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掌心滾燙,覆蓋著她冰涼的手指,那溫度幾乎要灼傷她的皮膚。
“必須不一樣。”
五個字,擲地有聲,帶著一種斬斷所有退路的決絕,重重砸在蘇清顏的心上。
石室內(nèi)再次陷入沉默,卻不再是之前的凝滯,而是某種沉重的東西被搬開、露出底下嶙峋基石后的緊繃??諝饫飶浡菟幬?、血腥味,還有某種一觸即發(fā)的、關(guān)于未來的硝煙味。
蘇清顏反手握住他的手,很用力,指節(jié)泛白。不是尋求依靠,而是一種無聲的宣誓和確認。
她知道了。路再難,也得走下去。
接下來的日子,蘇清顏幾乎將所有時間都投入到兩件事上:照顧陸沉淵,以及瘋狂“耕種”她的空間。
陸沉淵的恢復(fù)速度遠超周大夫的預(yù)料。在蘇清顏持續(xù)不斷、小心翼翼引導(dǎo)的空間生機能量滋養(yǎng)下,他那可怕的傷口愈合神速,焦黑壞死組織脫落,新鮮肉芽蓬勃生長,甚至開始輕微瘙癢——這是愈合良好的標(biāo)志。
他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雖然依舊虛弱,需要臥床,但已經(jīng)能簡單進食,并能和蘇清顏、祁焰進行短暫的交流。
祁焰來的次數(shù)明顯增多。兩人關(guān)起門來低聲交談,內(nèi)容大多圍繞守夜人的動向、據(jù)點的防御以及……源匣。
蘇清顏則專注于她的空間。在黑土地上,她成功培育出了第一批成熟的蘊靈草,以及幾種常見的消炎止血的草藥。她將大部分收獲交給了周大夫,只留下少量種子繼續(xù)擴大種植。
這一舉動無疑贏得了祁焰和據(jù)點核心成員更多的信任。新鮮的、效果顯著的草藥在末世是無價之寶。
同時,她也開始嘗試更大膽的實驗。她將一些廢棄的金屬零件、甚至一枚打空彈殼埋入黑土地邊緣。幾天后,那些金屬的表面銹跡竟然有所消退,變得更為光潔,甚至隱隱透出一絲極微弱的能量親和性。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心跳加速。源匣和黑土地的力量,似乎遠不止滋養(yǎng)生命那么簡單!
她將所有發(fā)現(xiàn)都告訴了陸沉淵。他聽得極其專注,蒼白的臉上時常露出沉思的表情,偶爾會提出一兩個關(guān)鍵問題,指引她下一步嘗試的方向。
一種無聲的、基于絕對信任的默契在兩人之間流淌。他們是彼此唯一的知情人,是打破這絕望輪回的唯一希望同盟。
這天,蘇清顏正將新一批收獲的草藥交給周大夫,雷烈神色凝重地快步走來,徑直進了陸沉淵的石室。
蘇清顏心中一動,交代完事情后,也立刻跟了過去。
石室內(nèi),陸沉淵已經(jīng)靠著墻壁坐起,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銳利如刀。祁焰抱臂站在床邊,眉頭緊鎖。雷烈正在匯報。
“……確認是‘清掃者’小隊,至少十二人編制,配備了‘獵犬’追蹤單元?!崩琢业恼Z氣帶著壓抑的緊張,“活動范圍正在向城西這邊蔓延,最多三天,就會覆蓋到我們外圍哨點?!?/p>
“獵犬單元……”祁焰臉色難看,“媽的,看來‘白鴉’那一下沒徹底廢掉老陸,他們急了,把看家底的玩意都放出來了。”
陸沉淵眼神冰冷:“‘獵犬’對高能量反應(yīng)和特定生命印記敏感。我和源匣,都是最顯眼的目標(biāo)。”
“據(jù)點不能待了?!逼钛鏀蒯斀罔F,“必須轉(zhuǎn)移。但老陸你這身體……”
“我能走?!标懗翜Y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
“走去哪?”祁焰反問,“‘獵犬’的追蹤范圍極大,除非離開這座城市,否則遲早被攆上。但你現(xiàn)在這狀況,根本不可能進行長途遷移!”
氣氛一時僵住。
蘇清顏忽然開口:“也許……不用走遠。”
三人目光瞬間聚焦在她身上。
“我的空間,”蘇清顏迎著他們的視線,冷靜道,“現(xiàn)在可以一定程度上隔絕內(nèi)部能量外泄。如果能把源匣的氣息和陸沉淵的生命波動暫時屏蔽……”
祁焰眼神一亮,但隨即又皺眉:“‘獵犬’不是吃素的,普通屏蔽手段騙不過它們?!?/p>
“不是普通屏蔽?!碧K清顏看向陸沉淵,“我需要試試那個?!?/p>
陸沉淵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眉頭微蹙:“太冒險了。你還沒完全掌握,消耗太大。”
“總比坐以待斃強。”蘇清顏態(tài)度堅決,“而且,我最近感覺……對它的掌控力強了不少。”
祁焰看著打啞謎的兩人,有些不耐煩:“到底什么辦法?”
蘇清顏深吸一口氣:“我需要一處絕對安靜、不受打擾的地方嘗試。還需要……一些金屬,最好是富含能量的那種。”她想起了那些被黑土地滋養(yǎng)過的彈殼。
祁焰雖然疑惑,但還是立刻對雷烈下令:“去!把庫房里那幾塊從守夜人巡邏隊手里繳獲的能量電池核心拿來!要快!”
雷烈領(lǐng)命而去。
祁焰看向蘇清顏,目光深沉:“丫頭,據(jù)點幾百號人的命,可能就押在你這次嘗試上了。別讓我失望?!?/p>
壓力如山。蘇清顏抿緊嘴唇,重重點頭。
很快,雷烈?guī)砹巳龎K拳頭大小、散發(fā)著微弱藍光的能量電池核心,以及一些廢棄的金屬零件。
蘇清顏接過東西,看向陸沉淵。
陸沉淵掙扎著想下床:“我?guī)湍恪!?/p>
“你老實待著!”蘇清顏和祁焰幾乎同時開口。
蘇清顏按住他:“告訴我怎么做就行。相信我?!?/p>
陸沉淵看著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堅定,最終緩緩點了點頭,仔細交代了幾個關(guān)鍵要點和注意事項。
蘇清顏記下,拿著材料,快步走向祁焰為她安排的一間最偏僻、加固過的石室。
石門在身后沉重合攏。
她將能量電池核心和金屬零件放在地上,自己盤膝坐下,閉目凝神。
意識沉入空間。
她直接來到源匣之前。這一次,她沒有嘗試溝通,而是調(diào)動起全部的精神力,如同操控?zé)o形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推動源匣。
嗡——!
源匣輕微震顫了一下,表面那些黯淡的光點驟然亮起一瞬!一股龐大的、難以駕馭的能量波動險些將她的意識震散!
蘇清顏咬緊牙關(guān),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卻毫不退縮,繼續(xù)以強大的意志力引導(dǎo)著這股能量,將其緩緩注入腳下那片黑土地!
黑土地仿佛被激活了,散發(fā)出強烈的吸力,貪婪地汲取著源匣的能量!整個空間開始微微震顫!
就是現(xiàn)在!
蘇清顏猛地退出空間,睜開眼睛,雙手飛快地抓起地上的能量電池核心和那些金屬零件!
意識再次沉入,這一次,目標(biāo)是她剛剛用源匣能量“灌溉”過的那片區(qū)域的黑土!
她瘋狂地挖掘著那些變得滾燙、蘊含著磅礴能量的土壤,將其帶出空間,覆蓋在那些能量電池和金屬零件之上!
然后,她雙手按在這堆混合物上,集中全部意念,引導(dǎo)著黑土中那被源匣激活的、特殊的力量,強行將其與金屬和能量電池融合!
這是一個極其瘋狂且冒險的舉動!完全基于她對空間能量和黑土特性的直覺性理解!
嗤嗤嗤——!
被黑土覆蓋的能量電池和金屬零件發(fā)出刺耳的聲響,表面迅速變得通紅,仿佛在被無形的高溫熔煉!藍色的能量流和黑土中散發(fā)出的幽暗光芒瘋狂交織、對抗、融合!
蘇清顏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體劇烈顫抖,太陽穴突突直跳,鼻血汩汩流出!精神力的消耗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她感覺自己就像狂風(fēng)暴雨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被那兩股狂暴的能量撕碎!
但她死死咬著牙,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必須成功!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
那刺耳的聲響和狂暴的能量波動終于逐漸平息。
覆蓋在上面的黑土失去了光澤,變得灰白酥脆,如同燃盡的煤渣。
蘇清顏顫抖著手,撥開灰燼。
底下,那三塊能量電池核心和金屬零件已經(jīng)徹底變了模樣。
它們?nèi)诤铣闪艘粋€不規(guī)則的整體,表面呈現(xiàn)出一種深邃的、仿佛宇宙星云般的暗藍色澤,內(nèi)部有點點微光流轉(zhuǎn),散發(fā)出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穩(wěn)定厚重的能量場。
成功了?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觸那冰冷的、仿佛自帶重量的金屬塊。
就在指尖接觸的瞬間——
她意識深處的源匣,似乎極其輕微地……共鳴了一下。
與此同時,一段模糊的、破碎的信息流,如同被干擾的信號,猛地涌入她的腦海!
【……屏障……生成……范圍……百米……持續(xù)……十二……時辰……能量……導(dǎo)向……】
信息斷斷續(xù)續(xù),難以完全理解,但她瞬間明白了這東西的用法!
它是一個……便攜式的能量屏障發(fā)生器!能夠在一定范圍內(nèi)生成隔絕探測的能量場!持續(xù)時間有限,而且似乎需要引導(dǎo)?
她強忍著劇烈的頭痛和虛弱,抓起這塊沉甸甸的“發(fā)生器”,踉蹌著沖出石室。
外面,祁焰和陸沉淵顯然感受到了剛才那股異常的能量波動,正神色緊張地守在門口。
“怎么樣?”祁焰急聲問。
蘇清顏舉起手中那奇特的造物,聲音因虛弱而發(fā)顫:“應(yīng)該……成了。需要試試效果。”
祁焰目光一凝,毫不猶豫:“雷烈!去把地牢里那只關(guān)著的‘嗅探者’拎出來!快!”
很快,一只被特殊合金籠關(guān)著的、形如鬣狗、鼻子卻異常碩大的蝕骨者被拖到了據(jù)點邊緣一處空曠地。這是守夜人改造的低階蝕骨者,對能量和生命氣息極其敏感,常用于追蹤。
蘇清顏按照腦海中那段破碎信息流的指引,將那塊金屬發(fā)生器放置在空地中央,然后集中所剩無幾的精神力,嘗試著“激活”它。
嗡……
發(fā)生器表面那些星云般的微光流轉(zhuǎn)速度加快,一層極其淡薄、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能量波紋以它為中心,緩緩擴散開來,籠罩了大約百米范圍。
“把籠子打開一點縫隙!”祁焰下令。
戰(zhàn)士小心地拉開籠門一道縫隙。
那只“嗅探者”立刻焦躁起來,碩大的鼻子瘋狂抽動,發(fā)出低沉的嗚咽,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百米外的蘇清顏和陸沉淵的方向,利爪不斷刨抓著籠底。
但它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狂躁地撲向目標(biāo),反而顯得有些……困惑?仿佛失去了明確的指向。
它不斷調(diào)整著方向,鼻子抽動的范圍擴大,卻始終無法精準(zhǔn)定位,最終只能焦躁地在籠子里打轉(zhuǎn),發(fā)出 frustrated 的低吼。
“有效!”雷烈驚喜地低呼!
祁焰眼中爆發(fā)出精光,猛地一拍大腿:“好丫頭!真讓你辦成了!”
陸沉淵一直緊繃的神色也終于緩和下來,他看著搖搖欲墜、臉色慘白的蘇清顏,眼中滿是復(fù)雜的心疼與激賞。
蘇清顏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向后倒去。
一雙堅實的手臂及時扶住了她。
是陸沉淵。他不知道何時強撐著走了過來,用未受傷的左手,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她脫力的身體。
“夠了?!彼统恋穆曇粼谒呿懫?,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剩下的,交給我們?!?/p>
蘇清顏靠在他懷里,意識模糊間,只聽到祁焰語速極快地下達一系列指令:
“立刻組織人手,按照這個屏障范圍,構(gòu)建移動防御單元!”
“優(yōu)先轉(zhuǎn)移傷員和重要物資!”
“雷烈,帶你的人前出偵查,摸清‘清掃者’的具體路線!”
“我們給他們來個……守株待兔!”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久違的、帶著血腥味的興奮。
蘇清顏安心地閉上了眼,徹底陷入昏睡。
最后的意識里,是她緊握著那塊微熱的金屬發(fā)生器,以及陸沉淵胸膛傳來的、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聲。
這一次,他們或許……真的能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