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鏡中血字
自從學(xué)校流傳“午夜照鏡會見到鬼影”的傳說后,南梔失蹤了。
作為暗戀她三年的同桌,我深夜?jié)撊肱畮鷮ふ揖€索。
鏡子突然滲出鮮血,浮現(xiàn)出“救我”二字——是南梔的筆跡。
第二天,全校都在傳是我因愛生恨殺害了她。
只有夏歐拉著我說:“我知道你昨晚看到了什么,因為我也看見了?!?/p>
而總愛打聽八卦的知妍突然臉色慘白:“你們不知道嗎?那個鏡子...”
“三十年前死過七個女生。”
2 午夜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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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習(xí)課的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只剩下頭頂老舊風(fēng)扇有氣無力的嗡鳴,和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太昊盯著練習(xí)冊上那道糾纏已久的物理題,公式像散亂的蛛網(wǎng),怎么都拼湊不出一個正確的答案。他有些煩躁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筆,視線不受控制地飄向身旁空著的座位。
南梔已經(jīng)兩天沒來上課了。
課桌收拾得干干凈凈,一本攤開的筆記都沒留,不像只是請個病假。那種過于徹底的“空”,讓人心慌。
前排的知妍忽然轉(zhuǎn)過身,壓低的聲音里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幾乎是戰(zhàn)栗的興奮:“喂,你們聽說了嗎?就那個傳說……‘午夜十二點,獨自去教學(xué)樓那個廢棄的盥洗室照鏡子,能看到鬼影’的那個。”她眼睛睜得圓圓的,掃過太昊和旁邊的幾個同學(xué),“有人說,南梔失蹤前那天晚上,好像……好像去了那邊……”
話音沒落,就像一滴冷水濺進(jìn)滾油,原本死寂的教室角落里迸發(fā)出幾聲壓抑的驚呼和更加瑣碎的議論。太昊的心猛地一沉,攥緊了手里的筆。那個荒謬又陰森的傳說,最近的確在私下里傳得沸沸揚揚,版本眾多,但核心都指向三樓西側(cè)那個早已停用、據(jù)說水管常年漏水的女生盥洗室。
他從不信這些。南梔更不像會為了這種無聊謠言去冒險的人??伤ツ牧耍繛槭裁催B個消息都沒有?
放學(xué)鈴響得突兀,人群像潮水般涌出教室,裹挾著關(guān)于南梔和鏡子的竊竊私語。太昊慢吞吞地收拾書包,感覺那些議論像細(xì)針一樣扎在背上。
“太昊!”一個清脆卻帶著一絲異樣情緒的聲音叫住他。是夏歐,南梔最好的朋友。她幾步追上來,和他并肩往外走,眉頭微蹙,“別聽他們瞎傳。南梔可能……可能就是家里有事?!彼恼Z氣很肯定,眼神卻有些閃爍,飛快地瞥了一眼教學(xué)樓西側(cè)的方向,又迅速收回。
太昊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他知道夏歐和南梔關(guān)系好,但此刻夏歐的表現(xiàn),總讓他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回到家,晚飯食不知味。手機(jī)屏幕亮起又熄滅,班級群里都在討論南梔的失蹤,夾雜著對那個恐怖傳說的添油加醋。有人說半夜真的在鏡子里看到了模糊的影子,有人說聽到了女人的哭聲,越傳越邪乎。
夜深人靜,太昊躺在床上,睜著眼盯著天花板。南梔的笑臉,空蕩的座位,知妍神秘兮兮的表情,夏歐閃爍的眼神,還有那些光怪陸離的傳言……所有畫面在他腦子里攪成一團(tuán)。
他猛地坐起身。
不行。必須去看看。
他知道這很荒謬,甚至很危險——深夜?jié)撊雽W(xué)校,還是女廁。但那股莫名的不安和焦躁催逼著他,仿佛不去做點什么,南梔就可能真的被那黑暗的傳言徹底吞沒。
3 鏡中幻影
凌晨的校園是一片死寂的廢墟。月光被稀薄的云層遮攔,只在泥地上投下模糊慘淡的光暈。太昊借著陰影的掩護(hù),輕易翻過了并不高的圍墻,熟門熟路地避開值班室微弱的光亮,像一道幽靈溜進(jìn)了教學(xué)樓。
樓道里漆黑一片,只有安全出口的綠色指示牌散發(fā)著幽微的光,勾勒出無限延伸的黑暗輪廓。他的腳步聲被厚重的地毯吸收,只剩下自己過于響亮的心跳和呼吸聲??諝饫飶浡覊m和消毒水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越靠近西側(cè)走廊,那股陰冷潮濕的氣息就越重。水管的滴答聲不知從何處傳來,規(guī)律得讓人心頭發(fā)麻。
終于,那扇暗紅色的、漆皮有些剝落的盥洗室門出現(xiàn)在眼前。門虛掩著,露出一條漆黑的縫,像某種怪獸慵懶張開的口。太昊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手上用力,推開了門。
“吱呀——”
老舊的合頁發(fā)出刺耳的呻吟,在絕對寂靜的走廊里無限放大,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盥洗室內(nèi)空間不大,廢棄已久,洗手池上布滿污漬和水垢,空氣里一股濃重的鐵銹和霉味。正對門口,是一面巨大的老舊鏡子,邊緣的鍍銀已經(jīng)發(fā)黑剝落,使得鏡面像一只患有嚴(yán)重白內(nèi)障、渾濁不堪的巨眼,冷漠地映出他蒼白失措的身影和身后深不見底的黑暗。
冷。異常的冷。仿佛這里的溫度驟然降低了十幾度。
太昊打了個寒顫,強(qiáng)迫自己走到鏡子前。鏡中的自己表情僵硬,眼神里是無法掩飾的恐懼。他湊近些,仔細(xì)查看鏡面,除了斑駁的污跡,什么也沒有。
難道……傳說真的只是傳說?南梔的失蹤和這里無關(guān)?
一陣強(qiáng)烈的失望和自嘲涌上心頭。他大概真是瘋了才會信這種鬼話。
就在他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的瞬間——
一股濃稠的、甜腥的液體,毫無征兆地從鏡框上方汩汩涌出!
暗紅,粘膩,順著光滑的鏡面蜿蜒而下,劃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痕跡。
是血!
太昊的呼吸驟然停止,瞳孔放大,胃部一陣劇烈抽搐,幾乎要當(dāng)場干嘔出來。他僵在原地,四肢冰冷得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鮮血越流越多,幾乎覆蓋了小半面鏡子。
緊接著,更驚悚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布滿鮮血的鏡面上,像是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指,正緩緩劃動。鮮血被撥開,清晰的筆畫逐一顯現(xiàn)。
最終,構(gòu)成了兩個扭曲、猙獰、不斷滴著血珠的字——
救我?。?!
那是南梔的筆跡!他絕不會認(rèn)錯!她平時寫“救”字右邊那個“求”,總會特意把最后一點拉得很長!一模一樣!
巨大的恐懼和驚駭像一只冰冷巨手攥緊了他的心臟。太昊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磚墻上,刺骨的寒意讓他短暫回神。
他連滾爬爬,像被惡鬼追趕一樣逃離了那片令人窒息的盥洗室,逃離了死寂的教學(xué)樓,冰冷的夜風(fēng)刮在臉上,卻絲毫無法減輕那鏡中血字帶來的灼燒般的恐怖。
4 血鏡驚魂
第二天,太昊是頂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和一臉魂不守舍的蒼白踏入教室的。
幾乎在他進(jìn)門的瞬間,所有竊竊私語戛然而止。無數(shù)道目光——好奇的、探究的、恐懼的、毫不掩飾的厭惡——像聚光燈一樣打在他身上,幾乎要將他釘在原地。
他僵硬地走回座位,如坐針氈。那些目光如影隨形,針一樣扎著他。
課間休息,他起身想去接水,剛走到走廊,幾個別班的男生就故意提高了音量:
“……聽說了嗎?三班那個失蹤的女生,好像是被她同桌給那啥了……”
“因愛生恨吧?好像暗戀人家三年了,嘖嘖……”
“看著挺老實一人,沒想到這么變態(tài)……”
惡意的揣測和流言像污水一樣潑來,黏膩又冰冷。太昊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掐進(jìn)掌心,卻無力反駁。他能說什么?說昨晚自己潛進(jìn)女廁看到了鏡子流血還有南梔的求救血字?誰會信?只會坐實他瘋了或者別有用心。
整個世界仿佛都在扭曲,旋轉(zhuǎn),要將他拖入一個無法辯白的深淵。
就在他幾乎要被這巨大的孤立和恐懼壓垮時,一只微涼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是夏歐。
她一言不發(fā),臉色是和太昊如出一轍的蒼白,嘴唇甚至微微顫抖,那雙總是帶著幾分疏離和銳利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著他,里面翻涌著太昊看不懂的、極其復(fù)雜的情緒——恐懼,確認(rèn),還有一種近乎絕望的焦灼。
她不由分說地將他拉向走廊僻靜的拐角,確認(rèn)四周無人,才壓低了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冰冷的戰(zhàn)栗:
“太昊!我知道你昨晚看到了什么!”
太昊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夏歐的眼圈瞬間紅了,聲音壓得更低,急促得幾乎喘不上氣:“因為……我也看見了!就在昨天晚上……差不多的時間!那面鏡子……它流血了……出現(xiàn)了南梔的字……”她的聲音帶上了哭腔,身體也在微微發(fā)抖,“那不是幻覺,對不對?你也看到了!南梔她……她肯定還……”
她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總愛打聽八卦的知妍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拐角處,顯然聽到了他們最后幾句對話。她的臉色不再是那種聽到新鮮傳聞的興奮,而是一種徹底的、死灰般的慘白,瞳孔放大到極致,充滿了最原始的恐懼。
她像是怕驚動什么一樣,顫抖地伸出手,指向三樓西側(cè)的大致方向,聲音飄忽得如同氣音,每一個音節(jié)都浸透了寒意:
“你們……你們不知道嗎?那個鏡子……”
她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仿佛下一個詞重逾千斤。
“……三十年前……死過七個女生……就死在那里!一模一樣的……傳說!”
空氣瞬間凝固。
太昊和夏歐僵在原地,如同被瞬間冰封。三十年前……七個女生……同樣的傳說……鏡中的血字……
冰冷的戰(zhàn)栗如同跗骨之蛆,一瞬間從尾椎竄遍全身,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遠(yuǎn)處,上課鈴尖銳地響起,撕破了死寂,卻更像是一聲來自深淵的、凄厲的嚎叫。
5 鏡中囚籠
那聲尖銳的上課鈴,沒有帶來往常的秩序和喧鬧,反而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最后一點虛假的平靜,將一種更深沉、更粘稠的恐懼注入空氣。太昊、夏歐和知妍僵在原地,三人臉上是如出一轍的慘白,仿佛血液都在聽到“三十年前…死過七個女生”這句話的瞬間凍結(jié)了。
三十年前。七個女生。同樣的鏡子。
知妍的話像一塊巨石投入死水,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吞噬一切的漩渦。那個荒謬的傳說突然有了沉重而血腥的根基,不再是虛無縹緲的校園怪談,而是連著一段被遺忘的、散發(fā)著腐臭氣息的慘劇。
“你……你說什么?”太昊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幾乎不像他自己的。
知妍猛喘了幾口氣,眼神慌亂地四下瞟,仿佛怕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聽去:“我也是昨天……昨天南梔出事之后,心里害怕,就去翻了學(xué)校舊檔案室的電子記錄……模糊查到一點……三十年前,高三有七個女生,幾乎在同一段時間內(nèi),先后在那個盥洗室附近……出事。有的失蹤,有的……發(fā)瘋自殺了。原因不明,但當(dāng)時私下流傳的說法……就、就和那個鏡子有關(guān)!”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幾乎成了氣音:“傳言說,她們死前……鏡子里都出現(xiàn)過血字……”
夏歐的身體晃了一下,伸手扶住冰冷的墻壁才站穩(wěn)。她的指甲用力摳著墻皮,指節(jié)泛白?!八浴蠗d不是第一個?那鏡子……那東西……一直在?”
“上課了!都站在這里干什么!”班主任嚴(yán)厲的聲音從走廊另一端傳來,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小圈子。
三人像被驚散的鳥雀,猛地分開,低著頭,心神不寧地快步走回教室。那些探究的、懷疑的目光再次聚焦過來,但此刻太昊已經(jīng)感覺不到之前的屈辱和憤怒,只剩下一種浸入骨髓的寒意。他坐在座位上,講臺上老師的聲音變得遙遠(yuǎn)而模糊,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他的眼前只有那面流淌著鮮血的鏡子,和南梔扭曲的筆跡,而現(xiàn)在,這些畫面又疊加上三十年前七個模糊的、絕望的少女身影。
因愛生恨的謠言,在南梔可能卷入一場跨越三十年的恐怖輪回這個事實面前,顯得可笑又渺小。但誰又會信呢?
一整天,太昊都渾渾噩噩。他注意到夏歐同樣心神不寧,時常望著窗外發(fā)呆,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知妍則徹底安靜了,不再四處打聽八卦,而是縮在自己的座位上,像一只受驚過度的兔子,任何一點輕微的聲響都能讓她嚇得一顫。
放學(xué)鈴聲再次響起,人群依舊喧鬧,但太昊感覺自己被隔離在一個無聲的玻璃罩里。他收拾書包的動作機(jī)械而遲緩。
就在他準(zhǔn)備離開時,一張折疊得小小的紙條被飛快地塞進(jìn)他手里。他抬頭,只看到夏歐匆匆離去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門口的人流中。
太昊的心猛地一跳,捏緊紙條,快步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展開。
上面只有一行字,是夏歐清秀卻略顯潦草的字跡,透露著書寫者的緊張:
“今晚十點,實驗樓后小樹林。必須來。關(guān)于鏡子,我發(fā)現(xiàn)了別的?!?/p>
實驗樓后的小樹林,是學(xué)校里出了名的僻靜地方,晚上幾乎沒人會去。太昊攥著紙條,手心滲出冷汗。夏歐發(fā)現(xiàn)了什么?和鏡子有關(guān)?和南梔有關(guān)?還是和三十年前那七條人命有關(guān)?
恐懼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他的心臟,但救南梔的念頭,以及弄清真相的迫切,最終壓倒了恐懼。
晚上十點,月色被濃密的樹蔭切割得支離破碎,在地面投下斑駁晃動的光影。夜風(fēng)穿過樹林,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是低泣。太昊裹緊了外套,依約來到小樹林深處,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動。
夏歐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她靠在一棵粗大的槐樹上,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越發(fā)蒼白。
“你來了。”她看到太昊,立刻站直了身體,聲音壓得很低,帶著警惕。
“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太昊沒有寒暄,直接問道。
夏歐深吸一口氣,從口袋里掏出手機(jī),飛快地調(diào)出一張照片,遞給太昊:“你看這個?!?/p>
照片有些模糊,像是在慌亂中拍攝的。內(nèi)容是學(xué)校那間廢棄盥洗室的門框內(nèi)側(cè),靠近頂部的地方。那里,似乎用某種尖銳的東西,刻著幾個極其不起眼的小字。字跡很新,與周圍老舊的痕跡格格不入。
“S.O. ≠ Help”
太昊猛地抬頭看向夏歐。
S.O. ……夏歐名字的縮寫!
“這是我今天下午偷偷溜進(jìn)去拍的。”夏歐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我昨天半夜……其實也去了那里。就在你之后不久。我看到了血字,嚇壞了,想跑的時候被門框絆了一下,手撐在那里,無意中摸到的!當(dāng)時沒在意,今天越想越不對,才又回去看……”
她的眼神變得銳利而恐懼:“這絕對是我名字的縮寫!但后面這個‘≠ Help’……是什么意思?不等于幫助?不是求救?”她用力搖頭,“這不可能是我刻的!我昨天之前根本不知道那里有字!而且,‘≠’這個符號……南梔從來不用這種表達(dá)方式!”
太昊的脊背竄上一股涼氣。這不是南梔的求救?那會是誰刻的?為什么要刻上夏歐的名字縮寫,卻又否認(rèn)這是求助?
“還有這個,”夏歐又翻出另一張照片,是鏡框下方積滿灰塵的臺面上,有一個極其模糊的、小小的刻痕,像一個歪斜的字母“Z”,“這個位置更隱蔽,不仔細(xì)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像不像……知妍名字里的那個‘妍’字的聲母?”
知妍?!
太昊的腦子徹底亂了。南梔的血字求救,刻著夏歐縮寫和詭異信息的門框,疑似知妍名字的刻痕……三十年前的七條人命……這一切混亂地交織在一起,像一張正在收緊的網(wǎng)。
“我不明白……”太昊喃喃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夏歐的聲音充滿了無助和恐懼,“但我感覺……我們可能都被盯上了。那個東西……它好像在玩弄我們?或者……它需要什么?”
她猛地抓住太昊的手臂,指甲幾乎掐進(jìn)他的肉里:“太昊,我們得找到知妍!她肯定知道更多關(guān)于三十年前的事情!她白天的反應(yīng)絕對不止是查到了檔案那么簡單!”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從不遠(yuǎn)處的灌木叢后傳來。
太昊和夏歐瞬間噤聲,全身汗毛倒豎,猛地轉(zhuǎn)頭看向聲音來源。
灌木叢晃動了一下。
一個身影緩緩地、幾乎是畏縮地站了起來。
月光照亮了她慘白如紙、滿是淚痕的臉。
是知妍。
她顯然聽到了他們大部分的對話,眼睛哭得紅腫,身體抖得如同秋風(fēng)中的落葉。她看著如臨大敵的兩人,嘴唇哆嗦了半天,才發(fā)出微弱而絕望的聲音:
“對不起……我……我隱瞞了一些事……”
她哽咽著,巨大的恐懼讓她幾乎語無倫次:“我不是故意查檔案的……是……是有人引導(dǎo)我去查的……從幾天前開始,我手機(jī)就收到一些匿名消息……斷斷續(xù)續(xù)告訴我三十年前的事,告訴我可以去檔案室找……還告訴我……告訴我南梔可能會出事……”
“我以為……我以為只是誰的惡作劇,或者是什么大新聞的線索……我沒當(dāng)真,我真的沒當(dāng)真……”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直到南梔真的不見了……直到你們也看到了……我才害怕起來……我不敢說,我怕……怕那個給我發(fā)消息的東西……也盯上我……”
匿名消息?引導(dǎo)?
太昊和夏歐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駭。
這不是意外,不是巧合。有一只隱藏的黑手,或者說,一股隱藏的邪惡力量,在刻意地將他們所有人,一步步引向那面鏡子,引向三十年前的慘案!
“給你發(fā)消息的是誰?”太昊急聲問。
“不知道……號碼是隱藏的……內(nèi)容也是斷斷續(xù)續(xù)……它最后一條消息是今天中午……”知妍顫抖著拿出手機(jī),點開那條信息,遞給太昊和夏歐看。
屏幕上只有一句沒頭沒尾、卻讓人毛骨悚然的話:
“她們不夠……還需要新的……儀式才能繼續(xù)……”
她們?新的?儀式?!
三十年前的七個女生……是不夠?所以現(xiàn)在需要新的犧牲品?南梔就是那個被選中的“新的”?
而他們這三個窺探了秘密的人,是不是……也已經(jīng)成為了目標(biāo)?
“儀式……”夏歐面無血色地重復(fù)著這個詞,猛地看向?qū)嶒灅堑姆较颉抢?,正對著三樓西?cè)盥洗室的位置。
“它……是不是就在那里……看著我們?”她的聲音輕得如同耳語,卻蘊(yùn)含著無盡的恐怖。
冷風(fēng)呼嘯而過,穿過樹林,發(fā)出如同女人哀嚎般的聲響。
那面吞噬了至少七條人命的鏡子,仿佛正靜靜地立在遠(yuǎn)處的黑暗中,它的表面,似乎又有新的鮮血,正在緩緩滲出。
而他們?nèi)耍缤恢刖W(wǎng)黏住的飛蟲,正身不由己地被拖向那深邃的、血色的漩渦中心。
6 鏡中詛咒
知妍的手機(jī)屏幕在昏暗的樹林光線下,像一塊幽幽發(fā)光的墓碑,上面鐫刻著那條令人不寒而栗的死亡通告:“她們不夠……還需要新的……儀式才能繼續(xù)……”
太昊接過手機(jī),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仿佛直接滲入了他的血管。他反復(fù)查看那條信息,發(fā)信人一欄顯示著“未知號碼”,點開詳情,沒有任何可追溯的IP或運營商信息,干凈得可怕,就像它真的是從虛無中憑空生成的一樣。
“從…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太昊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沙啞,他強(qiáng)迫自己冷靜,試圖從中找出任何邏輯的線索??謶窒裉俾粯永p繞著他們?nèi)?,但此刻,探究的本能暫時壓倒了純粹的恐慌。
知妍的身體還在微微發(fā)抖,她用力裹緊了外套,仿佛這樣能抵御那無形的寒意?!按蟆蟾乓恢芮??!彼貞浿?,眼神因為恐懼而有些渙散,“最開始…是一些沒頭沒尾的話,說什么‘學(xué)校的陰影從未散去’、‘光鮮之下藏著蛀孔’……我,我以為是誰看了恐怖小說在故弄玄虛,甚至覺得可能是個惡作劇的挑戰(zhàn),還想挖出是誰……”
她吞咽了一下,繼續(xù)道:“后來,信息變得具體了一點。提到了‘老樓的回聲’、‘三樓西邊’……我還是沒太當(dāng)回事,直到…直到它提到了‘三十年前’,還有‘鏡子’……”她的聲音帶上了哭腔,“我那時候只是好奇,覺得是個驚天大八卦,根本沒想過會…會和南梔有關(guān),更沒想過會這么…這么可怕!”
“它怎么說的?關(guān)于三十年前和鏡子?”夏歐追問,她的臉色在月光下顯得異常蒼白,但眼神卻銳利起來,試圖抓住任何細(xì)節(jié)。
“它說…‘血染紅了鏡面,但貪婪從未滿足’,‘七個靈魂在等待,等待新的舞伴’……”知妍復(fù)述著,每一個字都讓她牙關(guān)打顫,“然后…然后南梔失蹤前一天,我收到最后一條比較明確的信息是:‘好奇的鳥兒,想去看看鏡子里的真相嗎?明天午夜,或許你能看到意想不到的演出?!摇乙詾槭亲屛胰ザc看別人的惡作劇……我根本沒回復(fù)!我真的沒去!我也不知道南梔會去!”
太昊的心沉了下去。一條條信息,像釣魚一樣,精準(zhǔn)地利用了知妍對秘密和八卦的無法抗拒的好奇心,一步步將她,進(jìn)而將他們所有人,引誘到這個恐怖的漩渦邊緣。對方極其了解知妍的性格,甚至可能了解他們這個小圈子的動態(tài)。
“它想讓我們做什么?”夏歐的聲音很低,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那無形的操縱者,“僅僅是為了讓我們知道三十年前的慘案?這說不通…它提到了‘儀式’,需要‘新的’…”她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極度的驚懼,“難道…知道真相本身,就是儀式的一部分?或者…我們…我們就是它所謂的‘新的’?”
這個猜測讓三人同時打了個冷顫,比林間的夜風(fēng)更刺骨。樹林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寂靜下來,連風(fēng)聲和蟲鳴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們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強(qiáng)烈得令人頭皮發(fā)麻,仿佛黑暗的樹木后面,有無數(shù)雙眼睛正冷漠地注視著即將落入陷阱的獵物。
“我們得離開這?!碧簧钗豢跉?,壓下心頭的悸動,“這里太不對勁了。明天…明天我們必須再去一次那個盥洗室?!?/p>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辦法??謶謳缀鯇⑺麄兊囊庵緣嚎澹蠗d可能還活著的一線希望,以及被無形之手操控、如同提線木偶般的憤怒,最終賦予了他們一絲虛弱的勇氣。他們需要答案,需要知道南梔的下落,需要明白這到底是一場怎樣的噩夢。
次日下午,放學(xué)鈴聲一響,三人默契地留到了最后。教學(xué)樓漸漸空蕩,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戶,將走廊拉出長長的、扭曲的影子,更添幾分蕭條與詭異。
再次站在那扇暗紅色的盥洗室門前,三人的心情比昨夜更加沉重和復(fù)雜。這一次,他們不是獨自冒險,但彼此之間卻彌漫著一種微妙的不信任感——門框上夏歐名字的縮寫和詭異的否定詞,知妍收到的匿名信息,都像一根根刺,扎在他們原本看似牢固的關(guān)系中。
太昊深吸一口氣,再次推開了門。
“吱呀——”
令人牙酸的聲音依舊,仿佛這扇門永遠(yuǎn)都在痛苦地呻吟。陰冷、潮濕、帶著鐵銹和霉味的氣息撲面而來,比昨夜更濃重,幾乎凝成實質(zhì),沉甸甸地壓在他們的胸口。那面巨大的鏡子依舊立在黑暗中,像一塊巨大的、渾濁的琥珀,試圖封印住某種可怕的東西。
手電筒的光柱顫抖著掃過內(nèi)部。洗手池依舊骯臟,地面依舊潮濕,一切似乎和他們昨夜離開時一模一樣。
“沒有…血?”知妍瑟縮在門口,不敢完全踏入。
夏歐強(qiáng)作鎮(zhèn)定,率先走向鏡子,目光直接投向門框內(nèi)側(cè)。“刻痕還在。”她聲音發(fā)緊,“但是…好像…更深了?”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那“S.O. ≠ Help”的刻痕。指尖傳來的觸感讓她猛地縮回手——那刻痕的邊緣變得異常鋒利,甚至帶著一絲微弱的、冰冷的余溫,仿佛剛剛被某種尖銳的東西重新刻畫過,與周圍老舊的木質(zhì)格格不入。
太昊的心提了起來。他湊近那面巨大的鏡子,幾乎把臉貼上去,屏住呼吸,仔細(xì)觀察著鏡框下方知妍發(fā)現(xiàn)的那個模糊的“Z”刻痕。鏡面映出他放大而扭曲的緊張面容。
就在他全神貫注凝視的那一刻——
異變陡生!
原本靜止的、死寂的鏡面,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輕微地、漣漪般地波動了一下!那不是光影錯覺,是實實在在的、物質(zhì)層面的波動!
緊接著,一個極其模糊、扭曲的影像在漣漪中心一閃而過——那不是他的倒影!那是一個長發(fā)女生的側(cè)影,輪廓依稀能辨認(rèn)出是南梔!她正驚恐地回頭張望,漂亮的臉蛋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扭曲,嘴巴張大到極限,似乎在發(fā)出無聲的、凄厲的尖叫!影像持續(xù)了不到半秒,快得幾乎讓人懷疑是神經(jīng)緊張產(chǎn)生的幻覺。
但下一秒,更恐怖的景象出現(xiàn)了!
冰冷的鏡面之下,仿佛成了連接地獄的窗口,無數(shù)個重疊的、痛苦不堪的女性面孔掙扎著要浮現(xiàn)出來!她們的面容扭曲模糊,只能看到一雙雙空洞無神的眼睛,和一張張張大到撕裂邊緣的嘴巴,發(fā)出著絕對寂靜卻又能直接震蕩靈魂的吶喊!三個?五個?七個?還是更多?根本數(shù)不清!她們像是被囚禁在鏡面之后的虛無中,承受著永恒的折磨!
“啊——!”知妍是第一個徹底崩潰的。這精神污染般的景象瞬間擊潰了她的心理防線。她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猛地向后退去,小腿重重撞在后方冰冷堅硬的洗手池邊緣,劇痛傳來,她卻仿佛毫無所覺,只是驚恐萬分地瞪著那面鏡子,身體抖得像狂風(fēng)中的落葉。
幾乎就在知妍尖叫的同時——
“咔!”
一聲清脆卻令人心悸的碎裂聲,從那面巨大的鏡子內(nèi)部傳來!
一道漆黑的裂痕,如同一條猙獰的黑色蜈蚣,毫無征兆地從鏡框最頂部驟然出現(xiàn)!它以驚人的速度向下蜿蜒蔓延,發(fā)出細(xì)微卻刺耳的“噼啪”聲,瞬間將整個渾濁的鏡面撕裂成不對稱的兩半!
更讓人魂飛魄散的是,在那道深邃的裂痕深處,似乎有暗紅色的、粘稠的液體,正一點點地、緩慢地滲透出來,沿著裂痕的軌跡向下流淌,像一道永遠(yuǎn)不會干涸的血淚!
鏡子…裂了!它似乎因為某種無法承受的力量沖擊而“受傷”了,但裂痕中滲出的血絲,卻明白無誤地告訴他們,里面的“東西”還在,而且更加狂躁和危險!
太昊和夏歐也嚇得連連后退,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們能理解的范疇。這面鏡子不是死的物體,它是活的,或者說,它禁錮著某種活的、充滿惡意的可怕存在!
“走!快走!”太昊一把拉起幾乎癱軟的知妍,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調(diào)。
三人連滾爬爬,再次狼狽萬分地逃離了這間如同活物般呼吸的恐怖盥洗室。身后的門緩緩自動關(guān)上,仿佛一只閉合的、滿意的眼睛。
鏡子裂了,但帶來的不是安心,而是更深的恐懼。它像是一個被強(qiáng)行打破的封印,雖然暫時阻止了鏡面的顯影,但誰也不知道裂痕之后的東西是否會以更可怕的方式溢出。
7 鏡中真相
南梔的幻影,那無數(shù)掙扎的面孔,裂痕中的血絲……這一切都指向一個更黑暗、更龐大的真相。三十年前的事情,絕不僅僅是七個女生意外死亡那么簡單。
第二天午休,趁著檔案室管理員外出吃飯的空檔,三人憑借知妍之前“踩點”的經(jīng)驗,偷偷溜進(jìn)了位于行政樓底層的舊檔案室。這里平時鮮有人至,空氣中彌漫著紙張陳腐和灰塵特有的味道,一排排高大的鐵皮柜像沉默的巨人矗立在昏暗的光線中。
根據(jù)知妍模糊的記憶,他們找到了一個放在角落積滿厚灰、標(biāo)簽?zāi):募埾?。?biāo)簽上隱約能辨認(rèn)出“三十年封存·事故記錄”的字樣,但“事故”兩個字似乎被某種紅色的液體沾染過,留下了一片污濁的暗紅色痕跡。
打開紙箱,里面的文件紙張早已泛黃發(fā)脆,字跡也有些模糊,但記錄的內(nèi)容卻讓人頭皮發(fā)麻,脊背發(fā)涼。
記錄顯示,三十年前,在那令人不安的一個月內(nèi),實際上遭遇不幸的女生,遠(yuǎn)不止流傳中的七個!而是有九人!但其中兩人的記錄被刻意地、粗暴地處理過——名字被墨水涂黑,家庭信息缺失,死亡原因只用了極其含糊的“意外”或“原因待查”帶過,仿佛有人極力想要將她們從這場悲劇中徹底抹去,仿佛她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需要被隱藏的錯誤。
而即使是那七個“官方”承認(rèn)的受害者,其死亡方式也充滿了令人費解的詭異:一人被發(fā)現(xiàn)溺斃在盥洗室一個僅能沒過腳踝的積水洼里;一人在完全封閉的教室內(nèi)用碎玻璃割喉自殺,現(xiàn)場卻沒有找到符合的玻璃來源;一人從樓梯滾落,頸椎折斷,但目擊者稱看到她滾落前對著空氣瘋狂擺手,像是在推開什么看不見的東西;兩人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最后兩人則是在校內(nèi)不同地點相繼突發(fā)心臟病死亡,校醫(yī)檢查后發(fā)現(xiàn)她們心臟健康,沒有任何病史。
所有這些事件,無論發(fā)現(xiàn)地點在哪里,其最后被目擊到出現(xiàn)或者生前最后一段時間流露出異??謶謺r,都或多或少與西側(cè)盥洗室區(qū)域有關(guān)聯(lián)。
在一份泛黃的、幾乎脆裂的舊??嫌啽局?,他們翻到了一則夾在角落里的、語焉不詳?shù)亩逃崳坪跏菍Ξ?dāng)時事件的一個非官方記錄:
“……鑒于近期頻發(fā)之不幸事件,校方已采取積極措施,特邀清心觀道長前來舉辦法事,安撫亡靈,凈化場所……然法事中途,道長突發(fā)惡疾,嘔血不止,被迫中斷離去。離校前,道長面色灰敗,喃喃自語,曰:‘怨氣滔天,非尋常枉死,乃自愿縛于鏡,以魂飼之,已成循環(huán)孽障,生生不息…除非找到…找到…’ 記錄至此中斷,后續(xù)不詳?!?/p>
自愿縛于鏡?以魂飼之?循環(huán)孽障?
這幾個詞像重錘一樣砸在三人心頭。這與他們之前的猜測截然不同!難道三十年前的悲劇,并非簡單的受害者遇害,而是有著更復(fù)雜、更黑暗的內(nèi)情?有人自愿將靈魂束縛在鏡中?形成了某種循環(huán)的詛咒?
“循環(huán)……儀式……”太昊喃喃自語,將舊??亩逃嵟c那條匿名信息聯(lián)系起來,“那個信息說的是真的?三十年前的‘儀式’……或許根本不是被迫的獻(xiàn)祭,而是……某種自愿進(jìn)行的、但最終失控的邪惡契約?它需要定期‘飼喂’來維持循環(huán)?所以現(xiàn)在‘不夠’了,需要‘新的’?”
而南梔,就是被選中的新一輪“飼料”?
這個想法讓三人如墜冰窟。
從檔案室出來,三人心情沉重,仿佛剛從墳?zāi)估锱莱鰜?,身上都帶著洗不掉的陳腐和死亡氣息。鏡子的裂痕,檔案的記錄,一切都指向一個更主動、更邪惡的源頭。
太昊的心神不寧達(dá)到了頂點。那面破裂的鏡子總在他眼前晃動,裂痕深處的黑暗仿佛有一種詭異的吸引力。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結(jié)束后,他鬼使神差地再次獨自一人走上了三樓西側(cè)的走廊。
盥洗室的門虛掩著,和他上次離開時一樣。他深吸一口氣,再次推門而入。
里面的空氣似乎更加陰冷了,帶著一種類似金屬和臭氧混合的奇怪味道。那面裂開的鏡子靜靜地立著,兩道巨大的黑色裂痕如同丑陋的傷疤,裂痕深處依舊隱約能看到暗紅色的、凝固般的物質(zhì)。
他盯著裂痕,一種莫名的沖動驅(qū)使著他——他想觸碰,想確認(rèn)那裂痕的深處到底是什么。
他戴上口袋里的橡膠手套(自從昨夜之后,他隨身帶上了這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屏住呼吸,一點點探向那道最主要的、從頂部貫穿而下的裂痕邊緣。
指尖先是觸碰到冰冷粗糙的玻璃斷面,然后,繼續(xù)向內(nèi)探索……忽然,他觸碰到了不一樣的東西——不是玻璃茬,而是一種略帶韌性、粗糙的紙質(zhì)觸感!
有什么東西被緊緊塞在裂縫的最深處!
他的心臟猛地狂跳起來,極速的跳動幾乎要撞破他的胸腔。他努力穩(wěn)定住顫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地試圖將那東西摳出來。過程很艱難,它被卡得很緊,仿佛不愿意離開它的藏身之處。
終于,經(jīng)過幾分鐘小心翼翼的努力,一枚折疊得很小、很硬的紙片被他從裂縫深處摳了出來。
紙片粗糙發(fā)黃,邊緣不齊,像是從某種舊式筆記本上粗暴撕下來的。它被折疊了很多層,捏在手里能感到一種歷史的厚重和脆弱。
太昊強(qiáng)忍著立刻打開的沖動,快步離開盥洗室,回到相對明亮的走廊盡頭,才背對著窗戶,顫抖著手指,一層層小心翼翼地展開紙片。
紙片上的字跡是一種纖細(xì)而急促的鋼筆筆跡,墨跡是早已褪色的褐色,很多地方因為紙張的褶皺和歲月的侵蝕而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認(rèn)出,這種筆跡的運筆習(xí)慣、那種在恐懼中書寫帶來的急促和潦草感,竟然與鏡面上出現(xiàn)的“救我”血字,以及門框上“S.O. ≠ Help”的刻痕,有著驚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之處!仿佛出自同一人之手!但這張紙片的年代,顯然久遠(yuǎn)得多——它來自三十年前!
紙片上的字跡潦草而混亂,仿佛書寫者在極度的恐懼、瘋狂和時間的緊迫中,倉促留下了最后的信息:
“錯了!全錯了!我們都被騙了!儀式的本質(zhì)不是獻(xiàn)祭!是替換!是偷梁換柱!它要的不是死亡的能量,是存在的‘錨點’!要有人自愿(或被欺騙)替它留在鏡子的牢籠里,承擔(dān)那份束縛,它才能掙脫出來,獲得自由!我們成了它的獵物!它的食糧!下一個會是誰?它喜歡特定的音節(jié)…莎?歐?妍?這些名字在它的名單上!快逃?。。〔灰傧嘈湃魏稳?!尤其是…”
后面的字跡被一大片模糊的、褐色的污漬徹底覆蓋,無法辨認(rèn)。那污漬看起來……非常像干涸的血跡。最后幾個“快逃”幾乎用盡了書寫者全部的力量,筆畫撕裂了單薄的紙張。
太昊握著這張仿佛承載著三十年前一個絕望靈魂最后吶喊的紙片,只覺得一股冰寒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替換?錨點?它要出來?
三十年前,有一個受害者(或者參與者?)在最后時刻似乎窺破了部分真相,她(從筆跡的纖細(xì)猜測是女性)意識到了儀式的真正目的和欺騙性,但她顯然沒能阻止悲劇,只能倉促留下這血淚的警告。而這張警告,在塵封(或者說被隱藏)了三十年后,陰差陽錯地,在這個循環(huán)似乎再次啟動的時刻,被太昊發(fā)現(xiàn)了!
而“莎?歐?妍?”——南梔的名字里沒有直接對應(yīng),但“梔”在某些古語或方言中發(fā)音近似“Zhi”或“Shi”,或許能被歸為“莎”一類?而夏歐(O)、知妍(妍)……名字被直接點出!
這恐怖的循環(huán),不僅需要新的犧牲,它還在有意識地“挑選”著特定發(fā)音名字的人作為目標(biāo)?這更像是一種古老的、基于真名力量的邪惡巫術(shù)!
南梔是第一個目標(biāo),因為她名字的音節(jié)符合?那夏歐和知妍,就是下一個順位目標(biāo)?
太昊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緊迫。他必須立刻找到夏歐和知妍!
太昊在體育館背后的僻靜角落找到了正在獨自發(fā)呆的夏歐。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顯得格外孤寂。她看著遠(yuǎn)處,眼神卻沒有焦點。
太昊沒有多余的話,直接將那張泛黃的、帶著不祥氣息的紙片遞到了她眼前。
夏歐的目光聚焦在紙片上,當(dāng)她的視線掃過那些褐色的字跡,尤其是清晰地看到“歐”這個字時,她的臉色瞬間劇變!那不是單純的驚訝或恐懼,而是一種秘密被驟然戳破的恐慌、絕望,以及一種深切的、無法言說的愧疚!她猛地后退一步,仿佛紙片是燒紅的烙鐵,眼神慌亂地躲閃著,不敢直視太昊的眼睛。
“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太昊的聲音嚴(yán)厲起來,紙片上的“歐”字像根毒針,刺破了他對夏歐的信任。他想起門框上那個刻痕,想起她之前的某些不自然。
夏歐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眼淚毫無征兆地奪眶而出,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她似乎掙扎了很久,才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哽咽道:“我……我不知道這個紙片……我從來沒見過這個……但我……我外婆……她以前就是這個學(xué)校的學(xué)生……她恰好是三十年前在那讀書的……”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需要極大的勇氣才能繼續(xù):“她年紀(jì)很大了,有時候記憶會模糊,但偶爾……非常偶爾的時候,她會抓住我的手,用很害怕的語氣說,讓我們離學(xué)校西邊老樓遠(yuǎn)一點,特別是那面老鏡子…她說那鏡子很邪門,會‘記名字’…她說曾經(jīng)有和她同屆的女生,名字被鏡子‘記住’后,就…就沒了…”
“我一直以為…那只是老人家的迷信,是阿爾茨海默癥帶來的混亂記憶和恐怖幻想…我從來沒當(dāng)真過…”她的眼淚流得更兇,“直到…直到南梔出事那天白天…我其實…我其實收到過一個很奇怪的、打印出來的紙條,塞在我課本里…上面只有一個打印出來的字母‘N’…我當(dāng)時完全沒看懂,只覺得莫名其妙,甚至有點生氣,以為是誰的惡作劇…就沒告訴任何人…”
她抬起頭,眼中充滿了痛苦和后怕:“我怕…我怕萬一…萬一是真的和外婆說的有關(guān)…我怕說出來,那個…那個東西…就會真的盯上我…或者盯上南梔…我沒想到…沒想到真的會…”
N?南梔的南(Nan)?還是…“莎”(Sha)的另一種誤寫或關(guān)聯(lián)?或者,根本就是指向“新”(New)?
太昊感到一陣復(fù)雜的寒意。夏歐的隱瞞,無論是出于對外婆迷信的不以為然,還是出于自身下意識的恐懼和逃避,都可能讓他們錯過了最早期的、極其關(guān)鍵的預(yù)警機(jī)會。而她自己,也因為名字里的“歐”字,早已被那面鏡子,或者說鏡子背后的東西,標(biāo)記為了目標(biāo)。
信任出現(xiàn)了裂痕,但此刻不是追究的時候。危險迫在眉睫。
“我們必須告訴知妍?!碧怀谅暤?,“她的名字,也在名單上?!?/p>
在空曠的階梯教室找到知妍時,她正一個人坐在最后一排發(fā)呆,眼神空洞。太昊和夏歐走到她面前,她似乎才回過神來,臉上擠出一絲勉強(qiáng)的、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太昊沒有說話,只是將那張來自三十年前的警告字條,輕輕放在了她的課桌上,特意將“妍”字指向她。
知妍的目光落在紙上,當(dāng)她看清那個“妍”字時,她的身體猛地一僵,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嘴唇哆嗦得無法成形。她像是被無形的閃電擊中,整個人劇烈地顫抖起來,瞳孔放大到極致,充滿了最原始的恐懼和…一種徹底的、無法掩飾的愧疚!
“是…是我!是我!是我害了南梔!”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哭喊起來,雙手猛地抓住自己的頭發(fā),情緒徹底崩潰,“那個匿名信息…最開始…它不止是告訴我秘密!它問我想不想知道學(xué)校最大的、被埋葬的秘密…它說需要我的‘幫助’…它說只要我偶爾、無意地提供一點大家的動態(tài)…比如…比如誰和誰最近經(jīng)常在一起,誰晚上可能會去圖書館或者畫室留到很晚…南梔那天晚上去畫室補(bǔ)作業(yè),我跟別人聊天時提起過…我真的只是隨口說的!它沒說會這樣!它只說需要觀察‘合適的時機(jī)’!我真的不知道會害了南梔!我不知道!”
她涕淚橫流,語無倫次,巨大的愧疚和恐懼幾乎將她徹底吞噬。原來,那個隱藏的“它”,不僅僅是通過知妍的好奇心散布恐怖信息,更是將她作為一個無意識的“觀察員”和“信息提供者”!通過知妍的八卦和日常閑聊,“它”精準(zhǔn)地掌握了南梔、太昊,甚至夏歐的生活習(xí)慣和行動軌跡,從而選擇了最合適的時機(jī),將南梔誘騙至陷阱!
知妍在完全無知的情況下,成了“它”的幫兇,用她最擅長的八卦,親手將自己的朋友推向了萬劫不復(fù)的鏡中地獄!
憤怒、后怕、以及深深的無力感席卷了太昊和夏歐。但他們看著幾乎要崩潰自毀的知妍,責(zé)備的話卻說不出口。她也是受害者,被巧妙地利用和操縱了。
她也終于明白,自己名字里的“妍”字,早已讓她成為了潛在的目標(biāo)之一,而她的行為,則加速了這個恐怖的進(jìn)程。
三人之間彌漫著一種沉重而復(fù)雜的氛圍。信任支離破碎,但共同的恐懼和唯一的目標(biāo)——救出南梔,阻止儀式——又將他們強(qiáng)行捆綁在一起。
所有的線索都拼湊起來,指向了那個最核心的恐怖——儀式。三十年前可能由某些人自愿發(fā)起但最終失控、或是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欺騙的邪惡儀式,如今需要新的犧牲品和特定的名字來繼續(xù),以完成最終的“替換”,讓鏡中之物得以掙脫。
但儀式究竟在哪里舉行?盥洗室是入口,是顯影的地方,但檔案記錄里那個道士提到的“縛得太久”以及紙條上的“鏡子的牢籠”,暗示核心并不在鏡子本身。
太昊猛地想起一個細(xì)節(jié):無論是三十年前的記錄,還是南梔的幻影,似乎都強(qiáng)調(diào)了一個“后面”的概念。道士說“縛于鏡”,紙條說“留在鏡子的牢籠里”,南梔的幻影像是在鏡子后面的空間…
他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關(guān)鍵可能不是鏡子本身,而是鏡子所“照”的東西,或者鏡子所“遮蔽”的東西!
他們需要再次檢查那面鏡子,尤其是它后面的空間!
這一次,三人帶著從工具室偷偷拿來的橡膠手套和撬棍,再次來到了盥洗室。面對那面裂開的、依舊不祥的鏡子,三人鼓足了全部的勇氣。
太昊和夏歐合力,小心翼翼地用手抵住鏡面,嘗試著將它向外扳動。鏡子比想象中要沉,而且似乎有某種阻力。知妍在一旁緊張地望風(fēng),身體不住發(fā)抖。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鏡子連同它的木質(zhì)框架被一點點扳離了墻面。
隨著縫隙擴(kuò)大,一股更加陳腐、陰冷、帶著難以形容的惡臭的空氣從鏡子后面涌出,讓人聞之欲嘔。
鏡子后面,根本不是他們預(yù)想中的瓷磚墻壁,而是一個被粗糙木板釘死、但早已腐朽發(fā)黑的洞口!洞口邊緣殘留著深色的、噴濺狀的痕跡,那顏色…是經(jīng)過漫長歲月沉淀后的黑褐色!木板之間有著明顯的縫隙,那股惡臭正是從里面源源不斷地散發(fā)出來!
這是一個被刻意封堵起來的、通往某個空間的入口!很可能是一個廢棄的通風(fēng)管道或者檢修通道的入口!
三十年前,那些女生,或許根本不是死在鏡子前,而是被拖進(jìn)了鏡子后面的這個管道深處!鏡子,是通道,是窗口,也是封??!
而儀式真正的核心地點,很可能就在這管道通往的、不為人知的幽暗深處!
8 鏡中輪回
這個發(fā)現(xiàn)讓三人既恐懼又有一絲絕望中的確定。他們找到了下一步的方向,但這也意味著,他們可能必須進(jìn)入那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未知的黑暗之中。
就在他們發(fā)現(xiàn)管道口的瞬間,太昊和夏歐的手機(jī)幾乎同時震動了一下。那震動在死寂的盥洗室里顯得格外突兀,驚得兩人差點跳起來。
又是匿名信息!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極致的恐懼。太昊顫抖著掏出手機(jī),屏幕亮起,那條沒有號碼來源的信息,像毒蛇一樣盤踞在屏幕上:
“時機(jī)將至。舊錨松動,新錨將至?!畾W’與‘妍’,皆為候選。歡迎觀禮?!?/p>
候選?觀禮?
冰冷的話語像淬毒的匕首,刺穿了他們最后的心理防線。“它”不僅知道他們發(fā)現(xiàn)了這里,甚至以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口吻,直接宣告了它的下一步計劃!夏歐和知妍,因為名字被選中,成為了“它”想要的新錨點候選!而“觀禮”……這毛骨悚然的邀請,意味著“它”也想讓太昊成為這恐怖儀式的一部分,親眼見證朋友被吞噬,或許……最終也無法逃脫?
“不……不!”知妍也看到了信息,她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嗚咽,身體軟軟地順著墻壁滑坐在地上,雙手捂住臉,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
夏歐的臉色慘白如紙,但她死死咬住下唇,強(qiáng)迫自己站穩(wěn)。她看著那黑黝黝的、散發(fā)著惡臭的管道口,眼中第一次迸發(fā)出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它想把我們當(dāng)獵物……沒那么容易!”她的聲音因為恐懼和憤怒而微微顫抖,卻帶著一股狠勁,“我們必須進(jìn)去!在南梔被完全‘替換’之前!”
太昊看著幾乎崩潰的知妍和強(qiáng)作鎮(zhèn)定的夏歐,心臟被巨大的壓力攥得生疼。但他知道夏歐是對的。退縮沒有出路,那個“它”不會放過他們。唯一的生機(jī),或許就在這管道通往的、最深沉的黑暗里。
他拉起癱軟的知妍,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強(qiáng)迫她看著自己:“聽著!知妍!現(xiàn)在害怕沒有用!南梔需要我們!你也想活下去對不對?我們必須進(jìn)去!”
知妍淚眼婆娑地看著太昊,又看看那可怕的洞口,最終,一種求生的本能和對南梔的愧疚壓倒了純粹的恐懼,她艱難地點了點頭。
決心已下,剩下的就是行動。太昊用工兵鉗費力地撬開那些早已腐朽的木板。每一聲木頭的斷裂聲都讓他們心驚肉跳,生怕驚動什么。
洞口完全敞開,一股更濃烈的、難以形容的惡臭撲面而來,那是一種混合了灰塵、霉菌、某種化學(xué)試劑和……淡淡腐肉的復(fù)雜氣味,令人作嘔。管道內(nèi)部漆黑一片,手電光照射進(jìn)去,仿佛被黑暗吞噬,只能看到近處銹蝕斑斑的管壁和厚厚的積灰。
太昊深吸一口氣,第一個鉆了進(jìn)去。管道比想象中寬敞,足以讓人彎腰前行,但極其壓抑。夏歐緊隨其后,知妍顫抖著跟在最后。
管道向下傾斜,深入教學(xué)樓的地下結(jié)構(gòu)??諝庠絹碓较”。粑对絹碓綕?。他們能聽到彼此粗重壓抑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在密閉的空間里被放大,如同擂鼓。
爬行了仿佛一個世紀(jì)那么久,前方終于出現(xiàn)了微弱的光亮和更開闊的空間。太昊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他們來到了一個巨大的、幾乎被遺忘的地下室。這里堆滿了蒙著厚厚灰塵的廢棄課桌椅、破損的實驗器材、老舊的運動器械,像一座座沉默的、畸形的墳?zāi)???諝饽郎?,灰塵在從某個高處通風(fēng)口透下的微弱光柱中緩慢飛舞。
而在地下室最陰暗、最遠(yuǎn)離出口的角落,他們看到了令他們頭皮炸裂、血液幾乎凍結(jié)的景象——
地面被清理出了一片相對干凈的區(qū)域。那片區(qū)域的正中央,用某種暗紅色的、像是干涸血液混合了顏料的物質(zhì),畫著一個巨大、復(fù)雜、扭曲的符號陣圖。陣圖的線條蜿蜒盤繞,構(gòu)成一種既古老又邪惡的幾何圖案,看久了讓人頭暈?zāi)垦#纳鷧拹骸?/p>
陣圖的周圍,散落著一些他們熟悉的東西——是南梔的個人物品!她的淡紫色發(fā)卡,她最喜歡用的那支刻著小貓的鋼筆,甚至還有一張她、太昊和夏歐去年秋天在校園銀杏樹下的大頭貼合影!這些物品被刻意擺放在陣圖的幾個關(guān)鍵節(jié)點上,像是某種邪惡的獻(xiàn)祭品。
而陣圖的最中心,放著的不是蠟燭或法器,而是一面小小的、邊緣銳利的不規(guī)則碎鏡片。它被小心翼翼地擺正,鏡面朝上,正對著天花板的方向——精確地對應(yīng)著樓上那面巨大破裂鏡子的位置!
這里,才是真正的儀式核心!那面樓上的大鏡子,更像是一個觀察口,一個能量通道,或者一個……投影屏!將發(fā)生在這里的恐怖事情,扭曲地映射上去!
“南梔……”夏歐的聲音帶著哭腔,她看著那些屬于朋友的物品,身體微微發(fā)抖。
太昊感到一陣惡心和憤怒。這一切布置得如此精心,充滿了嘲弄和惡意。
突然,知妍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叫,指著那面小碎鏡片:“里……里面……有光!”
太昊和夏歐立刻望過去。只見那面平靜的小碎鏡片上,似乎蒙著一層水汽,接著,一個極其微弱、仿佛從極遙遠(yuǎn)的水底傳來的聲音,縹緲地鉆入他們的耳朵:
“太……昊……夏……歐……救……我……”
是南梔的聲音!痛苦、虛弱,但確確實實是她的聲音!
“南梔!你在哪里!”太昊撲到陣圖邊緣,對著那碎鏡片大喊,不敢觸碰那些邪惡的線條。
“……鏡……子……后面……好黑……好冷……”南梔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夾雜著哽咽和無法言說的恐懼,“……它……在……拉我……要把我……扯進(jìn)去……代替……它……”
替換!三十年前紙條上的警告是真的!南梔正在被“它”作為舊錨點替換掉!一旦完成,“它”就能掙脫鏡子的束縛,而南梔將永遠(yuǎn)被困在那冰冷的、虛無的鏡中世界,承受永恒的折磨!
“我們必須毀掉這個!”太昊紅著眼睛,看向四周,想尋找工具。
“不行!”夏歐猛地拉住他,指著地上的陣圖,“你看那些線條!它們……它們好像在動!”
太昊定睛看去,心臟幾乎停跳——那些用暗紅色物質(zhì)畫出的陣圖線條,仿佛擁有了生命一般,正在極其緩慢地、如同粘稠的血液般蠕動流淌著!而陣圖中心的碎鏡片上,那層水汽越來越濃,南梔痛苦的呻吟聲也似乎變得更加清晰了!
儀式……已經(jīng)開始了!
“南梔!你在哪里!”太昊的嘶吼在地下室空洞的回響中顯得格外絕望。他撲在陣圖邊緣,不敢觸碰那些如同活物般緩慢蠕動的暗紅色線條,只能對著那面閃爍著詭異水汽的小碎鏡片大喊。
“……鏡……子……后面……好黑……好冷……”南梔的聲音如同風(fēng)中殘燭,斷斷續(xù)續(xù),每一個字都浸透了極致的痛苦和深入骨髓的恐懼,“……它……在……拉我……要把我……扯進(jìn)去……代替……它……我……撐不住了……”
“替換”!那張三十年前染血的紙條上警告的“替換”,此刻正在發(fā)生!南梔的靈魂,正在被那鏡中的邪惡存在強(qiáng)行剝離、拖拽,成為它在鏡子牢籠中的替身!一旦完成,南梔將永遠(yuǎn)沉淪在那片冰冷、虛無的黑暗中,承受永恒的折磨,而那個東西,將掙脫束縛,降臨人間!
“不!”夏歐也撲了過來,淚水奪眶而出,“南梔!堅持??!我們來了!我們來救你了!”
“毀掉它!必須毀掉這個陣!”太昊猛地抬頭,目光掃過地下室堆積如山的廢棄雜物。他的視線鎖定在一張扭曲的、銹跡斑斑的舊鐵椅腿上。他沖過去,一把抄起那根沉重的金屬棍,轉(zhuǎn)身就要砸向那面中心的碎鏡片!
“等等!”夏歐突然尖叫,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調(diào),“你看!那些線!”
太昊的動作僵住了。他順著夏歐顫抖的手指看去,心臟瞬間沉入冰窟。
陣圖上那些原本只是緩慢蠕動的暗紅色線條,此刻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它們不再是簡單的流淌,而是像無數(shù)條被激怒的毒蛇,瘋狂地扭曲、膨脹、搏動!暗紅色的物質(zhì)在陣圖線條內(nèi)高速奔涌,發(fā)出一種極其細(xì)微卻令人牙酸的“嘶嘶”聲,仿佛血液在狹窄的血管中沸騰!整個陣圖仿佛活了過來,散發(fā)出一種令人作嘔的、帶著硫磺和鐵銹氣息的灼熱感!
陣圖中心的碎鏡片劇烈地震動起來,鏡面上的水汽瞬間蒸騰,南梔的聲音被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取代!那尖叫仿佛直接穿透了他們的耳膜,震蕩著他們的靈魂!緊接著,碎鏡片猛地向上射出一道慘白的光柱,直沖地下室的天花板!
光柱在布滿灰塵和蛛網(wǎng)的天花板上,扭曲地映照出一個模糊的、不斷掙扎的女性輪廓——正是南梔!她的身影在光柱中痛苦地扭曲、拉伸,仿佛正被無形的巨手撕扯,隨時可能被徹底扯碎、吸入那面小小的碎鏡之中!
“它在加速!”知妍癱軟在地,發(fā)出絕望的嗚咽,“它要……要成功了!”
太昊目眥欲裂,他看到了南梔在光柱中痛苦掙扎的虛影,看到了那瘋狂搏動的陣圖線條,看到了那面作為核心的碎鏡片。時間不多了!南梔隨時可能被徹底吞噬!
“夏歐!知妍!”太昊的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和憤怒而嘶啞,“聽著!我有個計劃!一個瘋狂的計劃!但可能是唯一的機(jī)會!”
他語速極快,目光死死鎖定那道光柱中掙扎的南梔虛影:“那個紙條!三十年前的紙條!它說‘替換’!它需要‘錨點’!它需要有人自愿(或被欺騙)留在鏡子里替它承擔(dān)束縛!它才能出來!”
他猛地指向天花板上南梔掙扎的光影:“它現(xiàn)在正在強(qiáng)行把南梔拉進(jìn)去當(dāng)替死鬼!但它需要‘錨定’!它需要確認(rèn)新的錨點!它標(biāo)記了你們的名字——‘歐’和‘妍’!它把你們視為候選!”
“所以,”太昊深吸一口氣,眼中閃爍著近乎瘋狂的光芒,“我們要否認(rèn)它!用最強(qiáng)的意志否認(rèn)它的標(biāo)記!讓它無法鎖定新的錨點!同時,我在地下室破壞這個陣法的核心!讓它失去力量來源!讓它無法完成替換!”
他看向夏歐和知妍,眼神灼熱:“你們必須回到樓上!回到那面大鏡子前!在我說‘開始’的時候,對著鏡子大喊!用盡全身力氣大喊!否認(rèn)你們的名字!否認(rèn)它對你的標(biāo)記!告訴它,你們不屬于它!你們的靈魂,它無權(quán)染指!”
“這……這能行嗎?”知妍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我不知道!”太昊吼道,“但這是我們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南梔撐不住了!”
夏歐看著光柱中南梔那痛苦到扭曲的身影,看著那瘋狂搏動的陣圖,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決絕取代?!昂?!”她一把拉起癱軟的知妍,“我們上去!去鏡子那里!太昊,你……”
“我會砸碎這里的一切!”太昊握緊了手中的鐵棍,眼神兇狠地盯著那面震動不休的碎鏡片,“快走!時間不多了!”
夏歐不再猶豫,拖著幾乎邁不開腿的知妍,跌跌撞撞地沖向他們進(jìn)來的管道口。地下室只剩下太昊一人,面對著那如同地獄入口般散發(fā)著邪惡氣息的陣圖,和陣圖中心那面連接著南梔痛苦靈魂的碎鏡片。
他舉起沉重的鐵棍,對準(zhǔn)了那面小小的、卻承載著恐怖力量的碎鏡片。他能感覺到陣圖散發(fā)出的灼熱和惡意,仿佛無數(shù)雙無形的眼睛正從那些搏動的線條中死死盯著他。
“南梔……堅持住……”他喃喃自語,然后猛地吸足一口氣,對著上方怒吼,聲音穿透了層層阻隔,直達(dá)三樓:“夏歐!知妍!就是現(xiàn)在——開始?。?!”
三樓的盥洗室。
夏歐和知妍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沖了進(jìn)來。那面巨大的、布滿裂痕的鏡子依舊立在那里,裂痕深處滲出的暗紅色液體似乎比之前更多了,像一道道永不干涸的血淚,緩緩流淌。鏡面渾濁不堪,但此刻,它仿佛感應(yīng)到了地下室的異動,正微微地震動著,發(fā)出低沉的嗡鳴。
夏歐沖到鏡子前,雙手猛地拍在冰冷的鏡面上,無視那粘膩的血跡。她死死盯著鏡中自己那張因恐懼和憤怒而扭曲的臉,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鏡子,對著鏡面之后那無形的恐怖存在,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吶喊:
“我不是‘歐’!!”她的聲音尖銳得幾乎破音,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你不認(rèn)識我!我的名字不屬于你!我的靈魂不屬于你!滾開!從我朋友的身體里滾出去?。?!”
幾乎在她喊出第一個字的瞬間,鏡面猛地一震!裂痕深處涌出的鮮血驟然增多,如同噴泉般激射!鏡面上,無數(shù)張痛苦扭曲的女性面孔瘋狂地浮現(xiàn)、掙扎、尖叫,仿佛被夏歐的否認(rèn)激怒了!一股冰冷的、充滿惡意的意志如同實質(zhì)般從鏡面涌出,狠狠撞向夏歐!
夏歐感覺像是被一柄無形的冰錘砸中胸口,劇痛伴隨著刺骨的寒意瞬間蔓延全身,讓她眼前發(fā)黑,幾乎窒息!但她死死咬住牙關(guān),指甲因為用力而深深摳進(jìn)鏡框的木質(zhì)里,鮮血順著指尖流下。她強(qiáng)忍著靈魂仿佛要被撕裂的痛苦,再次嘶吼:
“我不認(rèn)識你!你找錯人了!放開南梔——!??!”
與此同時,知妍也沖到了鏡子前。她看著鏡中那些瘋狂掙扎的恐怖面孔,看著夏歐痛苦卻堅毅的側(cè)臉,看著鏡面深處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暗,巨大的恐懼幾乎再次將她淹沒。但南梔痛苦的尖叫仿佛還在耳邊回響,夏歐的吶喊像火種點燃了她心底最后一絲勇氣。
“我……我也不是‘妍’!”知妍的聲音起初帶著哭腔,顫抖得厲害,但很快,一種破釜沉舟的憤怒壓倒了恐懼,“你……你這個怪物!你騙了我!你利用我害了南梔!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爸爸媽媽給的!不是你的!你……你休想得到我!滾回你的鏡子里面去——!??!”
她的吶喊帶著哭腔,卻同樣充滿了不顧一切的意志。鏡面的震動更加劇烈,裂痕如同蛛網(wǎng)般迅速蔓延,發(fā)出刺耳的“咔咔”聲!更多的鮮血從裂痕中噴涌而出,幾乎將整個鏡面染紅!鏡中那些掙扎的面孔發(fā)出無聲的、更加凄厲的尖嘯,一股更強(qiáng)大的、帶著怨毒和瘋狂的意志同時壓向知妍!
知妍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要炸開,無數(shù)充滿惡意的低語和尖嘯在她腦海中回蕩,試圖摧毀她的意志,讓她屈服。她雙腿一軟,幾乎跪倒在地,但她雙手死死抓住洗手池的邊緣,指甲崩裂也毫無所覺,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對著那血紅的鏡面,發(fā)出了最絕望也最堅定的嘶喊:
“把我的朋友……還給我——?。。 ?/p>
地下室。
就在夏歐和知妍的吶喊聲穿透樓層,在盥洗室響起的同時,太昊高舉的鐵棍,帶著他全部的憤怒、絕望和對朋友的不顧一切,狠狠地砸了下去!
目標(biāo)——陣圖中心那面震動不休的碎鏡片!
“給我碎——?。?!”
“砰——!??!”
一聲沉悶卻震耳欲聾的巨響在地下室炸開!
鐵棍精準(zhǔn)地命中了那面小小的碎鏡片!
沒有預(yù)想中的玻璃碎裂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尖銳、仿佛能撕裂靈魂的金屬摩擦和玻璃擠壓的混合噪音!那碎鏡片在重?fù)糁?,沒有立刻碎裂,而是猛地爆發(fā)出刺眼欲盲的慘白光芒!光芒中,南梔掙扎的虛影發(fā)出一聲更加凄厲、更加絕望的尖叫,仿佛靈魂被硬生生撕裂!
與此同時,整個地下室的地面仿佛都震動起來!陣圖上那些瘋狂搏動的暗紅色線條,如同被掐斷了源頭的血管,瞬間劇烈地痙攣、抽搐!暗紅色的物質(zhì)在管道內(nèi)瘋狂倒流、噴濺,發(fā)出“嗤嗤”的腐蝕聲!整個陣圖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那些扭曲的符號仿佛失去了支撐,開始扭曲、變形、崩解!
“啊啊啊啊啊——?。?!”
一聲非人非獸、充滿了無盡怨毒、憤怒和不甘的尖嘯,猛地從陣圖中心、從天花板上、從四面八方同時響起!那聲音直接作用于靈魂,讓太昊頭痛欲裂,耳膜刺痛,幾乎要當(dāng)場昏厥!
三樓盥洗室。
在太昊砸中碎鏡片的同一瞬間!
那面布滿裂痕、血流如注的巨大鏡子,仿佛受到了最直接的沖擊!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整面鏡子,連同它沉重的木質(zhì)框架,毫無征兆地、徹底地爆炸開來!
不是簡單的碎裂,是爆炸!
無數(shù)大小不一的、邊緣銳利的玻璃碎片,如同被引爆的炸彈破片,以驚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帶著粘稠的暗紅色血液,如同血雨腥風(fēng)般籠罩了整個盥洗室!
夏歐和知妍在爆炸發(fā)生的瞬間,被一股巨大的、無形的沖擊波狠狠掀飛出去,重重撞在后方冰冷的瓷磚墻壁上!劇痛傳來,她們眼前一黑,只感覺無數(shù)冰涼的、帶著血腥味的東西擦著身體飛過!
玻璃碎片如同暴雨般射向墻壁、天花板、洗手池,發(fā)出密集的“噼啪”撞擊聲!整個空間充斥著玻璃碎裂的刺耳噪音、血液飛濺的粘膩聲響,以及那一聲仿佛來自地獄深淵、充滿無盡怨毒和不甘的尖嘯余音!
當(dāng)最后一片玻璃“叮當(dāng)”落地,整個盥洗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玻璃粉塵的味道。墻壁上、地面上、天花板上,到處都濺滿了暗紅色的粘稠液體和細(xì)小的玻璃渣。那面巨大的鏡子徹底消失了,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邊緣參差不齊的鏡框,以及鏡框后面那個黑黝黝的、散發(fā)著惡臭的洞口。
洞口邊緣,似乎有淡淡的、灰白色的塵埃,正緩緩飄散出來。
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