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被攥緊的窒息感還沒完全消退,耳邊是呼嘯的風,還有顧明淵那雙冰冷徹骨,
帶著一絲嘲弄快意的眼睛。他松開了手。然后就是墜落,無邊無際的墜落,
骨頭砸在冰冷水泥地上的碎裂聲悶重又刺耳。疼痛尖銳卻短暫,意識被無盡的黑暗迅速吞沒。
最后殘存的感知里,是顧明淵那張英俊卻扭曲的臉,和他摟著那個嬌俏實習生,
在天臺邊緣俯視她時說的那句話:“……這種老實人,生來就是背鍋的命。”恨意滔天,
卻已無力回天?!啊洲??林薇!
”一個略顯不耐的聲音將那股致命的失重感猛地切斷。林薇猛地吸進一口氣,
肺葉火燒火燎地疼,她下意識捂住胸口,指尖觸到的卻是柔軟熨帖的職業(yè)裝面料,
而非預想中碎裂的骨頭和黏膩的血。她抬起頭,
瞳孔因為突如其來的光線和不適應而微微收縮。
刺目的陽光被巨大的落地窗過濾成昂貴柔和的金光,灑在光可鑒人的黑胡桃木辦公桌上。
空氣里彌漫著頂級咖啡豆的醇香和一絲若有似無的、顧明淵最愛的古巴雪茄的煙絲味。
顧明淵就坐在那張寬大得足以當床的老板桌后,身體微微后仰,靠在意大利真皮座椅里,
手指間夾著一支尚未點燃的雪茄,正皺著眉看她,
眼神里帶著一絲習慣性的、居高臨下的審視。他今天穿了件藏藍色暗紋襯衫,袖口挽起,
露出那塊價值不菲的百達翡麗,整個人精英范兒十足,
正是她記憶里最熟悉、也最憎惡的模樣。不是天臺冰冷的狂風,沒有那雙推她下去的手。
時間是……她視線飛快地掃過桌上的電子日歷——星輝科技成立三周年慶典的前一周。
這里是顧明淵的辦公室。她重生了?重生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一切都還未發(fā)生,或者說,
剛剛開始的時候?巨大的震驚和荒謬感席卷了她,讓她一時僵在原地,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發(fā)什么呆?”顧明淵的聲音將她的神智徹底拉回現(xiàn)實,他屈起手指,
用指關節(jié)敲了敲桌面的一份文件,發(fā)出篤篤的輕響,語氣里的不耐又加深了幾分,“這個,
盡快處理好。財務部那邊我已經(jīng)打過招呼,你直接去找老趙,他知道該怎么做。
”他的語氣稀松平常,仿佛交代的只是一份普通的季度報告,
而不是能將人拖入萬劫不復深淵的催命符。林薇的視線落在那份文件上。白色的封皮,
毫不起眼,右上角貼著黃色的便利貼,上面是顧明淵龍飛鳳舞寫下的“急”字。
但里面的內容,她到死都記得。那是一份虛假的供貨合同,涉及金額五百萬,
是顧明淵用來套取公司現(xiàn)金流、填補他私下投資虧損的第一個窟窿,也是她噩夢的開端,
最終將她引向天臺那條不歸路的導火索。重生前,就是這一天,就是這一刻。
她接到這份文件時,內心掙扎惶恐,不安地詢問這筆款的用途,
卻還是在顧明淵看似鼓勵實則施壓的“公司未來需要”、“我最信任你”的蠱惑下,
顫抖著接了過去,從此一步錯,步步錯,泥足深陷,再也無法回頭。
她替他處理的臟事越來越多,知道的秘密也越來越多,最終成了他上市路上最大的隱患,
必須被清除的“替罪羊”。顧明淵見她依舊沒反應,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不悅,
但嘴角卻勾了起來,是一種慣常的、帶著蠱惑和俯視意味的笑容:“怎么,有困難?林薇,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這件事交給別人我不放心。做好了,年底董事會,我給你提總監(jiān),
股份激勵也會優(yōu)先考慮你?!弊钚湃蔚娜?。年底總監(jiān)。股份激勵。和上一世一模一樣的說辭,
分毫不差!她當初就是被這些空頭支票和虛偽的“信任”糊住了心竅,以為自己真的是心腹,
是被重用的人才,心甘情愿地替他趟了渾水,最后換來一句——“這種老實人,
生來就是背鍋的命?!比缓蟊凰H手推下高樓,偽造她因壓力過大而畏罪自殺的現(xiàn)場。
恨意像淬了毒的冰針,一根根扎進心臟最深處,凍得她四肢百骸都在發(fā)顫,
卻又燃著能把一切都燒成灰燼的烈火。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尖銳的疼痛讓她維持住了面部表情的平靜,甚至,她努力調動嘴角僵硬的肌肉,
扯出了一個堪稱溫順甚至帶著點受寵若驚的笑容。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顫抖,
但最終還是穩(wěn)穩(wěn)地拿起了那份沉甸甸、足以將她再次拖入地獄的文件?!邦櫩偡判?,
”她的聲音聽起來異常平穩(wěn),甚至帶著一點被委以重任的積極和感激,“我一定辦得漂亮,
不會讓您失望?!鳖櫭鳒Y眼底那絲不悅瞬間消散,轉化為滿意的、一切盡在掌握的笑意。
他身體前傾,拿起桌上的鍍金打火機,啪嗒一聲點燃了雪茄,吸了一口,煙霧裊裊升起,
模糊了他略顯刻薄的神情?!昂芎?,去吧。動作快點,下午我就要看到結果。記住,這件事,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吐著煙圈,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懊靼?,顧總。
”林薇微微頷首,笑容得體,拿著文件,轉身,踩著腳下柔軟昂貴的地毯,
一步一步走向辦公室門口。她的背脊挺得筆直,步伐穩(wěn)定,看不出絲毫異樣。
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顆重新跳動的心臟,
每一次搏動都涌動著滔天的仇恨和冰冷徹骨的殺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又像是踩在顧明淵未來墳墓的泥土上。握住冰涼的黃銅門把手時,她用盡全身力氣,
才克制住沒有回頭,去看那個坐在煙霧后面、自以為能再次操縱她生死的男人。
門在身后輕輕合上。隔絕了辦公室里的一切,也隔絕了她過去的愚蠢和怯懦。走廊空曠安靜,
頂燈投下明亮卻冰冷的光暈。林薇沒有立刻去財務部,
而是快步走向同樓層距離總裁辦公室最遠的衛(wèi)生間。確認里面空無一人后,
她閃身進入最里面的一個隔間,反手鎖上門,后背猛地抵在冰涼的門板上,
這才允許自己劇烈地喘息起來,像一條離水太久瀕死的魚。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襯衫,
貼合在皮膚上,帶來一陣戰(zhàn)栗。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那份輕飄飄的文件此刻卻重逾千斤,
邊緣被她捏得發(fā)皺。不是夢。心臟狂跳的聲音在寂靜的隔間里咚咚作響,敲打著她的耳膜。
她真的回來了?;氐搅巳昵?,回到了悲劇起點的那一刻。老天爺給了她一次重來的機會。
這一次,她絕不會再做那個任人拿捏、甘心背鍋的老實人林薇!她要讓顧明淵,
讓所有那些踩著她尸骨往上爬的人,付出最慘痛的代價!顧明淵……這個名字在齒間碾磨,
帶著血腥氣。你欠我的,該連本帶利還回來了!你珍視的一切,你的公司,你的財富,
你的名聲,你虛假的成功……我都會親手……一樣一樣地毀掉!她在隔間里待了足足十分鐘,
才慢慢平復下急促的呼吸和狂亂的心跳。再抬起頭時,鏡子里映出的那張臉依舊有些蒼白,
但那雙眼睛里,所有前世的惶恐、怯懦、掙扎都已褪去,
只剩下死過一回之后沉淀下來的冰冷和決絕,宛如深潭,望不見底。她打開水龍頭,
用冷水用力撲了撲臉,刺骨的涼意讓她更加清醒,也澆熄了那些幾乎要破體而出的劇烈情緒。
冷靜。林薇,你必須冷靜。復仇需要的是絕對的理智和耐心,而不是沖動的怒火。
她從隨身攜帶的通勤包里,拿出了一支外表普通、僅有錄音筆基礎功能的黑色簽字筆。
這是她重生前就因為工作需要買的,用來記錄會議要點,一直扔在包里沒怎么用過,
電量還是滿的。前世,她從未想過把它用在顧明淵身上。檢查,開機,
紅色的指示燈微弱地亮起又熄滅,顯示運行正常。她將錄音筆小心地放進襯衫胸口的口袋,
外面有西裝外套遮掩,絲毫看不出痕跡。筆尖的收音孔一端微微露出袋口,
確保能清晰地收錄聲音。做完這一切,她再次深吸一口氣,對著鏡子調整好表情,
確保那副溫順、可靠、甚至有點呆板的老實人面具完美無瑕地戴了回去。然后,
她拿起那份文件,打開門,走向財務部。
財務總監(jiān)趙永貴是個面相憨厚、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看到林薇和她手里的文件,
眼神閃爍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紫砂茶杯,臉上立刻堆起熱情卻不失精明的笑容。“哎喲,
林助理啊,快請進請進!顧總剛才電話里交代過了,來來來,這邊坐。
”老趙引她到自己的辦公桌旁,壓低了聲音,顯得很是熟稔和信任,“流程我都清楚,
你放心,數(shù)據(jù)保證做得天衣無縫,票據(jù)和簽章都備好了。
”林薇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職業(yè)微笑,順從地坐下,將文件攤開在桌上,
手指狀似無意地拂過胸前的口袋。錄音筆正在忠實地工作,記錄下老趙的每一句話,
每一個暗示性的指令,
以及他們之間所有關于如何修改數(shù)據(jù)、偽造簽章、走賬流程的“專業(yè)”對話。
“這筆款走‘星海供應商’的通道,賬目上會做成預付貨款,
后續(xù)分批沖銷……”老趙指著屏幕上的賬目明細,說得輕車熟路?!摆w總監(jiān)費心了,
顧總特意讓我來,就是相信您的專業(yè)和能力?!绷洲边m時地送上高帽,語氣誠懇,
“具體操作您把握就好,顧總只要結果?!崩馅w顯然很受用,笑得見牙不見眼:“應該的,
應該的,為顧總分憂嘛?!彼麥惤诵曇舾?,“不過林助理,這話也就咱倆說說,
這數(shù)額……下次可得讓顧總更謹慎點嘍?!绷洲毙闹欣湫?,
面上卻一副深以為然的表情:“您說的是,我會提醒顧總的。這次也是事出緊急,
項目等著用錢?!闭麄€過程,林薇表現(xiàn)得比前世更加“配合”,
甚至主動提出了幾個“完善”細節(jié)、讓賬面看起來更合規(guī)的建議,聽得老趙連連點頭,
笑容滿面,顯然覺得顧總這位心腹助理果然“上道”,聰明又可靠,前途無量。
只有林薇自己知道,她每多說一句,都是在給顧明淵和他黨羽的罪證上,
增添一顆砸死他們的沉重砝碼。她引導老趙說出更具體的操作細節(jié),明確提到顧明淵的指示,
將所有模糊地帶都變得清晰可查。這一次,她要釘死他們!一個都別想跑!從財務部出來,
林薇沒有直接回復顧明淵,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工位。她打開電腦,
第一時間將錄音文件備份,上傳到一個全新的、加密的私人云端存儲空間。然后,
她將錄音筆里的原始文件小心存檔,
并給這個文件標注了一個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看似無關緊要的代碼名稱,
混在一堆普通的工作錄音里。做完這些,她才給顧明淵發(fā)了條微信消息:「顧總,
事情已辦妥,趙總監(jiān)處理好了?!箮缀趿⒖蹋櫭鳒Y回復了一個字:「好。」干脆利落,
連一句多余的“辛苦”都沒有。在他眼里,她辦成這件事是理所應當,辦不成才是失職。
林薇盯著那個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很好,第一步,已經(jīng)踏出去了。魚餌已經(jīng)吞下,
獵網(wǎng),正在悄然張開。接下來的日子,
林薇成了顧明淵手里最“鋒利”、最“可靠”的那把刀。他所有見不得光的指令,
無論是更大規(guī)模的做空賬目、轉移資產,還是暗中打壓收購競爭對手的陰私手段,
甚至是一些游走在法律邊緣的灰色交易,林薇都微笑著接過,辦得“滴水不漏”,
甚至比顧明淵預期的還要“周到”和“高效”。她利用前世記憶,
提前規(guī)避掉了幾次險些暴露的風險,更是讓顧明淵對她信任倍增,
私下里許多更為核心的機密,也漸漸不再避著她。
她甚至“主動”幫顧明淵想出了幾個更“巧妙”的挪款方式,聽得顧明淵眼中異彩連連,
拍著她的肩膀連聲稱贊“人才”。顧明淵看著她高效且沉默地處理掉一個個麻煩,
眼底的滿意和輕視日益加深。
他甚至有一次在帶著新來的、年輕漂亮的實習生蘇晴出去應酬后,微醺地回到辦公室,
對著正在給他整理文件的林薇,隨口對旁邊的另一位高管調侃:“看到?jīng)]?能力是其次,
關鍵是得用者放心。像林薇這樣的,才是真正能干事的人。
那些整天就知道打扮、耍小聰明的,”他意有所指地嗤笑一聲,“花瓶而已?!蹦钦Z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