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是簡短的回復(fù)，只有一個字：
「嗯?！?/p>
連標(biāo)點符號都沒有。
可就是這冷淡至極的一個字，卻讓林薇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嘴角無法控制地向上揚起。他回了！他看到了她的消息！他沒有忽略！
巨大的喜悅沖刷著她，她抱著手機(jī)，把那個“嗯”字翻來覆去地看，仿佛能從中解讀出無窮的含義。他是不是剛忙完？他是不是只是不擅長聊天？他回這一個字，是不是也算是一種……回應(yīng)？
她按捺住激動得發(fā)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又斟酌著發(fā)出了下一句，試圖讓對話能繼續(xù)下去：
「那就好[可愛表情] 我哥說你之前心情不好，現(xiàn)在好點了嗎？」
這次，等待的時間更長了些。
就在她以為不會再有回復(fù)，開始忐忑自己是不是太過界了的時候，手機(jī)再次亮起。
「還好。謝謝?！?/p>
依然是簡短的、帶著距離感的回復(fù)。
但足以讓林薇開心得在床上打了個滾，把臉埋進(jìn)枕頭里無聲地尖叫了好幾秒。
他不僅回了，還回了兩次！雖然還是很短，但他沒有不耐煩，他甚至說了“謝謝”！
對她而言，這已是破冰的巨大進(jìn)展，是暗戀里石破天驚的回應(yīng)。這個夜晚，因為這兩個簡短無比的回復(fù)，變得無比璀璨和充滿希望。她抱著手機(jī)，反復(fù)看著那寥寥幾個字的對話，心里塞滿了甜絲絲的、名為“可能”的期待。
又一個假期來臨。
這次是林啟大學(xué)同學(xué)的集體聚會，規(guī)模不小，訂在了市中心一家頗有名氣的餐吧。林薇原本沒打算去，但經(jīng)不住林啟一句“都是熟人，沒事的，來玩玩唄，不然你一個人在家多無聊”，那點隱秘的、關(guān)于或許能再見某人的心思又活絡(luò)起來，半推半就地答應(yīng)了。
她特意換了條新買的裙子，化了淡妝，心情忐忑又期待。
然而出門時遇上晚高峰，堵得厲害。她叫的網(wǎng)約車司機(jī)似乎對路線不熟，導(dǎo)航又出了點問題，七拐八繞，最后在一片類似的商業(yè)街前停下，信誓旦旦地說：“小姐，就這兒了?！?/p>
林薇下了車，看著眼前裝修風(fēng)格類似但名字完全陌生的店招牌，心里咯噔一下。壞了，走錯了。
她趕緊給林啟打電話。電話響了很久，無人接聽。背景音太嘈雜，他肯定沒聽見。她又打了兩遍，依舊是漫長的等待音。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偏偏這時還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不大，卻足夠綿密，很快打濕了她的頭發(fā)和裙擺。初秋的雨夜帶著涼意，她穿著單薄的裙子，站在陌生的街邊，看著周圍行色匆匆的路人和閃爍的霓虹，一種孤立無援的委屈和慌亂涌了上來。
通訊錄里，那個名字靜靜地躺著。
猶豫只持續(xù)了幾秒。雨水帶來的涼意和想立刻找到他們的迫切壓倒了她那點矜持和害怕打擾他的顧慮。她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撥號鍵。
電話接通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要快。
“喂？”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比微信里那個“嗯”字要清晰得多，帶著一點背景音喧囂過濾后的低沉，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詢問。
“喂…林墨哥，”她的聲音因為緊張和冷，帶上了點細(xì)微的顫音，“是我，林薇。我…我好像找錯地方了，我哥電話打不通……”
她語速很快地報出了自己看到的店名和旁邊的標(biāo)志性建筑。
“知道了?！彼驍嗨?，語氣很干脆，“站著別動，找個能避雨的地方等我。我馬上出來?！?/p>
“哦…好?！彪娫拻鞌?，林薇的心卻跳得更快了。她趕緊躲到旁邊一家已經(jīng)打烊的店鋪屋檐下，眼巴巴地望著雨幕來的方向。
等待的時間似乎被拉長了。每一輛經(jīng)過的車燈都讓她心頭一緊。雨水在地上匯成細(xì)流，蜿蜒著流向低處。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但在她的感覺里卻無比漫長。
一把黑色的傘劃開雨幕，穩(wěn)步朝這個方向走來。傘沿抬起，露出傘下的人。
陳默穿著簡單的牛仔褲和連帽外套，額前的發(fā)絲似乎被雨氣沾濕了些，微微貼著皮膚。他目光掃過屋檐下，準(zhǔn)確無誤地找到了縮在角落、有些狼狽的她。
他快步走過來，將傘的大部分傾向她頭頂，自然而然地隔絕了冰冷的雨水。
“怎么找到這來了？”他開口，聲音在雨聲里顯得有些朦朧。
“司機(jī)…司機(jī)開錯了。”林薇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屋檐下的光線昏暗，他的輪廓卻異常清晰。雨滴敲打傘面的聲音噼啪作響，反而襯得這傘下的空間格外靜謐和…私密。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著一點煙草味（或許是聚餐時沾上的）和雨水的清冽氣息。
她的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擂鼓一般，幾乎要蓋過雨聲。
“走吧，他們就在前面不遠(yuǎn)?！彼f著，很自然地示意她跟上。
兩人并肩走入雨中。傘不算很大，為了避免淋濕，距離不可避免地拉近。林薇甚至能感受到他手臂偶爾擦過她外套袖子的細(xì)微觸感，每一次都像微弱的電流竄過。
她偷偷側(cè)目看他。他神情平靜地看著前方的路，下頜線依然清晰，但似乎比上次見面時狀態(tài)又好了一些，那股沉郁的憔悴感淡去了不少。
沉默走著有點尷尬。林薇鼓起勇氣，小聲問：“林墨哥，你們……聚會好玩嗎？”
“就那樣，吵得很。”他簡略地回答，目光依舊看著前方。
“哦……”她又不知道說什么了。
過了一會兒，他倒是主動開口，聲音平淡得像是在聊天氣：“聽林啟說，你快考四級了？”
“??？嗯！”林薇沒想到他會知道這個，連忙點頭，“下個月考。”
“準(zhǔn)備得怎么樣？”
“還…還行吧，就是聽力有點難?！彼蠈嵒卮?。
“多聽聽真題，習(xí)慣語速就好。”他給出了非常標(biāo)準(zhǔn)且簡短的學(xué)霸式建議。
“嗯，好?！彼怨詰?yīng)著。
對話再次中斷。只有腳步聲和雨聲。
林薇注意到，他始終穩(wěn)穩(wěn)地舉著傘，而傘面大幅度地傾向她這邊，他自己的另一側(cè)肩膀和胳膊幾乎完全暴露在雨里，外套的顏色明顯深了一塊。
心里那股酸酸脹脹的情緒又涌了上來，混合著劇烈的心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
她猶豫了一下，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氣，做了一件大膽的事——她悄悄地向他的方向靠近了一小步，幾乎要碰到他的手臂，然后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傘柄中段，小心地、試探地，將傘往他那邊推過去一點點。
“林墨哥，傘…你那邊…”她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臉頰滾燙，根本不敢抬頭看他。
她感覺到他握傘的手似乎頓了一下。
傘下的空間因為她的動作和靠近，似乎變得更小了，空氣也仿佛停滯了一瞬。
他側(cè)過頭，目光落在她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的手指上，又移到她低垂的、泛著紅暈的側(cè)臉。
幾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并沒有推開她的手，也沒有把傘挪回來，只是幾不可聞地低低“嗯”了一聲，算是默許了她這笨拙的關(guān)心。
然后，他什么也沒說，繼續(xù)往前走。
但林薇的心，卻因為這不拒絕的默許和那聲低沉的“嗯”，在淅瀝的雨聲里，瘋狂地跳動著，仿佛要掙脫胸腔。
傘，依舊傾斜著。 雨，依舊下著。 他們并肩走著，共享著這一方小小天地里，無聲卻洶涌的曖昧和試探。
跟著林默走進(jìn)那家喧鬧的餐吧，溫暖嘈雜的空氣和食物香氣瞬間包裹上來，與外面清冷的雨夜形成鮮明對比。林啟那一大桌人正喝到興頭上，劃拳笑鬧聲不絕于耳。
林啟一眼看到他們，立刻大著舌頭喊：“哎喲！我妹來了！默哥你真行，真給你找著了！”他顯然已經(jīng)喝了不少，臉膛泛紅。
林薇走到他旁邊，帶著點剛才被雨淋和找不到路的委屈，以及一點點在林默那里獲得的、不足為外人道的隱秘勇氣，半真半假地瞪了他一眼，聲音提高了些：“林啟！你還好意思說！我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你手機(jī)要是不用就扔了吧！害我在雨里等了那么久！”
她這話帶著妹妹特有的嬌嗔和抱怨，聽起來就像尋常的兄妹斗嘴。
林啟嘿嘿一笑，毫不在意地伸手?jǐn)堖^旁邊陳默的肩膀，把他往前推了推，得意洋洋地說：“嗨！沒事！這不還有你另一個哥哥嗎？一個電話，隨叫隨到！比親哥還靠譜，對不對？”
這話一出，桌上其他人都跟著起哄笑鬧。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目光下意識地看向林默。他臉上沒什么特別的表情，似乎對這種玩笑習(xí)以為常，只是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介于無奈和敷衍之間的笑意。
那句“另一個哥哥”像顆小石子投入心湖。她忽然生出一股破罐破摔的沖動，或者說，是想用一種極端的方式，來掩飾自己真正的心思，或者……試探什么？
她揚起下巴，故意用一種輕松又夸張的語氣，順著林啟的話往下說，眼睛卻看著林默：“好啊！那他以后就是我親哥了！哥——”她甚至拖長了點音調(diào)，帶著戲謔的味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默身上，等著他的反應(yīng)。
林默挑眉，似乎覺得這兄妹倆一唱一和有點無聊又有點好笑。他抬眼看向林薇，那雙眼睛在餐吧迷離的燈光下顯得更深邃了幾分。他扯了扯嘴角，語氣隨意又帶著點慣有的慵懶，應(yīng)和著這眾人的玩笑：
“可以啊。以后這就是我親妹妹了?！?/p>
“喔——！”桌上爆發(fā)出更響亮的起哄聲和掌聲。有人拍著林啟的背：“啟哥，你妹妹不要你嘍！” “默哥牛逼！這就多了個妹妹！”
喧鬧聲中，林薇臉上笑著，心里卻像突然被灌進(jìn)了一口冰可樂，滋滋地冒著酸澀的氣泡，瞬間涼了半截。
“親妹妹”。
他答應(yīng)了。說得那么自然，那么隨意，那么……理所當(dāng)然。
她成功地用玩笑掩蓋了真心，也成功地，把他推到了一個更安全、也更遙遠(yuǎn)的位置。
哥哥。妹妹。
從此，一切可能似乎都在這一刻被這句玩笑話徹底定性、封存。她那些兵荒馬亂的心動、小心翼翼的試探、雨傘下的悸動，仿佛都成了不合時宜的笑話。
林啟大笑著給她拉椅子：“來來來，親妹妹坐這兒！讓你親哥給你倒飲料！”
林默果然順手拿起了桌上的果汁壺，給她面前的杯子倒?jié)M，動作自然得像完成了某個儀式。他甚至對她很淺地笑了一下，那是一個哥哥對妹妹的、坦然而溫和的笑容。
林薇接過杯子，指尖冰涼，臉上卻努力維持著笑容，融入這片熱鬧之中。
只是那之后，聚餐的美味菜肴吃進(jìn)嘴里，都仿佛失去了一些味道。她安靜了很多，大多數(shù)時候只是聽著大家聊天，偶爾附和地笑笑。
目光偶爾掠過對面那個新認(rèn)的“哥哥”，他正和林啟他們說著什么，側(cè)臉在燈光下顯得平靜而疏離。
她心里那場無聲的暗戀，在這個喧鬧的夜晚，似乎被蓋上了一個名為“兄妹”的印章。有點疼，有點澀，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釋然？
至少，她可以正大光明地關(guān)心他了，以妹妹的身份。
只是這份“正大光明”，代價是徹底熄滅那盞名為“可能”的小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