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回來了。”
這四個字，像一道最終的判決，懸在蘇晚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終于落下。
霍東宸下車后，沒有回頭，徑直走進了主宅。那份在醫(yī)院里短暫流露的、或許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維護，此刻被正主歸來的消息沖刷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契約關系固有的冰冷壁壘。
蘇晚獨自坐在車里，很久。
車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淡下來，莊園里的路燈次第亮起，昏黃的光線勾勒出這巨大牢籠的輪廓。她看著那扇透出溫暖光亮的大門，里面是她名義上的家，卻從未給予她真正的溫暖。
現(xiàn)在，真正的女主人回來了。她這個贗品，該退場了。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緊緊攥住，鈍痛伴隨著一種奇異的解脫感。也好，終于不用再扮演別人，不用再活在另一個女人的陰影下，不用再承受那些若有似無的試探和冰冷的羞辱。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晚風帶著涼意，吹散了她最后一絲混亂。
她走進別墅。王管家迎上來，表情有些微妙的不自然：“夫人，先生他在書房。晚餐……”
“不用準備我的晚餐了，謝謝?！碧K晚語氣平靜，甚至對她笑了笑，然后徑直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沒有去找霍東宸。沒什么可問的，也沒什么可說的。
她反鎖了房門，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筆記本電腦，登錄那個加密郵箱。果然，設計大賽主辦方又發(fā)來了幾封郵件，催促她露面領取獎項并商談后續(xù)合作。
她快速回復了一封郵件，言辭禮貌而簡潔，感謝評委的認可，但因個人原因，暫時無法出席頒獎及參與后續(xù)項目，深感遺憾。
然后，她關掉了郵箱。
那份獎項和榮耀，此刻都沾上了霍東宸施舍的意味，她不要。她要的，是靠自己的能力，干干凈凈地拿回來。
接著，她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她的行李很少，大部分都是來到這里后霍家置辦的。那些昂貴的衣物、珠寶、護膚品，她一件都沒動，整齊地留在原處。她只收拾了自己帶來的幾件舊衣，最重要的，是她的畫稿和數(shù)位板，還有那個存著妹妹醫(yī)療費和未來基金的銀行卡。
她的動作有條不紊，神情冷靜得近乎漠然。
夜深了。
樓下傳來汽車引擎聲，然后是霍東宸上樓腳步聲。他在她房門外停頓了片刻。
蘇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屏住呼吸。
但他最終沒有敲門，腳步聲走向了走廊另一端他的主臥。
蘇晚緩緩松開了緊握的手，手心一片汗?jié)??？?，他甚至吝于給她一個正式的通知或驅(qū)逐。他的行動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最后，她從抽屜最底層拿出那份已經(jīng)有些皺褶的契約。指尖撫過上面冷硬的條款和底部她簽下的名字。五十萬月薪，一年期滿……才過去了不到四個月。
她拿起筆，在空白處，寫下了一行字：
“契約終止。酬勞已足，兩不相欠。——蘇晚”
然后將契約和霍東宸給她的那張副卡，一起放在了房間最顯眼的梳妝臺上。
做完這一切，天邊已經(jīng)泛起了魚肚白。
她最后看了一眼這個華麗而冰冷的房間，沒有任何留戀，拎起自己簡單的行李，悄無聲息地下了樓，走出了這座囚禁她數(shù)月的莊園大門。
沒有告別，沒有眼淚。
就像她從未出現(xiàn)過。
……
清晨。
霍東宸下樓用餐時，發(fā)現(xiàn)餐廳只有他一人。
“她呢？”他皺眉問王管家。
王管家遲疑了一下：“夫人……似乎還沒起床?！?/p>
霍東宸的眉頭蹙得更緊。想到昨天告訴她薇薇回來的消息后，她異常平靜的反應，心里那點莫名的煩躁又升騰起來。她不該是這種反應。
他揮揮手讓王管家下去，心不在焉地用了早餐。直到他準備出門去公司，鬼使神差地，他走向了她的房間。
敲門，無人應答。
他直接擰開門把手——門沒鎖。
房間里空空蕩蕩，整潔得過分。所有她帶來的私人物品都消失了。那些他讓人購置的華麗衣裙珠寶原封不動，仿佛在嘲諷著什么。
梳妝臺上，安靜地放著那份契約和他的副卡。
他大步走過去，拿起契約。上面多了一行清秀卻決絕的字跡：
“契約終止。酬勞已足，兩不相欠?！K晚”
“契約終止”？
“兩不相欠”？
霍東宸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意和……慌亂，瞬間席卷了他！
她竟敢？！
她怎么敢就這樣單方面終止契約？！
她拿了他四個月的薪水，就想這么一走了之？！
她以為她是誰？！
“王管家！”他暴怒的聲音幾乎震動了整棟別墅。
王管家匆忙跑來，看到房間景象和霍東宸鐵青的臉色，嚇得大氣不敢出。
“她人呢？！什么時候走的？！”霍東宸厲聲質(zhì)問，手里的契約幾乎被他捏碎。
“先……先生，我不知道……夫人她昨晚回來后就沒再出來……”王管家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
“找！立刻給我把她找回來！”霍東宸失控地吼道，“封鎖所有交通要道！查監(jiān)控！她一定還沒走遠！”
他從未如此失態(tài)過。即使是上億的合同出現(xiàn)問題時，他也冷靜自持。
可現(xiàn)在，那個他用錢買來的、安靜順從的、被他視為工具和家具的女人，竟然用這種最決絕的方式，狠狠扇了他一記耳光！
她竟然不要他給的榮華富貴，不要霍太太的身份，甚至連那份她應得的設計獎金都不要了，就這樣干干凈凈地、徹底地消失！
“兩不相欠”？
休想！
霍家的人，豈是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尤其是……尤其是……
霍東宸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剜了一下，空落落的疼。一種強烈的、失控的預感牢牢攫住了他。
他好像……弄丟了什么極其重要的東西。
而此刻，蘇晚已經(jīng)坐上了最早一班離開這座城市的動車。
她靠窗坐著，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晨曦為大地鍍上一層金色。
她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是顧言希先生嗎？我是蘇晚。您上次說的工作室助理職位，還缺人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溫和而驚喜的男聲：“蘇晚？當然！你考慮好了？隨時歡迎！”
“嗯?！碧K晚看著窗外，輕輕吐出一口氣，“我今天就可以過來報到。”
掛了電話，她將霍東宸的所有聯(lián)系方式一一拉黑刪除。
舊的故事已經(jīng)結(jié)束。
新的生活，即將開始。
沒有霍東宸，沒有霍太太，只有蘇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