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盛璟集團設(shè)計部還浸在灰藍色的陰影里。只有最角落的工位亮著一盞慘白的臺燈。蘇晚趴在桌上，臉頰壓著幾張被鉛筆涂改得密密麻麻的稿紙。她只睡了不到兩小時，夢里全是母親哭嚎“絕后”和弟弟猙獰討債的臉。胃部一陣陣抽緊，空得發(fā)疼。桌上半袋不知哪天的吐司干得像木屑，她就著冷水硬咽下去。
手機屏幕忽然亮起，是房東的催租短信：“今天最后期限！”蘇晚盯著那行字，目光移到屏幕頂端的時間：6：03。她猛地坐直，抓過散落的設(shè)計稿——那條被林薇“借”走的星空裙，她憑著記憶和殘存的靈感碎片，在絕望和饑餓中重新勾勒了出來。裙擺的銀河比初稿更磅礴，用深藍到墨黑的漸變模擬宇宙深淵，星芒則用銀線勾勒出爆炸般的碎鉆效果。她在右下角簽下名字時，指尖停頓，最終在“蘇晚”兩個字下面，用極細的筆觸描了一個浴火展翅的鳳凰輪廓。
**涅槃**。這個念頭像燒紅的針，刺進她混沌的腦海。
“啪！”一疊厚厚的文件夾砸在蘇晚桌上，震得鉛筆滾落在地。林薇抱著胳膊站在晨光里，新做的水晶指甲敲擊著桌面，像毒蛇吐信。
“讓你九點前交稿，現(xiàn)在都八點五十了！磨蹭什么呢？”她目光掃過蘇晚蒼白浮腫的臉，嘴角勾起一絲刻薄的弧度，“喲，昨晚又去哪個場子‘加班’了？瞧這臉色，嘖嘖?！?/p>
蘇晚沒說話，默默把整理好的設(shè)計稿遞過去。林薇隨手翻了兩頁，目光在那片璀璨的星云裙擺上停留片刻，眼底閃過一絲貪婪。她啪地合上文件夾，指甲有意無意劃過蘇晚手背，留下一道紅痕。
“行了，算你識相?！彼D(zhuǎn)身，高跟鞋踩得咔咔作響，丟下一句，“對了，今天星璨的提案會你不用去了，把你桌上那些垃圾收拾干凈，看著礙眼?！?/p>
辦公室其他同事陸續(xù)到來，竊竊私語混著低笑飄進蘇晚耳朵：
“聽見沒？星璨的案子可是大肥肉！”
“林副監(jiān)親自出馬，肯定手到擒來。有些人啊，畫圖畫得再好有什么用？還不是給人做嫁衣？”
“噓——小聲點！人家可是‘有門路’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蘇晚空蕩蕩的無名指。昨天林薇散播的“爬床”謠言，顯然已成了設(shè)計部最熱門的早間談資。
蘇晚攥緊了桌下冰冷的手指。指甲掐進掌心，那點微弱的刺痛感，竟成了此刻唯一的支撐。
會議室厚重的磨砂玻璃門緊閉著，隱約傳來林薇抑揚頓挫的講解聲。蘇晚坐在工位上，強迫自己盯著電腦屏幕上一堆枯燥的面料參數(shù)，耳朵卻不受控制地捕捉著門縫里漏出的只言片語：
“……這條‘星海之夢’禮裙，是我深入研究了星璨品牌宇宙浪漫的主題后，耗時三個月的心血結(jié)晶……”
蘇晚胃里一陣翻攪。星海之夢？那是她寫在初稿封面上的名字。
“裙擺的漸變色運用了特殊的印染工藝，模擬黑洞吞噬光線的神秘感……而爆炸式的碎鉆星芒，則象征著新生的希望……”
蘇晚猛地閉上眼。那是她熬了三個通宵，試驗了十幾種銀線繡法才確定的最終效果！林薇甚至連她草稿上潦草的工藝備注都原封不動地剽竊了！
會議室里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門開了，星璨的客戶代表滿面紅光地握著林薇的手：“太精彩了！林副監(jiān)的設(shè)計理念完全切中了我們新季度的靈魂！這條裙子，我們要了！預算追加百分之二十！”
林薇笑得春風得意，目光穿過人群，精準地盯在蘇晚慘白的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勝利者的挑釁。
人群散去。林薇踩著勝利的步伐回到設(shè)計部區(qū)域，手里還端著半杯沒喝完的速溶咖啡。她徑直走到蘇晚工位前，將那杯溫吞的、泛著劣質(zhì)奶精味的咖啡，“哐當”一聲擱在蘇晚攤開的設(shè)計草圖上。深褐色的液體迅速洇開，瞬間吞噬了那片剛剛孕育出“涅槃”雛形的角落。
“哎呀，手滑了?！绷洲焙翢o誠意地驚呼，紅唇勾起，“反正都是些沒用的廢稿，沾點咖啡漬，正好給你提提神?！?/p>
黏膩的咖啡順著桌沿滴落，砸在蘇晚洗得發(fā)白的帆布鞋上。她慢慢抬起頭，看著林薇那張妝容精致的臉。周圍的同事或低頭假裝忙碌，或投來看戲的興味目光。空氣死寂，只有咖啡滴落的嗒嗒聲，像計時炸彈的倒計時。
蘇晚伸手，抽出一張紙巾。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她會忍氣吞聲地擦拭污漬時，她卻用紙巾，一點一點，極其緩慢地，擦掉了自己鞋面上那滴冰冷的咖啡。然后，她將沾滿污漬的紙巾，輕輕放在林薇那杯還剩一半的咖啡旁。
“林副監(jiān)，”她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您的咖啡，別浪費了。”
林薇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jié)，眼神陰鷙得能淬出毒來。她剛要發(fā)作，蘇晚桌上的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吸血蟲”，伴隨著刺耳到令人心悸的鈴聲。蘇晚看也沒看，直接按掉。下一秒，一個陌生號碼打了進來，伴隨著一種不祥的、持續(xù)不斷的震動。
蘇晚心頭猛地一跳，鬼使神差地劃開接聽。
“是蘇明哲家屬嗎？”一個冰冷急促的男聲砸進耳膜，“這里是市一醫(yī)院急診！蘇明哲無證駕駛摩托車肇事逃逸，撞上護欄，人快不行了！趕緊帶五十萬手術(shù)押金過來！否則就等著收尸吧！”
聽筒里傳來刺耳的儀器蜂鳴和模糊的哭喊。
“啪嗒！”蘇晚手里的鉛筆掉在地上，斷成兩截。她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瞬間被抽干，眼前只剩下林薇那張寫滿惡意和咖啡漬不斷擴散的設(shè)計稿。
世界天旋地轉(zhuǎn)。五十萬？把她拆骨剝皮賣了，也湊不出五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