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第三天，陳覺約我見面，地點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咖啡館。我以為他回心轉(zhuǎn)意，
他卻遞給我一份打印好的協(xié)議，標(biāo)題是《分手搭子合作指南》。他說：“林頌，
現(xiàn)在年輕人都流行這個，和平分手，體面退場。做不成戀人，還能做飯搭子、電影搭子。
總比老死不相往來強，對吧？”我看著他那張曾讓我無限沉溺的臉，
只想把滾燙的咖啡潑上去。01“你瘋了？”我?guī)缀跏菑难揽p里擠出這三個字。
窗外的梧桐樹葉被午后的風(fēng)吹得沙沙作響，陽光透過玻璃，
在他英挺的鼻梁上投下一小片陰影。陳覺還是那副從容不迫的樣子，
仿佛在談?wù)撘环轃o關(guān)緊要的商業(yè)合同，而不是我們七年的感情?！拔覜]瘋，林頌，我很認真。
”他把那份A4紙往我面前推了推，“你看，規(guī)則都寫清楚了。每周見一次，
活動內(nèi)容AA制，互不干涉私人生活，不談感情，不問過往。
直到我們?nèi)魏我环秸业叫碌陌閭H，協(xié)議自動終止?！蔽业氖衷谧老逻闪巳^，
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痛感。三天前，也是在這家咖啡館，
他用同樣平靜的語氣告訴我：“我們分手吧?！蔽覇枮槭裁?。他說：“累了，沒感覺了。
而且，我遇到了更合適的人?！薄案线m的人”這六個字，像一把淬了毒的鈍刀，
在我心臟里反復(fù)攪動。七年的青春，從校服到工裝，我們一起擠過早高峰的地鐵，
一起吃過最便宜的盒飯，一起規(guī)劃過有彼此的未來。
我以為我們是彼此生命里最確定的那部分，結(jié)果他告訴我，他累了，他找到了“更合適”的。
我哭過，鬧過，質(zhì)問過，換來的只是他愈發(fā)冷漠的眼神和一句“你這樣很難看”?，F(xiàn)在，
他卻要我當(dāng)他的“分手搭子”？這是什么新型的PUA手段？還是嫌我被傷得不夠徹底，
要拉著我親眼見證他如何開始新的生活？“陳覺，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賤？”我冷笑一聲，
聲音里帶著控制不住的顫抖，“分手了還要上趕著給你當(dāng)朋友？
看著你跟那個‘更合適’的人雙宿雙飛，然后祝福你們？”他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視線垂下，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緒?！拔抑皇怯X得，七年感情，沒必要弄得像仇人。
”“我們現(xiàn)在就是仇人！”我猛地站起來，椅子和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聲音，
引來鄰座的側(cè)目。我不在乎，我只想逃離這個讓我窒息的地方，逃離這個讓我陌生的男人。
“協(xié)議你先拿著，考慮一下?！彼麤]有抬頭，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我耳朵里，
“周五晚上七點，萬達影城，新上映的那個科幻片，我等你?！蔽易テ鸢?，
頭也不回地沖出咖啡館。我發(fā)誓，我再也不會見他。這個男人，在我心里已經(jīng)死了。回到家，
我把自己摔在沙發(fā)上，那張薄薄的A4紙像個魔咒，被我胡亂塞在包里，卻沉得像塊石頭。
我把它掏出來，想撕個粉碎，可手指觸到“陳覺”那兩個打印出來的名字時，
卻怎么也下不去手。我恨他，恨他的絕情，恨他的殘忍?？晌腋拮约海疫€放不下。
七年的習(xí)慣，刻在骨子里的依賴，怎么可能三天就清除干凈？我的生活里到處都是他的影子，
牙刷是他買的，毛巾是他挑的，連我身上這件T恤，都是我們?nèi)ツ暌黄鹳I的情侶款。
手機響了，是閨蜜姜淼打來的?！霸趺礃?？那個渣男找你干嘛？是不是求復(fù)合？
”我把“分手搭子”的事一說，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然后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怒吼：“我靠！
這是什么騷操作？殺人還要誅心?。×猪炍腋嬖V你，你敢答應(yīng)，我第一個打斷你的腿！
這種男人，你還留戀什么？”“我沒答應(yīng)?！蔽覠o力地辯解?！澳蔷秃?。
把他所有聯(lián)系方式都刪了，拉黑！眼不見為凈！姐們兒今晚帶你去蹦迪，
保準(zhǔn)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真正的森林！”我苦笑著掛了電話。刪除，拉黑，說起來容易。
可那個號碼，我閉著眼睛都能背出來。那一晚，我失眠了。腦子里反復(fù)回想著陳覺說的話，
和他那張波瀾不驚的臉。我求不得他的愛，卻又放不下對他的執(zhí)念。也許，姜淼說得對，
我就是賤。我甚至產(chǎn)生了一個荒唐的念頭：如果我答應(yīng)了，是不是就能留在他身邊，
找到機會，把他搶回來？是不是就能看看，那個“更合適”的女人，到底是誰？
這個念頭一旦萌生，就像藤蔓一樣瘋狂地纏繞住我的心臟。周五，我鬼使神差地化了妝，
換上新買的裙子，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了萬達影城門口。陳覺已經(jīng)在了，穿著簡單的白T和牛仔褲，
站在人群里，依然耀眼。他看到我，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把手里的電影票遞給我一張?！拔乙詾槟悴粫?。”“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樣。
”我接過票，語氣冰冷。電影很精彩，特效炸裂，但我一個鏡頭都沒看進去。黑暗中，
我能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洗衣液味道，能感覺到他手臂偶爾擦過我手臂時的溫度。我的心，
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又酸又脹。電影散場，他送我到樓下。一路無言。“上去吧。
”他停下車。我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卻沒有立刻下去。我回頭看他，
路燈的光從車窗外照進來，勾勒出他清瘦的側(cè)臉。我發(fā)現(xiàn)，他好像瘦了，
眼下的烏青也有些重?！瓣愑X，”我終于還是沒忍住，“你……和她，還好嗎？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沉默了幾秒，才轉(zhuǎn)過頭來看我，嘴角勾起一抹我看不懂的笑。
“挺好的。她很懂事，從不無理取鬧。”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針，扎在我心上。懂事，
不無理取鬧，是在說我過去太作了嗎？我狼狽地推門下車，不敢再看他?！跋轮芪?，
去吃日料吧，新開的那家?！彼穆曇魪纳砗髠鱽怼Ｎ覜]有回答，幾乎是跑著上了樓。
關(guān)上門的瞬間，我背靠著門板，緩緩滑落在地，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愛別離，求不得，
放不下。佛說的八苦，我一夜之間，嘗了三苦。而這一切，僅僅是個開始。
02接下來的一個月，我成了陳覺最準(zhǔn)時的“分手搭子”。我們每周見一次，嚴格遵守協(xié)議。
吃飯，看電影，逛美術(shù)館，甚至還去玩了密室逃脫。我們像一對關(guān)系微妙的朋友，
客氣又疏離。他絕口不提那個“她”，我也默契地不再追問。姜淼罵我沒出息，
罵我是在飲鴆止渴。我承認。每一次見面，對我都是一場凌遲。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
聽著他談?wù)摴ぷ骱蜕?，我都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克制住自己想撲上去抱住他的沖動。
我像一個潛伏的偵探，貪婪地觀察著他的一切變化。他瘦得更快了，
以前合身的襯衫現(xiàn)在穿起來有些空蕩。他吃飯的口味也變了，從前無辣不歡，
現(xiàn)在點的菜都異常清淡。有好幾次，我看到他趁我不注意，悄悄吃下一把藥。
我問他是不是病了。他總是輕描淡寫地回答：“胃病，老毛病了?！蔽议_始懷疑，
那個所謂的“更合適的人”，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分手，或許另有隱情。
這個想法讓我原本死寂的心，又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希望。我開始旁敲側(cè)擊地試探。
“你那個女朋友，是做什么的？怎么從來沒見你發(fā)過朋友圈？”一次吃完飯，
我狀似無意地問。他正在倒茶的手頓了一下，隨即恢復(fù)自然。“她不喜歡張揚。
”“那你們……發(fā)展到哪一步了？”我盯著他的眼睛，試圖從中看出些什么。
“該做的都做了?！彼鹧?，直視著我，嘴角帶著一絲挑釁的笑意，“怎么，
你還想知道細節(jié)？”他的話像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澆滅了我所有的幻想和僥幸。
我的臉?biāo)查g漲得通紅，羞恥和憤怒交織在一起，讓我?guī)缀跽f不出話。“陳覺，你混蛋！
”我抓起包，起身就走。這一次，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沉默，而是跟了出來，
在餐廳門口拉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很涼，力氣卻大得驚人。“林頌，
你到底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
你這樣糾纏不休，有意思嗎？”“糾纏不休？”我氣得發(fā)笑，“陳覺，你搞清楚，
是你在糾纏我！是你，提出要做什么狗屁‘分手搭子’！
你一邊說著和別人‘該做的都做了’，一邊又來招惹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路上的行人紛紛向我們投來好奇的目光。我用力想甩開他的手，卻被他攥得更緊。
“我只是不想把關(guān)系搞得太僵?！彼麆e開臉，不看我?！笆菃?？我看你就是享受這種感覺吧？
享受看著我還對你念念不忘，看著我為你痛苦，這能滿足你那點可悲的虛榮心！
”我口不擇言，把最傷人的話說出了口。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攥著我的手也松開了。
他看著我，眼神復(fù)雜，有憤怒，有失望，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傷痛。
“如果你是這么想的，”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沙啞，“那這個‘搭子’，就到此為止吧。
以后，我們別再見了?！闭f完，他轉(zhuǎn)身就走，背影決絕，沒有一絲留戀。我愣在原地，
看著他消失在人海里，心臟像是被挖空了一塊，冷風(fēng)呼呼地往里灌。我搞砸了。
我親手斬斷了我們之間最后一絲聯(lián)系?；氐郊?，我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
第一次拉黑了他的微信和電話。我告訴自己，結(jié)束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林頌，你該醒醒了。
我開始強迫自己過上沒有他的生活。我把所有和他有關(guān)的東西都打包收起來，扔進了儲藏室。
我開始接受朋友安排的相親，和一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的男人試著約會。那個男人叫許嘉言，
是個律師，說話做事都很有分寸。他會記得我隨口提過的喜好，會提前規(guī)劃好約會的行程，
會在過馬路時下意識地護著我。所有人都說，他是個很好的結(jié)婚對象。
我也努力地想投入這段新的關(guān)系?？晌野l(fā)現(xiàn)，我做不到。和許嘉言一起吃飯，
我會下意識地點陳覺愛吃的菜。看電影時，他遞過來爆米花，
我會想起陳覺總是把最焦脆的那幾顆留給我。他送我回家，車里放著舒緩的音樂，
我卻想起陳覺車里永遠放著的那幾張搖滾CD。陳覺像一個幽靈，無處不在。
一個月后的一個周末，我和許嘉言約好去看畫展。出門前，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電話那頭，是一個焦急的男聲：“請問是林頌嗎？我是張遠，陳覺的朋友。
你能不能趕緊來一趟市一院？陳覺他……他暈倒了?！蔽业拇竽X“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手機從手里滑落，摔在地上，屏幕瞬間四分五裂。0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趕到醫(yī)院的。
等我回過神來，人已經(jīng)站在了急診室門口?？諝饫飶浡舅奈兜?，
混雜著病人的呻吟和家屬的哭泣，壓得人喘不過氣。張遠，陳覺的發(fā)小，
一臉憔悴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吹轿?，他立刻站了起來，眼圈通紅?！傲猪?，你總算來了。
”“他怎么樣了？到底怎么回事？”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張遠把我拉到一旁，欲言又止，
最后重重地嘆了口氣?！澳阆茸龊眯睦頊?zhǔn)備。陳覺他……不是胃病。”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得的是腦瘤。膠質(zhì)母細胞瘤，四級，最兇險的那種?！薄澳X……瘤？
”我感覺自己的耳朵在嗡嗡作響，每個字都聽得清，卻無法理解其中的含義。這太荒唐了，
像個劣質(zhì)的玩笑。陳覺才28歲，他身體一直很好，每年體檢都全優(yōu)，怎么會得這種??？
“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我抓住張遠的胳膊，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里。“三個月前。
就是……他跟你提分手的前一個星期。”張遠的聲音里帶著哽咽，“醫(yī)生說，手術(shù)意義不大，
化療也只能是延長幾個月的時間。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結(jié)局了。
”“所以……那個‘更合適的人’，分手，都是假的？”我的眼淚瞬間決堤，視線變得模糊。
“他不想拖累你?！睆堖h別過臉，擦了擦眼睛，“他說你還年輕，應(yīng)該有更好的人生，
不能把時間浪費在他這個將死之人身上。他怕自己心軟，怕你糾纏，
所以才編了那么個爛到家的理由，故意氣你，想讓你徹底死心。”“那‘分手搭子’呢？
”我哭著問，“他為什么要這么折磨我，也折磨他自己？”“因為他舍不得。
”張遠的聲音充滿了無奈，“他想讓你恨他，又控制不住地想見你。他說，
哪怕每周只能見你一次，說幾句話，也夠了。他就是個傻子，是個混蛋！”原來是這樣。
所有的謎團，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他的消瘦，他的忌口，他吃的那些藥，
他故作的冷漠和殘忍，他那句傷人的“該做的都做了”……全都是偽裝。他用最傷人的方式，
給了我最深沉的愛。我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我怎么那么蠢？我為什么沒有早點發(fā)現(xiàn)？
我還對他說了那么多過分的話，把他推得那么遠。急診室的門開了，醫(yī)生走了出來。
“誰是陳覺的家屬？”“我是！”我沖了過去?！安∪藭簳r脫離危險了，但情況不樂觀。
腫瘤壓迫神經(jīng)，導(dǎo)致顱內(nèi)壓過高，才會突然昏迷。你們要做好準(zhǔn)備，
他隨時可能……”醫(yī)生后面的話我聽不清了，我只知道，陳覺還活著。他被轉(zhuǎn)入了普通病房。
我隔著玻璃看著他，他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如紙，身上插著各種管子，
監(jiān)護儀上跳動著脆弱的曲線。這還是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總喜歡逗我笑的陳覺嗎？
我的心疼得像是要裂開。我給許嘉言發(fā)了條信息，言簡意賅地說了分手。然后，
我關(guān)掉了手機。從這一刻起，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陳覺。我在醫(yī)院的走廊里坐了一夜。
天亮?xí)r，陳覺醒了。我推門進去，他看到我，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慌，掙扎著想坐起來。
“你……你怎么來了？”他的聲音虛弱沙啞。我走到床邊，握住他冰涼的手，
眼淚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瓣愑X，張遠都告訴我了?！彼蹲×?，隨即苦笑了一下，
眼神黯淡下去。“知道了也好。你走吧，林頌。忘了我，去過你自己的生活。”“我不走。
”我搖搖頭，目光堅定，“我哪兒也不去?！蔽腋┫律恚p輕地抱住他，
小心翼翼地避開他身上的管子。“陳覺，你聽著。以前，都是你照顧我?，F(xiàn)在，
換我來照顧你?！彼纳眢w僵硬了一下，然后，我感覺到有溫?zé)岬囊后w滴落在我的脖頸上。
這個在我面前永遠堅強、永遠從容的男人，終于哭了。“林頌……對不起?！彼煅手f，
“對不起，我騙了你。”“你這個大笨蛋?！蔽沂站o了手臂，“你才是世界上最大的笨蛋。
”我們就像兩個迷路的孩子，在絕望的荒原上，終于找到了彼此。04陳覺的病情，
像一個被設(shè)定好程序的沙漏，時間流逝得肉眼可見。我辦了停薪留職，
在醫(yī)院附近租了個小房子，開始了醫(yī)院和出租屋兩點一線的生活。我學(xué)著查閱各種醫(yī)學(xué)資料，
雖然那些專業(yè)術(shù)語看得我頭昏腦脹。我學(xué)著做他愛吃的、但又能符合病理營養(yǎng)要求的食物，
每天變著花樣送到醫(yī)院。陳覺一開始是抗拒的?！傲猪?，你沒必要這樣?！彼稍诓〈采希?/p>
臉色比床單還白，“你回去上班，去過正常的生活。我這里有護工?！薄拔业恼Ｉ?，
就是有你的生活。”我把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用牙簽扎了一塊遞到他嘴邊，“張嘴。
”他固執(zhí)地別過頭?！瓣愑X，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因為同情你，可憐你？”我放下水果，
認真地看著他，“我告訴你，不是。我留下來，是因為我愛你。以前是，現(xiàn)在是，以后也是。
不管你變成什么樣，不管還剩下多少時間，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彼D(zhuǎn)過頭，眼眶紅了，
卻還是嘴硬：“你傻不傻？跟著我，沒有未來的?！薄拔磥硎鞘裁?？是房子，是車子，
是存款嗎？”我笑了，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對我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