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我的生活被妻子葉靈做成了一場真人秀直播。
我車禍癱瘓那天，是直播間打賞禮物最多的一天。
彈幕在我眼前瘋狂滾動，而我卻毫不知情。
【NPC老公終于下線了！太好了！】
【主播快和男主江潮在一起！撒花！】
葉靈抱著我，眼底是壓抑不住的狂喜。
“老公，你別怕，我一定會讓肇事司機付出代價的！”
可是在法庭上，葉靈卻放棄了所有追責(zé)。
她淚流滿面地對著法官說。
“我原諒他了，我丈夫的癱瘓只是一個意外......”
我拼命搖頭，想告訴所有人真相，卻被當(dāng)成精神失常。
葉靈將我送進了全封閉的康復(fù)中心。
三天后，她和男主江潮手拉手出現(xiàn)在我面前。
“老公，忘了告訴你，你癱瘓的視頻爆了，我漲粉千萬。以后，你就作為我的‘殘疾前夫’，繼續(xù)為我的直播事業(yè)發(fā)光發(fā)熱吧！”
我的愛情和人生，都成了她直播間里最廉價的笑料。
1.
康復(fù)中心消毒水的味道，日復(fù)一日地切割我的神經(jīng)。
我躺在床上，像一截被世界遺忘的枯木。
眼睛能看，耳朵能聽，腦子能想，但全身只有一根右手小指，偶爾能抽搐一下。
這就是葉靈放心把我丟在這里的原因。
一個活著的道具，安全，無害，還能持續(xù)產(chǎn)出。
病房的門被推開，葉靈和江潮走了進來。
她穿著香奈兒最新款的連衣裙，妝容精致，挽著江潮的手臂，笑得春風(fēng)得意。
江潮手里舉著一個手機，攝像頭正對著我。
“家人們，我又來看望阿衍了?！比~靈的聲音甜得發(fā)膩，她俯身，假惺惺地幫我掖了掖被角。
“老公，你看，今天天氣多好啊，你什么時候才能好起來，陪我一起出去散散步呢？”
她的手指觸碰到我的臉，冰冷，毫無溫度。
直播間的彈幕瞬間刷滿了屏幕。
【靈靈不哭！我們都在！】
【這種男人不要也罷，癱瘓了還要拖累你！】
【心疼我女鵝，趕緊離婚跟江潮哥哥在一起吧！】
江潮把鏡頭拉近，對準(zhǔn)我的臉，語氣里滿是玩味。
“兄弟，別裝死了，你看大家多關(guān)心你?！?/p>
葉靈配合地擠出幾滴眼淚，對著鏡頭哽咽。
“大家別這么說，阿衍他也很可憐。不管他變成什么樣，我都會一直陪著他的。”
她說完，背過鏡頭，用只有我們?nèi)齻€人能聽到的聲音，在我耳邊輕笑。
“陸衍，聽見了嗎？他們都讓我拋棄你這個廢物呢。不過你放心，在你榨干最后一滴價值前，我是不會走的?！?/p>
江潮把手機放在一旁的支架上，確保我和他們倆的“親密互動”能被完美收錄。
他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打量我，眼神如同審視一只籠中寵物。
“陸衍，你說你也是，以前那么牛的一個程序員，怎么就這么不經(jīng)撞呢？現(xiàn)在好了，家產(chǎn)是我的，老婆是我的，你還得謝謝我，給你一個在網(wǎng)上出名的機會。”
葉靈嬌嗔地捶了他一下，“討厭，別這么說，家人們會當(dāng)真的。”
“怕什么？”江潮摟住她的腰，得意地笑，“他們只會覺得我們感情好，在開玩笑?！?/p>
他湊到我耳邊，聲音壓得更低，帶著惡毒的快意。
“忘了告訴你，那個撞你的司機，我已經(jīng)‘說服’他去國外了。你這輩子，就安心當(dāng)個植物人吧。”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
原來那場車禍，根本不是意外。
我死死地盯著他們，眼球因為憤怒布滿血絲。
我想吼，想叫，想撲上去撕碎他們虛偽的面具。
可我只能躺在這里，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除了那根偶爾會自己動一下的小指。
葉靈似乎很滿意我這副憤怒又無能為力的樣子。
她拿起手機，對著鏡頭笑得無比溫柔。
“家人們，阿衍好像有反應(yīng)了，他一定也很開心我們來看他?！?/p>
“今天的直播就到這里啦，大家記得給靈靈點點關(guān)注，下次帶大家看點更刺激的?！?/p>
2.
她沖著鏡頭飛了個吻，然后關(guān)掉了直播。
病房里瞬間恢復(fù)了死寂。
江潮收起支架，一臉不耐煩，“演完了，走吧，這股味兒熏得我頭疼。”
葉靈從包里拿出一面小鏡子，仔細地補著口紅。
“急什么，再待會兒。得讓護工看到我們‘依依不舍’地離開?！?/p>
她瞥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絲嘲諷。
“陸衍，你知道嗎，你癱瘓那天，我收到的打賞，夠買一輛你以前最喜歡的那款保時捷了。”
“你的粉絲，現(xiàn)在都是我的了。他們天天在直播間里刷禮物，就為了看我怎么‘深情’地照顧你這個廢物。”
江潮不耐煩地催促，“行了行了，一個廢物有什么好看的。我新給你買的那個愛馬仕到了，不去看看？”
葉靈的眼睛瞬間亮了。
她立刻站起身，連多看我一眼都覺得浪費時間。
“也是，跟一個活死人有什么好說的。”
她走到門口，又回過頭，像想起了什么。
“哦，對了，下周是你生日吧？我準(zhǔn)備給你辦個‘祈福派對’?！?/p>
“到時候我會請很多粉絲過來，大家一起為你祈禱，順便......再沖一波業(yè)績。”
她笑得花枝亂顫，和江潮一起消失在門外。
門被關(guān)上，將所有的光和聲音都隔絕在外。
病房里只剩下我沉重的呼吸聲，和窗外投射進來的，一塊四四方方的、冰冷的夕陽。
憤怒和絕望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
不，我不能就這么算了。
我絕不能讓他們得逞。
我的視線，死死地鎖住我那根唯一能輕微活動的小指。
這是我全部的希望。
3.
接下來的幾天，葉靈和江潮沒有再來。
但我知道，他們正在為我的“生日派對”大肆宣傳。
我的名字，我的照片，我癱瘓在床的樣子，成了他們斂財?shù)墓ぞ?，在網(wǎng)絡(luò)上鋪天蓋地。
【癡情女主播為愛守護癱瘓丈夫，生日當(dāng)天舉辦祈福派對！】
【人間有真情！讓我們一起為陸衍先生祈福！】
我成了全網(wǎng)最可憐的男人，而葉靈，成了最偉大的女人。
護工每天會定時進來給我擦洗、喂食。
她是個五十多歲的阿姨，話不多，但手腳麻利。
每次她進來，我都會拼盡全力，試圖讓她注意到我的異常。
我想讓她知道，我不是植物人，我有意識。
可我的所有努力，在她看來，都只是無意義的肌肉痙攣。
“唉，可憐哦?！彼贿吔o我翻身，一邊嘆氣，“年紀(jì)輕輕的，多好的一個小伙子，就這么廢了?！?/p>
“你老婆倒是真不錯，天天在網(wǎng)上念著你，還給你辦派對，花了好多錢吧?！?/p>
我聽著她的話，心如刀絞。
我開始絕望。
直到那天，護工給我擦身的時候，口袋里掉出來一個東西。
是一個小小的，已經(jīng)停產(chǎn)的老式MP3。
她撿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閨女給買的，說聽聽歌能解悶。就是太老了，反應(yīng)慢，按鍵也不靈了?！?/p>
她隨手把MP3放在我的床頭柜上，就去忙別的了。
我的眼睛，瞬間被那個小小的機器吸引了。
按鍵。
不靈敏的按鍵。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我腦海里炸開。
我全身的力氣，都開始向那根右手小指匯聚。
我要夠到它。
我必須夠到它。
白天，我像一具尸體一樣躺著，積蓄力量。
夜晚，當(dāng)整個康復(fù)中心陷入沉睡，就是我戰(zhàn)斗的開始。
我用盡全部的意志，驅(qū)使我的小指。
一次，兩次，十次，百次......
汗水浸濕了我的頭發(fā)和病號服，肌肉因為過度使用而酸痛顫抖。
從最初只能輕微抽搐，到后來可以小幅度地彎曲。
我離那個MP3，越來越近。
終于，在一個深夜，我的指尖，觸碰到了那個冰冷的塑料外殼。
我成功了。
我沒有時間欣喜，立刻開始了第二步計劃。
那個MP3的側(cè)面，有一個小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Micro-USB接口。
那是我當(dāng)年還在做底層開發(fā)時，為了調(diào)試方便，隨手寫下的一個后門程序。
只要通過特定的數(shù)據(jù)線連接，輸入一串超級密碼，就可以繞過任何防火墻，獲得一臺電腦的最高權(quán)限。
后來我創(chuàng)立公司，這個習(xí)慣也保留了下來。
我公司的核心服務(wù)器，我隨身攜帶的加密設(shè)備，甚至我送給葉靈的每一部手機、每一臺電腦里，都留下了這個只有我知道的“鑰匙”。
我原本以為，這輩子都用不上它了。
沒想到，它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康復(fù)中心為了防止病人出意外，病房里都裝有聯(lián)網(wǎng)的緊急呼叫系統(tǒng)。
那個呼叫按鈕，就在我的床頭。
而控制這個系統(tǒng)的電腦，就在護士站。
只要我能把這個MP3連接到呼叫系統(tǒng)的線路上，我就有可能，向外界發(fā)出求救信號。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遍又一遍地練習(xí)著用小指控制MP3。
從笨拙地撥動，到精準(zhǔn)地插入數(shù)據(jù)線。
我摔壞了護工的兩根充電線，才終于摸索出最省力的方式。
終于，在葉靈為我舉辦“生日派對”的前一晚。
我準(zhǔn)備好了。
4.
夜深人靜，我用牙齒咬著被角，一點一點地挪動身體。
后背的傷口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但我毫不在意。
我用盡全力，將那個連著數(shù)據(jù)線的MP3，塞進了床頭緊急呼叫按鈕后面的一個縫隙里。
那里連接著整個系統(tǒng)的主線路。
成敗，在此一舉。
我躺回床上，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現(xiàn)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
生日派對當(dāng)天，我的病房被布置得“喜氣洋洋”。
彩帶，氣球，還有一面巨大的背景墻，上面是我和葉靈的婚紗照。
照片上的我，笑得意氣風(fēng)發(fā)。
照片下的我，躺在床上，活像個任人擺布的玩偶。
巨大的反差，諷刺意味十足。
葉靈穿著一身潔白的紗裙，化著精致的淡妝，看起來就像一個為愛憔悴的天使。
江潮則穿著筆挺的西裝，以“家人”的身份，站在她身邊，接受著所有人的贊美和同情。
十幾個被選中的“幸運粉絲”，舉著手機，將這場精心策劃的表演，直播給全網(wǎng)幾千萬的觀眾。
“謝謝，謝謝大家能來參加阿衍的生日派對?！比~靈對著鏡頭，聲音哽咽，眼眶通紅。
“雖然他現(xiàn)在聽不見，也看不見，但我相信，我們的愛和祝福，他一定能感受到?！?/p>
彈幕里一片哭聲。
【靈靈太偉大了！年度感動人物！】
【陸衍上輩子是拯救了銀河系嗎？能娶到這么好的老婆！】
【嗚嗚嗚，我要是有靈靈一半深情，我男朋友做夢都要笑醒。】
江潮適時地遞上一張紙巾，溫柔地擦去葉靈眼角的淚水。
“別哭了，你這樣，陸衍在天上......哦不，在床上看著也會心疼的?！?/p>
他狀似無意地說錯話，引得幾個粉絲一陣低笑。
這場表演的主角是我，但我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背景板。
他們在我床前，回憶著我和葉靈的“甜蜜過往”。
那些被他們篡改、美化過的故事，引得粉絲們陣陣驚嘆。
葉靈說，我為了追她，曾經(jīng)在雪地里站了一夜。
可我明明記得，那天是她非要拉著我去山頂看雪，結(jié)果車子拋錨，我們倆差點凍死在半路。
江潮說，我出車禍前，剛給她買了一棟海邊的別墅，說是她應(yīng)得的。
可那棟別墅，是我準(zhǔn)備送給我父母的養(yǎng)老禮物。
我的歷史，我的人生，被他們肆意地涂抹、改寫，變成了他們愛情故事里，一個悲情又深情的注腳。
我閉上眼睛，將所有的屈辱和憤怒，都壓在心底。
時機，還未到。
5.
派對的高潮，是一個巨大的生日蛋糕。
上面用奶油寫著：老公，生日快樂，早日康復(fù)。
葉靈和江潮一起，把蛋糕推到我的床前。
“家人們，讓我們一起，為阿衍唱一首生日快樂歌吧！”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歌聲刺耳，這不像生日，更像一場流量的狂歡。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感動”的笑容。
唱完歌，葉靈拿起一把刀，切下了第一塊蛋糕。
她沒有把蛋糕給我，而是遞給了江潮。
“江潮，謝謝你，這段時間一直陪在我身邊?！?/p>
江潮接過蛋糕，深情地看著她。
“為你，我做什么都愿意?！?/p>
這番表白，瞬間引爆了直播間。
【啊啊??！磕到了！江靈CP是真的！】
【民政局我給你們搬來了，請原地結(jié)婚！】
【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那個癱子很多余嗎？】
葉靈看著瘋狂滾動的彈幕，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得意。
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為了我這個“廢物”，付出了多少，犧牲了多少。
她要讓所有人都覺得，她和江潮在一起，是理所當(dāng)然，是天經(jīng)地義。
而我，陸衍，只是她通往康莊大道上，一塊光榮的墊腳石。
“老公，”葉靈忽然轉(zhuǎn)過頭，聲音溫柔得能掐出水來，“你看，大家都在祝福我們呢。”
她俯下身，在我耳邊，用只有我能聽到的聲音說。
“等今天這場直播結(jié)束，我的粉絲就能破三千萬了。到時候，我就會宣布，因為‘不堪重負’，決定和你離婚?！?/p>
“而你，會被送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鄉(xiāng)下療養(yǎng)院，安安靜靜地過完你這廢物的下半生?！?/p>
“這是我能給你的，最后的體面了?！?/p>
她的指甲，掐進我的手臂，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就是現(xiàn)在！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驅(qū)動我那根隱藏在被子下的右手小指，狠狠地按向那個改裝過的MP3的播放鍵。
一道微弱的電流，順著數(shù)據(jù)線，瞬間涌入了康復(fù)中心的網(wǎng)絡(luò)系統(tǒng)。
一串加密的代碼，以光速，向一個我爛熟于心的地址，發(fā)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