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一年的重陽，京城的風(fēng)帶著桂花的甜香。赫舍里府的庭院里，幾株老桂樹開得正盛，金黃的花瓣落了滿地，踩上去軟綿綿的，像鋪了層碎金。硯秋坐在竹椅上，看著明玥指揮小廝晾曬古籍，她穿著石青色的褙子，鬢邊簪著支素銀簪，動作間已不復(fù)當(dāng)年的輕快，卻多了種沉淀后的從容。
“慢點，那本《資治通鑒》是宋版的，小心別碰壞了。”硯秋揚聲提醒，聲音里帶著歲月沉淀的沙啞。他今年已過花甲，腿腳不如從前靈便，看東西也需戴上老花鏡，但目光落在明玥身上時，依舊清亮如當(dāng)年。
明玥回頭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知道啦，比春桃還啰嗦?！痹掚m如此，手上的動作卻放輕了許多。她將古籍小心翼翼地攤在竹架上，陽光透過書頁上的蟲蛀小孔，在地上投下細(xì)碎的光斑，像時光留下的腳印。
這幾年府里愈發(fā)安靜，春桃的兒子已成家立業(yè)，搬去了隔壁院子；康熙的身體時好時壞，去年冬天中風(fēng)后，便很少再召見老臣；朝堂上的新面孔越來越多，偶爾有年輕官員來拜訪，看著他們夫婦的眼神里，總帶著幾分“前朝遺老”的敬畏。
“下午要不要去潭柘寺？”明玥走到他身邊坐下，遞過一杯溫?zé)岬木栈ú?，“聽說寺里的銀杏黃了，去拜拜佛，求個心安?！?/p>
硯秋接過茶杯，指尖觸到她手背上的老年斑——那是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證明她早已不是那個玉如意里的靈體，而是與他共度半生的凡人?！昂冒。槺闳タ纯捶秸?，去年他送的茶葉還沒喝完?！?/p>
兩人相視而笑，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像兩朵盛開的菊花。這樣平淡的對話，在他們之間已持續(xù)了數(shù)十年，卻從未覺得厭倦。
去潭柘寺的路上，馬車搖搖晃晃地穿過西山的紅葉林。明玥靠在車窗上打盹，鬢邊的銀絲在陽光下泛著銀光。硯秋看著她安詳?shù)乃仯蝗幌肫鸬谝淮卧谟袢缫饫锫牭剿曇舻囊雇?，那時的她怯生生的，連“你好”都不敢大聲說。
【靈蘊系統(tǒng)：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平穩(wěn)，靈體能量與宿主同步率99%?！?/p>
許久未曾響起的系統(tǒng)提示音突然在腦海里響起，硯秋微微一怔，隨即笑了——原來它一直都在，只是換了種方式陪伴。
到了潭柘寺，方丈早已在山門外等候。他看著相攜走來的兩人，雙手合十道：“赫舍里大人，明玥居士，別來無恙?！?/p>
“托方丈的福，一切安好。”硯秋拱手回禮。
三人沿著石階緩步上山，銀杏葉簌簌落下，鋪滿青石小徑。方丈看著他們交握的手，感慨道：“二十年前見二位，是少年意氣；十年前見，是沉穩(wěn)干練；如今再見，倒是有了‘歲月靜好’的禪意?！?/p>
明玥笑著搖頭：“不過是些柴米油鹽的尋常日子罷了。”
“尋常日子最是難得?！狈秸芍钢吕锏墓虐?，“這樹活了千年，見過刀光劍影，也見過盛世太平，到頭來，最難忘的還是樹下納涼的僧人、偷食的松鼠、還有這年年落下的柏子?！?/p>
硯秋若有所思。他想起鰲拜倒臺后的朝堂動蕩，想起雅克薩的漫天風(fēng)雪，想起臺灣海峽的驚濤駭浪，那些驚心動魄的過往，到頭來都化作了此刻掌心的溫度、鼻尖的桂香、耳邊的風(fēng)聲。
拜過佛后，方丈留他們用素齋。席間，小沙彌送來一封書信，是宮里來的，說康熙想見他最后一面。
硯秋和明玥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們匆匆辭別方丈，趕回京城。
紫禁城的燈火在暮色中亮起，像顆顆垂落的星辰。康熙躺在病榻上，已經(jīng)說不出話，看到硯秋，渾濁的眼睛亮了亮，示意他靠近。硯秋握住他枯瘦的手，那雙手曾握過權(quán)柄、揮過刀劍，此刻卻只剩冰涼的溫度。
“皇上……”硯秋的聲音哽咽。
康熙緩緩轉(zhuǎn)動手指，指向床頭的木盒。太監(jiān)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枚玉璽，還有一本泛黃的奏折——正是當(dāng)年硯秋揭發(fā)鰲拜的那本。
“交……給……新……君……”康熙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說完便永遠閉上了眼睛。
殿內(nèi)響起撕心裂肺的哭聲。硯秋捧著那本奏折，淚水落在泛黃的紙頁上，暈開了當(dāng)年的墨跡。他仿佛又看到那個少年天子在南書房奮筆疾書的模樣，看到他擒鰲拜時的果決，看到他收復(fù)臺灣后的意氣風(fēng)發(fā)。
“都過去了?！泵鳙h輕輕扶住他的肩膀，聲音溫柔而堅定。
康熙的葬禮過后，新君雍正登基。硯秋將玉璽和奏折交給新帝，便請辭回府，從此閉門謝客，只與明玥相伴。
他們的日子變得更加平淡。清晨一起在庭院里打太極，上午一起整理古籍，下午在廊下曬太陽、下棋，晚上則一起看星星、說說話。春桃的孫子總纏著明玥學(xué)繡花，硯秋便在一旁教他讀詩，笑聲常常飄出墻外。
這日，明玥在整理舊物時，翻出了那面“時光鏡”。鏡面蒙了層灰，她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凈，遞到硯秋面前：“要不要再看看？”
硯秋接過鏡子，鏡面泛起熟悉的白光。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驚心動魄的過往，而是無數(shù)個平淡的瞬間：初雪天她為他暖手爐，寒夜里他為她掖被角，燈下一起核對賬冊的專注，花前相視而笑的溫柔……
“夠了?！彼仙乡R子，握住明玥的手，“最好的時光，不是過去，是現(xiàn)在。”
明玥笑了，眼角的皺紋里盛著淚光：“嗯?！?/p>
夕陽西下，金色的余暉灑滿庭院。老桂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將兩人的身影溫柔地?fù)砣霊阎?。硯秋低頭，看到明玥腕間的玉佩依舊溫潤，上面的“和”字在余暉中泛著柔和的光，像他們相守一生的證明。
【靈蘊系統(tǒng)：檢測到宿主與靈體生命能量同步衰減，即將進入永恒休眠?！?/p>
【時序系統(tǒng)：終極成就“一生一世”達成，獎勵：無，因你們已擁有最好的獎勵?！?/p>
系統(tǒng)的聲音帶著最后的溫柔，像嘆息，又像祝福。硯秋和明玥相視而笑，沒有恐懼，只有坦然。
“累了嗎？”硯秋輕聲問。
“有點?！泵鳙h靠在他肩頭，聲音輕柔，“睡一會兒吧。”
“好，睡一會兒?！?/p>
他們就這樣依偎著，在夕陽的余暉中閉上了眼睛。腕間的玉佩和胸前的玉墜同時發(fā)出柔和的光，將兩人的身影籠罩其中，漸漸化作點點星光，融入漫天晚霞里。
多年后，赫舍里府的舊址上建起了新的宅院。有孩童在院子里玩耍時，撿到了一枚合二為一的玉佩，上面刻著模糊的“和”字，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老人們說，這玉佩里住著一對神仙眷侶，他們守護了一輩子的太平，最后化作了歲月里的一縷香，永遠留在了這片他們深愛的土地上。
而在博物館的展柜里，一柄玉如意靜靜陳列，旁邊放著塊刻著“和”字的玉佩，展簽上寫著：“清康熙年間文物，見證盛世，不知所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