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她應該是位公主。
傳聞中德妃的七公主蕭語然最喜緋紅，性子也頗為跋扈，想必這位應該就是了。
洛酥瑤垂眸斂衽，裙角的銀線流云在陰影里暗了幾分。
“七公主誤會了，不過是偶遇二皇子殿下，蒙他體恤罷了?！?/p>
“體恤？”蕭語然冷笑一聲，抬腳踹翻了腳邊的竹籃，白菊滾了一地，沾了泥污，“一個戰(zhàn)敗國的公主，也配讓我二哥體恤？”
“這白菊是本公主早就看中的，還未來得及討要，居然先被二皇兄給了你這個賤蹄子！”
她走近幾步，忽然被洛酥瑤的容貌晃了眼——
那是種帶著易碎感的美，眉尖微蹙時像含著淚，偏偏膚色勝雪，顯得唇色愈發(fā)清麗。
她自詡貌美，她的母妃也日日夸贊她，但是沒想到，竟看著不及眼前少女千分之一的美貌。
一股莫名的妒火竄上來，蕭語然伸手就要去撕她的裙擺：“長得再好看又怎樣？還不是……”
“公主！”洛酥瑤猛地后退半步，恰好撞在廊柱上，發(fā)出一聲輕響。
她抬眼時，眼眶已紅了大半，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滾落，“臣女不敢與公主相爭。若七公主覺得臣女礙眼，臣女這就將花扔了，以后再不出質子宮半步便是……”
她聲音發(fā)顫，單薄的肩膀微微聳動，望著地上殘菊的眼神里滿是無措，倒像是被嚇壞的小鹿。
蕭語然見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看著她這副模樣，倒顯得自己像個恃強凌弱的惡人。
周圍的宮女也竊竊私語起來，目光里帶著幾分同情。
“誰、誰要你不出門了！”蕭語然收回手，臉上有些掛不住，“不過是些破花，本公主還不稀罕！”
她狠狠瞪了洛酥瑤一眼，見對方仍是垂著頭掉淚，心里的火氣莫名消了大半，“行了行了，哭什么哭，晦氣！”
說罷，她一甩袖子，帶著宮女憤憤離去，走到門口時還不忘回頭撂下一句：“安分點，你只是個寄人籬下的質子！”
院門“砰”地關上，洛酥瑤才緩緩抬起頭。
眼眶里的淚早已收了，只余眼底一片清明。
她彎腰拾起一朵還沾著露的白菊，指尖拂過花瓣上的泥點，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
呵……質子……
冷宮這么多年都熬過來了，這點屈辱，她還是可以忍的。
靈兒見她姣好的面容上掛著些許冷漠，擔憂問道:“公主，您沒事吧？”
“沒事?！甭逅脂帉⒒ǚ胚M空籃，“把地上的花拾起來，還能曬成干花?！?/p>
雨絲斜斜地織著，將庭院籠在一片朦朧的水汽里。
廊下墨綠的樹葉被打得噼啪作響，倒比剛才的沙沙聲添了幾分熱鬧。
洛酥瑤望著雨幕，忽然輕聲開口，“靈兒，可否給我講講太子殿下?！?/p>
“公主怎的對太子殿下感興趣了？”靈兒滿臉寫著疑惑。
看著靈兒疑惑的臉，洛酥瑤斂了斂那雙瀲滟的眸子，沒有說話。
她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涼的廊柱，那朱紅漆色下的木紋硌著指腹，像極了冷宮石階上磨人的青苔。
蕭語然方才那副囂張模樣，像面鏡子，照出了她如今的窘迫——戰(zhàn)敗國的質子，說穿了不過是任人拿捏的螻蟻。
今日是七公主，明日或許是哪個得勢的嬪妃，若不尋個堅實的靠山，遲早要被碾成泥。
當今皇帝已年過五十，和自己的父皇一樣的年紀，根本不在她的考慮范圍之內。
而太子蕭澈，便是她眼下能看到的、最高的那根枝椏。
蕭語然的事情給她提了個醒，她的身份擺在這里，在這個地方，人人都可以隨意欺辱踐踏。
她要想在這后宮生存下去，還要先找到依傍。
而這位太子殿下將是她最好的獵物。
雖憑她的身份，未必能得什么位分，但她對自己這副身子有信心。
男人無不愛美色。
這副容貌會是她最大的利器，能讓別人心甘情愿護著她、供她驅策。
……
靈兒看著眼前的少女凝起好看的眉毛，好像在思考什么問題。
公主這是怎么了……
今天跟公主有交集的不是二皇子嗎？怎么公主不問二皇子的事情，反而突然關心起了太子殿下？
不過……她既已跟了公主，便該忠心耿耿。公主想知道什么，她照實說便是，旁的不該多問。
嗯，對，就是這樣。
靈兒定了定神，緊緊攥住手心：“是奴婢多嘴了。公主想聽，奴婢就給您講講。”
她頓了頓，努力回憶著從前在別處聽來的零碎信息：
“咱們這個太子殿下，名叫蕭澈。自出生起便是極尊貴的存在。他的母家，是權傾朝野的徐氏。外祖徐淵乃當朝宰相，執(zhí)掌中樞，門生故吏遍布天下；母親徐氏身為皇后，不僅和陛下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厚無比，更是以其賢淑聰慧出名，深得陛下敬重……
太子殿下他十五歲時，便在皇家圍獵中，一箭射落雙雕，技驚四座，連最嚴苛的武將都對他贊不絕口呢。
后來，他在皇家書院求學時，曾與太傅辯論國策，引經(jīng)據(jù)典，字字珠璣，竟讓太傅都啞口無言。
再后來，他主動請纓，征戰(zhàn)沙場，打敗了大周名將李明達呢……”
不對！
大周不是公主的故土嗎……自己是在說什么啊……公主會不會傷心……
靈兒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連忙道歉:“公主對不起……靈兒忘記了……”
洛酥瑤正聽得入神，見靈兒一臉愧疚，趕忙柔聲安慰：“無妨?！?/p>
大周于她，是囚禁母親的牢籠，是刻在骨血里的傷痕。
那片看似繁華的宮墻，每一塊磚都浸透了她的血淚。
她比誰都希望大周亡……
“你繼續(xù)講吧，這位太子殿下性子如何？”
見洛酥瑤沒有生氣，反而一臉好奇，靈兒放下心來，繼續(xù)講:
“太子殿下……性子是出了名的冷。聽說去年水患，有個小吏算錯了受災人數(shù)，被殿下盯著看了兩眼，當場就癱在地上，回家就大病了一場。”
洛酥瑤眉尖微挑。
冷？
這倒是好事。
性子冷的人，往往更看重實際利益，而非虛無縹緲的情愛，這樣反而更容易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