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囚籠秋雨敲打著破舊的窗欞,發(fā)出令人心煩意亂的嗒嗒聲。
沈未晞縮在山賊窩的角落里,冰冷的寒意順著地面往上爬,凍得她牙齒直打顫。三天前,
她所在的商隊遭遇山賊襲擊,男人盡數(shù)被殺,
女人則被關在這個彌漫著霉味和血腥氣的棚屋里?!翱奘裁纯?!
”一個醉醺醺的山賊踹了踹木欄,“再哭把你們都丟去喂狼!”嗚咽聲頓時低了下去,
只剩下壓抑的抽泣。沈未晞抱緊雙膝,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棚屋最暗的角落。
那里蜷縮著一個少年,粗重的鐵鏈鎖住他纖細的腳踝,磨出一圈血痕。
他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露出底下交錯的新舊傷痕。最令人心驚的是他那張臉。
即便沾滿污垢,依然漂亮得驚心動魄,像是被精心雕琢過的玉石,卻被人隨意丟棄在泥濘中。
少年突然抬眸,漆黑的眼睛如同深潭,冷不防與她對上視線。沈未晞心頭一跳,慌忙別開眼。
夜深時,山賊們的喧鬧聲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鼾聲。
沈未晞悄悄從懷里摸出半個硬邦邦的饃饃——這是她白天偷偷藏起來的。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少年身邊,鐵鏈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敖o你?!彼龑x饃遞過去,
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少年警惕地盯著她,一動不動?!拔覜]有惡意,”沈未晞壓低聲音,
“你餓了吧?”見他依舊不為所動,她輕輕掰下一小塊塞進自己嘴里,“你看,沒毒。
”少年這才緩慢地伸出手,接過饃饃狼吞虎咽起來。他吃得極快,
卻又奇異地沒有發(fā)出太大聲音?!奥c吃,別噎著。”沈未晞解下腰間的水囊,遞到他嘴邊。
就著她的手,少年喝了幾口水。借著窗外透進的微弱月光,
沈未晞看清了他手腕上深可見骨的勒痕。“你等等?!彼祷刈约核哪嵌迅刹?,
從底下摸出一個小布包——那是她被抓時身上僅存的東西。她取出一瓶傷藥,
這是母親生前給的,說是極好的金創(chuàng)藥?!翱赡軙悬c疼,”她輕聲說著,
小心翼翼地將藥粉撒在他的傷口上,“忍一忍?!鄙倌晟眢w繃緊,卻一聲不吭。
沈未晞又從自己的裙擺撕下幾條干凈的布,為他包扎傷口。過程中,
她的指尖偶爾觸到他冰涼的皮膚,惹得他輕輕顫抖?!盀槭裁磶臀遥俊鄙倌晖蝗婚_口,
聲音沙啞得厲害。沈未晞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看不下去吧。
”2 逃亡驚魂接連幾日,沈未晞總會省下部分食物,趁夜偷偷照顧少年。她得知他叫燕澈,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肯說。他的傷勢在她的照料下漸漸好轉,雖然依舊沉默寡言,
但看她的眼神不再那么戒備。第五天夜里,燕澈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想離開這里嗎?
”沈未晞一愣,“當然想,可是...”“我有辦法,”燕澈壓低聲音,“但需要你幫忙。
”他告訴她,他觀察多日,發(fā)現(xiàn)每晚子時換崗之際,東側的守衛(wèi)會有一刻鐘的空當。
“那里靠近馬廄,如果能偷到一匹馬,就有機會逃出去。”燕澈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
“明晚子時,我會弄出動靜引開注意,你趁機去馬廄?!薄澳悄阍趺崔k?”“別擔心我,
我自有辦法?!鄙蛭磿劒q豫片刻,最終點頭,“好?!钡诙煲估?,
沈未晞按計劃潛伏在馬廄附近的草堆里。子時一到,果然聽見西側傳來喧嘩聲,
守衛(wèi)們紛紛朝那個方向跑去。她趁機溜進馬廄,牽出一匹黑馬。正要按照約定去接燕澈,
卻見他已然向她跑來,身后跟著兩個舉著火把的山賊!“上馬!”燕澈喊道,
一把將她托上馬背,自己隨即翻身而上?!白プ∷麄儯 鄙劫\的吼聲震天響。燕澈搶過韁繩,
猛夾馬腹。黑馬嘶鳴一聲,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箭矢嗖嗖地從耳邊飛過,
沈未晞嚇得緊閉雙眼,只感覺燕澈的手臂緊緊環(huán)住她,將她護在懷里。不知跑了多久,
身后的喊殺聲漸漸遠去。馬匹的速度慢下來,最終停在一處隱蔽的山洞口?!鞍踩?,
”燕澈的聲音帶著喘息,“他們不會追來了?!鄙蛭磿勥@才發(fā)現(xiàn),他左肩上插著一支箭,
鮮血染紅了半個臂膀?!澳阒屑耍 彼@叫道?!皼]事,小傷?!毖喑阂а勒蹟嗉龡U,
“先處理一下,天亮前我們得繼續(xù)趕路?!痹谏蕉粗?,沈未晞為燕澈取出箭矢,
重新包扎傷口。整個過程他咬緊牙關,冷汗直流,卻硬是沒哼一聲。天亮時,
二人已遠離山賊巢穴。站在岔路口,沈未晞將從發(fā)髻中取出一枚藏著的白玉簪,
塞進燕澈手中?!斑@個你拿著,應該能換些盤纏,”她說,“回家去吧,以后小心些,
別再被山賊抓到了?!毖喑何站o玉簪,目光復雜地看著她,“你呢?”“我去京城投親,
”沈未晞笑了笑,“有緣再見吧?!彼D身欲走,卻被燕澈拉住?!案嬖V我你的名字。
”“沈未晞。未來的未,晞光的晞?!薄吧蛭磿?,”燕澈重復道,
像是要將這個名字刻在心里,“我會回來找你的?!鄙蛭磿勚划斶@是少年人的一時感動,
并未放在心上,擺擺手轉身離去。她不曾看見,
身后少年眼中翻涌的、與她認知中完全不符的偏執(zhí)與黑暗?!拔視貋淼模憬?。
”他輕聲自語,“到時候,再也沒有人能分開我們。”3 帝王囚愛五年光陰,如白駒過隙。
京城西街的"錦繡坊"內,沈未晞正低頭繡著一幅牡丹圖。銀針在細絹上來回穿梭,
留下精致紋路。"未晞姐,你的手藝真是越發(fā)精進了。"小學徒阿月湊過來,滿眼羨慕。
沈未晞微微一笑,剛要說話,坊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馬蹄聲如驚雷般由遠及近,
夾雜著甲胄碰撞的鏗鏘之聲。街上行人紛紛避讓,驚呼聲四起。"出什么事了?
"阿月好奇地探頭張望。沈未晞心頭莫名一緊。這幾日京城風聲鶴唳,
都說新帝登基后要大清洗,不少前朝官員已被下獄。繡坊的門"砰"地被撞開。
一隊黑甲侍衛(wèi)魚貫而入,為首之人目光冷厲地掃視屋內,最終定格在沈未晞身上。"沈未晞?
"聲音冰冷如鐵。"正是民女。"她起身,手指無意識地攥緊衣角。"奉旨捉拿前朝余孽!
帶走!"不等她辯解,兩個侍衛(wèi)已上前反剪她的雙手,冰冷鐐銬瞬間鎖住手腕。
"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未晞姐怎么可能是——"阿月急得想要上前,被侍衛(wèi)一把推開。
沈未晞腦中一片空白。前朝余孽?她一個繡娘,何時與這等罪名扯上關系?
她被粗暴地推上馬車,一路顛簸。透過車窗縫隙,她看見街市慌亂,百姓避讓,
黑甲侍衛(wèi)列隊而行,整個京城籠罩在肅殺氣氛中。皇宮巍峨,朱墻高聳,如巨獸張開大口,
將她吞入其中。沈未晞被押著穿過一道道宮門,每過一重,身后的門便轟然關閉,
如同斬斷所有退路。最終,她被帶至一座宮殿前。"跪下!"侍衛(wèi)壓著她的肩膀,
迫使她跪在冰冷玉階上。殿內金碧輝煌,琉璃宮燈投下冷光,映照著光可鑒人的金磚地面。
兩側侍立的宮人垂首屏息,如同沒有生命的傀儡。沈未晞渾身發(fā)顫,不敢抬頭。
她能感覺到御座上投來的目光,冰冷而極具壓迫感,如同實質般壓在她背上。腳步聲響起,
沉穩(wěn)有力,自御座一步步走下。明黃色的靴子停在她面前,繡著精致的龍紋。"抬頭。
"那聲音低沉威嚴,卻莫名勾起一絲熟悉感。沈未晞顫抖著抬起頭,
猝不及防撞入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中。玉旒微晃,露出一張俊美得近乎凌厲的臉。眉眼深邃,
鼻梁高挺,薄唇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線。五年光陰褪去了少年的青澀,
賦予他帝王獨有的威嚴與戾氣。但那雙眼睛——沈未晞永遠不會忘記。是他!
那個山賊窩中奄奄一息的少年!可眼前的男人,一身龍袍,目光如刀,
周身散發(fā)著睥睨天下的氣勢,與記憶中那個脆弱漂亮的少年判若兩人。燕澈俯視著她,
眼中翻涌著復雜難辨的情緒。他緩緩蹲下身,與她平視,指尖輕抬起她的下巴。"姐姐,
"他聲音低啞,帶著令人心悸的偏執(zhí),"還記得我嗎?"沈未晞唇瓣顫抖,說不出話來。
他低笑一聲,那笑聲里卻沒有半分暖意:"看來是忘了。無妨,朕會讓你想起來的。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送給我的那支玉簪,我當了五十兩銀子。
"沈未晞怔怔地望著他,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起這個。"那五十兩,我用來招兵買馬了。
"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從十幾個亡命之徒,到一支軍隊,
再到這萬里江山——姐姐,這都是拜你所賜。"他一步步走近,
龍涎香的冷冽氣息將她籠罩:"現(xiàn)在,我來接你回家了。""這里就是你的家,從今往后,
哪兒也不準去。"沈未晞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瘋了...""瘋?
"燕澈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是啊,從你離開的那天起,
我就瘋了。"他眼中翻涌著近乎瘋狂的占有欲:"這五年,我每一天都在想著你,
想著如何找到你,如何把你永遠鎖在我身邊。""現(xiàn)在,我終于做到了。
"沈未晞掙扎著想要后退,卻被他一把拉入懷中。"別怕,姐姐,"他貼在她耳邊低語,
語氣溫柔卻令人毛骨悚然,"我會對你很好的。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好。
""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邊,永遠不離開。"他打橫抱起她,不顧她的掙扎,走向寢殿深處。
"記住,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皇后。""這座皇宮,就是你的牢籠,也是你的家。
"沈未晞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繡著金絲龍紋的紗帳,空氣中彌漫著清冷的龍涎香。
身下的床榻柔軟得讓人陷進去,與她那個簡陋的繡坊小院天差地別。
昨夜的一切涌入腦?!喑耗请p偏執(zhí)的眼睛,他滾燙的呼吸,
還有那句“你就是我的皇后”?;奶疲∷票幌麓?,赤足踩在冰涼的白玉地磚上。
殿內空無一人,雕花殿門卻緊緊閉合。她用力推了推,紋絲不動。她被囚禁了?!澳锬镄蚜??
”殿門突然開啟,兩個身著宮裝的侍女躬身而入,后面跟著一列手捧各式物品的宮人。
“我不是什么娘娘,”沈未晞后退一步,“放我出去。”為首的宮女年長些,
神色恭敬卻不容拒絕:“奴婢春棠,奉陛下之命伺候娘娘梳洗。陛下巳時下朝便會過來。
”不等沈未晞反駁,宮人們已經(jīng)上前為她更衣梳妝。她像個提線木偶,
被套上一身繁復華貴的宮裝,按在鏡前梳起高髻,戴上沉甸甸的金鳳步搖。
鏡中的女子眉目如畫,卻面色蒼白,眼中滿是惶然?!澳锬镎婷??!贝禾臑樗c上口脂,
“陛下見了必定歡喜?!鄙蛭磿劽偷負]開她的手:“我要見他!”殿外傳來腳步聲,
宮人們齊刷刷跪倒在地。燕澈邁步而入。他已換下朝服,著一身玄色常服,
金線繡制的暗紋在陽光下若隱若現(xiàn)。他的目光落在沈未晞身上,微微一滯。“都退下。
”他揮手屏退眾人。殿門再次合攏,只剩下他們二人。沈未晞站起身,
攥緊衣袖:“陛下這是何意?我只是個普通繡娘,當不起這般待遇?!毖喑阂徊讲阶呓?,
指尖輕撫過她發(fā)間的金鳳:“普通繡娘?”他低笑,“姐姐未免太過自謙了。
你可是朕的救命恩人?!薄澳侵皇桥e手之勞,陛下不必掛懷?!薄翱呻奁獟鞈眩?/p>
”他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近,“這五年來,沒有一日不掛懷。”他的氣息撲面而來,
帶著不容抗拒的壓迫感:“姐姐可知,那日分別后,我經(jīng)歷了什么?”沈未晞試圖掙脫,
卻徒勞無功?!澳俏迨畠摄y子,我買了第一把刀,收了第一個手下?!彼Z氣平淡,
眼神卻幽深得駭人,“從山匪到流寇,從邊關到朝堂,我踩著無數(shù)尸骨爬上這個位置。
”“為什么?”沈未晞顫聲問?!盀槭裁??”燕澈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
冰涼的觸感讓她戰(zhàn)栗,“因為只有站在最高處,才不會再任人宰割,
才能把想要的人牢牢抓在手里?!彼┥恚谒叺驼Z:“比如你,姐姐。
”沈未晞偏頭躲開:“陛下若念舊情,就該放我自由?!薄白杂??
”燕澈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姐姐以為,離開皇宮就能自由?”他猛地拽著她走到窗邊,
推開雕花木窗。遠處宮墻巍峨,隔絕了外面的世界?!翱匆娏藛??
這天下很快就是朕的囊中之物。無論你去到哪里,都在朕的掌控之中?!彼氖种甘站o,
“既然如此,何必浪費彼此時間?”沈未晞臉色煞白:“你簡直...不可理喻!
”燕澈卻不怒反笑:“姐姐還是這般天真可愛?!彼砷_她,轉身走向殿門,“好好歇著,
晚些時候朕再來看你?!钡铋T再次鎖閉。沈未晞跌坐在地,華服逶迤鋪散,
如一朵被迫盛放的花。接下來的日子,她被困在這座華麗的牢籠里。燕澈每日都會來,
有時只是看著她用膳,有時會屏退左右,與她獨處。他偏執(zhí)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