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遇林晚出院那天的陽光有點晃眼,我站在公寓樓下仰頭看,
七層那個窗口掛著的空調(diào)外機還在滴水——上回趕稿熬到天亮,
就是盯著那滴水數(shù)到第三十七滴時,胃開始疼的?!吧虺帲“l(fā)什么愣?
”我姐沈蘭把裝著出院小結的文件袋往我懷里一塞,手里還拎著我的行李袋,“我跟你說,
人我已經(jīng)給你放家里了,你別給我整那出‘作家脾氣’,人小姑娘剛從鄉(xiāng)下出來,老實得很,
你要是敢欺負人,我立馬過來掀你書桌?!蔽野櫫税櫭?,沒接話。從住院到現(xiàn)在,
她就沒停過念叨“必須請個保姆”,理由是“再讓你一個人住,下次就得直接送ICU”。
我倒是覺得,比起被陌生人闖進生活,胃再疼點也不是不能忍——我這屋子除了書就是稿紙,
連沙發(fā)縫里都塞著寫廢的提綱,哪有地方給“保姆”騰位置。電梯慢悠悠爬到七層,
沈蘭掏鑰匙開門時,我還在琢磨該怎么跟人小姑娘說“不用麻煩了,工資我照結”。
可門一推開,先撞進眼里的不是預想中站在玄關的人,是蹲在客廳地板上的個背影。
穿了件洗得發(fā)白的碎花圍裙,頭發(fā)扎成個低馬尾,發(fā)梢有點毛躁,正背對著門口,
蹲在我那堆散了一地的書上——上周住院前趕稿太急,書架被我抽書抽得塌了一層,
書就沒收拾,全堆在地板上。這會兒她正小心翼翼地把書往書架上挪,動作慢,
還笨手笨腳的,一本《民俗禁忌大全》沒拿穩(wěn),“啪”地掉在地上,她嚇得“呀”了一聲,
猛地回過頭來??辞迥槙r,我愣了愣。是個小姑娘,看著年紀不大,
皮膚是那種沒怎么曬過太陽的白凈,眼睛圓溜溜的,像受驚的小鹿,嘴唇有點紅,
大概是剛被嚇著,微微張著。見了我和沈蘭,她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站起來,
圍裙角還沾著點灰塵,手里還捏著本我的舊稿集,結結巴巴地開口:“沈、沈先生好?
我是林晚,沈大姐雇我來的……”聲音也是輕輕軟軟的,跟她那副白凈軟嫩的樣子倒是配。
沈蘭在旁邊推了我一把,擠眉弄眼:“看,我沒騙你吧?小林多勤快,知道你愛書,
一來就幫你收拾?!庇洲D頭對林晚笑,“小林,這就是我弟沈硯,你別拘謹,該干啥干啥。
”林晚點點頭,把手里的稿集往書架上放,大概是太緊張,放的時候沒對準,書又滑了下來。
她趕緊去接,臉“唰”地就紅了,紅到耳根,眼睛也有點濕,像是要哭了似的,
對著我鞠躬:“對、對不起沈先生,我沒拿穩(wěn)……”我這人心軟,最見不得人這樣。
本來想好的辭退話卡在喉嚨里,看著她那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倒像是我欺負了她似的。
沈蘭在旁邊暗戳戳踩了我一腳,我只好硬著頭皮擺手:“沒事,不用急著收拾,
這些書亂著我習慣?!薄安恍胁恍校彼B忙搖頭,聲音更小了點,“沈大姐說您剛出院,
不能累著,這些我來就行。”說著又蹲下去,這次學乖了,一次只拿一本,
放的時候還先用手指比量著書架的空隙,確認能放下才慢慢推進去。
沈蘭把行李袋往玄關一放,拍了拍我肩膀:“我公司還有事,先走了。小林,
飯點給沈硯做點軟和的,他胃不好?!绷滞響每欤骸爸懒松虼蠼悖 遍T關上的時候,
客廳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林晚放書的輕響。我站在玄關沒動,看著她蹲在地上,
一點一點把書往書架上挪,陽光從陽臺照進來,落在她發(fā)頂,浮著層細絨似的光。說實話,
挺別扭的。我獨居慣了,除了我姐,家里從沒進過外人,
還是這么個看著就沒什么城府的小姑娘。我清了清嗓子,想把剛才沒說的話說了:“那個,
林晚是吧?其實我這兒……”話沒說完,她突然站起來,轉身往廚房跑,跑得有點急,
圍裙帶子在身后晃。我正納悶,就見她端著個玻璃杯從廚房出來,杯子里是淺琥珀色的液體,
冒著點熱氣。她把杯子遞到我面前,仰著臉看我,眼睛亮晶晶的:“沈先生,你先喝口水。
沈大姐說你胃不好,我剛燉了點蜂蜜水,晾了會兒,不燙的?!敝讣馀龅奖?,溫度正好,
不涼不熱,是剛合適入口的溫度。我愣了愣,接過杯子,蜂蜜的甜味混著點水汽飄過來,
不濃,挺清爽的。她還站在旁邊,手攥著圍裙角,小聲說:“我奶奶說,胃不好的人,
喝點溫蜂蜜水舒服。”我喝了一口,水滑過喉嚨,確實比醫(yī)院里的溫水順。
本來到了嘴邊的“你可以走了”,繞了繞,變成了:“……不用收拾書了,先歇著吧。還有,
別進書房,其他地方隨便?!彼劬α亮肆粒昧c頭:“好!我不進書房!
”說完又蹲下去,這次沒再碰那些書,而是拿了塊抹布,開始擦地板上的灰,擦得認真,
連書架底下都趴著伸手去抹。我捧著蜂蜜水站了會兒,沒再說話,轉身進了書房。
關上門的瞬間,外面的動靜小了不少,只能隱約聽見她挪動椅子的輕響。我走到書桌前坐下,
桌上還攤著住院前沒寫完的稿紙,主角正卡在“民俗禁忌是否合理”的情節(jié)里。
往常這個時候,我該立刻沉下心往下寫,可今天盯著稿紙看了半天,
腦子里晃的卻是剛才林晚紅著臉道歉的樣子,還有那句“不燙的”。有點煩。我揉了揉眉心,
把蜂蜜水放在桌角,強迫自己盯著稿紙。2 餛飩情緣第一周就這么不咸不淡地過去了。
林晚確實“很懂規(guī)矩”,我說了不讓進書房,她就真的只在客廳和廚房活動。
每天早上我起床時,客廳的地板肯定擦得發(fā)亮,桌上擺著早餐——大多是粥或者軟面條,
配著小咸菜,清淡,但合口。我以前要么不吃早餐,要么啃冷面包,
現(xiàn)在倒也習慣了早上坐在餐桌前喝碗熱粥。她做飯是偏家常的那種,不算驚艷,但吃著舒服。
有次我隨口提了句“小時候外婆做的薺菜餛飩好吃”,沒指望她聽見,結果三天后的早上,
桌上真擺了碗餛飩,皮薄,餡是綠的,飄著點蔥花。我挑了個放進嘴里,
薺菜的清香混著肉味,確實有點像外婆做的味道。抬眼看見林晚站在廚房門口,
手里拿著鍋鏟,有點緊張地看著我:“沈先生,我昨天路過菜市場,見有賣薺菜的,
就試著包了點……要是不好吃,我再給你煮面條?”“不用,”我咽下去,說了句實話,
“挺好吃的?!彼⒖绦α?,眼睛彎起來,嘴角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看著特甜。
“好吃就好!”說完又回廚房,端了碟醋出來,“我姐說吃餛飩蘸醋香,你試試?
”我蘸了點醋,確實更開胃了。不過她也不是沒犯過“錯”。有天中午她洗碗,
“哐當”一聲,一個盤子碎了。我在書房聽見動靜,皺了皺眉,沒出去。過了會兒,
聽見她小聲抽氣的聲音,才起身走出去。就見她蹲在廚房地上,正用紙巾撿碎片,
手指被劃了個小口子,滲著血。看見我進來,她嚇了一跳,趕緊把手指藏到身后,眼眶紅了,
帶著哭腔道歉:“對不起沈先生,我沒拿穩(wěn)……”“別撿了?!蔽易哌^去,
從抽屜里翻出創(chuàng)可貼,扔給她,“先貼傷口?!彼读算?,拿起創(chuàng)可貼,半天沒撕開包裝,
手還在抖。我沒轍,蹲下去,從她手里拿過創(chuàng)可貼,撕開,抓住她的手指——指尖有點涼,
細瘦,指腹有薄繭,大概是以前干過活?!皠e動?!蔽野醋∷氖?,把創(chuàng)可貼貼在傷口上。
她沒說話,就低著頭,我能看見她耳朵尖又紅了,跟那天剛見時一樣?!八榱司退榱耍?/p>
”我貼好,站起身,“不用賠,以后小心點?!彼班拧绷艘宦暎曇粜〉孟裎米雍?,
等我回書房了,才聽見她拿掃帚掃地的聲音,比平時輕了不少。這姑娘,看著是真純情,
一點小事就臉紅,還愛道歉。我起初那點“被打擾”的煩躁,慢慢淡了點。反正她也不吵,
每天除了做飯打掃,就是坐在客廳的小凳子上,要么看手機,
要么拿本我放在客廳的舊書翻——我看過一次,她翻的是本《家常菜大全》,
書頁邊都折了角。就是有天晚上,我趕稿到凌晨,出來倒水??蛷d里沒開燈,
只有林晚住的客房門底下,漏出點光。我倒了水,站在客廳看了會兒,那光一直亮著。
大概是認床吧。我想。鄉(xiāng)下出來的小姑娘,換了新地方睡不著也正常。沒多想,
拿著水杯回了書房。那會兒我還不知道,客房里,林晚正趴在床上,借著臺燈的光,
翻著我?guī)啄昵敖邮懿稍L的雜志。雜志是她從書架最底層翻出來的,頁腳都黃了。
她手里拿了個小本子,正一筆一劃地記:“沈硯,喜溫食,忌生冷。對噪音敏感,
寫稿時需安靜。愛吃薺菜餛飩(外婆做的),不愛吃香菜。”記完,她又翻到下一頁,
采訪里記者問“寫作時遇到瓶頸怎么辦”,我答的“有時候會查民俗資料,找靈感”。
她盯著那行字看了會兒,在本子上寫:“民俗?下次問問奶奶?!睂懲?,把本子合上,
壓在枕頭底下,才關了燈。黑暗里,她翻了個身,對著天花板小聲嘀咕:“沈先生人挺好的,
就是有點冷……得再想想辦法?!? 艾草之謎第二周開始時,
我發(fā)現(xiàn)林晚好像更“會”照顧人了。先前她做的粥多是白粥配咸菜,
這天早上卻多了碗雞絲粥,粥熬得稠,雞絲切得細,撒了點蔥花,喝著鮮得很。
我舀了勺問她:“今天怎么換花樣了?”她正把煮好的雞蛋剝殼,聞言抬頭笑了笑,
梨渦淺淺的:“昨天去超市,見有新鮮的雞胸肉,想著沈先生剛出院,喝點帶肉的粥補補。
”說著把剝好的雞蛋遞過來,“沈大姐說你不愛吃蛋黃,我給你剝好了蛋白。”我接過蛋白,
指尖碰著她的指尖,她手縮了縮,又低下頭去收拾碗筷,耳朵尖悄悄泛了紅。我沒多想,
咬了口蛋白——確實,我從小就不愛吃蛋黃,這事我姐知道,她居然也記著了。
更巧的是下午。我正對著電腦犯愁,上周讀者指出的那個民俗細節(jié),
我翻了好幾本書都沒理清。故事里主角要破一個“替身蠱”,按我原本的設定,
得用“至親的頭發(fā)”,但讀者說“我們那兒的說法不是這樣,好像得用帶露水的艾草”,
我沒聽過這說法,正對著屏幕皺眉頭,客廳里傳來林晚的聲音,很輕,像是在打電話。
“奶奶,我問您個事唄……就是那個,替身蠱,破的時候是不是得用艾草啊?帶露水的那種?
”我手一頓,停了敲鍵盤的動作。就聽她又說:“哦……得是凌晨采的露水?還要配著糯米?
行,我知道了奶奶,您早點睡哈。”掛了電話,她輕手輕腳地走進廚房,大概是要準備晚飯。
我盯著電腦屏幕上“替身蠱”三個字,心里有點異樣——她怎么偏偏這時候問起這個?
正琢磨著,林晚端了盤切好的蘋果進來,放在書桌邊的小幾上,沒敢靠近電腦,
站在離我兩步遠的地方,小聲說:“沈先生,吃點蘋果吧。”我抬眼看她:“你剛才打電話,
問替身蠱?”她愣了下,眼睛眨了眨,像是沒想到我會聽見,臉又紅了,
搓著圍裙角說:“啊……是、是我奶奶以前跟我講過這些,
我剛才想起您書架上有本講民俗的書,就隨便問問奶奶……”“你奶奶懂這些?
”“也不算懂,”她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就是我們老家那邊老人,知道些老說法。
剛才聽您在書房翻書翻得響,好像是在查這些?我要是說錯了您別笑,我奶奶說,
破替身蠱不用至親頭發(fā),得用凌晨帶露水的艾草,裹著糯米撒在替身旁邊,
說是能‘引走邪氣’。”她說得認真,眼神亮晶晶的,不像是編的。我盯著她看了會兒,
沒從她臉上看出什么“刻意”的痕跡,倒像是真的碰巧知道。“我記下了,”我收回目光,
指了指蘋果,“放著吧,謝謝?!薄安挥弥x!”她眼睛亮了亮,又補充了句,
“要是還有別的想知道的,沈先生您問我,我去問我奶奶也行!
”說完才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我拿起塊蘋果咬了口,甜津津的。轉頭看電腦,
剛才卡了半天的思路突然通了——用艾草和糯米,比用頭發(fā)更有畫面感,
還能加段主角凌晨去采艾草的戲,正好能讓配角跟著,埋條新線索。手指落在鍵盤上,
噼里啪啦敲了起來,沒一會兒就寫了兩頁。寫完才發(fā)現(xiàn),蘋果吃完了,盤子空了。
傍晚時打印機突然卡了。我本來就不擅長擺弄這些電器,搗鼓了半天,紙沒出來,
反倒卡得更緊了,墨粉還蹭了我一手。正煩著,林晚端著晚飯進來,見我蹲在打印機前,
手黑糊糊的,嚇了一跳?!吧蛳壬?,您怎么了?”“打印機卡了?!蔽野欀颊酒饋?,
“弄不出來?!彼畔虏捅P,走到打印機旁邊看了看,又蹲下去,
從茶幾底下翻出本說明書——我都忘了還有這東西,買回來就扔那兒了。
她捧著說明書翻了兩頁,指著打印機側面一個小按鈕說:“沈先生,您看是不是按這個?
說明書上說卡紙了按這個能彈開?!蔽野胄虐胍砂戳讼?,“咔噠”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