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晚都夢見自己殺害陌生女子，卻在現(xiàn)實中發(fā)現(xiàn)女子真實存在且已失蹤，決定自首時，
警方卻拿出他整夜未出公寓的監(jiān)控證據(jù)，而女子最后通話記錄的接聽者，
竟是他已停機十年的手機號碼。冷汗。像一層黏膩的冰殼，裹著李維。他猛地從床上彈起，
胸腔里心臟瘋錘，撞得肋骨生疼。黑暗中，他大口喘氣，肺葉卻像被無形的手攥著，
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嘶啞的痛楚。那感覺還在。
指尖殘留著某種溫熱、柔韌的觸感——皮膚的觸感，另一種皮膚的。還有聲音，
濕漉漉的、窒息的咕嚕聲，緊貼著他耳根響起，然后漸漸微弱，直至死寂。女人的臉。
每次都是同一張，在夢的盡頭被慘白的月光或是搖曳不明的路燈燈光勾勒出來。
驚恐扭曲了那原本清秀的輪廓，眼睛瞪得極大，瞳孔里塞滿了他的倒影，
和一種他無法理解的、徹底的絕望。最后，一切色彩和生命都從那雙眼睛里流走，
只剩下兩個空洞的黑窟窿，瞪視著夢中的他，此刻，也瞪視著醒來的他。謀殺。他在夢里，
一遍又一遍地謀殺著同一個陌生女人。李維跌撞下床，沖進衛(wèi)生間，擰開水龍頭，
把臉埋進冰冷刺骨的自來水里。水嘩嘩地流，他憋著氣，直到肺快要炸開才抬頭。
鏡子里的人臉色慘白，眼窩深陷，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
眼神里是藏不住的驚懼和自我厭惡。不過是個夢。他試圖說服自己。壓力太大了，
新項目上線在即，連續(xù)加班，神經(jīng)衰弱。睡前看了什么犯罪片？吃了什么不干凈的外賣？
都是理由，都是借口?？芍讣饽翘摶玫臏責嵊|感，和耳邊揮之不去的窒息聲，
真實得令人膽寒。這種折磨持續(xù)了快一周。白天他是沉默寡言、略顯疲憊的軟件工程師，
埋在代碼和文檔里，試圖用理性的邏輯世界覆蓋夜晚的瘋狂；夜晚，
他則是那個被詛咒的夢魘囚徒，在無盡的暴力循環(huán)中承受良心的鞭撻，即使那良心告訴他，
這只是一場夢。直到周五早上，他擠在地鐵里，試圖用手機新聞轉(zhuǎn)移注意力。
本地社會新聞板塊，一條滾動推送跳了出來——【緊急尋人：年輕女性深夜失蹤，
警方呼吁市民提供線索】配圖是一張監(jiān)控截圖，像素不高，光線昏暗，
一個穿著淺色外套的女孩正走過一條街口。李維的呼吸停了。那張臉。夢里的那張臉。
分毫不差。冰冷的寒意瞬間爬滿他的脊背，手指一抖，手機差點滑落。他死死攥住，
指甲掐進掌心，眼睛粘在那張模糊的圖片上。心臟不再狂跳，而是沉了下去，
沉到一個深不見底的冰窟里。新聞報道，她叫陳雪，昨晚下班后失蹤，
最后被監(jiān)控拍到的時間地點，與他夢境中反復出現(xiàn)的那條陰暗巷口，驚人地吻合。夢，
照進了現(xiàn)實。帶著血淋淋的鉤子。一整天，李維魂不守舍。代碼敲得錯漏百出，
同事打招呼也聽不見，眼前只有那張驚恐的臉和新聞里的截圖交替閃現(xiàn)。
他偷偷搜索了所有關(guān)于陳雪失蹤的報道，信息寥寥，但每多一條細節(jié)，
都與他噩夢的某個碎片嚴絲合縫地重疊。她外套的顏色，她背包的款式，
甚至她摔倒時手肘可能擦過的那塊粗糙墻皮……恐懼不再是虛無縹緲的夢魘，
它有了重量和形狀，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良知上。一個聲音在腦海里尖叫：是你！是你干的！
那些夢不是預(yù)兆，是記憶的回放！是你殺了她！下班后，
他像游魂一樣飄回那個位于老式公寓樓六層的小單間。他沒有開燈，在黑暗中枯坐了很久。
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怪陸離地閃爍，映在他空洞的眼里。自首。這個念頭一旦升起，
就再也無法按壓下去。他不能背負著這樣的罪孽活下去，
即使那是在他毫無記憶的情況下發(fā)生的。夢里的那個暴徒是他，必須付出代價。
做出決定的那一刻，身體里繃緊到極致的弦似乎松了一些，但更大的絕望籠罩下來。
他拿起手機，手指顫抖著，按下了那個早已刻在心里的號碼——110。“喂？
我…我要自首?！彼穆曇舾蓾孟袷巧凹埬Σ?，“關(guān)于…那個失蹤的女孩，陳雪。
可能…是我做的。”接線員的聲音冷靜而程式化，詢問了他的地址和姓名。不到二十分鐘，
沉重的敲門聲響起。來的兩名警察，一個年紀稍長，眼神銳利如鷹，叫老張；另一個很年輕，
嘴唇緊抿，帶著公事公辦的嚴肅。李維垂下頭，不敢看他們的眼睛，
用一種破碎而顛三倒四的語言，講述了他的噩夢，以及噩夢與失蹤案那可怖的重合。
“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肯定，是我…”他語無倫次，雙手緊緊絞在一起，指節(jié)發(fā)白。
老張耐心聽著，沒有打斷，但那雙眼睛始終審視著李維的每一個細微表情和動作。
等李維稍微平靜，他才開口，語氣平靜無波：“李先生，你說你昨晚，
也就是陳雪失蹤的那個時間段，在外面…作案？”“是…是的…”李維虛弱地點頭。
“具體時間還記得嗎？”“大概…大概是凌晨一點到兩點之間…夢里，
總是那個時間…”老張和年輕警員對視了一眼。年輕警員從隨身攜帶的平板電腦上調(diào)出什么，
遞給老張。“李先生，”老張把平板屏幕轉(zhuǎn)向李維，“我們來之前，
調(diào)取了你所居住公寓樓及周邊路口的公共監(jiān)控錄像。
這是從昨晚十一點到今天凌晨六點的完整記錄?！逼聊簧戏指畛鰯?shù)個監(jiān)控畫面。
公寓大門、電梯、他所在的六樓走廊、樓后巷口…“你可以自己看看。
”老張的手指劃過時間軸，“任何一個攝像頭，任何一個時間點，
都沒有拍到你離開這棟公寓樓?！崩罹S猛地抬頭，眼睛死死盯住屏幕?？爝M的畫面里，
公寓大門有人進出，但都不是他。電梯監(jiān)控顯示，他昨晚十點零三分下班回家后，
電梯再未在六樓停靠。走廊監(jiān)控更是清晰顯示，他的房門，一整夜都緊閉著。
“這…這不可能！”李維的聲音驟然尖利起來，“我明明出去了！我做了那些事！
監(jiān)控…監(jiān)控是不是壞了？或者漏了？”“所有監(jiān)控設(shè)備運行正常，記錄完整，沒有缺失。
”年輕警員冷靜地補充道，“技術(shù)部門初步確認過，沒有篡改痕跡。
”“可是…可是我…”李維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他扶住墻壁，才勉強站穩(wěn)。
堅實的現(xiàn)實證據(jù)給了他第一記重擊，將他從自首的殉道式悲壯中狠狠拽出，
拋入一個更深的迷潭。如果他整夜都沒出去，那夢里的一切是什么？
陳雪的失蹤又怎么會和他夢到的細節(jié)一模一樣？老張的目光多了幾分審視的意味，
不再是最初的純?nèi)粌A聽?！袄钕壬?，你說你夢到了作案過程，還能詳細描述一下嗎？比如，
你是怎么…處理…的？”問題很直接，帶著試探。李維愣住了。他怎么處理的？
夢境的結(jié)尾總是以女人的死亡定格，然后他就驚醒了。之后呢？拋尸？清理現(xiàn)場？
夢里完全沒有！自首的沖動源于對夢境的恐懼和道德譴責，至于夢未曾揭示的“后續(xù)”，
他一片空白。他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額頭剛剛消退的冷汗又冒了出來。
老張看著他這副模樣，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但眼神深處的某種東西悄然改變了。
他收起平板：“李先生，你的情況我們了解了。基于目前的證據(jù)，無法支持你的自述。
建議你好好休息，如果想起任何有價值的、特別是關(guān)于受害者下落的信息，請立即聯(lián)系我們。
”警察走了，留下李維一個人站在房間中央，像個被遺棄在舞臺上的小丑。
自我指控的莊嚴感蕩然無存，只剩下荒謬和無處著落的恐慌。監(jiān)控證明了他的“清白”。
可這“清白”讓他感到無比的骯臟和恐怖。他無法入睡，也無法思考。
警察的懷疑眼神和那句“處理”像針一樣扎著他。他鬼使神差地打開電腦，
開始瘋狂搜索一切與陳雪失蹤相關(guān)的蛛絲馬跡。
民間論壇、社交媒體群組…人們分享著零碎的信息，祈禱、猜測、甚至惡意中傷。
在一個很小的本地討論版塊，一個匿名的帖子聲稱自己的朋友在運營商工作，
透露了一些未經(jīng)警方證實的技術(shù)細節(jié)。帖子很快被刪除了，
但李維在刷新前瞥到了最關(guān)鍵的一行字——“…最后嘗試撥出的號碼，
經(jīng)核實歸屬地為…”后面的內(nèi)容沒了。但“最后嘗試撥出的號碼”這幾個字，
像一道閃電劈中了李維。夢魘里，那個女人在掙扎中，似乎確實試圖去夠什么…手機？
一個模糊的片段閃過。他不知道自己想證明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么。
他只是被一種本能驅(qū)使著，像一頭困獸，在絕望中盲目地沖撞。第二天，他請了假，
直接去了最近的電信營業(yè)廳。他謊稱需要查詢一個舊號碼的套餐信息，
了那個他以為自己早已遺忘、卻在此刻清晰浮現(xiàn)的號碼——那是他大學時用的第一個手機號，
早在十年前就已經(jīng)停機注銷了。營業(yè)員在系統(tǒng)里查詢了片刻，抬起頭，
用一種略帶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先生，這個號碼顯示已在十年前停機，目前處于空號狀態(tài)，
未有重新啟用記錄?！薄拔抑浪C了?！崩罹S急切地追問，“能不能查一下…最近，
比如說，最近幾天，有沒有任何通話記錄？任何活動？
”“停機空號是不可能有任何通話功能的，先生?！睜I業(yè)員的語氣帶著禮貌的困惑。
“求求你，幫我仔細看看！這很重要！關(guān)系到一條人命！”李維的聲音不受控制地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