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的寒夜,林婉清是在一陣刺骨的疼痛中醒來的。冰冷的藥水順著針頭流入血管,
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霉味。她睜開眼,昏暗的燈光下,斑駁的墻壁滲著水漬,
身下的床單散發(fā)著多年未洗的酸臭味?!靶蚜??”一個冷漠的聲音從角落傳來。
林婉清轉(zhuǎn)過頭,看見丈夫趙建國翹著二郎腿坐在那兒削蘋果,果皮連綿不斷墜入垃圾桶,
像她日益枯萎的生命。“醫(yī)生說你這病得去省城看。”趙建國沒看她,繼續(xù)著手上的動作,
“家里哪還有錢?為著你生個丫頭片子,已經(jīng)欠了一屁股債?!绷滞袂鍙埩藦堊?,
喉嚨干得發(fā)不出聲音。門吱呀一聲開了,走進來個穿白大褂的護士,
口罩上方一雙眼睛亮得驚人。林婉清愣住了——那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林紅霞。“姐,
感覺好點沒?”林紅霞聲音甜得發(fā)膩,手中的針管卻毫不留情扎進林婉清胳膊,
推入不明液體,“給你加了點營養(yǎng)藥?!币魂噭⊥锤Z遍全身,林婉清痙攣起來,卻說不出話,
只能死死盯著眼前這對男女。趙建國終于站起身,摟住林紅霞的腰:“反正你也活不長了,
不如成全我們。紅霞已經(jīng)有了我的種,這次肯定是個兒子。”林婉清瞳孔猛縮,
想起半個月前意外發(fā)現(xiàn)的那兩張體檢報告——原來自己根本沒病,
是趙建國和林紅霞聯(lián)手偽造診斷書,長期給她注射禁用藥物,
就為侵吞她外婆留下的那對價值連城的玉鐲。呼吸越來越困難,在意識徹底消散前,
她聽見趙建國說:“放心去吧,丫頭片子我會送給不能生的遠房親戚,不會礙著紅霞的眼。
”林婉清眼角淌下最后一滴淚,陷入無邊黑暗。如果再活一次,
她絕不會再做那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婉清!死丫頭睡死了?趕緊起來做飯!
建國一會兒就來相親了!”粗暴的敲門聲和繼母王春花的吼叫把林婉清驚醒。她猛地坐起身,
發(fā)現(xiàn)自己不在冰冷的病房,而是在她出嫁前的房間里。褪色的紅喜字還貼在窗上,
那是去年鄰居結(jié)婚時她撿回來裝飾墻的。墻上的日歷顯示——一九八五年三月十八日。
她重生了!回到了五年前,趙建國來相親的那天!林婉清沖到鏡子前,
里面映出一張十九歲的臉龐。皮膚白皙細膩,眼睛明亮有神,完全沒有被毒藥侵蝕的痕跡。
前世的記憶洶涌而來:她是如何在繼母安排下嫁給表面老實的趙建國,
如何因為生女兒而被趙家嫌棄,如何被設(shè)計“患病”,最后被毒殺奪寶…“砰”一聲,
門被踹開。繼母王春花雙手叉腰站在門口:“耳朵聾了?還不快起來!今天要是搞砸了,
看我不剝了你的皮!”林婉清壓下心中翻涌的恨意,低眉順眼道:“這就起,媽。
”王春花愣了一下,似乎驚訝于她今天的順從,哼了一聲轉(zhuǎn)身走了??粗欠逝值谋秤埃?/p>
林婉清攥緊了拳。前世就是這個女人,
為了五百塊彩禮和趙建國答應給林紅霞安排工作的承諾,硬把她推入火坑。洗漱時,
林婉清悄悄溜進繼妹房間。十六歲的林紅霞還在酣睡,
床頭放著本《如何贏得男人心》——明顯是早有預謀。林婉清冷笑一聲,
注意到窗臺上那盆茂盛的吊蘭。前世林紅霞總炫耀這是趙建國送她的定情信物,
原來這么早就暗通款曲。吃過稀得像水一樣的早飯,王春花塞給林婉清一塊錢:“去買斤肉,
再打點酒。記得挑肥的,建國愛吃回鍋肉?!绷滞袂骞郧蓱?,出門卻沒去菜場,
而是拐進了街尾的李大夫家?!袄畲蠓?,我最近老是頭暈,您能給看看嗎?
”她伸出纖細的手腕。把脈后,老大夫皺眉:“姑娘,你這脈象流利如珠,是喜脈啊。
至少兩個月了?!绷滞袂迦缭饫讚簟谷粦言辛耍?/p>
前世這時候她根本沒有...旋即她明白了:這是上天給她的第二個禮物!
孩子只能是那個人的...收起震驚,她哀求道:“李大夫,我還沒結(jié)婚,求您先別說出去。
”老大夫了然地點點頭,開了些安胎藥。從診所出來,林婉清思緒紛亂。
這個意外打亂了她的計劃,但也許能成為她破局的關(guān)鍵。回到家時,趙建國已經(jīng)來了。
二十五歲的他穿著嶄新的工裝,頭發(fā)抹得油亮,正把一網(wǎng)兜蘋果遞給王春花?!鞍⒁?,
這是我托人從煙臺帶的,甜得很?!蓖醮夯ㄐΦ靡娧啦灰娧郏骸皝砭蛠?,帶什么東西!
快坐快坐,紅霞,倒茶!”林紅霞打扮得花枝招展,扭著腰肢端茶過來,
故意蹭了下趙建國的手。林婉清冷眼看著這幕戲,前世她只覺得尷尬,
現(xiàn)在才看懂其中的齷齪?!巴袂寤貋砹恕!壁w建國起身,裝出彬彬有禮的樣子,
“買了什么好吃的?”看著他虛偽的笑容,林婉清胃里一陣翻騰。就是這雙手,
前世拿著毒針結(jié)束了她的生命?!百I了條魚?!彼瓜卵垩陲椇抟?,“紅燒吃?!蔽顼堊郎希?/p>
王春花拼命夸趙建國多么能干,鋼廠領(lǐng)導多么器重他。趙建國假意謙虛,
眼神卻不時瞟向林紅霞。林婉安靜地挑著魚刺,突然抬頭:“聽說鋼廠最近要分房了?
”趙建國一愣:“你怎么知道?”“聽同學說的。說是要結(jié)婚了才能申請?
”林婉清看似無心地說,“一套兩居室呢。
”趙建國眼神閃爍:“是有這說法...”王春花立刻接話:“那你們趕緊把事辦了??!
婉清都十九了,不小了!”林紅霞捏筷子的手指發(fā)白。林婉清笑了笑:“建國哥條件這么好,
肯定能找到更好的。我高中都沒讀完,配不上他。”一桌人都愣住了。
趙建國臉色難看:“婉清,你這話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林婉清放下筷子,
“咱們的相親就到這兒吧,我不愿意?!薄芭?!”王春花一拍桌子,“反了你了!
這事輪得到你說不愿意?”趙建國沉下臉:“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林婉清直視他的眼睛:“昨天我看見你和紅霞在小樹林手拉手了。既然你們兩情相悅,
我何必橫插一腳?”死一般的寂靜。林紅霞先跳起來:“姐你胡說什么!
我怎么可能...”趙建國臉色煞白:“婉清,你看錯了吧...”王春花眼珠一轉(zhuǎn),
突然笑道:“建國這么優(yōu)秀,有幾個姑娘喜歡正常。但他選的是你??!”林婉清心中冷笑,
果然,為了那五百彩禮和承諾的工作,王春花絕不會放過這條大魚?!笆菃??”她緩緩道,
“可我聽說鋼廠最近查作風問題很嚴,亂搞男女關(guān)系會被開除的?!壁w建國猛地抬頭,
眼中閃過一絲恐慌。林婉清知道自己押對了寶。前世也是這時候,
鋼廠團委副書記因生活作風問題被處分,鬧得沸沸揚揚。“你威脅我?”趙建國壓低聲音。
“我只是提醒建國哥注意影響。”林婉清笑得人畜無害。一頓飯不歡而散。
趙建國借口廠里有事匆匆離去,王春花摔了盤子,罰林婉清不許吃晚飯。夜里,
林婉清餓得睡不著,悄悄溜到廚房找吃的。經(jīng)過父母房門時,聽見里面?zhèn)鱽韷旱偷臓幊场?/p>
“...必須嫁!彩禮都談好了!”這是父親林大山的聲音?!翱伤辉敢獍?!
今天差點攪黃了!”王春花抱怨?!安辉敢饩痛虻剿敢猓∨思易x那么多書就是心野了!
趕緊嫁出去換點彩禮,好給寶根攢老婆本!”林婉清的心沉了下去。寶根是王春花的兒子,
她的異母弟弟。在前世,這個被寵壞的弟弟闖下大禍,需要一大筆錢平事,
趙建國趁機壓低彩禮,她才被賤賣。原來如此!根本不是因為什么“年紀大了該嫁人”!
回到房間,林婉清從床底拖出一個小木盒。里面是生母留下的東西:一支鋼筆,幾本日記,
還有那張改變她命運的照片。照片上,年輕時的母親站在一位氣質(zhì)非凡的老人身邊。
背后寫著“與恩師顧教授合影,1975年春”。母親曾說過,
這位顧教授是京城大學的權(quán)威,當年下放時母親救過他的命。顧教授留下話:日后有困難,
可去京城找他。前世家境突變,她匆忙嫁人,根本沒想起這茬。等母親去世,
這個承諾也就被遺忘了。林婉清緊緊攥著照片,一個大膽的計劃在腦中形成。幾天后,
林婉清借口去同學家借復習資料,偷偷去了趟市區(qū)的新華書店。她找到最新的人民日報,
在角落的分類廣告欄里,看到一則招聘啟事:“京城大學文史研究所招聘資料整理員兩名,
要求高中以上學歷,字跡工整,有文史基礎(chǔ)者優(yōu)先??荚嚂r間:4月15日。
”林婉清心跳加速。就是它!前世聽說這是個極好的機會,但等她得知消息時報名早已截止。
現(xiàn)在離考試還有一個月!回家后,林婉清更積極地干家務(wù),同時悄悄復習功課。
她高中成績本來就好,只是王春花堅持“女子無才便是德”,她才沒參加高考。這天,
她正在廚房熬粥,趙建國突然來訪。“婉清,我們談?wù)劇!彼砬閲烂C,“出去走走?
”林婉清猜到他為何而來——肯定是聽說鋼廠開始嚴查作風問題了。果然,一到?jīng)]人的地方,
趙建國就軟下語氣:“婉清,我知道你生氣我和紅霞走得太近。但我保證,
以后只對你一個人好?!绷滞袂逍闹欣湫?,
面上卻裝出猶豫:“可紅霞說她喜歡你...”“她一個小丫頭片子懂什么!
”趙建國急忙道,“我根本不理她!都是她一廂情愿!”林婉清故意低頭不語。
趙建國更急了:“這樣,只要你答應嫁給我,我立馬申請分房,讓你過上好日子。
聽說你弟寶根馬上要工作了?我還能在鋼廠給他安排個輕省活兒。”多么熟悉的承諾!
前世就是這樣畫大餅騙她入坑的!“可是...”林婉清欲言又止,
“我聽說作風問題要嚴查,這時候結(jié)婚會不會影響你?”趙建國臉色一變:“誰跟你說的?
”“就...聽人閑聊?!绷滞袂逖b作擔心,“萬一有人眼紅舉報你,說你和紅霞有點什么,
豈不是連累你?”趙建國額頭滲出冷汗。他最近正因為這事焦頭爛額,
團委那個副書記就是他暗中舉報的,本想空出位置自己上位,沒想到現(xiàn)在查得這么嚴,
差點引火燒身。“那你說怎么辦?”他完全被帶跑了。林婉清心中冷笑,
面上卻體貼:“要不咱們先緩一緩?等這陣風頭過了再說。反正我還年輕,等得起。
”趙建國松了口氣:“婉清,你真是善解人意。那就先這樣,對外就說你想多陪父母幾年。
”看著趙建國匆匆離去的背影,林婉清知道,第一步成功了。然而她低估了林紅霞的狠毒。
第二天砍柴時,林紅霞突然湊過來:“姐,聽說你不打算嫁建國哥了?
”林婉清警惕地看著她:“暫時緩緩?!绷旨t霞眼中閃過嫉恨:“裝什么清高!
不就是看上更好的了嗎?”林婉清懶得理她,轉(zhuǎn)身要走,卻被林紅霞拉住。
“我知道你的秘密!”林紅霞壓低聲音,“你懷孕了!”林婉清渾身一僵:“胡說八道!
”“別裝了!我看見了!”林紅霞得意地說,“你藏起來的安胎藥!孩子不是建國哥的吧?
你說要是爸知道了,會不會打死你?”林婉清背后發(fā)冷。她自認藏得很隱蔽,
沒想到被發(fā)現(xiàn)了?!澳阆朐鯓??”林紅霞笑容惡毒:“簡單。你趕緊嫁人,我就幫你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