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梧桐巷,青石板泛著光。我蹲在茶館屋檐下,給許瀾擦鞋。五年了,
她連傘都懶得和我共用。戒指在口袋里發(fā)燙,像塊燒紅的鐵。她說:“等周知遙回來再說。
”我笑出聲。白月光回來了,我就該讓位?可她不知道,江邊那棟舊書坊二樓,有個人,
一直看著我。她說:“陳硯,你值得更好的?!蹦翘欤肄D(zhuǎn)身走向了許昭。
1梅雨季的梧桐巷,青石板泛著水光,老電車叮鈴駛過,像從舊年月里碾出來的聲音。
空氣里混著咖啡香和濕漉漉的梧桐葉味,我站在“半頁”咖啡館外,手里攥著一杯熱美式,
另一只手貼在胸口——那里貼著一枚戒指,錫紙裹了三層,藏在襯衫內(nèi)袋,靠體溫防潮。
我是陳硯,28歲,廣告公司創(chuàng)意總監(jiān)。五年了,我跟許瀾從大學走到現(xiàn)在,沒吵過一次架,
沒漏過一個紀念日。她喜歡熱美式加雙份糖,說甜一點,像我。今天這杯,
我特意提前半小時去店里等,讓溫度剛好,糖剛好,時機也剛好。她只在這兒停留十五分鐘,
之后要趕地鐵去試婚紗。我查過班次,算過步數(shù),連傘的角度都試了三次。求婚不能拖,
不能再等了。許瀾準時出現(xiàn),米白風衣,帆布鞋踩過水洼,發(fā)尾沾了雨星子。她看見我,
愣了半秒,笑了,尾音輕翹:“你怎么在這?”我遞出咖啡,手有點僵。雨下得急,傘歪了,
雨水順著袖口流進手腕,涼得刺骨。我張了張嘴,喉嚨像被什么堵住,最后只說:“瀾,
我們……結(jié)婚吧。”我沒說五年,沒說未來,沒說房子已經(jīng)買了,戶口也遷好了。
我只想聽她說一句“好”??伤龥]接話。街角走來一個人。風衣未撐傘,發(fā)梢滴水,
身形修長,眼神像能穿透雨幕。他走得不快,卻像踩在所有人呼吸的間隙里。許瀾眼神變了。
她看著那人,像看見了某種失而復得的光?!爸b?”她脫口而出,
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吞沒。周知遙,30歲,許瀾的白月光,前校詩社主筆,留學歸來作家。
我見過他照片,也聽過他名字。大學時,許瀾床頭貼過他寫的詩,字跡潦草,
像風刮過的痕跡。她總說:“知遙懂我。”可我不懂詩,我只懂她胃寒不能喝冰,
熬夜會頭疼,下雨天要加件外套。他走到我們面前,對我點頭,動作禮貌而疏離。
然后對許瀾說:“我這次回來,不走了。”雨更大了。我站在原地,手還舉著那杯咖啡。
熱氣早散了,杯壁冰涼。戒指在胸口貼得太久,邊緣硌得皮膚發(fā)疼。我沒有吼,沒有求,
沒有問她還要不要嫁。我只是把傘收了,從內(nèi)袋掏出戒指盒,錫紙已經(jīng)濕了一角。
我把它輕輕放在咖啡杯旁,聲音很輕,但沒抖:“等你五年,不是等一個‘不走’的人回來。
”然后我轉(zhuǎn)身,走進雨里。背沒彎,步?jīng)]亂。雨水順著發(fā)梢流進領(lǐng)口,冷得像刀子刮脊椎。
我走得筆直,因為我知道,這一走,就再也不會回頭。五年里,我替她改過簡歷,陪她面試,
她媽住院我連夜開車送藥,她哭著說工作太累,我就接她下班,一接就是三年。
我以為時間能證明一切,可原來在“詩意”面前,現(xiàn)實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雨砸在臉上,
分不清是雨是別的什么。我摸了摸西裝內(nèi)袋,那里還塞著一條疊好的毛巾。淺灰色,純棉,
邊角繡了個極小的“昭”字。是許昭放在我公司信箱里的,沒留字條,只有一次加班到凌晨,
我胃疼得厲害,第二天它就出現(xiàn)了。她知道我胃寒,從不聲張,只默默做點小事。
我攥了攥它,又塞回去。不能丟。這是今晚唯一還帶著溫度的東西。二樓,
一扇木框窗半開著,玻璃蒙著水霧。許昭站在窗后,31歲,兒童心理醫(yī)生,許瀾的姐姐。
她穿米白針織衫,發(fā)尾微卷,手里翻著一本兒童心理筆記,指尖停在一頁邊緣,沒再動。
她認出了我,也認出了周知遙。她早知道許瀾今天要來這家咖啡館,也猜到我會來。
她沒下樓,不是不想,是不能。她是醫(yī)生,知道人在情感崩潰時最易逆反,
介入只會讓許瀾更堅定地選擇“舊夢”。她看著我遞出咖啡,看著我開口,看著周知遙出現(xiàn),
看著許瀾的眼神亮起來,又看著我把戒指放下,轉(zhuǎn)身離開。她看見我在雨里站了三分鐘,
沒走遠,等許瀾追出來——但她沒有。她看見我從西裝內(nèi)袋掏出那條毛巾,攥了攥,
又塞回去。她輕輕合上窗,指尖在玻璃上留下一道模糊的痕。“我妹妹……一直沒長大。
”她低聲說,像在對書頁說話。她記得我。記得我胃寒,記得我總在加班到凌晨,
記得我有次默默幫她搬過一整箱舊書,沒說一句累。她見過我在公司樓下抽煙,一根沒點,
只是捏著。她知道我不善言辭,可每件事都做在實處。她不是現(xiàn)在才注意到我。
是早就注意了。只是她守著自己的節(jié)奏,像守著江邊那間舊書坊,不爭不搶,
等一個值得托付的人。而今晚,她看見了??匆娨粋€男人在雨里被拒絕,沒有嘶吼,
沒有糾纏,只是把戒指放下,把毛巾攥緊,然后走掉。走得像座山。雨還在下,
梧桐葉嘩嘩響,咖啡館里有人笑,有人低語。許瀾站在原地,手里那杯美式已經(jīng)涼透,
戒指盒靜靜躺在杯旁,錫紙剝落一角,露出一點金屬的光。周知遙撐開傘,遞給她。她接過,
沒看我背影。我沒怪她。我只是終于明白,愛不是忍耐,也不是等待。是雙向奔赴。
她奔向她的詩,我得去找我的岸。電車叮鈴駛過,濺起水花。我拐進巷口,
雨水順著眉骨流進眼角,有點澀。我抬手抹了一把,繼續(xù)往前走。手機震了一下。
同事發(fā)來消息:“客戶改需求了,明早九點前要新方案。”我回:“好,我馬上到公司。
”雨沒停,但有些東西,已經(jīng)停了。我不是非她不可了。我還有工作,有生活,
有胃寒時會送毛巾的人,有等我醒來的未來。五年感情,終結(jié)在一場雨里??晌乙玻?/p>
終于活到了下一章。2雨水順著發(fā)尾滴進衣領(lǐng),冷得人一激靈。我站在巷口,
手機還握在手里,屏幕亮著,同事那條消息停在對話框里。手指懸在鍵盤上方,
像卡住的機械鍵,遲遲沒敲下回復。三秒,或者更久。我鎖了屏,把手機塞回口袋。雨沒小,
風卻斜了些,吹得人往江邊方向偏。遠處有盞燈,黃蒙蒙的,在雨夜里浮著,
像一粒沒被澆滅的火種。那是“半頁書坊”。我記得這地方。許昭住這兒。
她從不主動邀人進去,可有次我加班到凌晨,胃抽著疼,第二天信箱里就多了條淺灰毛巾,
邊角繡了個“昭”字。我沒問是誰放的,也沒再提起。但我知道是她。我朝那光走去。
書坊在江邊老樓一層,木門舊但結(jié)實,門框上掛著塊手寫招牌,字跡清瘦。門前有塊小墊,
濕漉漉的,我站上去,抬手想敲,又收回來。雨水順著袖口往下淌,在鞋面聚成一小灘。
門從里面開了。她就站在燈暈里,米白針織衫,發(fā)尾微卷,手里還拿著本薄冊子。
沒問“你怎么來了”,也沒露出驚訝,只是側(cè)身,聲音輕得像怕驚了雨聲:“進來吧,
毛巾在等你。”我低頭換鞋,動作有些僵。她遞來一條干毛巾,淺灰色,純棉,
邊角同樣繡著“昭”字。和我內(nèi)袋那條,是一對。我沒接,她就輕輕放在椅背上。“你胃寒,
喝點熱的?!彼f完,轉(zhuǎn)身進了小廚房。我坐在舊藤椅上,椅面有點塌,但穩(wěn)。屋里有書味,
舊紙混著一點木頭香,不嗆人。墻上沒燈,只靠一盞臺燈照著,光暈一圈,剛好落在茶幾上。
她端來一杯姜茶,杯壁燙手,我雙手捧著,熱氣往上爬,熏得指尖發(fā)脹。
“你不用每次都這樣?!蔽议_口,聲音啞。她坐在對面,沒翻書了,只是看著我,眼神不躲,
也不逼?!翱赡忝看味甲隽?。”她說,“她試婚紗那天,你提前半小時去等咖啡,糖加雙份,
溫度剛好。她媽住院,你半夜開車送藥,連藥名都核對三遍。她哭著說撐不住,
你就接她下班,三年,沒漏過一次?!蔽毅蹲?。這些事,我沒跟任何人提過。不是刻意藏,
是覺得做了就做了,沒必要說。“你記得?”我問?!拔乙娺^你搬書。”她輕聲說,
“有次我運一批舊教材回來,箱子太重,你路過,一聲不吭接過去,搬了六趟。手蹭破了,
也沒說。”我低頭看手,早好了,連疤都沒留。“還有一次,你在公司樓下站了四十分鐘,
沒抽煙,就捏著煙盒。那天她取消約會,你沒走遠,等她回心轉(zhuǎn)意?!彼D了頓,
“可她沒出來?!蔽液眍^一緊。五年里,我總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不夠浪漫,不夠詩意。
周知遙寫詩,能讓她眼亮;我只會記她不能喝冰,下雨要加衣。我以為只要堅持,
總有一天她會回頭看看我,看看我為她做過什么??伤龔臎]看過。
“我做了那么多……”我聲音低下去,像沉進水里,“她連戒指都沒看一眼。
”屋外雨聲忽然小了,只剩屋檐滴水,一滴一滴,敲在門外石板上。許昭沒接話,
只是輕輕翻了一頁書,像是在等我說完?!拔也皇且屑??!蔽疫?,指節(jié)發(fā)燙,
“我只是想,五年,總該有個回應。哪怕她說一句‘對不起’,也算有個結(jié)尾。
”“她給不了?!痹S昭終于開口,聲音還是輕,但穩(wěn),“我妹妹……一直沒長大。她要的光,
太亮,照不清腳下的路。她看見周知遙,就像看見十七歲那年沒寫完的詩,覺得只要重逢,
就能接上??缮畈皇窃?,是每天開門、做飯、吃藥、上班。她不懂,也不愿懂。
”我閉了閉眼。她說得對。許瀾從不記日期,也不管房租,手機欠費了就找我充。
她覺得這些事“俗”,而我喜歡的,是“俗”到不能再俗的日常。“可你懂?!彼粗遥?/p>
“你把俗事一件件做成了習慣。這不是忍耐,是認真。很多人一輩子都沒學會認真。
”我抬眼。她沒笑,也沒安慰,只是那樣看著我,像看一個終于被認出的舊友?!澳阕龅氖?,
我都看在眼里?!彼f。我胸口猛地一震。不是感動,不是委屈,是一種更深的東西,
像壓了五年的石頭,突然被一只手輕輕托住。我沒哭,可肩膀一點點松下來,
像是第一次允許自己不那么緊繃?!澳悴辉撘粋€人扛?!彼f?!傲晳T了。
”我低頭看杯里剩下的姜茶,浮著一點姜絲,像沉沒的小舟?!傲晳T不是理由?!彼鹕?,
去廚房洗杯子,背影安靜,“人不是生來就該孤獨的?!蔽覜]接話。她沒再說什么,
只是把空杯放進瀝水架,動作輕。窗外雨停了,江面?zhèn)鱽硪宦曒喍傻镍Q笛,低沉,悠長。
我站起身,把濕毛巾疊好,放在椅背上。她沒攔我,也沒問我要不要留?!爸x謝茶。”我說。
“門沒鎖?!彼驹跁苓?,抽出一本舊書,封面褪色,“下次胃疼,別硬撐。”我點頭,
推門出去。夜風清爽,帶著江水的濕氣。巷子靜了,只有遠處路燈下一只貓竄過。
我走下臺階,腳步比來時穩(wěn)?;仡^看了眼書坊。燈還亮著,窗簾沒拉,她坐在藤椅里,
低頭看書,手邊放著那杯我喝過的空杯。我轉(zhuǎn)身,沿著江邊慢慢走。胃不疼了,
手心還有點燙。那條干毛巾還放在椅背上,我沒帶走。但我知道,它會等我。就像那盞燈,
不會熄。3晨光從窗縫里爬進來,落在樓梯拐角的舊木扶手上。我站在書坊門口,
手里攥著那條淺灰毛巾,指尖能感覺到棉布洗過多次后的軟。昨晚的雨停了,
江風帶著涼意穿過巷子,吹得門邊風鈴輕晃,聲音很細,像誰在耳邊說了句什么。
我抬手敲了兩下。門開了。她站在里面,和昨晚一樣穿著米白針織衫,手里抱著一摞書,
發(fā)尾微卷,眼睛看著我,沒問為什么來。我把毛巾遞過去,“謝謝昨晚的茶?!彼舆^,
沒說話,只是輕輕疊好,搭在臂彎里。然后轉(zhuǎn)身往廚房走,“粥剛煮上,
你要走也得吃了再走?!蔽艺驹谠貨]動。她回頭看了我一眼,“樓上空房一直沒租出去。
你胃寒,走江邊容易受潮?!边@話像在說天氣,又像在給臺階。我沒接話,她也沒再勸,
只說:“鑰匙在鞋柜第二格?!蔽业皖^看去,一把銅鑰匙靜靜躺在那里,
旁邊是我昨晚留下的傘。黑色長柄,傘骨有些變形,是公司發(fā)的促銷品。我沒拿走,
她也沒扔。我拿出來,放進自己外套口袋。動作很輕,像是在完成一個沒說出口的交換。
她沒看我,正往鍋里打蛋。油滋了一聲,香氣立刻散開。我走進廚房,
看見灶臺邊有個小藥盒,創(chuàng)可貼露了一角。她煎蛋時手背蹭到鍋沿,油星濺出一點紅痕。
我從褲兜里掏出一張創(chuàng)可貼遞過去。廣告公司發(fā)的,印著品牌logo,但我早撕掉了。
她接過,低頭貼上,指節(jié)輕輕壓了壓邊緣。陽光這時候斜切進來,照在米白桌布上,
粥碗冒著白氣。她說:“她連鬧鐘都設(shè)不好?!蔽易鴽]動,“可你每天六點二十自然醒。
”她抬眼,我看她。幾秒,或者更久。窗外有孩子跑過,笑聲短促。她沒笑,也沒避開視線,
只是輕輕說:“飯好了?!蔽叶似鹜耄琢\浥?,咸淡剛好。她沒說話,就坐在對面,
手邊放著一本翻開的心理筆記。我吃得很慢,像是要把這頓飯記得清楚些。
吃完我把碗放進水槽,她起身要洗,我攔了一下,“我來。”她停住,沒堅持,退開半步。
我挽起袖子,水有點燙,沖在手背上。她說:“你不用每次都這樣?!蔽业皖^搓碗,
“可你每次都做了?!边@句話出口時,我自己愣了一下。不是模仿,
是突然明白——原來被照顧久了,人會自然想回些什么。她沒接話,只是靠在門框邊,
看著我洗碗。水聲、碗碟輕碰聲,還有遠處江面輪渡的鳴笛,混在一起。她說:“樓上那間,
朝南,采光好?!蔽也粮墒?,點頭,“我知道?!彼D(zhuǎn)身去書架拿東西,背影安靜。
我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抽出一本書,又塞回去??諝饫镉信f紙味,還有剛煎過蛋的油香。
下午我一個人走到區(qū)民政局。大廳很空,瓷磚地反著冷光。我在咨詢臺前站定,
問工作人員:“兩個人,沒有戀愛基礎(chǔ),能登記嗎?”對方抬頭看了我一眼,
“只要雙方自愿,證件齊全,就可以。”“不需要感情證明?”“法律不看這個。”我點頭,
道謝,轉(zhuǎn)身往外走。陽光刺眼,我站在廊柱陰影里,掏出手機,撥通那個昨晚記下的號碼。
響了三聲,她接了?!拔蚁朕k手續(xù)?!蔽艺f,聲音平穩(wěn),但喉嚨有點緊,“結(jié)婚登記的事。
你愿不愿意,陪我去一趟?”電話那頭很靜。我能聽見她呼吸,很輕,像風吹過書頁。
“明天早上,”她說,“我煮燕麥粥。”我握著手機,站在民政局門口,風從江面吹過來,
帶著濕氣。手機屏幕暗下去,通話結(jié)束。我沒再打回去,也沒問她是不是答應了。
我知道那是她的答應?;氐綍唬姨嶂欣钌狭藰?。鑰匙插進鎖孔,咔噠一聲,門開了。
房間空著,但干凈,窗簾是米白色的,床頭有個小臺燈,墻上釘著一個空相框,
像是等人填進去什么。我打開窗。風卷著江氣息撲進來,吹動角落里一摞未拆封的舊書。
陽光漫進來,照在木地板上,劃出一道斜斜的光帶。我坐在窗邊,外套還沒脫。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一下,是公司群消息。我拿出來看了一眼,鎖屏。外面有只鳥落在窗臺,
灰褐色,尾巴翹著,看了我兩秒,飛走了。樓下傳來鍋鏟聲。她又在做飯。我起身下樓,
站在廚房門口。她回頭,“飯好了。”我點頭,“我來盛。”她讓開位置。我拿起碗,
盛了一碗飯,又夾了菜。她沒說話,坐到餐桌旁。我坐在她對面,低頭吃飯。飯吃到一半,
她說:“明天別遲到?!蔽覜]抬頭,“嗯。”她筷子頓了一下,“粥七點開始煮。
”“我知道?!蔽艺f。她沒再說話。我吃完,把碗放進水槽,轉(zhuǎn)身回樓上。
樓梯踩上去有點響,但我走得穩(wěn)。房間還亮著光,風繼續(xù)吹,把窗簾吹得微微鼓起。
我站在窗前,看見樓下廚房的燈還亮著。她坐在桌邊,手里拿著筆,在本子上寫什么。
影子投在墻上,很安靜。我關(guān)了燈,坐在黑暗里。江面有船駛過,燈光一晃一晃。
手機在口袋里,沒再響。但我知道,明天會響。4晨光剛爬上窗臺,我醒了。沒看手機,
直接坐起來,把昨晚搭在椅背上的襯衫拎過來。袖口有鉛筆灰,我用指甲一點點刮掉,
又對著窗光檢查領(lǐng)口有沒有褶皺。這動作做過太多次,以前是為了她,現(xiàn)在是為了另一個人。
我下樓時廚房燈已經(jīng)亮了。她背對著門站在灶臺前,風衣掛在椅背上,鍋里咕嘟著燕麥粥。
我沒出聲,她也沒回頭?!爸嘣阱伬?,你要不吃?”她說話的語氣和平常一樣,
像只是在問早飯要不要熱。我拉開椅子坐下。碗是溫的,粥面上浮著一層薄油光,
旁邊擱著小碟咸菜。她沒看我,手邊放著一個防水袋,拉鏈半開,露出戶口本的一角。
“傘在門后。”她說。我點頭,沒說話。她也沒再說別的,低頭翻了一頁手邊的筆記。
筆尖在紙上劃了一下,很輕。我吃完,把碗放進水槽,她沒攔。我轉(zhuǎn)身去門口取傘,
黑色長柄,和昨晚那把一樣。傘骨還是歪的,我握了握柄,推門出去。雨已經(jīng)下了。不大,
但持續(xù)地落,打在屋檐上連成線。我撐開傘,沿著江邊走。風從水面上卷過來,帶著濕氣,
鉆進袖口。我低頭看表,七點五十三,差七分八點。民政局在街角,灰白色外墻,
臺階前有兩排鐵欄。我站在檐下,雨水順著傘骨往下淌,滴在皮鞋邊沿。
褲袋里的戶口本邊角有點硌手,我拿手指壓了壓,確認還在。我盯著街口。腦子里空著,
又塞著東西。不是緊張,是怕。怕她不來,怕她來了卻反悔,怕這一切只是我一個人的錯覺。
五年里我等過太多“可能”,最后都成了“算了”。這一次,我不想再算。
一輛共享單車剎在我面前。她跳下來,風衣下擺沾了水,發(fā)梢濕著,貼在臉頰。
手里緊緊攥著那個防水袋。她喘了口氣,把傘從車筐里拿出來,打開?!拔艺f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