站在床邊，看著管家略顯笨拙的動作，以及床上那人因為被翻動而露出的痛苦表情，心底那股莫名的煩躁感又涌了上來。太麻煩了！太不效率了！
“讓開?！鄙锨耙徊?，取代了管家的位置。
跡部景吾的手指修長有力，平日里簽下動輒億萬的合同也穩(wěn)如磐石。此刻，卻皺著眉，用近乎拆解精密儀器的謹慎和……嫌棄，去解一個醉鬼衣服上那些細小的水晶紐扣。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仁王滾燙的皮膚，那灼熱的溫度讓他指尖微頓。
終于脫掉了那件已變得污糟的演出服。跡部拿起那件柔軟的黑色T恤，動作有些僵硬地往仁王頭上套。仁王似乎被這動作驚擾，迷迷糊糊地掙扎了一下，喉嚨里發(fā)出難受的嗚咽。跡部不得不一手按住他亂動的肩膀，一手費力地將T恤往下拉。
寬大的T恤罩在仁王身上，更襯得他身形單薄。領口滑向一邊，露出線條漂亮的鎖骨和一小片同樣泛著不正常紅暈的胸膛。銀色的發(fā)絲散落在深色的布料上，形成強烈的視覺沖擊。
“水…”仁王干裂的嘴唇翕動著，發(fā)出微弱的呻吟，眉頭痛苦地擰在一起。他似乎在無意識地尋找著清涼的慰藉。
管家立刻遞上一杯溫水。跡部接過，看著床上意識模糊的人，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俯下身，一手小心地托起仁王的后頸，另一只手將杯沿湊近他干燥的唇。
“喝?！泵钍降恼Z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生硬。
仁王本能地啜吸著。溫水滑過喉嚨，帶來一絲緩解。但幾口水下去，似乎被嗆到，猛地咳嗽起來，身體也隨之劇烈起伏。跡部手忙腳亂地放下水杯，正要叫人，卻見仁王猛地側(cè)過身，對著昂貴的地毯干嘔起來，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跡部僵住了。一股濃烈的酒氣和胃酸的味道在房間里彌漫開來。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看著那一片狼藉和床上蜷縮著、痛苦喘息的人，眼眸翻涌著極度的厭惡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觸動的惻隱。
“清理干凈！”跡部的聲音冷得像冰，是對管家說的。轉(zhuǎn)身大步走向房間配套的奢華浴室。
很快，拿著一條浸濕了溫熱水的柔軟毛巾回來。管家已經(jīng)迅速處理了污物，并打開了空氣凈化系統(tǒng)。跡部重新坐到床邊，看著仁王依舊痛苦蹙起的眉心和汗?jié)竦念~頭，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別扭，用溫熱的毛巾擦拭他臉上的冷汗和嘴角的殘漬。
毛巾撫過滾燙的額頭，掠過汗?jié)竦聂W角，擦過那因為干嘔而顯得格外蒼白的臉頰和脆弱的下頜線。動作算不上輕柔，甚至帶著跡部少爺一貫的“效率至上”風格。然而，就在毛巾擦拭到仁王頸側(cè)時，一只滾燙的手，帶著驚人的力道，猛地抓住了跡部的手腕！
跡部猝不及防，動作一滯。
仁王并沒有醒來。依舊緊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因為痛苦而微微顫抖。那只抓住跡部手腕的手，手指修長，骨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指尖卻帶著細微的、無法控制的顫抖。
仿佛在無盡的黑暗和冰冷中，終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用盡了全身僅存的力氣，死死攥住，不肯松開。滾燙的掌心緊緊貼著跡部手腕內(nèi)側(cè)微涼的皮膚，那異常的溫度和微弱的顫抖，如同電流般瞬間傳遞過來。
跡部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那圈被死死攥住的皮膚，上面還清晰地印著之前在地下車庫被咬出的、帶著血絲的齒痕。一種極其陌生的、難以言喻的感覺，順著被抓住的手腕，悄然蔓延至心口。不是被冒犯的惱怒，更像是一種被需要、被依賴的……悸動？這感覺讓他極度不適，又無法立刻甩開。
試著抽了一下手。仁王抓得更緊了，喉嚨里溢出模糊的、帶著哭腔的囈語：“別走……好難受……騙子……都是騙子……”
騙子？跡部眼神一凝。是指那個佐藤？
“佐藤……”仁王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帶著濃重的鼻音和醉意，卻清晰地吐出了那個名字，“滾開……別碰我……想吐……”眉頭死死擰著，即使在無意識中，也充滿了厭惡和憤怒。
跡部的眼神徹底沉了下來。果然是他。
仁王的囈語還在繼續(xù)，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含糊，卻像破碎的玻璃片，扎進寂靜的空氣里。
“……舞臺……好吵……好累……”
“……精市……柳生……好想……打球……” 一個久違的、屬于過去的名字和詞匯，帶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絲懷念。
“……狐貍毛……都弄臟了……好煩……”
“……跡部……？” 最后兩個字，帶著濃重的疑惑和不確定，輕得像一片羽毛，拂過跡部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