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yè)那天,我租到了黃金地段卻便宜得離譜的老洋房。
房東是穿真絲睡袍倚在二樓笑的美艷女人:“小男生,姐姐夜里有應(yīng)酬,你乖乖看家。
在財經(jīng)雜志上看到她身家百億的專訪——當(dāng)晚她醉醺醺咬我耳朵:“假裝男朋友…月租減半。
”我慌得后退:“程姐,我付原價就行…”她突然紅了眼圈:“那假裝一天…我給你漲租金?
”---六月的梧桐絮像是被陽光烤焦的雪,沒完沒了地飄。江城大學(xué)的畢業(yè)典禮剛散場,
空氣里還裹著喧鬧褪去后的那點燥熱和空虛。林旭拖著個半舊的行李箱,站在人行道邊上,
手機屏幕的光有些刺眼,地圖導(dǎo)航的終點指著前面那片安靜的街區(qū)——淮海路背后,
那些枝繁葉茂掩映著的,是有些年歲的老洋房。他心里有點沒底。這地段,這房型,
網(wǎng)上掛的那租金便宜得簡直像是個釣魚鏈接,要么就是房子兇宅??芍薪橘€咒發(fā)誓,
說絕對真實,房東急租,不看錢,就看眼緣。眼緣?
林旭扯了扯身上那件洗得領(lǐng)口有點松的T恤,他一個剛畢業(yè)、工作還沒完全落實的窮學(xué)生,
跟這種動輒千萬上億的老洋房,能有什么眼緣?拐進弄堂,世界的喧囂瞬間被過濾掉了大半。
高聳的梧桐隔開了大部分陽光,只在青石板路上投下細(xì)碎晃動的光斑。空氣潮濕,
帶著點植物和舊墻磚混合的氣味。他數(shù)著門牌號,最終停在一扇墨綠色的鐵門前。
門有些舊了,漆皮斑駁,但門環(huán)卻擦得锃亮。深吸一口氣,按響了門鈴。聲音在寂靜里傳開,
有點空。等了幾秒,沒動靜。他正準(zhǔn)備再按,門卻從里面“吱呀”一聲開了。沒人。
門像是自己打開的。林旭愣了一下,遲疑著跨進門內(nèi)。是一個小而精致的前庭,
種著幾株叫不出名的花,角落還有個小小的噴水池,但沒開水。正面是一棟三層的紅磚小樓,
爬滿了常青藤,窗戶都是老式的百葉窗,此刻大多關(guān)著。“進來吧,門不用關(guān)。
”一個聲音從上方飄下來,帶著點剛睡醒似的慵懶,尾音微微拖長,像羽毛掃過耳廓。
林旭抬頭。二樓的露天陽臺上,一個女人倚著雕花的鐵欄,正垂眼看著他。
她穿著一身菖蒲紫的真絲睡袍,帶子松松系著,襯得皮膚白得晃眼。頭發(fā)隨意挽著,
幾縷碎發(fā)垂在頸側(cè)。陽光從她身后漫過來,給她周身鍍了層模糊的光暈,看不真切神情,
只覺得那目光落在他身上,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打量。林旭的心臟沒來由地猛跳了兩下,
下意識避開了那視線,喉嚨有些發(fā)干。這和他想象中房東的形象差得太遠(yuǎn)。“房東……小姐?
”他聲音有點緊。樓上的人輕輕笑了一聲,像是被他的稱呼逗樂了?!敖谐探憔托?。
”她頓了頓,手指閑閑地卷著一縷垂下的發(fā)絲,“看過了?還滿意么?”“房子很好,
”林旭老實回答,頓了一下,還是把最大的疑慮問出了口,
“就是租金……”“租金沒問題就行。”程薇打斷他,似乎不愿多談這個,她微微直起身,
“我一會兒有個局,得出去。你就住二樓靠樓梯那間,以前是客房,東西都全。這是鑰匙。
”一串鑰匙從上面拋下來,林旭手忙腳亂地接住,冰涼的金屬硌在掌心?!靶∧猩?,
”她的聲音又帶上那種懶洋洋的調(diào)子,準(zhǔn)備轉(zhuǎn)身,“姐姐夜里有應(yīng)酬,你剛畢業(yè),
估計也熬不了夜,乖乖看家?!痹捯袈湎?,人已經(jīng)消失在陽臺門內(nèi)。林旭站在原地,
握著那串鑰匙,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點極淡的、說不清的香水味。
他抬頭看了看那空蕩蕩的陽臺,又環(huán)顧這安靜得過分的老洋房,心里那點不真實感越來越重。
這真的不是某個整蠱節(jié)目現(xiàn)場?房間比想象中好很多,干凈,寬敞,帶著老房子的沉穩(wěn)氣派,
家具是中西合璧的復(fù)古風(fēng)格,用的東西卻都很講究,床墊柔軟舒適。林旭放下行李,
簡單歸置了一下,過程里一直豎著耳朵,但整棟樓安靜得出奇,程薇似乎真的很快就出門了。
晚上,他躺在陌生的床上,盯著天花板上古老的雕花輪廓,窗外偶爾有車燈的光暈掃過。
隔壁主臥一直沒有任何動靜。這一夜,林旭睡得并不踏實。接下來的幾天,
他幾乎沒怎么見到程薇。她的作息似乎極其不規(guī)律,有時林旭早上出門面試,
能聽到主臥里毫無聲息,像是沒人;有時他深夜回來,二樓客廳的燈卻亮著,
電視開著無聲的畫面,她歪在沙發(fā)上,像是睡著了,手邊茶幾上放著酒杯。偶爾碰面,
她也只是懶懶地點個頭,或是隨口問句“工作找得怎么樣”,
那雙漂亮的眼睛常常帶著點倦意,看他跟看一件會動的家具沒什么區(qū)別。
林旭那點初始的旖旎念頭,很快就在這種冷淡和距離感下消磨干凈了。他更加確信,
那便宜的租金,大概真的只是這位神秘的房東小姐一時興起,或者錢多到無所謂。
他盡量早出晚歸,奔波在各個面試公司之間,回到這里也多是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
避免打擾到她。同住一個屋檐下,兩人卻像兩條互不干涉的平行線。轉(zhuǎn)機發(fā)生在一周后。
林旭去一家心儀的公司參加二面,在等候區(qū)的茶幾上,一堆財經(jīng)雜志里,
最新一期的《財經(jīng)視野》封面人物讓他準(zhǔn)備拿水杯的手頓在了半空。
封面上的女人穿著一身利落的白色西裝,妝容精致,眼神銳利而冷靜,
唇角勾著一個恰到好處、充滿掌控感的微笑。
標(biāo)題醒目——「專訪嘉程資本掌舵人程薇:百億資管背后的理性與鋒芒」。
林旭的大腦空白了好幾秒。程薇?嘉程資本?百億?他猛地抓起雜志,
手指甚至因為突如其來的緊張有些發(fā)僵。他快速翻到內(nèi)頁,專訪里的照片更多,
有她在辦公室里運籌帷幄的,有在簽約儀式上舉杯的,每一張都?xì)鈭鰪姶螅?/p>
和那個穿著真絲睡袍、慵懶地倚在陽臺上的女人判若兩人。
充斥著“精準(zhǔn)投資”、“資本運作”、“頂級圈層”、“身家保守估計超百億”這類的字眼。
林旭坐在冰冷的金屬椅子上,卻覺得后背有點冒汗。那個便宜得離譜的租金,
那套地段極佳的老洋房,
她偶爾流露出的疲憊和深夜的酒杯……碎片式的信息在這一刻被串連起來,砸得他有點發(fā)懵。
所以,他的房東,是一個身家百億、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財經(jīng)新聞里的投資界大佬?
那她為什么要把房子這么便宜租給他?還說什么……看眼緣?二面是怎么結(jié)束的,
林旭有點記不清了,只記得自己回答問題的時候,
腦子里還在反復(fù)播放著雜志封面上的那個笑容和那個驚人的數(shù)字?;氐嚼涎蠓繒r,
天已經(jīng)黑透了。屋里一片漆黑,安靜得讓人心慌。他摸索著打開燈,客廳里空無一人。
他松了口氣,又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平時這個點,她就算不在,也總會留盞壁燈。
一種說不清的直覺讓他有些不安。他放輕腳步上了二樓,經(jīng)過主臥時,發(fā)現(xiàn)門是虛掩著的,
里面透出光,還有……極細(xì)微的、壓抑的抽氣聲?林旭腳步頓住,猶豫了一下,
還是抬手敲了敲門?!俺探??”里面沒有回應(yīng),只有一聲像是玻璃磕碰到桌面的輕響。
他遲疑著,輕輕推開門。房間里只開了一盞床頭燈,光線昏暗。程薇坐在床邊的地毯上,
背靠著床沿,蜷縮著。她沒換衣服,還穿著白天出門時那身看起來價格不菲的套裝裙,
但此刻頭發(fā)有些亂,妝容暈開些許,臉上帶著不正常的潮紅。眼睛是閉著的,
長睫毛投下脆弱的陰影,嘴唇微微張著,呼吸有些重??諝庵袕浡鴿饬业木茪猓?/p>
混雜著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此刻卻變得濃烈撲鼻的香水味。她腳邊倒著一個水晶威士忌杯,
酒液灑了一小灘在地毯上,洇開深色的痕跡。林旭從未見過她這副模樣。脆弱,失態(tài),
毫無防備。和他幾個小時前在財經(jīng)雜志上看到的那個女強人形象,
形成了巨大的、令人心悸的反差。他怔在門口,一時不知該進還是該退。似乎是聽到動靜,
程薇艱難地掀開了眼皮,那雙平日里或慵懶或銳利的眼睛,此刻蒙著一層水汽,
迷迷蒙蒙地聚焦了好一會兒,才落在他臉上。她忽然歪著頭,吃吃地笑了一下,
聲音含混沙?。骸芭丁悄惆 ∧猩绷中窈韲蛋l(fā)干,走上前幾步:“程姐,
你還好嗎?怎么喝這么多?”他彎腰想去撿那個倒掉的杯子。就在他靠近的瞬間,
程薇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指尖滾燙,帶著酒后的微顫,
力道卻出乎意料地大。林旭渾身一僵,動作頓住。程薇借著他的力道,
搖搖晃晃地想要站起來,半個身子卻幾乎靠在了他身上。溫?zé)岬摹е葡愕臍庀⒚偷乇平?/p>
噴灑在他的耳廓和頸側(cè),激起一陣戰(zhàn)栗。然后,他感覺到一個滾燙柔軟的觸感,
伴隨著濕熱的呼吸,貼上了他的耳垂。她像是用盡了力氣,又像是無意識的囈語,
聲音含混不清,
卻一個字一個字地砸進林旭瞬間空白的大腦:“喂…假裝一下我男朋友……好不好?
”“……”林旭徹底石化,血液似乎都沖到了頭頂,耳邊嗡嗡作響。
那兩片柔軟離開了他的耳垂,程薇的額頭抵著他的肩膀,吃吃地低笑,
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
氣息不穩(wěn)地繼續(xù)說著醉話:“…唔…月租…給你減半……”巨大的震驚和不知所措之中,
殘存的理智讓林旭猛地回過神來。他手忙腳亂地想扶穩(wěn)她,又不敢真的碰到她,
身體下意識地往后縮,聲音都變了調(diào):“程姐!你喝多了!我…我付原價就行!真的!原價!
”這話似乎觸動了什么開關(guān)??吭谒砩系娜送蝗徊粍恿?。幾秒令人心慌的寂靜之后,
程薇慢慢地抬起頭。剛才那點迷蒙的笑意消失了,她眼圈毫無征兆地紅了一圈,
長睫快速顫動了幾下,像是蝶翼掙扎于露水。那雙氤氳著水汽的眼睛直直地望著他,
里面有一種林旭完全看不懂的、濃烈而脆弱的神情,幾乎是……委屈?她吸了吸鼻子,
聲音很輕,帶著細(xì)微的哽咽,
像是在討要一個明明知道可能得不到的糖果:“那……”“假裝一天……”“我給你漲租金?
”林旭那句“我付原價”像盆冷水,猝不及防地潑在程薇滾燙的醉意上。
靠在他身上的重量忽然撤開了。程薇站直了些,雖然身體還在細(xì)微地?fù)u晃。她抬手,
有些煩躁地?fù)荛_額前散亂的發(fā)絲,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那雙此刻紅得明顯的眼睛。
那點濕意倔強地懸在睫毛上,要掉不掉。她看著他,眼神不再是剛才迷蒙的水汽,
而是某種被刺痛后的、尖銳的脆弱?!案对瓋r?”她重復(fù)了一遍,聲音低啞,
帶著一點難以置信的嘲弄,不知是嘲弄他還是自己,“你倒是……分得清?!绷中窈韲蛋l(fā)緊,
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客廳昏暗的光線將她籠罩,
那種平日被華麗外殼包裹的疏離感碎裂后,露出的內(nèi)里讓他心慌意亂?!俺探?,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話沒說完,程薇卻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也可能是酒勁再次上涌,
她猛地蹙緊眉頭,抬手捂住了嘴,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干嘔。下一秒,她踉蹌著,
幾乎是跌撞著沖向了連接主臥的獨立衛(wèi)生間?!芭椤钡囊宦?,門被甩上,
緊接著是里面?zhèn)鱽淼摹阂植蛔〉膰I吐聲和水龍頭嘩嘩的聲響。林旭被那聲響驚得站在原地,
心臟怦怦直跳??諝庵械木茪馑坪醺鼭饬?,混雜著一種名為尷尬和無措的情緒。
他聽著里面斷續(xù)傳來的難受聲響,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走到衛(wèi)生間門外,抬手輕輕叩了叩。
“程姐?你……沒事吧?”里面的水聲停了一下,然后是有些含糊不清的、帶著水汽的回答,
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死不了。”聲音虛弱,但那股子倔強和不好惹的底子還在。
林旭稍稍松了口氣,可看著門外地毯上那攤酒漬,又皺起了眉。他轉(zhuǎn)身下樓,
去廚房找了干凈的抹布和水盆。兌溫水的時候,他的手還有點抖。
財經(jīng)雜志上那個銳利冰冷的女人和剛才眼前那個眼圈通紅、脆弱得幾乎破碎的形象來回交錯,
攪得他心神不寧。他端著水盆上去時,衛(wèi)生間里的水聲還在持續(xù),嘔吐聲似乎停了。
他沉默地蹲下來,一點點擦拭清理那片狼藉。真絲地毯質(zhì)地細(xì)膩,酒液滲進去,不太好處理。
他低著頭,很專注,仿佛這樣就能忽略門后那個正在失態(tài)的女人,
忽略自己狂跳的心和腦子里一團亂麻的思緒。過了好一會兒,
衛(wèi)生間的門鎖“咔噠”一聲響了。程薇走了出來。她換下了那身套裝,
裹了一件深色的絲質(zhì)浴袍,頭發(fā)濕漉漉地披在肩上,臉上的妝卸干凈了,
露出略顯蒼白的素顏。酒精帶來的潮紅褪去一些,但眼周的微紅和疲憊無法掩飾。
她看起來清醒了不少,只是腳步還有些虛浮??吹蕉自诘厣喜潦玫靥旱牧中?,
她腳步頓了一下,視線落在那塊被仔細(xì)清理過的地方,嘴唇抿了抿,沒說話。林旭站起身,
端著水盆,有些局促:“程姐,你好點了嗎?要不要……喝點蜂蜜水?我去給你弄。
”程薇沒看他,徑直走到床邊坐下,身體微微晃了晃,才穩(wěn)住。她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
聲音低?。骸皬N房吊柜左邊第二個格子。”“好,你稍等。”林旭如蒙大赦,
立刻端著水盆下樓。在廚房里,他找到那個精致的琉璃罐裝蜂蜜,用溫水沖調(diào)。
玻璃杯握在手里,溫度適宜。他看著杯中晃動的淺琥珀色液體,深呼吸了幾次,
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今晚的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時間消化。端著蜂蜜水再上樓時,
程薇還維持著剛才的姿勢坐在床沿,微微低著頭,側(cè)影在燈光下顯得有些單薄伶仃。
林旭把杯子輕輕放在她旁邊的床頭柜上。“程姐,蜂蜜水?!背剔睕]立刻去拿,
沉默在房間里彌漫,帶著一種微妙的張力。過了幾秒,她才極輕地說了句:“謝謝。
”聲音干澀?!安豢蜌?。”林旭站在一旁,覺得自己像個多余的柱子。程薇終于伸出手,
端起杯子,小口地喝了幾口。溫?zé)崽饾櫟囊后w滑過喉嚨,似乎緩解了那股燒灼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