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沈畫棠不知不覺已經(jīng)在西域生活了一個多月。
一切都比她想象中適應的還要快。
在蕭之珩無微不至的照料下,她的傷終于養(yǎng)好了,蒼白的面頰也漸漸有了血色。
她喜歡上了這里的一切,不再總是沉默地低著頭,偶爾也會對著院中盛開的花輕笑,甚至會跟伺候的小丫鬟說上幾句玩笑話。
蕭之珩似乎總有忙不完的事,時常外出,但每次歸來,絕不會空手。
有時是一包香甜的西域奶糕,有時是幾本中原難得一見的奇聞異志話本,有時甚至只是一枚形狀古怪的石頭,只因他覺得她會喜歡。
沈畫棠大多時候都懶洋洋地蜷在院中的竹椅里,身上蓋著柔軟的薄毯,曬著太陽,翻看著那些有趣的話本,一看就是大半天。
這種無所事事、無需操心任何人的日子,是她從前在太傅府從未奢望過的清凈。
直到花燈節(jié)這日傍晚,蕭之珩風塵仆仆的回來,手里拿著兩個精巧的面具,一個是靈動的狐貍,一個是威風的黑狼。
“山下鎮(zhèn)子里今晚有燈會,很熱鬧,帶你去瞧瞧?”他笑著將狐貍面具遞給她,眼神明亮,“戴上這個,免得被不相干的人擾了興致。”
沈畫棠微微一怔,看著那面具,心底有一絲極淡的澀意掠過,隨即被一種新奇的期待取代。她接過面具,輕輕覆在臉上。
山下小鎮(zhèn)非常熱鬧,各式各樣的花燈,小販的叫賣聲、孩童的笑鬧聲交織在一起。
人們戴著面具穿梭其間,看不清面容,反而更添了幾分輕松和快樂。
沈畫棠跟在蕭之珩身邊,看著那些賣糖人的、猜燈謎的、表演雜耍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從前的生活里,只有小心翼翼的揣度、永無止境的規(guī)矩和需要打點的府務,何曾有過這般簡單純粹的煙火氣?
她站在一個賣絨花的攤子前看得出神,蕭之珩便笑著買下一支最鮮艷的,輕輕簪在她鬢邊。
她下意識想躲,卻對上他坦蕩含笑的眼。
心中突然泛起了暖意。
她轉(zhuǎn)過頭,透過狐貍面具的眼睛,看向身旁同樣戴著黑狼面具的男人。
他身姿挺拔,即便遮住了臉,依舊引人注目。
可他此刻卻耐心地陪著她在這喧鬧的市集里慢慢踱步,替她隔開擁擠的人潮。
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和暖意包裹住她。
在這里,沒有人知道她是“太傅夫人”,沒有那些諷刺和鄙夷的目光。
她只是她自己,一個可以自由看燈、自由歡喜的普通人。
面具下,她緩緩地、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
夜色漸深,蕭之珩帶著她避開人群,來到鎮(zhèn)外一處安靜的山坡上。
他從身后變戲法似的拿出兩盞孔明燈。
“喏,放了這個,才算過了花燈節(jié)?!?/p>
他細心地將燈展開,遞了一盞給她。
暖黃的火光跳躍著,映亮彼此戴著面具的臉,卻映不透那雙眼中流動的情緒。
沈畫棠學著他的樣子將燈托起。
看著那盞承載著承載著大家美好愿望的紙燈晃晃悠悠地掙脫手心,緩緩飛向夜空,越飛越高,最終化作黑夜里的一個光點,像是變成了閃爍的星星。
“許愿了嗎?”蕭之珩側頭看她,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格外溫和。
沈畫棠搖了搖頭,笑的眉眼彎彎:“沒有,我覺得現(xiàn)在這樣,就已經(jīng)很好了?!?/p>
不再擔驚受怕,不再小心翼翼,有安寧的日子,有關心她的人。
這已是她曾經(jīng)不敢奢望的幸福。
蕭之珩聞言,低聲笑了起來:“那可惜了,我替你許了?!?/p>
“嗯?”沈畫棠疑惑的看向他。
隔著面具,她似乎能看到他唇角揚起的弧度:“我許愿……希望我身邊這位姑娘,從今往后,日日如今日,歲歲常歡愉,在我這里,永遠都可以做自己。”
夜風拂過,吹起了兩人的頭發(fā)。
孔明燈的光點早已消失不見,但那句祝愿卻清晰的落在沈畫棠心上,帶著熾熱的溫度。
她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低下頭,唇角卻不由自主的彎起。
曾經(jīng)的那些傷痛,似乎快要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