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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鐘祟 九思臨淵 8560 字 2025-08-27 20: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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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曉七歲清明跟著父親回老屋時,長途汽車剛在巷口的公交站停下,引擎的轟鳴聲還沒散,

就聽見 “張記雜貨鋪” 鐵皮招牌在春雨里晃出 “吱呀” 的哀響。

招牌上的紅漆褪得只剩斑駁殘片,邊緣銹出的孔洞里卡著半片干枯的槐樹葉,

風一吹就跟著招牌打顫,像只快要斷氣的飛蛾。

巷口的王阿婆正坐在雜貨鋪門口的小馬扎上擇菜,竹籃里的青菜沾著泥點,

葉片上還爬著兩只細小的潮蟲,她擇菜的動作很慢,枯瘦的手指捏著菜梗,

卻在看見林曉的瞬間突然頓住,手里的菜梗 “啪” 地斷成兩截。

王阿婆攥著林曉手腕的手,指腹磨著常年擇菜留下的硬繭,粗糙得像砂紙,

指甲幾乎嵌進林曉嫩白的肉里,指縫間還沾著沒洗干凈的灶灰和菜汁,混在一起泛著青黑色。

她的聲音發(fā)顫得像被凍住的鐵絲,每說一個字都要頓一下,

唾沫星子混著雨水濺在林曉手背上,冰涼刺骨:“見著你奶奶屋里那座黑胡桃木鐘,

連看都別多看 —— 那鐘擺底下,墜著的不是銅砣,是你太爺爺?shù)幕辏?/p>

去年收廢品的老張想摸它,剛碰到鐘罩就喊手疼,回家當晚半只手就開始流膿,

爛得能看見骨頭,送醫(yī)的時候還直著嗓子喊‘鐘里有牙!咬我手!’”說這話時,

王阿婆的目光總往林曉的頭發(fā)上瞟,眼神直勾勾的,像在確認什么隱秘的標記,

末了還飛快地往林曉口袋里塞了塊曬干的桃枝 —— 桃枝上還纏著半根紅色棉線,

線頭上打著個歪歪扭扭的結,是巷里老人給孩子祈福時常用的那種,

“要是鐘響的時候聽見有人喊你名字,千萬別應,一應魂就被它勾走了。

” 林曉攥著口袋里的桃枝,能摸到枝干上粗糙的紋路,還有一點扎手的小刺,

她抬頭想再問,王阿婆卻已經(jīng)轉過身,背對著她繼續(xù)擇菜,肩膀卻在不住地發(fā)抖,

像是在害怕什么。巷子里的青石板路被春雨泡得發(fā)烏,縫隙里積著的泥水泛著油光,

還漂著幾片腐爛的槐樹葉,踩上去 “咕嘰” 響,濺起的泥水沾在褲腳上,涼得讓人發(fā)寒。

偶爾有自行車從身邊騎過,車鈴 “叮鈴” 響一聲,清脆的聲音在巷子里蕩開,

卻在拐進巷深處時突然啞了,只剩下車輪碾過積水的 “嘩啦” 聲,

像有人在暗處捂住了車鈴。積著的水洼里映出灰蒙蒙的天,像蒙了層死人的臉,

連云的形狀都顯得猙獰,偶爾有水泡從水底冒上來,炸開時竟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不是動物的血,是帶著鐵銹味的人血。更詭異的是,水洼里的倒影總比實際動作慢半拍。

林曉抬手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倒影里的自己卻還保持著低頭的姿勢,嘴角向上咧著,

露出一口細小的牙齒,像鐘擺上的人臉,連額前碎發(fā)被風吹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她嚇得往后退了一步,腳踩進另一個水洼,倒影里的自己卻還站在原地,眼睛慢慢睜大,

眼白里爬滿了血絲,直勾勾地盯著她。老屋在巷尾第三家,墻面斑駁得露出內(nèi)里的青磚,

磚上還留著七十年代刷的 “備戰(zhàn)備荒” 標語,紅漆褪成了暗紅,像干涸的血痂,

有些字已經(jīng)模糊不清,只剩下 “荒” 字的下半部分,像個扭曲的 “亡” 字。

木門上的銅環(huán)生著綠銹,摸上去黏糊糊的,環(huán)下掛著的布簾是深藍色的,邊角磨破了,

露出里面的棉絮,印著的 “?!?字缺了右邊一點,缺口處的布料邊緣毛毛糙糙的,

像是被什么東西啃過,還沾著幾根灰白的短毛,不像動物毛,倒像人的頭發(fā)。推開門的瞬間,

一股混著腐木、腥氣與陳年霉味的冷風撲面而來,嗆得林曉猛咳,喉嚨里像卡了細沙,

又疼又癢。她低頭吐在手心,竟看見幾點暗紅的血星子 —— 血星子在掌心慢慢暈開,

形狀竟和后來見到的鐘身纏枝紋一模一樣,連紋路的分叉都沒差。院里的老槐樹歪著身子,

樹干上有個碗口大的樹洞,洞里塞著幾塊碎布,枝椏上掛著個破舊的鳥籠,籠門開著,

籠底積著一層發(fā)黑的鳥糞,糞里摻著幾根灰白的羽毛,仔細看竟不是鳥羽,而是人的頭發(fā),

發(fā)梢還帶著燙過的卷曲痕跡,和奶奶的頭發(fā)很像。奶奶正踮腳站在堂屋的方凳上,

方凳腿用粗鐵絲綁著,鐵絲已經(jīng)生銹,在凳腿上勒出深深的印子,防止散架,

凳面沾著塊暗紅的污漬,擦了好幾次都擦不掉,湊近聞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她手里的軟布是的確良材質(zhì)的,邊角起了球,顏色已經(jīng)發(fā)黃,

浸著的暗紅色液體順著鐘身的纏枝紋往下淌,像一條條細小的血蛇,在地面積成小小的血珠,

血珠滾到墻角,竟慢慢滲進磚縫,留下一道發(fā)黑的痕跡,而磚縫里,

隱約能看見幾根細小的頭發(fā),顏色和林曉的一模一樣,甚至連發(fā)尾分叉的根數(shù)都相同,

像是有人特意塞進去的。堂屋的八仙桌是深褐色的,桌面上有幾道深深的劃痕,

桌角缺了一塊,用鐵皮包著。桌上擺著個缺了口的粗瓷碗,碗沿有個小小的豁口,

是奶奶當年摔的,碗里盛著半碗黑褐色的液體,表面浮著一層油花,像凝固的血,湊近聞,

是米酒混著血的味道,還帶著一點腐臭,讓人胃里發(fā)翻。桌下的地面上,

散落著幾片干枯的蒲公英,梗上沾著細小的毛發(fā),和鐘頂擺著的蒲公英一模一樣。

黃銅鐘擺懸在玻璃罩里,像吊死鬼僵直的腿,表面蒙著一層薄灰,

卻還是能看清鐘擺末端的銅砣 —— 銅砣上刻著模糊的紋路,不仔細看以為是普通的花紋,

湊近看竟是半張人臉,眼窩深陷,像是被挖空了,嘴角向上咧著,露出細小的牙印,像在笑。

更讓林曉頭皮發(fā)麻的是,那半張臉的輪廓,竟和她鏡子里的自己有七分像,

連左眼角那顆小小的黑痣都清晰可見,位置分毫不差。她進門時,

鐘擺 “咚” 地撞出悶響,聲音沉悶得像敲在棺材板上,

震得窗臺的艾草束簌簌落灰 —— 那艾草是黑的,不像正常艾草的綠色,倒像被煙熏過,

插在個斷了柄的搪瓷杯里,杯身上印的 “為人民服務” 字樣被熏得發(fā)黑,邊緣模糊不清。

艾草葉片邊緣卷著焦痕,捏起一片搓碎,指縫間竟沾著細小的肉末,散發(fā)出腐臭的味道,

像死老鼠的味道,而肉末里,還裹著半顆細小的牙齒,形狀和兒童的乳牙別無二致,

牙面上有個小小的缺口,和林曉七歲時不小心摔掉的那顆乳牙完全一樣,

連缺口的形狀都沒差?!斑@鐘是你太爺爺傳下來的,” 奶奶把林曉拉到身邊,

枯瘦的手指冰涼得像剛從冰水里撈出來,碰在林曉胳膊上,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指尖劃過鐘身刻著的纏枝紋時,林曉看見奶奶的指甲縫里嵌著暗紅的碎屑,

那碎屑竟和她自己頭發(fā)的顏色一樣,連粗細都相近,像是剛從頭發(fā)上刮下來的,

“咱巷子里的老物件都養(yǎng)著‘祟’,這鐘的祟,是你太爺爺用自己的骨頭磨成粉,

每天天不亮就去槐樹下接晨露,混著粉喂了三十年喂出來的?!蹦棠陶f話時,

林曉注意到她的袖口露出一截手腕,手腕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形狀和鐘擺的弧度完全重合,

疤痕周圍的皮膚泛著青黑,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皮下蠕動,偶爾還會鼓出一個小小的包,

又很快消下去?!澳闾珷敔斪叩哪翘?,鐘擺停了三天,怎么撥都不動,等下葬隊伍剛出巷口,

鐘突然自己‘咚’地響了一聲,鐘擺又轉起來了,后來你太奶奶打掃鐘罩,

發(fā)現(xiàn)里面多了根他的指骨,還帶著戒指呢?!?奶奶頓了頓,眼神飄向鐘罩深處,

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貼在林曉耳邊說的,氣息里帶著一股腐朽的味道,“后來你爺爺走,

鐘里又多了根,現(xiàn)在啊…… 就差最后一根了。”堂屋的后窗沒關嚴,風從縫里鉆進來,

吹得墻上掛著的舊日歷 “嘩啦” 響,日歷是十多年前的,紙頁已經(jīng)發(fā)黃發(fā)脆,

停在奶奶走的那天,紙頁邊緣泛著黑,像是被煙熏過,又像是被血浸過,指尖一碰就掉渣。

窗外的槐樹葉被風吹得 “沙沙” 響,像有人在窗外磨牙,林曉往窗外看,

卻什么都沒看見,只有黑漆漆的樹洞對著她,像個張開的嘴。往后每個周末,

林曉都被迫坐在鐘旁的小板凳上寫作業(yè)。小板凳是爺爺生前用的,凳面是深褐色的,

上面有個深深的凹痕,邊緣很整齊,像是被什么東西反復啃咬出來的,

摸上去還能感覺到細微的牙印。座鐘走時總不準,逢著陰雨天會慢上半個時辰,每慢一秒,

鐘罩里就會多出一縷若有若無的黑氣,黑氣很淡,卻帶著一股寒意,

飄到空中會凝成細小的手影,五個手指分得很開,指甲很長,抓撓著玻璃,

發(fā)出 “吱啦” 的輕響 —— 那些手影的指甲縫里,都沾著和林曉頭發(fā)顏色相同的碎屑,

連指甲蓋的形狀、指甲上的小月牙都和她的一樣。

奶奶便會在鐘頂擺上一小碟曬干的蒲公英 —— 那蒲公英是灰黑色的,

不像正常曬干的黃綠色,倒像被烤焦了,裝在個掉了瓷的小碟子里,碟底印著 “囍” 字,

是奶奶當年的陪嫁,邊緣還缺了個小口。蒲公英梗上還沾著細碎的毛發(fā),

仔細看能認出是人的頭發(fā),而且每根頭發(fā)的發(fā)尾都有被剪斷的痕跡,切口很整齊,

像是用剪刀從梳頭時掉落的頭發(fā)上剪下來的,長度和林曉上周梳頭掉的頭發(fā)完全一致,

連發(fā)梢分叉的根數(shù)都沒差?!敖o鐘祟補點人氣,不然它會找你要,” 奶奶擺蒲公英時,

動作很輕,像是在怕吵醒什么,“它最愛吃小姑娘的頭發(fā),尤其是你這樣黑亮的。

”有次林曉趁奶奶去廚房燒水,忍不住抬頭看鐘面,玻璃上蒙著一層薄灰,

卻能清晰地映出她的臉,可下一秒,她的臉竟慢慢變成了一張蒼老的臉,皮膚皺巴巴的,

沒有眼睛,只有兩個黑洞洞的窟窿,窟窿里淌著暗紅的液體,順著玻璃往下流,像兩道血淚,

那張臉還對著她笑,嘴角咧得很大,露出一口發(fā)黃的牙齒。而那張臉的耳邊,

別著一朵小小的蒲公英,花瓣是灰黑色的,和她昨天別在頭發(fā)上的那朵一模一樣,

連花瓣的數(shù)量、花瓣上的紋路都沒差。林曉嚇得尖叫,手里的鉛筆 “啪” 地掉在地上,

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推鐘擺,指尖剛碰到冰涼的黃銅,就像被冰錐扎了一樣疼,

疼得她瞬間縮回手,指尖上竟留下一個小小的紅印,像被什么東西咬了一口。緊接著,

一股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往上爬,像是有無數(shù)細小的蟲子鉆進皮膚,在血管里爬,

癢得她想抓,卻又不敢。耳邊傳來極重的喘息聲,熱氣噴在她耳廓上,帶著一股腐朽的味道,

還夾雜著細微的咀嚼聲 —— 那咀嚼聲,竟和她早上吃餅干時的聲音一模一樣,

連咬碎餅干的節(jié)奏、餅干渣掉在桌上的聲音都分毫不差。當天晚上,林曉做了個噩夢,

夢見自己躺在鐘里,鐘罩蓋得嚴嚴實實,她動彈不得,只能看著鐘擺一下下砸在她的手指上,

“咚、咚、咚”,每砸一下,她的指骨就碎一點,血順著指縫往下淌,染紅了鐘身的纏枝紋。

而奶奶站在旁邊,手里拿著那塊的確良軟布,蘸著她的血,一點點擦著鐘面,動作很慢,

嘴里還念叨著:“再等幾年,再等幾年就好了,曉丫頭乖。

” 夢里的堂屋和現(xiàn)實中一模一樣,連八仙桌上缺了口的粗瓷碗都在,

碗里的黑褐色液體正冒著熱氣,還飄著一縷縷白氣,像人的魂。十二歲那年搬家,

父母嫌座鐘占地方,又舊又沉,要賣給收舊貨的。收舊貨的老頭推著輛二八大杠自行車,

車后座綁著個木板,上面堆著幾個舊鐵皮罐,罐口都生了銹,他剛走到老屋門口,

目光落在堂屋的座鐘上時,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像紙一樣,腳步往后退了兩步,

卻被門檻絆了個趔趄,自行車 “哐當” 一聲倒在地上,鐵皮罐滾了一地。

“這鐘…… 這鐘我不收,邪性得很!” 老頭聲音發(fā)顫,連話都說不完整,

卻被父親硬拉著去看鐘,父親還在一旁說:“老人家你別迷信,就是個舊鐘,不值錢,

你給個價就行?!崩项^被拉到鐘旁,剛伸出手,手指還沒碰到木殼,就突然渾身抽搐,

像被電到一樣,口吐白沫,白色的泡沫順著嘴角往下流,眼睛翻得只剩白眼珠,雙手亂揮,

指著鐘罩大喊:“里面有東西!有東西抓我!它咬我的手!疼!” 林曉站在旁邊,

清楚地看見老頭的手腕上,憑空出現(xiàn)了幾道深可見骨的抓痕,血順著抓痕往下淌,滴在地上,

竟被鐘身慢慢吸了進去,像海綿吸水一樣,鐘罩里的黑氣瞬間濃了幾分,隱約能看見黑氣中,

有一根細小的骨頭在晃動,形狀像極了兒童的指骨,

連指骨上的小凸起、骨縫的紋路都和林曉右手小指的指骨一樣。林曉抱著鐘底座哭,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鐘身上,發(fā)出 “嗒嗒” 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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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27 20:1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