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初見與投入：平房里的暖意
周六清晨五點，林偉就醒了。窗外的麻雀在歪脖子樹上嘰嘰喳喳地叫，像在催他快點。他翻起身，摸了摸枕頭底下的手機，屏幕上顯示張嵐她們上午十點到。還有五個小時，可他覺得每分每秒都被拉得老長。
院子里的露水還沒干，他踩著塑料布走到那堆舊零件旁，把昨天沒蓋嚴(yán)實的地方又掖了掖。風(fēng)一吹，塑料布嘩啦啦地響，像是在跟他搭話。他笑了笑，轉(zhuǎn)身進(jìn)了廚房。
灶臺上擺著新買的不銹鋼鍋，是昨天特意去超市挑的，花了他將近兩百塊。鍋里溫著小米粥，旁邊的盤子里放著剛煎好的雞蛋，黃澄澄的，邊緣焦脆。他又從冰箱里拿出兩根油條，是早市買的，還帶著熱乎氣。做完這一切，他看著桌上的早餐，突然覺得有點局促——會不會太簡單了？張嵐和小宇會不會吃不慣？
他在屋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目光掃過墻上的裂縫，掃過掉漆的門框，掃過那個彈簧塌陷的舊沙發(fā)。昨天收拾了大半夜，可這屋子還是透著股陳舊的氣息，像個穿了多年的舊棉襖，暖和是暖和，就是看著寒磣。
“叮鈴——”自行車的鈴鐺響了，是隔壁的老周。林偉探頭出去，看見老周推著車準(zhǔn)備出門?！傲謳煾担駜哼@么早？”老周笑著問。
“嗯，有點事。”林偉撓了撓頭。
老周的目光在他身上轉(zhuǎn)了轉(zhuǎn)，又往屋里瞟了一眼：“看你這屋收拾的，是有貴客來？”
林偉的臉有點熱：“是……認(rèn)識的一個朋友，帶孩子來看看?！?/p>
“好事??！”老周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早說你該找個人搭伙過日子了。別嫌叔多嘴，待人實在點，日子才能過起來。”
老周的話像顆石子，在林偉心里漾起圈圈漣漪。他回到屋里，從床底下翻出個落滿灰塵的紙箱，里面是他年輕時攢的一些工具，還有幾本水電維修的書。他把箱子搬到院子角落，又用抹布把沙發(fā)擦了一遍，雖然還是塌陷著，至少看起來干凈了些。
九點半，手機響了，是張嵐發(fā)來的微信：“我們到胡同口了，你家在哪個位置？”
林偉的心“咯噔”跳了一下，趕緊回：“我出來接你們?！彼Я俗б陆?，又跑到鏡子前照了照，頭發(fā)是昨天特意剪的，衣服也是洗干凈的，可還是覺得有點不自在。
跑到胡同口，就看見張嵐?fàn)恐鴤€小男孩站在那兒。張嵐穿了件淺藍(lán)色的連衣裙，比照片上看著更精神，臉上帶著笑，眼角有細(xì)細(xì)的紋路，卻顯得很親切。小男孩背著個奧特曼的書包，怯生生地躲在張嵐身后，只露出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周圍。
“來了?！绷謧プ哌^去，聲音有點發(fā)緊。
“麻煩你跑一趟。”張嵐笑著說，然后把小男孩往前拉了拉，“小宇，叫林叔叔?！?/p>
“林叔叔好。”小宇的聲音細(xì)細(xì)的，像蚊子哼。
“哎，好孩子?！绷謧ペs緊應(yīng)著，心里軟乎乎的。他領(lǐng)著娘倆往家走，胡同里的路坑坑洼洼，他時不時提醒“這邊慢點”“小心臺階”。張嵐一邊走一邊看兩邊的房子，嘴里念叨著：“這胡同真有年代感，比我們那邊的樓房住著有味道?！?/p>
到了家門口，林偉推開那扇掉漆的木門：“到了，進(jìn)來吧。”
院子不大，靠墻種著幾棵月季，花開得正艷。張嵐走進(jìn)來，眼睛亮了亮：“院子挺好啊，能種種菜，養(yǎng)養(yǎng)花?！毙∮顓s被院子里那堆用塑料布蓋著的零件吸引了，掙開張嵐的手，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看。
“別碰，那上面有銹?！绷謧ペs緊說。小宇嚇了一跳，又跑回張嵐身邊，緊緊拽著她的衣角。
“這孩子，就是好奇?！睆垗古牧伺男∮畹念^，然后看向林偉，“你別介意，他平時跟我在樓房住慣了，沒見過這些?！?/p>
“沒事，小孩都這樣?！绷謧バχf，把他們領(lǐng)進(jìn)屋里。
屋里的光線有點暗，張嵐掃視了一圈，目光從掉皮的墻壁移到塌陷的沙發(fā)，最后落在廚房門口。廚房的門沒關(guān)嚴(yán)，能看見里面新?lián)Q的燈泡，還有擦得干干凈凈的墻壁。她轉(zhuǎn)過頭，對林偉笑了笑：“屋子挺干凈的，住著踏實?！?/p>
林偉的心一下子落了地。他最怕的就是她們嫌棄，現(xiàn)在聽張嵐這么說，像是吃了顆定心丸?！翱熳?，我去倒水?！彼D(zhuǎn)身往廚房走，腳步都輕快了些。
小宇坐在沙發(fā)上，還是有點拘謹(jǐn)，手里攥著書包帶。張嵐跟他說了句什么，他點了點頭，從書包里掏出個變形金剛，低著頭擺弄起來。林偉端著水出來，放在茶幾上，聽見張嵐說：“小宇爸走之前給他買的，天天帶著。”
林偉“嗯”了一聲，不知道該接什么話?？諝庥悬c安靜，只有小宇擺弄變形金剛的咔嗒聲。他想找點話題，腦子里卻空空的，最后憋出一句：“早上做了點粥，你們要不要嘗嘗？”
“不了，我們路上吃過了?！睆垗拐f，“其實我們來也沒別的事，就是想過來看看你，順便讓小宇出來透透氣?！彼D了頓，看著林偉，“你別覺得我們唐突，我這人就這樣，覺得投緣就想多走動走動?！?/p>
“不唐突，我挺高興你們來的。”林偉趕緊說，臉又有點熱。
張嵐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我看你這屋子，其實收拾收拾挺能住的。就是廚房那邊，瓷磚好像不太好，回頭換了新的，做飯也方便。還有洗澡的地方，是不是不太方便？”
林偉愣了一下，沒想到她看得這么仔細(xì)。他撓了撓頭：“是，洗澡得去公共澡堂，廁所也在外面，是有點麻煩。”
“那簡單啊?！睆垗拐f，“廚房瓷磚重鋪一下，花不了多少錢。院子角落搭個簡易廁所，再裝個熱水器，洗澡問題就解決了。你要是信得過我，回頭我?guī)湍憧纯?，怎么弄省錢又實用?！?/p>
林偉看著張嵐，她的眼睛亮亮的，說起這些事時，語氣里帶著一股篤定的勁兒，好像那些在他看來難以解決的麻煩，在她眼里都不算什么。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沖動，一股想把這屋子變好的沖動，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眼前這個女人，還有她身邊那個低著頭的小男孩。
“中午變好了，我去買菜?！绷謧フ酒鹕?，“附近有家鹵菜店，味道不錯，我去買點。”
“別麻煩了，”張嵐也站起來，“我們下午還得回去，小宇明天要上學(xué)?！彼戳丝幢?，“要不這樣，我下午回去看看，琢磨琢磨怎么收拾屋子，等下次來給你帶個方案?！?/p>
林偉心里有點失落，但還是點了點頭：“好，那我送你們?！?/p>
走到胡同口，張嵐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對林偉說：“林偉，我知道你可能覺得自己條件不好，可日子是過出來的，不是比出來的。我?guī)е∮睿矝]指望找個多有錢的，就想找個實在人，踏踏實實過日子。你要是覺得我還行，咱們就試著往下走，成不？”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下來，落在張嵐的臉上，她的表情很認(rèn)真，沒有絲毫玩笑的意思。林偉的心跳得飛快，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發(fā)現(xiàn)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最后只憋出一個字：“成?！?/p>
張嵐笑了，這次笑得格外燦爛：“那說定了。”她拉著小宇的手，“小宇，跟林叔叔說再見?！?/p>
“林叔叔再見?！毙∮钸@次的聲音大了點，還揮了揮手。
看著她們娘倆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林偉站在原地，半天沒動。陽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心里像是揣了個小火爐。他摸了摸口袋，掏出手機，翻出那個存著張嵐照片的相冊，看了又看，然后咧開嘴，笑了。
回到家，林偉第一件事就是去銀行查了余額。多年的積蓄，加上這幾年省吃儉用攢下的，一共五萬多塊。他知道，這點錢不夠干什么大事，但鋪廚房瓷磚、裝熱水器、搭廁所，應(yīng)該差不多了。不夠的部分，他可以找朋友借點。
他給老陳打了個電話，老陳是他以前的工友，現(xiàn)在開了個小裝修公司?！拔蚁氚鸭依锸帐耙幌?，廚房重鋪瓷磚，再弄個洗澡的地方?！绷謧フf，“你那邊有沒有靠譜的工人？”
“怎么突然想起來收拾了？”老陳在電話那頭笑，“是不是有情況了？”
林偉的臉又熱了：“別瞎猜，就是住著不舒服，想弄弄。”
“行，我明天讓工人過去看看，給你報個價。”老陳說，“都是熟人，肯定給你最優(yōu)惠的價?！?/p>
掛了電話，林偉走到院子里，看著那堆舊零件，突然覺得它們礙眼起來。他找了輛板車，把零件一點點搬上去，拉到廢品站賣了。賣了三百多塊錢，不多，但他看著空蕩蕩的院子，心里敞亮了不少。
下午，老陳的工人來了，量了尺寸，報了價：廚房重鋪瓷磚三千，裝熱水器和淋浴間兩千五，搭簡易廁所一千，加上雜七雜八的材料費，總共差不多八千塊。林偉覺得還行，比他預(yù)想的便宜。
“什么時候能開工？”他問。
“你要是著急，明天就能來?！惫と苏f。
“那就明天?！绷謧ヅ牧税?。
晚上，他又給張嵐發(fā)了微信，告訴她工人明天就來。張嵐回得很快：“太好了，我明天下午過去看看。對了，瓷磚選淺顏色的，顯亮堂。”
林偉看著消息，笑著回了個“好”。他走到廚房，打開燈，想象著鋪上新瓷磚的樣子，想象著張嵐在這里做飯，小宇在旁邊跑來跑去，心里像灌滿了蜜。
第二天一早，工人就來了，帶著瓷磚、水泥、沙子，還有各種工具。院子里一下子熱鬧起來，電鉆的轟鳴聲，工人的吆喝聲，還有瓷磚碰撞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像一首亂糟糟卻充滿生機的歌。
林偉沒去接活，就在旁邊看著。他給工人遞水，幫忙搬瓷磚，雖然累得滿頭大汗，心里卻美滋滋的。中午，他去鹵菜店買了些豬頭肉、拌黃瓜，又買了幾瓶啤酒，跟工人一起蹲在院子里吃飯。
“林師傅，這是要娶媳婦??？”一個年輕的工人笑著問。
林偉嘴里的肉差點噴出來，含糊著說：“別瞎說。”
“不娶媳婦收拾這么帶勁？”另一個工人說，“我看你這屋子，收拾出來肯定像樣。到時候辦喜事，可得請我們喝喜酒?！?/p>
林偉笑了，沒反駁。他心里確實是這么想的，他想給張嵐一個像樣的家，一個能讓她和小宇安心住下來的地方。
下午三點多，張嵐來了，手里提著個塑料袋，里面裝著些水果。她一進(jìn)院子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廚房的舊瓷磚已經(jīng)被敲掉了，露出里面的水泥地，幾個工人正忙著和水泥。
“這進(jìn)度夠快的。”張嵐笑著說，走到林偉身邊，“我跟你說，瓷磚縫一定要留均勻，不然不好看。還有熱水器，得裝在通風(fēng)的地方，安全第一?！?/p>
“知道了，你比我懂?！绷謧フf。
張嵐在院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又進(jìn)廚房看了看，跟工人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她說話條理清晰，工人都挺信服。林偉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突然覺得，這就是他想要的日子——有人陪著，有事干著，心里踏實著。
小宇沒跟來，張嵐說讓他在鄰居家寫作業(yè)。林偉有點遺憾，想再看看那個怯生生的小男孩。
“小宇說，下次想來看看你的院子?！睆垗瓜袷强创┝怂男乃?，“他說你們家有花，還有好多‘鐵家伙’。”
林偉笑了：“歡迎他來，我給他找?guī)讉€能玩的零件?！?/p>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工人收工了。廚房的地面已經(jīng)鋪上了水泥，就等明天貼瓷磚了。院子里一片狼藉，到處是水泥漬和碎瓷磚，可在林偉眼里，這狼藉里藏著希望。
張嵐幫著他把院子稍微收拾了一下，然后說：“我該回去了，小宇該著急了。”
“我送你?！绷謧フf。
走到胡同口，張嵐停下腳步：“林偉，別太累了，活是干不完的?！彼龔目诖锾统鰝€蘋果，塞到林偉手里，“給你，補充點維生素?！?/p>
蘋果是溫的，帶著張嵐手心的溫度。林偉捏著蘋果，心里暖暖的：“明天你還來嗎？”
“來，我看看貼瓷磚?！睆垗剐α诵?，“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林偉咬了口蘋果，甜絲絲的。他回到家，坐在院子里的小馬扎上，看著廚房的方向，想象著明天瓷磚貼好的樣子，想象著以后的日子。
手機響了，是母親打來的，問他在忙什么，怎么一天都沒接電話。林偉說在收拾屋子，母親問：“是不是為了那個東北姑娘？”
“嗯?！绷謧?yīng)著。
“也好，”母親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你自己覺得好就行。錢不夠跟我說，我這兒還有點積蓄?！?/p>
“不用，媽，我有錢。”林偉說。他不想再讓父母操心了，這么多年，他欠他們的已經(jīng)夠多了。
掛了電話，天已經(jīng)黑透了。林偉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廚房門口。里面黑漆漆的，可他仿佛能看到亮堂堂的瓷磚，看到張嵐系著圍裙做飯的樣子，看到小宇端著碗，坐在桌邊等著開飯。
他掏出手機，給張嵐發(fā)了條微信：“今天謝謝你，早點休息?！?/p>
很快，張嵐回了：“你也早點休息，明天還要忙。晚安。”
林偉看著那兩個字，笑了。他關(guān)掉手機，走進(jìn)漆黑的屋里，躺在吱呀作響的木板床上。水龍頭已經(jīng)不滴水了，是他昨天特意換的新的。屋子里安安靜靜的，可他的心里卻熱鬧得很，像有無數(shù)朵花在同時開放。
他知道，這只是開始，后面還有很多事要做，可能還會遇到很多困難。但他不怕，因為他心里有了盼頭，有了想守護的人。他閉上眼睛，嘴角帶著笑，夢里都是瓷磚鋪好的樣子，亮堂堂的，像灑滿了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