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江澈，為了即將出生的孩子和妻子蘇晚，我一天打三份工。生活清貧，卻很幸福。
深冬寒夜，我推開出租屋的門，看見妻子被一個西裝革履的陌生男人攬在懷里。
男人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高高隆起的孕肚，嗓音溫柔得像一把刀?！感量嗄懔耍?/p>
等孩子出生，我就帶你走。」我手中的塑料袋「啪嗒」落地，
幾個廉價的橘子滾到他锃亮的皮鞋邊。蘇晚看見我，蒼白的臉上血色盡失。1.靜。
死一樣的寂靜?？諝饫镏皇Ｏ挛液吞K晚粗重的呼吸聲，以及那個男人平穩(wěn)到近乎冷酷的心跳。
他叫沈聿舟。后來我才知道，這個名字在云城，意味著權(quán)勢和金錢。但此刻，在我眼里，
他只是一個侵入者。一個用最溫柔的姿態(tài)，對我進行最殘忍凌遲的劊子手。他松開蘇晚，
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西裝的袖口，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那眼神，
像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物體?！附骸固K晚的聲音發(fā)著抖，她想朝我走過來，
卻被沈聿舟不著痕跡地擋住了。我的目光死死釘在她高聳的孕肚上。那里，
有我全部的希望和期盼。我曾無數(shù)次在深夜里，隔著肚皮和那個小生命說話，
感受他有力的胎動，想象他出生后是像我還是像蘇晚?？涩F(xiàn)在，沈聿舟的話像一盆冰水，
從我的頭頂澆下，冷得我靈魂都在打顫?！杆钦l？」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干澀、嘶啞，
像砂紙磨過喉嚨。蘇晚的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她拼命搖頭，嘴里除了「對不起」，
說不出任何解釋。沈聿舟輕笑一聲，那笑聲在狹小的出租屋里顯得格外刺耳。他彎腰，
撿起一個滾到他腳邊的橘子，在手里拋了拋?！附壬?，」他開口，
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壓迫感，「有些事，你不需要懂。你只需要知道，蘇晚和孩子，
我會照顧好。」說完，他將橘子放在門邊的鞋柜上，深深地看了蘇晚一眼，那眼神復(fù)雜難辨，
有安撫，也有警告。然后，他與我擦肩而過，昂貴的羊絨大衣帶起一陣冷風(fēng)，
頭也不回地走了。門被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的寒夜。屋里的暖黃燈光，卻再也暖不進我的心里。
我看著蘇晚，看著她淚流滿面的臉，看著她下意識護著肚子的手。心，一寸寸裂開。
「告訴我，」我用盡全身力氣，穩(wěn)住自己的身體，「孩子……是誰的？」2.蘇晚沒有回答。
她只是哭，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來。她跪倒在我面前，
抓著我的褲腿，一遍遍地說：「江澈，對不起，你相信我，我愛你，我只愛你?！箰畚?？
愛我，所以懷著別人的孩子？愛我，所以讓另一個男人登堂入室，撫摸著我們的未來，
計劃著帶你遠走高飛？這些話像刀子一樣在我心里翻攪，可我一句都問不出口。
我怕得到的答案，會將我徹底摧毀。那晚，我沒有碰她，也沒有再問。
我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一夜，看著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變成灰白，再到泛起魚肚白。
蘇晚就在我對面，蜷縮在沙發(fā)上，哭累了就睡去，睡夢中還蹙著眉，不安地囈語。我們之間，
隔著幾步的距離，卻像隔了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第二天，她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給我做了我最愛吃的蔥油面。她眼眶紅腫，笑容勉強，小心翼翼地把碗推到我面前。「江澈，
吃點吧，你一晚上沒睡了?！刮铱粗肜锎渚G的蔥花和焦香的油，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曾經(jīng)，
這是我們貧窮生活里最溫馨的時刻?，F(xiàn)在，卻充滿了諷刺。我推開碗，站起身。
「我出去一趟。」「你去哪？」她慌張地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很涼，像昨晚的寒風(fēng)。
我沒有回頭，輕輕掙開她的手，「上班?！故堑?，班還是要上。生活再爛，也得繼續(xù)。
我需要錢，比任何時候都需要。我需要弄明白，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
3.白天的外賣和快遞工作，我做得渾渾噩噩。好幾次，我差點騎著電瓶車撞上護欄。
手機里客戶的催單電話響個不停，我卻麻木地聽著，連一句道歉的話都說不出來。
一個暴躁的客戶在電話里把我罵得狗血淋頭?！改闼麐寱粫屯?賣！超時半小時了！
老子投訴死你！」我把車停在路邊，低著頭，任由他罵。罵吧，罵得越狠越好。
身體上的疲憊和精神上的屈辱，或許能稍稍蓋過心里的痛。掛了電話，
我看到路邊一家私人醫(yī)院的廣告牌?！赴埠虌D產(chǎn)醫(yī)院——給您和寶寶最頂級的呵護?！?/p>
廣告牌上，一個幸福的母親抱著嬰兒，笑得溫柔。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沈聿舟。他那樣的人，
他的孩子，一定會在這種地方出生。而我和蘇晚，我們之前看好的，是離家最近的社區(qū)醫(yī)院。
一個念頭，像瘋長的野草，在我腦中蔓延。晚上，我沒有去燒烤攤刷盤子。我回了家。
蘇晚見我回來這么早，臉上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又變得忐忑?！附海恪燥埩藛?？」
我沒理她，徑直走進臥室，開始翻箱倒柜?！改阍谡沂裁矗俊顾诉M來，語氣不安。
我在找她的產(chǎn)檢報告。每一次產(chǎn)檢，她都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在床頭柜的抽屜里。她說，
這是我們孩子成長的見證。我拉開抽屜，一沓厚厚的報告單整齊地放在那里。
我一張張地翻看。B超單上，那個小小的影子從一個模糊的孕囊，
長成一個有手有腳的小人兒。我的手指撫過那些黑白的影像，心如刀割。忽然，
我的動作停住了。在最底下，壓著一張我從未見過的繳費單。抬頭是「安禾婦產(chǎn)醫(yī)院」。
上面的檢查項目是「無創(chuàng)DNA產(chǎn)前檢測」，費用，兩萬八。繳費人，是蘇晚。而支付方式，
是「沈氏集團」的企業(yè)賬戶。4.「沈氏集團」。這四個字像一道驚雷，在我腦子里炸開。
我拿著那張繳費單，手抖得厲害。我轉(zhuǎn)身，把它遞到蘇晚面前?！高@是什么？」
蘇晚看到繳費單的瞬間，臉「唰」地一下白了，毫無血色。她嘴唇哆嗦著，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所有的僥幸，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真相，
已經(jīng)血淋淋地擺在了我面前?！笧槭裁矗俊刮铱粗?，一字一頓地問，「蘇晚，
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哇」的一聲，她終于崩潰大哭。這一次，她沒有說對不起，
也沒有說愛我。她跪在地上，泣不成聲?！附?，我是為了救你??！」救我？
我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身體健康，無病無災(zāi)，需要她用這種方式來救？
「你把我當(dāng)傻子嗎？」我紅著眼，低吼道。「是真的！」她從抽屜的最深處，
摸出另一張被折疊得很好的紙，遞給我。那是一份體檢報告。抬頭是我的名字，江澈。
而診斷結(jié)果那一欄，清清楚楚地寫著：遺傳性脊髓小腦性共濟失調(diào)（SCA）。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此病目前無有效治愈手段，后期治療費用預(yù)估三百萬以上，
且生存率極低。我愣住了。我什么時候去做過這種檢查？我看著報告單右下角的日期，
是三個月前。那個時候，蘇晚剛剛查出懷孕。我記得，那段時間她總是愁眉不展，我問她，
她只說是孕期反應(yīng)。原來，是因為這個？「我是在你公司體檢報告里發(fā)現(xiàn)的，」她哭著說，
「我不敢告訴你，我怕你垮了。我找遍了所有醫(yī)生，他們都說這個病需要很多很多錢，
而且希望渺-茫?！埂肝也荒苎郾牨牽粗闳ニ?，江澈。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
「是沈聿舟找到了我，他說，只要我?guī)退粋€孩子，他就給你三百萬，
還能聯(lián)系國外最好的醫(yī)生……」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我看著手里的報告單，
又看看哭倒在地的蘇晚。心里的滔天恨意，忽然被一種荒謬和茫然所取代。
她是……為了救我？為了一個子虛烏有的病，她簽下了這種魔鬼契約？我沖出家門，
瘋狂地跑向最近的市立醫(yī)院。我要去證明，這一切都是假的。這一定是個圈套。
5.市立醫(yī)院的急診燈火通明。我抓著一個值班醫(yī)生，
幾乎是語無倫次地要求做一個全身檢查。醫(yī)生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瘋子。「先生，
您先冷靜一下，您哪里不舒服？」我把那張體檢報告拍在桌子上?！羔t(yī)生，你幫我看看，
這個病，我是不是得了這個?。 贯t(yī)生扶了扶眼鏡，拿起報告單仔細看了起來。他越看，
眉頭皺得越緊?！附壬@份報告……您是在哪里做的？」「我不知道，是我妻子給我的。
」醫(yī)生沉吟片刻，「這樣吧，您先去做個血常規(guī)和腦部CT，我們一步步來查?！?/p>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等待。我在冰冷的走廊里來回踱步，
腦子里一團亂麻。蘇晚哭泣的臉，沈聿舟冰冷的眼神，還有那張宣判我「死刑」的報告單，
在我眼前交替出現(xiàn)。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我真的得了這種絕癥，
蘇晚做的這一切……我該恨她，還是該感謝她？不，我不信。一定是假的。天快亮的時候，
一個年輕的護士拿著幾張片子和化驗單找到了我。「江澈先生，您的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
醫(yī)生讓您去一下辦公室?！刮业男模查g提到了嗓子眼。我跟著她，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辦公室里，還是那個值班醫(yī)生，他看起來也熬了一夜，眼下帶著淡淡的青黑。他看到我，
示意我坐下?！附壬?，我們看了您的CT片和血液報告，」他把片子放在燈箱上，
指給我看，「您的大腦和脊髓影像都非常清晰，沒有任何萎縮或病變的跡象。
血液指標(biāo)也全部正常。」他頓了頓，下了結(jié)論?！笍哪壳八械臋z查結(jié)果來看，您非常健康。
」健康。我非常健康。這兩個字，像兩記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我沒有狂喜，
反而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改恰欠輬蟾婺?？是誤診嗎？」
醫(yī)生拿起那份來自「康寧體檢中心」的報告，搖了搖頭?！高@份報告，本身就有問題。」
他指著報告單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我們醫(yī)院的系統(tǒng)查不到這家『康寧體檢中心』的任何備案信息。而且，
這種罕見的遺傳病診斷，絕不可能這么草率。無論是格式還是診斷用語，都非常不專業(yè)?！?/p>
「說白了，江先生?！埂高@份報告，是偽造的?！?.偽造的。我拿著那份「宣判」
我健康的診斷書，走出醫(yī)院。初冬的晨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沒病。我從頭到尾，
都沒有病。那沈聿舟為什么要大費周章地偽造一份體檢報告，來欺騙蘇晚？一個可怕的念頭，
在我心中成形。這不是一筆簡單的代-孕交易。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而這場騙局的目標(biāo)，從一開始，就是我?？蔀槭裁矗课抑皇且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
每天為了三餐奔波，我有什么值得沈聿舟這樣的大人物處心積慮地對付？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回到家時，蘇晚正坐在沙發(fā)上等我，眼睛又紅又腫，像兩顆熟透的桃子。
看到我手里的醫(yī)院報告袋，她猛地站起來，緊張地看著我?！附骸趺礃?？」
我把那份偽造的報告和醫(yī)院的診斷書，一起放在她面前?！改憧窗??！固K晚顫抖著手，
先拿起醫(yī)院的診斷書，當(dāng)她看到「一切正?！沟慕Y(jié)論時，先是愣住，
隨即臉上爆發(fā)出巨大的狂喜。「太好了！江澈！你沒事！你沒事！」她笑著笑著，
眼淚又流了下來。然后，她看到了那份偽-造的報告，和醫(yī)生「偽-造」的判斷。
她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凝固，最后變成了震驚和恐懼?！讣俚?？怎么會是假的……」
她喃喃自語，像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為什么要騙我？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是啊，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我也想知道?！柑K晚，」我看著她，目光前所未有的平靜，
「你和沈聿舟，是怎么認識的？」蘇-晚的身體抖了一下?！肝摇也徽J識他。
是他……是他托人找到我的。就在我看到你那份體檢報告，最絕望的時候?！?/p>
「他的人給了我這份報告，說只要我同意，錢和醫(yī)生都不是問題。
我當(dāng)時……當(dāng)時腦子一片空白，只想著要救你……」她的解釋，聽起來天衣無縫。
一個為愛沖昏頭腦，不惜一切代價拯救丈夫的妻子?？晌业男睦?，卻升起一絲懷疑。
事情真的這么簡單嗎？沈聿舟，一個掌控著龐大商業(yè)帝國的男人，他要找一個代-孕母親，
有無數(shù)種方法，無數(shù)個人選。為什么偏偏是蘇晚？為什么偏偏是我江澈的妻子？這世上，
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更沒有無緣無故的「恩賜」。這背后，一定有我不知道的隱情。
7.接下來的幾天，我和蘇晚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冷戰(zhàn)。我們同住一個屋檐下，卻很少說話。
她知道自己被騙了，對我充滿了愧疚，每天變著法地討好我，照顧我。而我，
在最初的震驚和憤怒過后，剩下的是深深的無力感和揮之不去的疑云。
我開始瘋狂地在網(wǎng)上搜索關(guān)于沈聿舟和沈氏集團的一切。他是商界的天之驕子，
履歷光鮮得讓人嫉妒。他和他妻子林薇的愛情故事，更是被媒體渲染成了一段佳話。
林薇是云城另一個豪門林家的千金，兩人強強聯(lián)合，讓沈氏集團的版圖更加穩(wěn)固。報道里說，
兩人結(jié)婚五年，恩愛如初，唯一的遺憾，是林薇身體不好，一直沒有孩子。所以，
他找人代-孕，似乎合情合理?？赡莻€針對我的騙局，又怎么解釋？
我一遍遍地回想我短暫的二十六年人生，想把所有和「沈」這個姓氏有關(guān)的人都篩一遍。
一無所獲。我的人生軌跡，簡單到乏善可陳，和沈聿舟這樣的人，
本該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直到那天，我回了一趟郊區(qū)的老家。
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爸在我上高中的時候，也因為一場工地事故走了。
家里只剩下一棟空蕩蕩的老房子。我需要找我的戶口本，去辦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