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跑了多久，馬速終于慢了下來。我們沖進(jìn)了一片密林。高大的樹冠遮蔽了月光，
四周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跋埋R?！卑⑹纺恰り椎穆曇羲粏?，帶著命令的口吻。
我?guī)缀跏菑鸟R背上滾下來的，雙腿發(fā)軟，剛一落地就跪倒在地。冰冷的枯葉刺痛我的膝蓋。
一個親衛(wèi)立刻上前，用一把匕首抵住我的后心。冰涼的觸感讓我瞬間繃緊了身體。
阿史那·曜翻身下馬，動作利落，完全不像剛剛經(jīng)歷過一場亡命狂奔。他走到我面前，
蹲下身，黑暗中，我只能看到他那雙亮得嚇人的眼睛?！罢f吧，公主?！彼_口，
呼出的白氣仿佛都帶著冰碴，“我的耐心有限?！敝車麅H剩的幾個親衛(wèi)散開警戒，
兵器出鞘的聲音在寂靜的林中格外刺耳。這里就是我的審判場。我抬起頭，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曜王子，你覺得現(xiàn)在是談?wù)撨@個的好時機(jī)嗎？那些影衛(wèi)，
恐怕很快就會追上來?！薄八麄冊诿?，我們在暗。這片林子夠大，夠我們周旋一陣子了。
”他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還是說，
公主你根本就沒有地方可去，只是在拖延時間？”下巴上傳來劇痛，我被迫仰起臉。
“拖延時間？”我笑了，笑聲在寒夜里有些發(fā)顫，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怕，“王子，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追殺我的，是我父皇的人？”阿史那·曜的眼睛瞇了起來。
“一個和親的公主，就算逃婚，也不至于讓皇帝派出最精銳的影衛(wèi)，
像追殺叛國賊一樣不死不休。除非……”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除非我身上，
帶著他志在必得，卻又絕不能讓外人，尤其是狄戎人知道的東西。”空氣仿佛凝固了。
匕首的鋒刃又貼近一分，我能感覺到它刺破了我的衣衫。阿史那·曜沒有說話，
但他捏著我下巴的手，力道卻松了半分。他信了。或者說，我的話，
擊中了他心中最深的疑慮。“龍雀印是前朝遺物，關(guān)乎著一個巨大的寶藏，
也關(guān)乎著一個正統(tǒng)的名分?！蔽依^續(xù)加碼，這些都是我前世十年，以魂魄之身在宮中飄蕩時，
從無數(shù)秘聞中拼湊出的真相，“我父皇想要，你們狄戎可汗想要，甚至南邊的靖南王也想要。
誰拿到它，誰就占了先機(jī)?！薄拔野阉仄饋砹?。交給了我母妃生前最忠心的一個舊部。
那個地方，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要活著去見他，才能拿到東西?！蔽业闹e言，
越來越完整了。我甚至為這個虛構(gòu)的“忠仆”編造好了身份和背景，
一個早就病死多年的老嬤嬤，死無對證。阿史那·曜松開了手。他站起身，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像是在看一件估價的貨物。“你想要什么？”他問?！昂献?。
”我扶著身邊粗糙的樹干，掙扎著站起來，與他對視，“你護(hù)我安全，助我拿到龍雀印。
之后，印歸你，我只要自由。”“自由？”他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一個亡國公主，談何自由？”“那也比死在自己父皇手上強(qiáng)。”我冷冷回敬。他不再說話，
轉(zhuǎn)身走向林子深處。“王子？”那個持匕首的親衛(wèi)請示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我。“帶上她，
找個地方過夜?！卑⑹纺恰り最^也不回地丟下一句話，“別讓她死了，也別讓她跑了。
”抵在我后心的匕首終于撤開。我長長地，無聲地舒了口氣，后背早已被冷汗?jié)裢浮?/p>
我又賭贏了一局。我們在林中找到一個隱蔽的山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擋，不易被發(fā)現(xiàn)。
親衛(wèi)們生起一小堆篝火，橘紅色的火焰驅(qū)散了些許寒意，卻驅(qū)不散人心的冰冷。
我被安排在山洞最里面，一個親衛(wèi)像看管犯人一樣守在不遠(yuǎn)處。阿史那·曜坐在火堆旁，
擦拭著他那柄染血的彎刀，刀鋒反射著火光，映在他臉上，明暗不定。沒人說話，
只有木柴燃燒時發(fā)出的“噼啪”聲。我蜷縮在冰冷的石壁上，胃里空空如也，又冷又餓。
一個親衛(wèi)扔給我一塊干硬的肉干，我撿起來，用力地撕咬著，像一頭餓極了的野獸。
我不能表現(xiàn)出絲毫嬌弱。在這些人的眼里，弱小就等于無用，無用就等于死亡。就在這時，
洞口的藤蔓被撥開，一個負(fù)責(zé)放哨的斥候滾了進(jìn)來，他身上帶著傷，臉色慘白。“王子！
”他喘著粗氣，聲音里滿是驚惶，“前面……前面山道上，有、有大王子的人！”“什么？
”阿史那·曜猛地站起，手中的彎刀嗡嗡作響?！笆巧n狼騎！至少有兩百人！
他們封鎖了出山的路！”斥候絕望地喊道，“我們被包圍了！
”山洞里的氣氛瞬間比外面的寒夜還要冰冷。前有狼，后有虎。阿史那·曜的兄長，
狄戎大王子阿史那·雄，那個在前世早早就將他視為眼中釘?shù)哪腥耍?/p>
竟然也這么快就追上來了。我心中一片冰涼。阿史那·曜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死死盯著那個斥候，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影衛(wèi)擅長追蹤暗殺，正面戰(zhàn)斗力未必頂尖。
可他哥哥的蒼狼騎，是狄戎最精銳的騎兵之一，是真正的百戰(zhàn)之師。我們這點人，
碰上就是死路一條。完了。這個念頭剛從我腦中升起，阿史那·曜的目光就猛地轉(zhuǎn)向了我。
那目光，比刀鋒還要銳利，充滿了審視、懷疑，還有一絲……被逼到絕境的瘋狂?！肮鳌?/p>
”他一步步向我走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你不是說，
你知道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嗎？”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令人窒??的壓迫感?！艾F(xiàn)在，
你的‘忠仆’，最好能長出一雙翅膀，帶我們飛出這片該死的山林。”他懷疑我。
他懷疑這一切都是我的圈套。或許我根本就是和大王子一伙的，故意把他引到這里來。
我看著他一步步逼近，火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又長又扭曲，像個擇人而噬的魔鬼。
我身后的石壁冰冷堅硬，退無可退?！拔摇蔽覐埩藦堊?，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