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苦。
苦不堪言。
我捏著第三十次被退回的方案，惡狠狠的瞪著坐在老板椅上悠閑的翻著資料的裴之亦——
這個對外人尤其平和卻獨獨對我容不下一粒沙子的總裁。
如果說之前的二十九次他都真的找出了真實性錯誤，那請問這一次的標點符號用錯又算哪門子罪大惡極的過錯？！
從我當上總裁助理以來，就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每天在他的打壓和極致的嘲諷下過的比狗還苦比牛還累。
第一次做報表分類失誤的時候，他領帶一扯椅背一靠，對我進行了長達半個小時的吐槽，
“你管這叫報表？來你跪下來我求你個事，你去對面公司當臥底行嗎？”
第二次信心滿滿的交上自以為很滿意的提議。
他卻把方案書往桌上一拍，一副累極了的樣子揉著太陽穴，小嘴一張又是一發(fā)惡毒的嘲諷，
“排版做成這樣，你聽我的，把煤氣打開把窗戶關緊好好睡一覺?！?/p>
第二十九次顫顫巍巍的交上改好的方案時，果不其然又被他摳出了細微的錯誤，
“砍拼多多砍到頭了是吧？陳尋竹你敢不敢突然寫個合格的方案嚇死我？”
……
我可以做童模嗎？雖然我已經(jīng)成年了，但是每天活得跟孫子似的。
而且我合理懷疑裴之亦在針對我，但迫于貧窮的壓力我從來沒敢回嘴。
每天低聲下氣的賺的不是工資，是我的窩囊費和精神損失費。
這些命苦的畫面在我腦子里挑釁似的一閃一閃的，我顫抖著手捏著方案，心里突然生出一絲勇氣。
我今天，就要跟這個毫無人性的老板碰一碰！
這個勇氣在接觸到裴之亦狐疑的眼神時瞬間幻滅。
我?guī)缀跏菞l件反射的點頭哈腰賠笑，
“好的收到，奴才，不是，卑職，不是，屬下這就去辦?！?/p>
裴之亦打量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嘴角，薄唇微啟，
“收著點吧，沒事了就出去，你的戲能像你的績效獎金一樣少嗎？”
……
老板你能給我說對不起嗎不行就算了，因為我只會和你善罷甘休。
等到改完又仔細檢查了五遍之后，這版方案總算是在裴之亦那邊合格了。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有氣無力的躺在沙發(fā)上，雙眼無神的盯著天花板嘆了口氣。
年紀輕輕就要這樣死掉了嗎？
吊著最后一口氣，我打開了手機，熟練的點開了備注為“健身搭子”的聊天框。
滿屏的腹肌照映入眼簾那一刻，立馬就有種被神醫(yī)妙手回春的感覺。
照片里的男人上身未著寸縷，精瘦健壯的上身，寬肩窄腰，緊致結(jié)實的腹肌，腰線流暢又性感。
我仔細盯著，感動的淚水從嘴邊流出，不枉我卑躬屈膝的求前臺求了那么久。
我們女人果然還是要看這種才有力氣生活?。?/p>
我品鑒著，重新積極面對生活的力氣剛剛?cè)计穑捅慌嶂嗟奈⑿畔⒁慌枥渌频臐矞缌恕?/p>
【A市大酒店，來接我】
看看這簡潔明了的消息，一步到位，沒有寒暄，沒有廢話，沒有人性。
裴之亦你個狗老板??！
【二】
著急忙慌的打著出租車到酒店后，連裴之亦的影子都沒見到。
暗罵了一聲不守時的東西，走進酒店，卻看到我們部門的劉圓圓打扮得光鮮亮麗的站在門口。
她是我的同事兼大學同學，我卻是她的假想敵。
情敵。
劉圓圓還在認真的補著妝，扭頭對上我的眼神時如臨大敵，一臉警惕，語氣尖銳，
“你來這干什么，還說不喜歡老板呢，是不是知道老板喝酒了，你要來邀功??？你別想了，今天只能是我送老板回家！”
……
上天，你又派傻逼來考驗我了。
我無奈的擺了擺手，
“放心吧，我對你的親親老板不感興趣，但是能喜歡上自己老板，說真的，劉圓圓，你難道沒有考慮過要去看心理醫(yī)生嗎？”
“哦不對，還是別去了，因為我怕你會愛上自己的主治醫(yī)生呢。”
我看她紅著臉吃癟的樣子還想乘勝追擊，接著對她火力全開，裴之亦卻像鬼一樣忽然出現(xiàn)在我身后，他冷笑一聲，
“不感興趣，陳秘書，對老板的事你都不敢興趣，要你上班干嘛來了？”
我慌忙的轉(zhuǎn)過身，卻撞上了他三分審視五百分憤怒的眼神。
他穿著一身黑色西裝，襯衫上面的扣子解開了兩顆，沒有平時那么嚴肅，倒是多了幾分矜貴散漫的氣質(zhì)。
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的臉上帶上了兩抹不自然的紅暈。
我支支吾吾的還在想著怎么解釋，劉圓圓笑著就要過來扶他。
他卻下意識的躲開，伸手抓上我的胳膊，把車鑰匙甩給我后把我塞進了車里。
我忐忑的握著方向盤，忍辱負重的聽著裴之亦喋喋不休的嘲諷，
“是不是一天啥也不干，凈讓驢踢你腦袋了?！?/p>
“效率這么慢，接個人要兩個小時，烏龜都走到南天門了，你還在龜速跑高速?！?/p>
“如果國家把智商分等級的話，你這智商都可以吃低保了。”
我抿著唇，緊盯著路，大氣都不敢喘。
我怎么覺得，他今天這怒氣，比我上次給他泡茶用錯了木耳的時候還大。
雖說不應該頂嘴，但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小聲提醒了一句，
“老板，我在開車……”
“還開車，先把靈智開了吧?！?/p>
……
我識相的沒有再說話，他又嘲諷了幾句后像是終于累了，閉目靠在車座上。
狹小的空間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我正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清凈，裴之亦突然冷不丁咳嗽了幾聲，開口道，
“今天這個項目是我自己來談的，那個叫劉什么的，不是我叫來的，我只叫了你?！?/p>
我心不在焉的點著頭，其實根本沒聽進去他說了什么，敷衍的回了一句“收到?！?/p>
結(jié)果這個裴之亦卻突然紅了臉，像被踩到了尾巴似的，
“陳尋竹，我要扣你工資?！?/p>
我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這次又是什么原因？！”
“老板講話的時候沒看老板的眼睛?！?/p>
……
好耶，終于實現(xiàn)經(jīng)濟自由了，錢全他媽跑了！
蒼天啊，這畜生開過車嗎？！能不能來一道雷劈死這個沒有人性的神經(jīng)病?。?/p>
【三】
周一上班時我一臉生無可戀的坐在工位上，看著旁邊簽署著文件的裴之亦，第一次動了想辭職的念頭。
這個狗老板，為了防止我上班摸魚，居然把我的工位安排在了他的辦公室里。
現(xiàn)在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進行，連分屏刷視頻都成了一種奢侈。
我七歪八扭的靠在椅子上，語氣無力，
“老板，我想辭職。”
我閉上眼睛，準備好迎接裴之亦的嘲諷，等了許久卻還是沒聽見他說話，我才又睜開眼睛看他。
他握筆的手頓住在紙面上，骨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探究的眼神掃在我的臉上，
“為什么？”
我頭一偏，模仿電視里演員斷氣的樣子，“壓力……好大，而且，你太兇了?！?/p>
他看我還有力氣表演的樣子，像是松了口氣般，少見的勾了勾嘴角，微翹的桃花眼似笑非笑，
“就這點抗壓能力??？”
抗壓能力。
我一個從小玩4399都開無敵版的小孩能有什么抗壓能力??？
我忍著怒氣張了張嘴，還想跟他理論，卻在聽見他說“漲工資”的時候立馬換上另一幅嘴臉，阿諛奉承的話夠?qū)懓税僮中∽魑牟粠е貜汀?/p>
我們打工人就是這么能屈能伸。
果然，沒有人會一直壞下去的，沒有人性的老板也不例外。
從我提出要辭職的那一天起，裴之亦像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了一般。
不僅給我工資漲了一倍，工作量也少了一倍。
甚至午休睡到了下午四點裴之亦都沒有把我叫醒。
我每天早早的就可以把工作完成，剩下的時間就把腿搭在椅子扶手上晃著腿摸魚等下班。
果然我的優(yōu)秀還是讓他對我的離開產(chǎn)生了害怕，畢竟像我這么能干又任勞任怨的秘書可不多了。
雖然裴之亦的嘲諷和謾罵并沒有減少，但經(jīng)過這些天的近距離相處，我練就了一個哪怕你裴之亦沉默的跟狗一樣我也知道你現(xiàn)在心里的想法是同意還是拒絕的神功。
比如現(xiàn)在，我抬著剛網(wǎng)購的午睡椅進辦公室，期待的眼神試探的詢問他的意見。
他輕輕抬眉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移回電腦屏幕上，聲音漫不經(jīng)心，
“告訴大英博物館，他們的豬首是假的，真正的豬首在這呢。你怎么想的，公司又不是幼兒園，你腦子……”
“謝謝總裁！”
我漾著甜甜的笑臉出聲打斷他。
我還不懂你小子了，不直接拒絕就是同意！
他被打斷本來還有些不滿，卻在抬頭與我對視時忽然噤聲，有一瞬出神，隨后立即低下頭去，
“隨你，但是以后別把腿搭在扶手上了，晃來晃去看的人心煩。”
我仍舊是笑著點點頭，把椅子擺好躺下后扭頭看向裴之亦，只覺得以后上班的日子都有了些盼頭。
甚至談的上是幸福。
如果我沒有遇上我大學的前男友謝帆的話。
我咬著牙，強忍著上去扇他一巴掌的沖動，站在包廂里平靜流利的介紹著公司新產(chǎn)品的優(yōu)點。
他卻一點不看產(chǎn)品圖，一直撐著下巴盯著我的臉看，直到我講完了，他還保持著那個姿勢，他的助理見狀輕輕咳了兩聲，他才回過神來。
他若無其事的整理了一下西裝，臉上掛上溫和的笑容，
“合作的事我們先不談，倒是我想問一下，陳小姐，是否可以賞臉和我吃頓飯？別裝做和我不認識?！?/p>
不是。
我有點疑惑，為什么有的人就是可以這樣死皮不要臉呢？
明明當初，是他先裝作不認識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