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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濃稠的墨汁,將林宅裹得嚴嚴實實。庭院里的百年古樹在風里搖晃,枝椏的影子投在青灰磚墻上,像無數(shù)只伸來的鬼爪,刮擦著墻面發(fā)出細碎的聲響。蘇銘站在書房門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門框上剝落的漆皮,看著警員們來來往往地忙碌,手電筒的光束在房間里掃來掃去,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塵埃,也讓書架上的書籍投下扭曲的陰影。他眉頭緊鎖,煙蒂在指間燃到了盡頭,燙得指尖發(fā)麻才回過神,將煙蒂摁滅在隨身攜帶的金屬煙盒里 —— 這是他多年辦案養(yǎng)成的習慣,從不在案發(fā)現(xiàn)場留下多余痕跡。

“蘇隊,現(xiàn)場初步勘查差不多了,除了之前發(fā)現(xiàn)的纖維和蠟印,暫時沒找到新線索?!?年輕警員小跑過來,遞上一份勘查記錄,語氣里帶著幾分疲憊。蘇銘接過記錄,借著走廊的壁燈光線快速瀏覽,目光停在 “門鎖無暴力破壞痕跡” 那一行,指尖輕輕敲擊紙面:“再去查一遍窗戶周圍的地面,尤其是外側,別放過任何腳印或劃痕?!?他總覺得那枚月牙形蠟印不對勁,若真是密室,兇手總得有離開的通道,蠟印或許就是關鍵,只是目前還沒參透其中玄機。

警員應聲離開后,蘇銘轉身走進書房,再次打量這個充滿死亡氣息的空間。檀木地板被警員的鞋套踩出淡淡的印記,波斯地毯上還留著法醫(yī)勘查時的標記粉筆線。他走到書桌前,看著林啟山生前坐過的真皮座椅,椅面上那幾道被指甲摳出的劃痕格外刺眼 —— 死者臨終前究竟承受著怎樣的恐懼,才會留下這樣絕望的痕跡?他伸手輕輕觸碰座椅扶手,冰涼的皮革觸感傳來,突然想起法醫(yī)提到的 “兇手熟悉人體構造”,心頭不由得一沉:難道兇手是醫(yī)生,或是有相關背景的人?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蘇銘便決定先從宅邸內部人員查起。他走到走廊盡頭的傭人房,管家正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背脊挺得筆直,可微微顫抖的指尖還是暴露了他的緊張。管家在林宅待了十五年,頭發(fā)已有些花白,臉上布滿皺紋,平日里總是穿著熨燙平整的深色制服,此刻卻顯得有些凌亂,領口的紐扣松了一顆,露出里面洗得發(fā)白的襯衣。

“張叔,” 蘇銘在管家身邊坐下,盡量讓語氣溫和些,“林先生遇害前,宅邸里有沒有什么異常情況?比如陌生人出入,或者他和誰發(fā)生過爭執(zhí)?” 他知道,面對這類老傭人,強硬的詢問往往適得其反,耐心引導才可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管家抬起頭,眼神有些躲閃,喉結動了動才開口:“異?!?好像沒有。只是最近先生心情一直不好,公司財務出了問題,他經(jīng)常在書房待到后半夜,有時候還會對著賬本嘆氣?!?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雙手不自覺地揉搓著衣角,像是在做什么艱難的決定。

蘇銘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過了幾秒,管家終于壓低聲音,語速飛快地補充道:“還有…… 三天前晚上,先生和周正先生在書房大吵了一架,我在門外收拾走廊時,能聽到里面摔東西的聲音,先生還喊著‘你別太過分’‘這是我的底線’之類的話?!?話音落下,管家的肩膀明顯垮了下去,眼神里充滿了不安,“蘇偵探,我知道的就這些了,別的真沒注意?!?/p>

蘇銘心中一動,周正白天在辦公室里明明表現(xiàn)得鎮(zhèn)定自若,卻沒想到和林啟山有過如此激烈的沖突。他剛想追問吵架的具體內容,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伴隨著女人的哭泣聲。林啟山的續(xù)弦李婉柔穿著一身黑色旗袍,妝容早已花了,眼線暈成一片黑痕,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在下巴處匯成水珠滴落在旗袍下擺上,留下深色的印記。她右手無名指上的翡翠戒指格外顯眼,碧綠的顏色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而袖口處隱約可見一塊暗紅色污漬,像是被什么東西染過,邊緣已經(jīng)有些發(fā)黑。

“老爺?。∧阍趺淳瓦@么走了…… 是誰這么狠心害了你?。 ?李婉柔撲到書房門口的警戒線前,想要沖進去,卻被警員攔住。她癱坐在地上,雙手拍打著地面,哭聲撕心裂肺,引得其他傭人紛紛探頭來看,又很快縮了回去,顯然對這位平時端莊的女主人此刻的模樣感到畏懼。

蘇銘等李婉柔情緒稍微平復些,才遞過去一張紙巾,輕聲問道:“林太太,您最后一次見到林先生是什么時候?能和我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他的目光落在李婉柔的袖口上,那處污漬的形狀很不規(guī)則,不像是不小心蹭到的,倒像是故意擦拭過卻沒擦干凈。

李婉柔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抽噎著說:“昨天下午三點多,我去書房給他送茶,他坐在書桌前看文件,臉色很不好,說要處理重要事務,不讓任何人打擾。我把茶放在他手邊,就離開了,之后就再也沒見過他……” 說到這里,她的眼神不經(jīng)意地瞟向書架左側的角落,停留了不到一秒,便迅速移開,可這個細微的動作還是被蘇銘捕捉得一清二楚。

蘇銘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書架那個角落放著幾本厚重的精裝書,書脊上的字因為年代久遠已經(jīng)有些模糊。他不動聲色地記下這個位置,繼續(xù)問道:“您送茶的時候,書房里還有其他人嗎?林先生有沒有提到什么特別的事情?”

“沒有其他人,他也沒說什么,就是讓我別打擾他。” 李婉柔搖了搖頭,聲音越來越小,眼神也變得有些渙散,似乎在刻意回避更多問題。蘇銘見問不出更多信息,便讓傭人先送李婉柔回房間休息,自己則轉身走向宅邸西側的藥房。

藥房不大,靠墻的貨架上擺滿了各種藥品,標簽整齊地貼在藥瓶上,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和藥味。蘇銘打開藥品登記冊,一頁一頁仔細核對,發(fā)現(xiàn)大部分藥品的領用記錄都很規(guī)范,唯有安眠藥的記錄有些異常 —— 登記冊上顯示上個月剛購入一瓶五十片的安眠藥,目前還剩四十片,可貨架上對應的藥瓶里,只剩下不到二十片,差額近二十片,而且最近半個月沒有任何領用記錄。

“陳醫(yī)生,這安眠藥的數(shù)量怎么對不上?” 蘇銘拿著登記冊,找到正在客廳整理醫(yī)療箱的私人醫(yī)生陳默。陳默穿著白色的醫(yī)生服,戴著金絲眼鏡,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聽到蘇銘的問題,手頓了一下,推了推眼鏡,臉上露出一絲慌亂,很快又恢復了鎮(zhèn)定:“可能是登記的時候記錯了,我再核對一下?!?/p>

蘇銘沒有給他核對的機會,直接拿出平板電腦,調出藥房的監(jiān)控錄像:“不用核對了,監(jiān)控顯示,案發(fā)前一晚十點多,你獨自在藥房待了近一個小時,期間一直在貨架前翻找什么,還不時查看手中的黑色公文包,能解釋一下嗎?” 監(jiān)控畫面里,陳默的動作很謹慎,時不時抬頭看一眼門口,像是在提防什么人,最后從貨架上拿了幾瓶藥放進公文包,才匆匆離開。

陳默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手指緊緊攥著醫(yī)療箱的提手,指節(jié)泛出青白色:“林先生最近睡眠不好,我在調整藥方,深夜來是因為他臨時說睡不著,讓我取藥。” 他的聲音有些發(fā)顫,眼神不敢直視蘇銘。

“取藥需要一個小時?而且登記冊上沒有任何記錄?!?蘇銘步步緊逼,目光如炬,“你取的是什么藥?為什么要放進公文包?那個公文包里還有什么?”

陳默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往后退了一步,避開蘇銘的目光:“我…… 我在整理藥品,確保沒有差錯,公文包里是我的私人東西,和案件無關。” 他的回答漏洞百出,顯然是在撒謊。

蘇銘看著眼前慌亂的陳默,又想起管家提到的財務問題、李婉柔袖口的污漬和書架前的眼神,只覺得案件的迷霧越來越濃。每個人似乎都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那組神秘的 “5317”,依舊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他心頭,找不到任何與它相關的線索。他深吸一口氣,知道現(xiàn)在不能急,必須一步步梳理清楚每個人的疑點,才能在這團亂麻中找到解開真相的線頭。夜色更深了,林宅里的燈光忽明忽暗,仿佛連這座百年老宅,都在隱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蘇銘走出藥房時,廊柱上的銅燈剛好閃爍了一下,昏黃的光線下,地面青石板的裂痕里積著的夜露泛著冷光,倒映出他凝重的臉龐。他捏著那張記錄著安眠藥差額的紙,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紙面邊緣,紙張邊緣因反復觸碰微微起毛。腦海里反復回放著陳默慌亂的神情 —— 那不是簡單的 “記錯登記” 能解釋的慌亂,更像是被戳穿秘密時的本能反應,尤其是陳默提到 “調整藥方” 時,左手食指不自覺地摳著醫(yī)療箱的金屬鎖扣,那是典型的說謊時的肢體語言。私人醫(yī)生深夜在藥房停留一小時,藏在公文包里的藥品、對不上的安眠藥數(shù)量,這些碎片像散落在暗處的拼圖,暫時還拼不出完整的輪廓,卻都指向一個結論:陳默一定有事瞞著他,而且那事大概率和林啟山的死脫不了干系。

他沿著回廊往傭人房走,想再找管家確認些細節(jié),路過花園時卻被一陣細碎的響動攔住腳步。月光從云層縫隙里漏下來,像一把鋒利的刀,劈開了厚重的夜色,照亮了花園西側的灌木叢。一個佝僂的身影正蹲在那里,手里拿著什么東西在泥土里翻找,動作輕得像怕驚醒地里的蟲子。蘇銘放輕腳步,借著古樹粗壯的樹干遮擋身形,悄悄靠近?;璋抵锌辞迨菆@丁老周 —— 老周在林宅做了十年,平時沉默寡言,總是天不亮就起來修剪花木,手上常年沾著泥土和草木汁液,此刻卻反常地在深夜待在花園里,手里還握著一把沾著新鮮泥土的小鏟子,鏟子刃口處似乎沾著一點非泥土的深色痕跡,在月光下泛著微弱的光澤。

“周師傅,這么晚了還在忙?” 蘇銘的聲音突然響起,老周嚇得手一抖,鏟子 “當啷” 一聲掉在地上,在寂靜的花園里格外刺耳。他慌忙轉過身,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驚慌,像被抓了現(xiàn)行的小偷,下意識地把藏在身后的東西往身后又縮了縮?!疤K…… 蘇偵探,我就是看看花草有沒有被夜風刮壞,沒別的事。” 老周的聲音發(fā)顫,目光死死盯著地上的鏟子,不敢看蘇銘的眼睛,右手卻悄悄把藏在身后的東西往褲兜里塞,動作幅度雖小,卻沒能逃過蘇銘的視線。

蘇銘掃過老周身后 —— 幾片新鮮的玫瑰花瓣落在他腳邊,花瓣上還帶著晶瑩的露水,而不遠處的玫瑰叢里,有一叢花被連根挖起,泥土還是濕潤的,坑底隱約能看到一張折疊的油紙邊角。“看花草需要用鏟子?還把花挖了?” 蘇銘走上前,目光落在老周藏在身后的手上,那只手沾著泥土,指縫里還夾著一小片油紙,油紙邊緣似乎印著一個模糊的符號,像是某種標記。老周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低下頭,喃喃道:“我…… 我就是覺得這叢花長得不好,想重新種……” 話沒說完,就慌忙撿起鏟子,腳步踉蹌地往工具房走,走了幾步還回頭看了一眼那處被挖開的土坑,眼神復雜,有恐懼,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蘇銘看著老周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才走到玫瑰叢的土坑旁。他蹲下身,用樹枝輕輕撥開泥土,把那張油紙完整地挖了出來。油紙被折疊成方形,摸起來有些硬,像是包裹過什么堅硬的東西,邊緣沾著一點暗紅色的痕跡,湊近聞了聞,隱約有股淡淡的藥味 —— 和藥房里的消毒水味不同,更像是某種草藥混合著金屬的氣息。他把油紙小心收進證物袋,指尖觸到油紙內部時,能感覺到里面似乎還殘留著一個細小的、不規(guī)則的硬物輪廓,只是油紙被折疊得太緊,暫時看不清里面究竟藏過什么。他站起身,看向工具房的方向,心中疑竇叢生:老周深夜挖花,藏起這張油紙,難道這油紙里的東西和林啟山的死有關?


更新時間:2025-08-28 09:12: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