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成婚第三年,謝清晏帶回了他的心上人崔棲雁。
崔棲雁踏入府門的第一句話,便是要謝清晏證明,縱然娶了沈畫棠為妻,三年間卻也從未碰過她分毫。
謝清晏當(dāng)即命人在府門前設(shè)下屏風(fēng),當(dāng)眾為沈畫棠驗(yàn)身!
屏風(fēng)外,圍觀的百姓竊竊私語,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目光幾乎要將那屏風(fēng)灼穿。
“嘖嘖,真是造孽啊……太傅夫人竟被當(dāng)眾驗(yàn)身……”
“也是該,誰讓她三年,都未曾贏得太傅的芳心。”
沈畫棠站在屏風(fēng)后,身子被嬤嬤摸著,血液凝固,巨大的恥辱感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她,幾乎窒息。
痛不欲生間,記憶猛地拽著她跌回初見的那年上元燈節(jié)。
人潮洶涌,她差點(diǎn)被驚馬踏傷,是那個一身月白常服、宛若謫仙的男子出手相救。
他動作行云流水,語氣溫和卻疏離:“姑娘小心?!?/p>
只一眼,她便失了魂。
后來才知,他便是名滿京華的太傅謝清晏,清風(fēng)霽月,端方自持,是無數(shù)閨閣千金的春閨夢里人。
她將那份悸動深藏心底,幾年來,只能在他偶爾出席的宴會上,或他下朝必經(jīng)的街角茶樓,偷偷望上一眼,卻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沈家會接到太傅府的提親。
新婚夜,她鳳冠霞帔,滿心歡喜又忐忑,紅蓋頭下臉頰滾燙,心底演練了無數(shù)遍,要如何對他訴說這些年小心翼翼的暗戀,期盼他能稍加憐惜,想著日后定要努力做好他的夫人,與他舉案齊眉。
然而,所有的憧憬,都在他用玉如意挑開蓋頭后,那雙清冷無波的眼眸和那句冷淡至極的話中,碎裂成齏粉。
“沈姑娘,我不會碰你。我心中早有他人。”
她臉上的紅暈瞬間褪盡,愣愣地看著他。
他繼續(xù)道,語氣甚至算得上“坦誠”:“她乃崔氏女,名棲雁。此前她父親去世,她需守孝三年,無法婚嫁。而我祖母病重,唯一心愿便是見我成家立室,不得已,我才娶你進(jìn)門。這三年,我們便相敬如賓。待三年后,她孝期一滿,我便與你和離,迎她進(jìn)門。屆時,我會予你豐厚補(bǔ)償,保你后半生無憂?!?/p>
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什么,又道:“我聽聞,你心中亦有所屬,若你信我,三年后,我亦可為你游說,促成你與他的姻緣?!?/p>
沈畫棠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那些醞釀了許久的、飽含少女情思的話,生生哽在喉頭,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她看著他那雙清冷得不含一絲雜質(zhì)的眼眸,最終,只能將所有苦澀艱難地咽回肚子里,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順著他的話撒謊:“……是。我確有心儀之人,正是……京中第一紈绔靖安侯府蕭世子。家中……家中不同意,如此,便有勞大人了?!?/p>
她強(qiáng)忍著剜心之痛,點(diǎn)頭同意這場交易。
此后三年,他們“相敬如賓”,他恪守禮儀,也刻意保持著距離,生怕遠(yuǎn)在崔家守孝的崔棲雁有絲毫誤會。
如今,三年期滿,他迫不及待地將人接了回來,甚至為了向心上人證明他的“清白”,用這世上最羞辱人的方式,將她置于眾人目光之下凌遲。
漫長的折磨終于結(jié)束,仆婦高聲稟報:“夫人確系完璧之身!”
人群一片嘩然。
沈畫棠臉色慘白,幾乎站立不住,臉頰火辣辣的,仿佛被當(dāng)眾剝光了衣服,所有的尊嚴(yán)都被碾碎在地。
崔棲雁卻嫣然一笑,依偎進(jìn)謝清晏懷中。
謝清晏低頭看她,語氣是沈畫棠從未聽過的溫柔:“這下可滿意了?可信我了?”
崔棲雁嬌羞點(diǎn)頭,卻又故作擔(dān)憂地蹙起秀眉:“可是……女子和離后,日子總歸艱難,也不好回娘家,不知畫棠妹妹日后有何打算?”
謝清晏淡淡道:“我已安排妥當(dāng)。她既心屬靖王世子蕭之珩,我前日已派人與世子定下親事。這個月底,我迎你進(jìn)門,她便從太傅府出嫁,嫁與世子。我會為她備足嫁妝,也算全了這三年她擔(dān)著虛名的情分?!?/p>
崔棲雁這才舒展眉頭,笑道:“這倒是雙喜臨門了。”
正說著,她忽然身子微微一晃,似有些站立不穩(wěn)。
謝清晏立刻伸手?jǐn)堊∷?,語氣滿是緊張:“可是累了?”
他轉(zhuǎn)頭對沈畫棠吩咐,語氣瞬間恢復(fù)了平時的冷淡,“畫棠,你先安排棲雁住下。我有事需要入宮一趟,待會才能回來陪她。”
“棲雁喜靜,院子需向陽,多擺些她愛的玉蘭花。她脾胃弱,飲食需清淡精細(xì),忌生冷油膩,讓廚房仔細(xì)著些……”
沈畫棠心中刺痛難當(dāng)。
這三年,他何曾對她說過這般多的話?何曾記得她喜歡什么,厭惡什么?
原來他愛一個人時,竟是這般模樣,事無巨細(xì),體貼入微。
她忍著萬般酸楚,低眉順眼地應(yīng)下:“是。”
謝清晏這才放心,又溫聲對崔棲雁交代了幾句,方才匆匆離去。
謝清晏一走,崔棲雁臉上的柔弱便淡了幾分,她笑著對沈畫棠道:“畫棠妹妹,有勞了?!?/p>
沈畫棠垂下眼睫:“不麻煩,很快,這便是崔姑娘的家了?!?/p>
她喚來管家,吩咐將府中最好、最寬敞明亮、栽著玉蘭樹的“汀蘭苑”收拾出來給崔姑娘住,又命人開庫房,將最好的云錦蘇緞、紫檀木家具、珍玩擺件一應(yīng)送往汀蘭苑,務(wù)求盡善盡美。
她親自忙前忙后,指揮布置,足足折騰了幾個時辰,才得以喘口氣回自己院里喝口水。
一直跟著她的貼身丫鬟忍冬終于忍不住道:“夫人!您自己平日里都用不上那般好的東西,庫房里那匹浮光錦您摸了又摸都沒舍得用,還有那套紅寶石頭面……如今怎么就全給了崔姑娘?”
沈畫棠疲憊地閉上眼,復(fù)又睜開,輕聲道:“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日后便是這太傅府名正言順的主母。給她用,是應(yīng)當(dāng)?shù)?。?/p>
“可是夫人!”忍冬急道,“您為何不告訴大人您的心意呢?您明明……您若說了,何必再去嫁那名聲不堪的紈绔世子?”
沈畫棠苦澀一笑,眼中泛起水光:“說了又有何用?他滿心滿眼都是崔姑娘,我說了,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這天晚上,她胃口缺缺,草草用了些清粥小菜,便早早熄燈歇下。
白日里的羞辱和忙碌耗盡了她的心力,她只想在沉睡中暫時忘卻一切。
然而,剛躺下不久,房門卻“砰”一聲被人從外面用力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