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蘇念,是建筑設計師陸景深的妻子。今天是他的慶功宴,也是我們結婚五周年的紀念日。
宴會上,他的“靈感繆斯”林薇舉杯:“景深,沒有我,就沒有‘回響’。
”陸景深擁住她:“對,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蔽谊P掉直播,看著一桌冷掉的菜,
刪掉了手機里寫著“我們離婚吧”的草稿。不。離婚太便宜他了。我要他,身敗名裂。
我要他,一無所有。我要他跪著,聽我親手彈響他毀掉的一切。01時鐘指向午夜十二點。
桌上的菜已經涼透了,蠟燭燃盡,滴下的燭淚凝固成一灘扭曲的形狀。我親手做的長壽面,
面條吸飽了湯汁,漲成一團看不出原樣的東西。今天是我的生日,
也是我與陸景深結婚五周年的紀念日。手機屏幕上,財經直播還在繼續(xù)。聚光燈下,
陸景深穿著高定西裝,憑借新作“回響”拿下了建筑界的最高獎項——“天工獎”。
他英俊的面孔在鏡頭前放大,每一寸都寫滿了意氣風發(fā)。主持人問他:“陸總,
‘回響’這個作品堪稱奇跡,尤其是它標志性的懸浮結構,請問您的靈感來自哪里?
”陸景深接過話筒,他沒有看鏡頭,而是轉向身邊的女人。林薇,他的同事,
也是他口中永遠的“靈感繆斯”?!拔业撵`感,全部來自于我的繆斯,林薇小姐。
”他公開宣布,“是她,成就了‘回響’,也成就了我。”林薇穿著一身白色禮服,
挽著他的手臂,笑得溫婉動人。“景深你太抬舉我了,我只是在你熬夜畫圖的時候,
陪在你身邊,和你聊聊天而已?!彼_口,聲音又甜又軟,“我記得那天晚上我們聊到很晚,
我說建筑不也和人一樣嗎?需要有支撐,但也要有喘息的空間,就像懸浮在空中,看似危險,
其實找到了最奇妙的平衡點?!标懢吧铧c頭,補充道:“對,就是‘平衡點’這三個字,
點醒了我。沒有薇薇,就沒有‘回響’。”直播畫面里掌聲雷動。我關掉了手機。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心臟的位置,空洞洞地疼。我記得,大概是三個月前。
我?guī)ш懢吧钊ノ彝夤粝碌墓徘傩迯褪摇D鞘俏业谝淮?,也是唯一一次,向他展示我的世界?/p>
我指著一把待修的唐琴,告訴他古琴的面板是如何在承受一百多斤的拉力下,
僅靠著內部兩個小小的支撐點保持千年不塌?!澳憧催@里,叫‘雁足’,還有這里,
叫‘龍齦’?!蔽耶敃r用指尖點給他看,“它們就是古琴的懸浮結構,用最微小的接觸面,
完成了最不可思議的承重力學,這是一種極致的平衡。
”陸景深當時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原來,他不是沒聽見。他只是聽見后,
轉頭就將我的心血,變成了他和另一個女人的深夜暢談,變成了他獻給“繆斯”的最高贊禮。
玄關處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陸景深回來了。他帶著一身酒氣和陌生的香水味,
跌跌撞撞地走進來?!澳钅?,我回來了?!彼蜷_燈,看到我坐在餐桌前,沒有一絲意外。
他甚至沒有看一眼桌上那些已經冷掉的飯菜?!拔夷锚劻?,你看到沒?”他興奮地扯開領帶,
將價值不菲的獎杯隨手丟在沙發(fā)上,發(fā)出一聲悶響?!班牛吹搅?。恭喜?!蔽议_口,
聲音干澀。“‘回響’!所有人都說我是天才!”他沒有聽出我的異常,
兀自沉浸在巨大的成功里,“你是沒看到現場,那些老頑固們看我的表情!
我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他走到我面前,捧起我的臉,醉醺醺地問:“念念,你高不高興?
你的丈夫,是全國最頂尖的建筑設計師!”我看著他。“陸景深,
你還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嗎?”他愣了一下,隨即不耐煩地松開手。
“又是什么亂七八糟的紀念日?蘇念,你能不能別在這種時候掃興?我今天剛拿了大獎,
你就不能為我高興一次嗎?”“我們結婚五周年?!蔽艺f出答案。他臉上的不耐煩更重了。
“五年,十年,有什么區(qū)別?不就是個數字嗎?有我的獎杯重要嗎?”“你忘了,
‘回響’最關鍵的那個懸浮結構靈感,是我給你的?!蔽乙蛔忠痪洌愂鍪聦?。
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澳??蘇念,你一個彈棉花……哦不,
修你那些破木頭的家庭主婦,你懂什么叫建筑力學?那是我和薇薇,我們團隊,
熬了無數個通宵才攻克的難關!”“是嗎?”我沒有爭辯,“你說是林薇,那就是林薇吧。
”我的平靜讓他感到一絲煩躁。他重重地倒在沙發(fā)上,不再理我。黑暗中,
他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是林薇發(fā)來的微信消息?!熬吧?,
謝謝你送我的‘回響’系列珠寶,我很喜歡。晚安?!蹦翘字閷?,我知道。上個月我生日,
我們路過專柜,我多看了一眼。陸景深當時說:“俗氣,不適合你?!痹瓉聿皇撬讱?。
只是不適合我。我站起身,將桌上所有的飯菜,連同盤子,一件一件,全部倒進了垃圾桶。
發(fā)出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陸景深在沙發(fā)上翻了個身,嘟囔了一句?!俺乘懒?。
”02凌晨三點,我的腹部傳來一陣絞痛。冷汗瞬間浸透了我的睡衣,我蜷縮在床上,
連呼吸都帶著痛楚。急性腸胃炎。老毛病了,每次都是在我情緒劇烈波動之后,準時發(fā)作。
我摸索著拿起手機,撥通了陸景深的電話。沙發(fā)上傳來他不耐煩的嘟囔,電話接通了。
“又怎么了?蘇念,你能不能讓我睡個好覺?”“我……肚子疼得厲害,
可能是急性腸胃炎犯了,你能不能送我去一下醫(yī)院?”我的聲音因為疼痛而顫抖。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是一個翻身的悉索聲。“這點小事也要折騰?
你自己吃點藥不就行了?”就在我以為他會掛斷電話時,他的手機響起了另一道鈴聲。
我聽見他接起電話,語氣瞬間變了,是我從未聽過的緊張和溫柔?!稗鞭??怎么了?
……什么?崴到腳了?嚴重嗎?你別動,我馬上過去!”他掛了電話,
然后才想起來我還在通話中。“林薇在公司加班崴了腳,我得先送她去醫(yī)院。
你一個腸胃炎死不了人,自己打車去吧?!闭f完,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我聽著門外傳來他匆忙離去的腳步聲,和汽車引擎發(fā)動的聲音。胃里的絞痛,
似乎蔓延到了心臟。我一個人掙扎著換好衣服,叫了網約車,去了最近的醫(yī)院。急診室里,
醫(yī)生給我掛上了點滴。冰冷的液體順著輸液管一點點流進我的身體,我躺在冰冷的病床上,
看著天花板發(fā)呆。護士站的兩個小護士在閑聊?!鞍?,你看到骨科那邊那個帥哥沒?
對他女朋友也太好了吧!”“看到了看到了!那個女的就崴了腳,他緊張得跟什么似的,
跑前跑后,還專門出去買她愛吃的那家白粥,親自吹涼了才喂給她吃?!薄傲w慕死了,
這是什么神仙男朋友?。 惫强撇》烤驮诟舯?。我不用想也知道,她們口中的神仙男朋友,
是我的丈夫,陸景深。而那個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女朋友”,是他的“靈感繆斯”,林薇。
一碗粥的溫差。足以將我五年來的所有堅持和付出,凍成一個笑話。就在這時,
我的手機響了。是我的恩師,國內頂尖的古琴修復大師,李教授?!澳钅?,出事了。
”李教授的聲音透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國寶‘焦尾’,琴身出現了一道新的裂痕。
”我的心臟猛地一沉?!敖刮病?,東漢蔡邕所制,
是與“繞梁”、“綠綺”齊名的四大名琴之一,是真正的國之瑰寶。修復“焦尾”,
是我從拿起修復刀那天起,就立下的終極夢想?!扒闆r很嚴重,裂痕還在擴大。
院里開了幾次會,幾個老家伙都不敢接。念念,我想把這個任務交給你?!蔽业难?,
瞬間熱了起來。所有的疼痛,所有的屈辱,在這一刻都被這個巨大的使命感沖散了?!袄蠋?,
我……”“我知道你已經五年沒碰這些了,但你的手藝,我信得過。這是你的夢想,
也是‘焦尾’最后的機會。”掛了電話,我?guī)缀跏橇⒖叹妥隽藳Q定。我要接下這個任務。
這是我唯一能拯救自己,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婚姻的出口。第二天,陸景深沒有來醫(yī)院。
第三天,他母親,我的婆婆,拎著一個果籃,出現在了我的病房。
她將果籃重重地放在床頭柜上?!疤K念,我說你什么好?景深事業(yè)正在上升期,
你就不能讓他省點心?一個腸胃炎而已,也要鬧到住院,你是不是故意的?”我看著她,
沒有說話。她自顧自地削著蘋果,嘴里的話卻像刀子。“我昨天去看景深了,在他公司樓下。
我看到他扶著一個女孩子,叫林薇是吧?那姑娘真不錯,年輕漂亮,還是名校畢業(yè)的高材生,
工作能力又強,我看她跟我們景深站在一起,那才叫郎才女貌?!彼龑⒁粔K蘋果塞進嘴里,
繼續(xù)說:“不像有些人,結了婚就待在家里,不求上進,跟社會脫節(jié)。女人啊,
還是要有自己的事業(yè),不然怎么當好一個賢內助?”我終于忍不住開口:“媽,
我當年也是修復專業(yè)的第一名,是李教授最得意的學生?!彼托σ宦??!靶迯??
那也叫事業(yè)?不就是個修破木頭的匠人嗎?能跟我們景拿‘天工獎’的建筑設計比?蘇念,
人貴有自知之明。”就在這時,陸景深推門進來了。他看到他母親,愣了一下。
婆婆立刻換上一副笑臉:“景深,我來看看念念。你也是,念念生病了,你怎么也不多陪陪?
”陸景深走到床邊,看了一眼我蒼白的臉,沒有一絲心疼。他母親剛才那些刻薄的話,
他不可能沒聽到。但他什么也沒說。一直等到他母親心滿意足地離開,他才開口,語氣平淡。
“我媽就那樣,說話直,你別多心?!蔽铱粗?,忽然覺得很可笑?!瓣懢吧睿?/p>
我想接手‘焦尾’琴的修復工作?!彼櫰鹈?,像是在聽什么天方夜譚。“什么‘焦尾’?
又是你那些破琴?蘇念,你能不能別玩物喪志了?我下個季度的項目馬上要啟動了,
我需要一個能照顧好家庭的妻子,不是一個一天到晚跟木頭打交道的匠人?!薄巴嫖飭手??
”我重復著這四個字,心口像是被鑿開一個大洞,冷風呼呼地往里灌。他將我的夢想,
我的一切,輕飄飄地定義為“玩物喪志”?!皩?。”他肯定地回答,“你的責任,
是當好陸太太。其他那些沒用的東西,都該扔了。”03我們家有一個儲藏室,常年上鎖。
那里面沒有金銀珠寶,只有我外公,一位制琴大師,留給我的全套遺物。
上百件他親手打磨的制琴工具,每一件都帶著時光的溫度。
還有幾塊他走遍大江南北為我尋來的珍稀木料。其中最珍貴的一塊,是百年梧桐木。
木質疏松,紋理順直,是制琴的絕佳良材。外公臨終前撫摸著這塊木頭,對我說:“念念,
這是外公留給你的。等你將來技藝大成,就用它,親手為自己做第一張傳世名琴。
”這塊木頭,是我所有傳承和回憶的寄托,是我精神世界里最神圣的圣物。
我甚至舍不得輕易觸碰它,只有在每年外公的忌日,才會打開儲藏室,靜靜地看它一會兒。
陸景深知道這個儲藏室的存在。我也告訴過他,這里面的東西,對我有多重要。
他當時是怎么回答我的?他說:“知道了,你的寶貝,我不動就是了?!蔽揖谷恍帕恕?/p>
從醫(yī)院回家的那天,我本能地走向儲藏室。我想去看看那塊梧桐木,想從外公留下的東西里,
汲取一點力量??晌覄傋叩介T口,就發(fā)現不對勁。那把黃銅鎖,不見了。鎖孔周圍,
有幾道清晰的、被暴力撬開的劃痕。我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我推開門。
儲藏室里一片狼藉。外公那些被我視若珍寶的工具,被隨意地丟在地上。我沖到墻角,
那個我專門用來安放梧-桐木的架子,空了。那塊承載著我所有希望的木頭,不見了。
我發(fā)瘋一樣地在房間里尋找,最終,在角落的地上,發(fā)現了幾片熟悉的木屑。
是那塊梧桐木的。我跪在地上,用顫抖的手指捻起一片木屑。冰冷,粗糙。
我腦子里一片空白,渾身的血液都沖上了頭頂。我拿出手機,撥通了陸景深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那頭很吵,有音樂聲,還有林薇嬌俏的笑聲?!拔梗渴裁词??
”陸景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儲藏室的鎖,是不是你撬的?”我用盡全身力氣,
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顫抖。“哦,你說那個啊。是我撬的,我找不到鑰匙了。
”他回答得輕描淡寫?!袄锩娴奈嗤┠灸??”我追問?!笆裁次嗤┠??哦,
你說那塊舊木頭啊,我拿去用了?!薄澳阌昧??你用它做了什么?
”我的聲音不受控制地拔高。那頭,林薇的聲音插了進來,甜得發(fā)膩:“景深,誰的電話呀?
快來幫我切蛋糕啦!”陸景深安撫她:“馬上來,寶貝?!比缓?,
他才對著電話說:“今天是林薇生日,我需要做一個特別的建筑模型送給她當禮物。
你儲藏室里那些沒用的舊木頭,正好派上用場。”沒用的舊木頭。
他把外公留給我唯一的念想,我視若生命的精神支柱,稱之為“沒用的舊木頭”。然后,
用它,給另一個女人做了生日禮物。“陸景深,你知不知道那塊木頭對我意味著什么?
”我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燃燒。他終于聽出了我的憤怒,但他的反應,
是更加不耐煩的斥責?!安痪鸵粔K木頭嗎?蘇念,你至于嗎?大驚小怪!我回頭給你買十塊,
買一百塊,行了吧?”“你買不回來!”我嘶吼道?!澳阌衷诎l(fā)什么瘋?蘇念,我警告你,
別掃我的興。林薇的生日禮物,比你那塊破木頭重要一百倍!就這樣,掛了!
”電話被無情地掛斷。我握著手機,跪在冰冷的地上,看著那幾片木屑。我沒有哭。
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我只是覺得,有什么東西,在我身體里,徹底碎掉了。
比那塊被他拿去做模型的梧桐木,碎得更徹底。那是我的心。我曾經以為,
陸景深只是不愛我,只是忽略我?,F在我才知道,他是從骨子里,
就沒把我當成一個平等的人來尊重。我的夢想,我的珍寶,我的精神世界,在他眼里,
一文不值,可以隨時為了另一個女人的歡心,而被肆意踐踏和褻瀆。我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
回到臥室,打開衣柜,拿出行李箱。我一件一件地,把屬于我的東西,放進去。然后,
我走進那個被洗劫一空的儲藏室,將地上那些散落的工具,小心翼翼地,一件一件地,
擦拭干凈,放回我的工具箱。04我沒有再給陸景深打一個電話,也沒有發(fā)一條信息。
爭吵和質問,對于一個根本不在乎你的人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意義的事情。
我平靜地掛斷電話,連夜收拾好了我所有的東西。我的衣服,我的書,
我那些被他稱為“破木頭”的制琴工具。這個充滿了他的氣息,
卻唯獨沒有我的位置的房子里,我只帶走了屬于我自己的東西。最后,我從書房的抽屜里,
拿出了一份文件。離婚協議書。我早就準備好了,只是遲遲沒有勇氣簽下自己的名字?,F在,
我沒有任何猶豫。我拿起筆,在末尾簽上了“蘇念”兩個字。字跡清晰,沒有一絲顫抖。
我將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放在了客廳最顯眼的茶幾上。這是我留給他的,最后一樣東西。
做完這一切,我拉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個我住了五年的家。
門在身后關上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像是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擔。天還沒亮,
我打車直奔國家博物館。車上,陸景深發(fā)來了信息。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我拿起來看。
“蘇念,別耍脾氣了,我沒空陪你玩這種離家出走的游戲。林薇的項目到了最關鍵的時期,
我這幾天都會在公司,你自己在家安分點。”他的口吻,高高在上,充滿了施舍般的寬容。
他根本沒看到那份離婚協議書?;蛘哒f,他看到了,也只覺得是我的又一次無理取鬧。
他以為,我永遠都會在原地等他。無論他做了什么,說了什么,只要他招招手,
我就會搖著尾巴跑回去。他錯了。我刪掉了信息,將他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心中一片死寂。車子停在國家博物館的修復中心外。
我的恩師李教授,早已等在了門口。他一夜沒睡,眼下是濃重的青黑,看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