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怪癖。焦慮的時候就喜歡洗碗。我的老公最不喜歡看見我洗碗，只要被他發(fā)現(xiàn)，
就會連累全家人被他劈頭蓋臉罵一頓。好巧不巧，我做洗碗博主的事情被他發(fā)現(xiàn)了。
他扔出手機里我在洗碗的視頻。“離婚吧。”周彥戈看也沒看我。神色清冷陰郁，
一副不容反駁的態(tài)度。我想起最近一次給他打電話時，電話那頭接起來的是一個熟悉的女音。
那是他放在心頭已久的白月光。再看到他臉上厭棄的表情?！昂谩！蔽覜]猶豫，也沒挽留，
直接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了字，什么也沒要，直接離開了周家。一個月后，我下班回家。
看見周彥戈喝得醉醺醺的，蹲在我的家門口，像一只沒人要的喪家犬。只聽他說：“知知，
你怎么不要我了？”1周彥戈難得發(fā)脾氣。茶幾上傳來一聲刺耳的撞擊聲。
一部手機被人隨手一摔砸在最上面的玻璃板。一道裂隙蔓延開。“這是你對吧？
”“我說過不讓你洗碗，為什么不聽？”“現(xiàn)在倒好，還發(fā)網(wǎng)上去，做什么洗碗博主？
”“慕南知，你為什么總把我的話當耳旁風(fēng)？”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手機上的畫面停留在一個視頻里，循環(huán)播放著里面的內(nèi)容。上面是一個女人洗碗的視頻，
女人沒有正臉，只有一雙帶著硅膠手套的手來來回回，濺起水花和泡沫。這個人是我。
我是這個擁有十萬粉絲量的小博主?！拔揖褪窃诩覜]事做?！敝軓└曷牭竭@句話，
情緒更加激動：“沒事做？你在分公司上班不忙嗎？再說了，就算不忙也沒關(guān)系啊，
不是說了家里的錢你隨便花嗎？”“你干嘛非得作見自己，洗碗當博主？
”周彥戈還說了很多話，可我一句也沒聽進耳朵。我有個怪癖，壓力大的時候就喜歡洗碗。
洗碗能給我的是其他事情里無法帶來的解壓感。周彥戈不會想到，和他結(jié)婚以來，
我時常覺得很焦慮，怕還不上他們家的錢。
我也不想依靠待在周家的分公司里心安理得的拿著他們給我的工資。這些年，
我偷偷在社交平臺上發(fā)布洗碗的視頻，沒想到日積月累下，竟也有了十萬的粉絲量。
偶爾也能接一些合作，這樣我就能依靠自己的能力賺錢。便也沒有那么焦慮了。
周彥戈不喜歡我做這些事情，結(jié)婚以后洗碗做衛(wèi)生都是請的保姆。有一次，我實在太無聊了，
就在廚房里洗碗，結(jié)果周彥戈看到了，破口大罵，揚言要開除保姆阿姨。
那次是我求著他別開除人家，并向他保證以后不會再洗碗的。在那之后，
我只能背著他偷偷洗。至于拍視頻，我為了不讓他發(fā)現(xiàn)，只拍了頸部以下的部位，
根本沒拍到臉。再者說，帶著手套圍了圍裙，拍攝地點還是我在外面租的房子，
我有百分百的信心不被他發(fā)現(xiàn)。沒想到他還挺聰明的?！半x婚吧?！敝軓└昀淅涞摹?/p>
就像對離婚這件事毫不在意。我想起前兩日打給他電話時，電話里傳出來一聲嬌滴的女音。
以及他不經(jīng)意瞥向手機里播放的視頻時，下意識皺起的眉宇?！昂谩！?我轉(zhuǎn)身上樓，
開始收拾我的東西。就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厚重的關(guān)門聲。周彥戈走了。一整晚也沒回來。
保姆王姨湊過來，站在房間門口欲言又止。我問：“王姨，怎么了？”王姨才從門后走進來，
囁嚅著雙唇，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周總就是一時生氣，太太你真的要走嗎？
”從我嫁進周家開始，王姨就在這棟別墅里做事。她沒有子女，也沒有結(jié)婚，
周彥戈就分了一間客房給她住。周彥戈不在的時候，王姨充當了我的家人。
我能看出她眼里的不舍。我自嘲笑笑：“他都說要離婚了，我還留著不是自討沒趣么。
”王姨側(cè)過臉，悄悄擦去眼角滑落的淚水?！皼r且，他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王姨擦眼淚的動作停了。她詫異地回過臉看我：“太太您知道？
那您還……”我收拾行李的手一頓?？赐跻痰姆磻?yīng)，她好像早就知道這件事。
“我前兩天給他打電話，接電話的是一個女生。”王姨的面色更加凝重?！疤?，
您會不會誤會了，周總他……”“沒有誤會?！蔽掖驍嗨＿煅柿艘幌?，
努力壓制住喉間翻滾的酸澀。“我不會讓異性隨意接聽我的電話。
”“除非是我和周彥戈的關(guān)系。”王姨輕嘆一聲，看著我時又是一副欲言又止。
她踟躕好一會兒，終是沒說出一個字。只是眼神來回在我和周彥戈離開的方向轉(zhuǎn)動。“哎。
”等我收拾好行李，周彥戈還是不見蹤影。距離他提出離婚，已經(jīng)過去一個多星期。
這么多天，他沒回過一次家。他去哪了。他能去哪。我打電話問周彥戈的媽媽，
她正和周叔叔出國旅游，她也不知道周彥戈去哪了。對我和周彥戈鬧翻的事更是感到意外。
所以周彥戈這幾天能住哪。顯而易見。大概是在別人的溫柔鄉(xiāng)里睡得香甜。
甚至都沒好意思和家人提起。我望著沒有一條回復(fù)的微信聊天界面，
最后還是嘗試撥通了周彥戈的電話?！拔?？”他接起電話，聲音倦柔綿長。
“離婚協(xié)議你擬還是我擬？”“嘟——”好長的一段忙音。周彥戈又掛我電話。
他真的有點毛病。明明他提起的離婚，每次我只要一問他離婚協(xié)議的事情，他就玩失聯(lián)。
對著始終沒有回復(fù)的聊天界面，我鄭重打下幾個字：“那我就讓律師擬協(xié)議了。
”消息發(fā)出去。但是收到一個感嘆號。？有時候真的挺搞不懂周彥戈的。
3律師的工作效率很高，第二天早上她就把文件發(fā)了過來。我打印好，確認無誤后，
簽上自己的名字和手印。帶著另一份協(xié)議趕去周彥戈的公司。一進公司，
前臺無意掃了我一眼，很鎮(zhèn)定。不確定，再看一眼。確定是我。
她慌亂的在桌上翻找被文件蓋住的座機電話，手忙腳亂撥通一個號碼。像是十萬火急一般。
“周總，您夫人來了！”對面即刻掛斷電話。仿佛在干一件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要立馬收拾作案現(xiàn)場。我輕飄飄瞟了前臺一眼，裝作什么也沒看見，對她溫柔一笑。這一笑，
讓前臺差點站不住腳。“夫，夫人好?！钡任易哌M周彥戈的辦公室，有一個女生背對著我。
我總覺得她的背影極其熟悉。對于我的到來，周彥戈不以為意。他眼皮不抬，機械冰冷的。
“來了?！比缓罄^續(xù)嚴肅的查看電腦文件。聽到背后有動靜，椅子上的女生這才回頭。
“南知？好久不見了?！彼裏崆榈纳蟻砦兆∥业氖?。我想起來為什么覺得她熟悉了。
她是周彥戈的青梅竹馬林玉茹，和周彥戈從小一起長大。我第一次見到周彥戈的時候，
他就為了她吃著面流眼淚。邊吃還邊問為什么她不喜歡我。我實在看不下去，
就給他遞了一張紙巾。那是我和周彥戈羈絆的開始?！白罱趺礃?？彥戈有沒有惹你不開心？
”我看見周彥戈的眉尾一挑，拿起電腦邊的水杯抿了一口。“彥戈這個人就是脾氣不太好，
喜歡耍小性子?！倍阍陔娔X后面的周彥戈輕嗤一聲，笑：“脾氣不好的明明是你吧，
上次不就忘了送你跨年禮物，你就生我氣了?！薄半y道不該生氣嗎？我們關(guān)系這么好，
你怎么能忘記？”“怕是忙著陪南知，才把我忘了的吧！”跨年禮物嗎？
周彥戈從來沒有送過我這樣的東西。林玉茹親昵的挽上我的手臂，拉著我到桌前坐下。
“南知，你快來嘗嘗?！薄拔覄倓傎I的蛋糕，彥戈可喜歡吃了?！蔽铱粗郎系男〉案猓?/p>
和面無表情的周彥戈。我明明記得他向來不喜歡甜膩的食物?！澳阋部煸囋嚭貌缓贸?。
”她從袋子里翻來找去，懊惱地一拍腦袋：“哎呀，我不知道你來，
就讓蛋糕店的人只拿了兩支叉子?！薄斑@可怎么辦？”林玉茹的眼神在辦公室里看來看去，
也沒找到可以替代叉子的用具。忽而，她撅起雙唇?！皩Σ黄鹧侥现?。
”“你下次來的時候提前和我說，我一定準備你的那份?！闭f完，她雙手合十，
眼睛里滿懷期待的看著我。“沒叉子就沒叉子，她又不缺這個吃。
”電腦后面?zhèn)鱽碇軓└隄M不在乎的話。周彥戈的話瞬間讓林玉茹安心下來。“那就好。
我還擔心你會怪我呢?！薄跋麓危麓挝铱隙ńo你帶?！薄皼]有下次了?！?“什么？
”林玉茹的神色一滯。就連電腦滾動的表格都停下。我自顧自從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夾。
里面裝的是我和周彥戈的離婚協(xié)議?！皡f(xié)議我?guī)砹?，你盡快簽個字吧。”“明天早上九點，
我在民政局等你?！蔽姨崞鸨嘲?，從沙發(fā)上站起來，無視林玉茹暗藏欣喜的無措眼神。
周彥戈猛地站起?！澳侥现 薄澳阏嬉x婚？”我覺得好笑?！安皇悄阏f的要離婚嗎？
”周彥戈的氣焰一瞬熄滅了。聲音也軟了許多?！拔?，我沒說現(xiàn)在就離。”他垂下頭，
叫我看不見他眼底的情緒。是林玉茹先打破這個冷寂的氛圍?！澳现?，你，
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她的眼眶里，有晶瑩閃爍，仿佛這場離婚的硝煙里，
她是唯一一個委屈的人?！皼]有誤會?！薄爸軓└?，簽字吧。”“我欠你們周家的，
已經(jīng)還完了?！薄安覆敢泊饝?yīng)過，如果三年了我們還是走不到一起，我們就離婚。
”“周彥戈，你也不想我一直纏著你吧?！敝軓└晏痤^，黑色的眼眸里，
是我看不懂的思緒。很復(fù)雜。復(fù)雜到，我會誤認為他是愛我的?？删驮谧蛱?，
我收拾東西的時候，翻到了藏在我們臥室衣柜夾層里，有一個工藝精美的漆藝木盒，
上面刻了一朵林玉茹最喜歡的玫瑰花。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催促我打開它，打開它。
似乎打開它，我就能接近一個真相。于是我打開了。里面滿滿的都是林玉茹的照片。
有一個人的，有三個人的。其中一個人我不認識。唯一能確信的，
是林玉茹在周彥戈心里很不一般。在我轉(zhuǎn)身的那剎那。
周彥戈歇斯底里的嘶吼驚動了整個樓層的人。“慕南知！你要是離婚，我什么都不會給你！
”“你想好了，你要是離了，可就沒有現(xiàn)在這些好日子了！”“你放心。
”“我在離婚協(xié)議里面寫了，我什么都不要?！敝軓└赀@才翻開寥寥幾頁的協(xié)議書。
上面寫著我凈身出戶。他的眼淚啪嗒啪嗒掉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5拿到離婚證后，
我就將我所有的東西都帶走，只留下幾個周彥戈送過我的禮物。王姨追出來，
只身攔在我叫來的搬家貨車前。“太太你真的要走嗎？”“你走了周總怎么辦？”“周總，
周總他心里是有您的，他不讓您洗碗是因為他在意您。
”“他和我們說您之前因為洗碗損傷了手部的皮膚，他怕你再受傷，所以才不讓你洗的。
”“周總他，心里一定是有你的?！蔽艺嶂詈笠幌湫欣?。“不重要了。
”周彥戈心里有沒有我，我不知道。結(jié)婚的這幾年，我們連一個擁抱也沒有。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們背對著彼此躺在床的一邊，中間像隔了一條銀河。難以跨越的距離。
他也從沒和我說一句，我喜歡你。亦或是我愛你。我坐上副駕，隨著車發(fā)動油門，
看著往日總在看的街景一晃一晃從車后拉長拉遠?！罢娴牟恢匾獑?？
”這是王姨在我上車前問的最后一句話。也是我想問自己的。周彥戈心里有沒有我，
真的不重要嗎？風(fēng)中落下一片銀杏葉。金黃金黃的。和當年，遇見周彥戈的時候，
他幫我輕輕掃掉落在我發(fā)頂上的那枚銀杏葉一樣。大四的時候，
我背著爸媽開始計劃出國留學(xué)。高中畢業(yè)，我就背著他們把志愿偷偷改成設(shè)計專業(yè)。
那時候家里還沒有破產(chǎn)，我爸一直希望我能讀金融將來接管家里的公司。
我告訴他我不喜歡從商，我說非要有人接管，為什么不讓姐姐接管？可我爸卻說，
我姐姐雙腿殘廢，早就是個廢人，怎么打理公司？這話是當著我姐的面說的。
姐姐當晚就把自己鎖進房間里，再也沒有出來過。她從小就和爸爸一起學(xué)做生意，
也熱衷于此，一直以來所有人都以為她會是接班人。可誰知一次出門旅游，
她遭遇泥石流滾落，被壓在下面出不來。等她被送進醫(yī)院，卻被診斷雙腿因為被重物壓太久，
血液難以循環(huán)，已經(jīng)廢了。從那以后，我爸再也沒有提起過要她做自己的接班人，
轉(zhuǎn)而將目標換成我。姐姐的房門關(guān)上后，我怎么叫她，也沒有人回應(yīng)我。我莫名開始害怕，
越來越用力敲打她的房門。而爸媽直到第三日才在我的吵鬧下讓人破開姐姐的房門，看見的，
是一具已經(jīng)冰涼的尸體，和滿地紅的發(fā)黑的血跡。我怨我的父親。怨他對人懷有的偏見。
哪怕是自己親生的孩子，也依然懷有偏見。我開始叛逆。開始不受他的控制。
為了逃脫他的控制，我畢業(yè)后選擇出國繼續(xù)學(xué)設(shè)計方面的知識和技能。但是我沒有錢交學(xué)費，
也沒有錢生活。于是我就去找兼職，看見一間咖啡店在招洗碗工。就是在這里，
我遇到了周彥戈。6秋夜，一個和我同樣都是黑眼睛黑發(fā)的留學(xué)生走進了這家咖啡店。
門口的風(fēng)鈴被秋風(fēng)吹得叮叮當當響。他在咖啡店的角落坐下，那里有一扇半開的窗戶。
秋風(fēng)鉆進窗戶，調(diào)皮得一遍遍掀起他額前的短碎發(fā)。他望著窗外的秋風(fēng)，憂郁冷寂，
還有委屈。像一只可憐巴巴的蝴蝶犬。他對我招招手。我告訴他，店里快打樣了，
現(xiàn)在只有意面和咖啡?！澳蔷瓦@樣吧?！鄙倌甑穆曇羯硢±`綣。當面放在他面前，
他嘗下一口時。嘩啦啦的眼淚不停地從他的眼眶里流出來。止都止不住。流進意面里，
咸咸的，他哭得更厲害了。等他咽下最后一口意面的時候，他一把鼻涕一把淚，
對著窗外的秋風(fēng)和明月，磕磕巴巴問著：“她為什么不喜歡我?！毖劢峭t，鼻尖也紅彤彤。
他好可憐。這是我一瞬的想法。然后我去后廚，拿出剩下的最后一份蛋糕。
還有一包我今天剛帶在包里的紙巾?！斑@個，送你?！彼Ｈ坏乜粗??！俺渣c甜的會開心。
”“我姐姐告訴我的?！彼羌膺€掛著鼻涕，臉頰上的淚跡還未擦干。呆愣愣地，良久。
“謝，謝謝。”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他慌亂的抽出紙巾，細細將臉上的一切擦干凈。
他一直待到咖啡店打樣，一直待到我洗完最后一只碗。他眼角不再殷紅，反而臉頰泛著紅暈。
“你是下班了嗎？”我點點頭，不明所以。他總不能是在這等我下班吧？這都十一點多了。
街上都沒有人，只剩寒涼的秋風(fēng)瑟瑟。他抬手，觸上我的發(fā)頂。輕輕撥弄了一下。
我疑惑著看著他?！澳泐^上有一片銀杏葉。”他指著我的腦袋，和地上飄落的一片金黃。
我笑笑，說了句“謝謝?！鄙倌甑哪樃t了?！澳莻€，這個還你?！薄爸x謝你。
”少年紅著臉跑了。我的懷里多了一包嶄新的紙巾。上面印著一只小狗。毛茸茸的，
豎著兩只耳朵歪著頭笑。我不禁笑出來。挺像的。
7后來少年一有時間就來我打工的咖啡店里吃東西。有時候是來吃晚餐，
有時候是來喝杯咖啡。吃完就走，喝完就走。只是他的眼神時不時望進后廚。
看起來是在找什么人一樣。有一次，他很晚來。走的時候我正好下班。突然冒起的勇氣，
讓我跟上他的腳步，拍了怕他的后肩。他看到是我，好像有些驚喜，但表情依舊沒有變化。
“怎么了？”他問?！澳莻€，可以加一個聯(lián)系方式嗎？我看你經(jīng)常來，
我們又是……”畢竟異國他鄉(xiāng)，看見祖國同胞真的倍感親切?！翱梢??！睕]等我說完，
少年拿起手機，點亮他的二維碼?！拔医兄軓└辍Ｄ隳?？”少年的雙眸像寂靜的明月，皎潔，
也是暗處唯一的光亮?！澳侥现??！薄澳侥现鄙倌甏瓜卵劢?，低聲喃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