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淵，青云劍宗三百年來最優(yōu)秀的弟子，當世正道最后的希望，以及……魔門合歡宗的一名光榮臥底。
今天是我潛入合歡宗的第三個月。我的直屬上線，青云劍宗的執(zhí)法長老，三個月前用秘法傳音給我，只有八個字：“站穩(wěn)腳跟，獲取信任?！?/p>
站穩(wěn)腳跟。
在魔門，想站穩(wěn)腳跟，最快的方式是什么？
殺人。
我蹲在合歡宗山門外的必經(jīng)之路上，手里攥著我那把涂了劇毒的下品法器“淬毒匕”，心情比第一次下山歷練還緊張。匕首上閃爍的幽綠光芒，仿佛在嘲笑我這個正道天才的墮落。
根據(jù)我三天的觀察，每天黃昏，都會有一個落單的外門弟子從此地經(jīng)過，去山下的鎮(zhèn)子里買酒。修為不高，練氣五層，正好是我這個“練氣六層”新人立威的最佳目標。
風蕭蕭兮易水寒，我殺個人兮給誰看。
來了！
遠處，一個穿著合歡宗外門弟子服飾的瘦小身影哼著小曲，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他手里提著個酒葫蘆，滿臉都是滿足的紅光。
就是他了！
我深吸一口氣，心中默念三遍“為了正道”，然后將全身的靈力都灌注到雙腿上。偽裝的魔道功法《血影訣》運轉(zhuǎn)起來，帶起一陣陰風。
“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我壓著嗓子，發(fā)出了練習過無數(shù)遍的、自認為最兇狠的吼聲。
那外門弟子嚇了一跳，酒葫蘆“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看清是我，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沈……沈淵師兄？”
“正是你爺爺我！”我一個箭步?jīng)_上去，將淬毒匕抵在他的脖子上。冰冷的觸感讓他渾身一哆嗦。
成了！第一步成功！接下來，就是展現(xiàn)我魔修的殘忍與冷酷！
“師兄饒命！師兄饒命啊！”他“噗通”一聲就跪下了，痛哭流涕，“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孩童，我……”
“閉嘴！”我厲聲喝道，打斷了他這爛俗的求饒?！澳阄医允悄?，談什么家人？可笑！今天，我就要用你的血，來染紅我沈淵在合歡宗的成名之路！”
說著，我手腕微微用力，匕首的鋒利邊緣已經(jīng)在他脖子上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他嚇得魂飛魄散，褲襠一熱，竟是直接尿了。
我心中一陣惡寒，但臉上依舊保持著猙獰的表情。我告訴自己，沈淵，你是魔頭，你要享受這種掌控別人生死的感覺！
“給你最后一個機會，”我舔了舔干澀的嘴唇，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加變態(tài)，“說出一個不殺你的理由?！?/p>
“我……我說！我說！”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語速快得像連珠炮，“沈師兄！我……我知道一個大秘密！關(guān)于我們合歡宗的！”
哦？還有意外收獲？
我心中一動，臉上卻是不屑的冷笑：“秘密？什么秘密能比你的命還值錢？”
“絕對值錢！”他磕頭如搗蒜，“我們合歡宗……根本不是真正的魔門！我們……我們其實是正道安插在魔道的一顆釘子！是為了匡扶正義，撥亂反正！”
我：“……”
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
我握著匕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看我沒反應，以為我不信，急得滿頭大汗：“真的！師兄！我沒騙你！你想想，我們宗門叫合歡宗，可有誰見過宗主和長老們真的去采陰補陽了？我們修煉的功法聽起來邪門，可每次修煉完，是不是都感覺自己神清氣爽，正氣凜然？”
我：“……”
他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合歡宗的頂級功法《極樂陰陽賦》，我至今沒搞懂原理。我只知道，每次按照法訣運轉(zhuǎn)，都會引動天地間的浩然正氣入體，修為蹭蹭地漲，比我在青云劍宗修煉《正氣劍訣》還快。
“還有！我們宗門任務，說是去搶劫凡人村莊，可每次大師兄帶隊，最后都變成了扶貧濟困，還給村里修路挖井！說是去暗殺正道天才，三師姐每次都‘失手’，最后反而和人家成了知己，還指點了對方的劍法！”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想起了不久前，三師姐姬瑤月帶我去做“入門任務”，目標是山下李地主家。師姐告訴我，我們魔修，就要講究一個“斬草除根，毫不留情”。
然后，她一腳踹開李地主家的大門，在李地主驚恐的目光中，翻出了他私藏的、準備用來賄賂縣官的三千兩白銀，然后……
然后當著全村人的面，把銀子全部分給了貧苦的佃戶。
當時我還以為，師姐是在用一種更高明的、我無法理解的魔道手段來折磨李地主?，F(xiàn)在想來……這他媽不就是“打土豪，分田地”嗎？！
“所以，師兄，”那外門弟子看我神色變幻，以為自己的話起了作用，哭著抱住我的大腿，“我們都是自己人??！是同志！是為了同一個偉大目標而奮斗的戰(zhàn)友！你不能殺我??！”
我看著他，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閃著綠光的淬毒匕。
所以，我處心積慮，心理建設(shè)了三天三夜，冒著暴露的風險，結(jié)果攔路搶劫了一個……友軍？
不，不可能。
這一定是他的緩兵之G。魔道妖人，最擅蠱惑人心。我沈淵，道心堅定，豈能被你三言兩語所動搖？
“一派胡言！”我眼中殺機“暴漲”，決定不再猶豫，“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又能如何？我沈淵，就是要當一個純粹的、無惡不作的魔頭！寧可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給我死來！”
我舉起匕首，對準了他的心臟。
就在這時，一道溫和而醇厚的聲音，從我身后悠悠傳來。
“癡兒，放下屠刀，立地成佛?！?/p>
我渾身一僵，緩緩回頭。
只見我的大師兄，那個據(jù)說修煉了《萬魂噬魄功》，每天都要吞噬一百個生魂才能維持功體的玄空，正雙手合十，站在一棵松樹下。
他面帶微笑，寶相莊嚴。
最離譜的是，他身后，隱隱約-約的，好像……
好像浮現(xiàn)出了一圈……功德金光？
我發(fā)誓，我絕對沒看錯。
那圈光暈，柔和、溫暖、神圣，充滿了慈悲與祥和的氣息。就算是我青云劍宗的宗主，常年誦讀道經(jīng)，頭頂上的正道之光，也沒我大師兄此刻腦后的這圈亮。
這他媽是《萬魂噬魄功》？這分明是《大日如來經(jīng)》練到第九重的異象！
“大……大師兄？”我聲音干澀，手里的淬毒匕感覺有千斤重。
玄空大師兄緩緩走來，他每走一步，腳下都仿佛有無形的蓮花綻放。他看都沒看地上那個已經(jīng)嚇傻的外門弟子，只是用一種悲天憫人的目光，注視著我。
“沈師弟，你著相了?！彼p聲說道，聲音如同晨鐘暮鼓，直擊我的靈魂。
我：“？？？”
著相？魔門中人，會用這個詞？
“你執(zhí)著于‘殺’這一行為本身，卻忘了我們修行的根本?！毙兆叩轿颐媲埃p輕握住了我持刀的手腕。他的手掌溫暖而有力，一股精純至極的平和能量順著我的手臂流遍全身，我那因為運轉(zhuǎn)《血影訣》而躁動的氣血，瞬間平復了下來。
這股能量……怎么感覺有點像……佛力？
“我們殺人，是為了什么？”玄空大師兄循循善誘地問道，像一個正在考校弟子的禪師。
我腦子一片混亂，下意識地回答：“為了……獲取信任？為了……提升修為？”
“膚淺！”玄空輕喝一聲，如同當頭棒喝，“我們殺人，不是目的，是手段！是為了警醒世人，是為了彰顯天道！是為了讓那些沉淪在苦海中的迷途羔羊，認識到生命的脆弱與可貴！”
他頓了頓，指著地上那個外門弟子，義正言辭地說道：“你看他，在你的屠刀之下，是不是已經(jīng)大徹大悟？他體驗了死亡的恐懼，從此以后，他會更加敬畏生命，會摒棄惡念，一心向善。你這一刀下去，不是殺了他，而是‘度’了他！此乃大功德，大慈悲！”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大師兄。
我他媽……我第一次聽說，把人嚇得尿褲子，叫“度化”。
這套說辭，比我們青云劍宗的長老，還會給殺人找理由！
“可是……師兄，宗門規(guī)矩，新人入門，三個月內(nèi)必須見血……”我還在做最后的掙扎。
“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毙瘴⑽⒁恍?，松開了我的手，“今日你已經(jīng)讓他‘見血’了。”他指了指那外門弟子被我劃破的脖頸，“懲戒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何必再多造殺孽？”
說著，他從懷里摸出一個小玉瓶，倒出一粒清香四溢的丹藥，塞進那外門弟子的嘴里?！按四恕∵€丹’，可愈合傷口，固本培元。去吧，今日之事，就當是一場夢。記住，以后要心存善念，多行善事。”
那外門弟子劫后余生，連滾帶爬地跑了，臨走前還對著我們?nèi)菥胚?，高呼“師兄慈悲”?/p>
我一個人在風中凌亂。
所以，我策劃了三天的“魔門投名狀”，最后以“普度眾生”的形式，圓滿結(jié)束了？
“走吧，師弟?！毙张牧伺奈业募绨颍Z重心長，“師尊今日要開講‘殺心堂’，莫要遲到了。”
我渾渾噩噩地跟著玄空回了宗門。
“殺心堂”，是合歡宗最核心的授課地點。據(jù)說，只有最核心的弟子，才有資格聆聽師尊花千絕的教誨。師尊會在這里，親自傳授如何折磨人、如何殺人、如何煉魂等等高端魔道技巧。
我懷著無比忐忑的心情，走進了殺心堂。
大堂內(nèi)，早已坐滿了人。我的三師姐姬瑤月也在，她今天穿了一身火紅的羅裙，媚眼如絲，正對著我拋媚眼。
堂上，一個身穿血色長袍的絕美男子，正閉目養(yǎng)神。他就是我的師尊，合歡宗宗主，那個據(jù)說能止小兒夜啼，殺人如麻，以人心為食的絕世魔頭——花千絕。
“人都到齊了?！睅熥鸨犻_了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深邃如星海，卻又帶著一絲洞悉世事的疲憊。他緩緩掃視全場，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今日，為師要與你們探討的，是一個‘殺’字。”師尊的聲音，充滿了磁性，卻又帶著一股徹骨的寒意。
來了！正題來了！我精神一振，準備好好學習一下真正的魔道殺人技。
“你們之中，很多人以為，殺，就是手起刀落，取人性命。這是最低等的‘殺’，是屠夫所為，非我魔道修士所求?！?/p>
師尊站起身，緩緩踱步。
“我輩修士，求的是通天大道，求的是念頭通達。何為念頭通達？便是要斬斷一切束縛我們的因果與枷鎖！”
“你們的親人，是枷鎖。你們的愛人，是枷鎖。你們的朋友，亦是枷鎖！”
“所以，真正的‘殺’，不是殺別人，而是要‘殺’了那個被俗世情感所束縛的‘自己’！”
他猛地一拍講臺，聲色俱厲：“所以，本尊今天要交給你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回家，殺了你們的父母！”
話音一落，滿堂皆驚。
我更是如遭雷擊！殺……殺了父母？！這也太……太他媽魔道了吧！
我青云劍宗雖然也講究斬斷塵緣，但最多也就是讓弟子下山，給了卻凡俗因果，給父母養(yǎng)老送終。這合歡宗，竟然直接快進到物理超度？！
“怎么？你們怕了？”師尊看著我們驚恐的表情，臉上露出了不屑的冷笑，“一群廢物！連這點道心都沒有，還修什么魔？”
就在我道心即將崩潰的時候，師尊話鋒一轉(zhuǎn)。
“當然，為師也知道，你們之中，很多人父母早已亡故，或是孤兒。沒有關(guān)系?！?/p>
他頓了頓，用一種充滿蠱惑的語氣，緩緩說道：
“沒有父母的，就去殺那些貪官污-吏的父母！去殺那些為富不仁的鄉(xiāng)紳的父母！去殺那些欺壓良善的地痞流氓的父母！”
“你們要讓他們知道，種什么因，得什么果！你們要讓他們在無盡的悔恨和痛苦中，明白自己犯下的罪孽是何等的深重！”
“你們這一刀下去，不是在殺人，是在替天行道！是在懲惡揚善！是在告訴全天下的惡人，舉頭三尺有神明！善惡到頭終有報！”
師尊的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整個殺心堂，鴉雀無聲。
我坐在下面，整個人都傻了。
所以，師尊這堂驚世駭俗的“殺人課”，總結(jié)下來，中心思想就是……
“帶著愛與正義，去殺反派的全家”？
這他媽……怎么比我們正道還勵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