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虛無。還有眉心那點跗骨之蛆般、微弱卻持續(xù)的吮吸感。
柳如煙的意識在黑暗里沉浮，像泡在福爾馬林里的標本，唯一鮮活的感知就是腦子里那副劣質(zhì)的“監(jiān)控畫面”。十幾個黯淡的紅點（高危玉簡）、幾個稍微明亮點的藍點（干涉點），還有一個角落里散發(fā)著粘稠惡意的……小黑點（污染殘留）。
【虹吸……維持……用戶……存在……維系……服務(wù)……狀態(tài)：穩(wěn)定（低功耗）……】 冰冷的意念碎片如同劣質(zhì)電子鐘的報時，隔一段時間就刮擦一下她麻木的意識。伴隨著這例行公事般的“報時”，眉心那點吮吸感就微不可察地加重一絲絲。
穩(wěn)定？
穩(wěn)定個錘子！
柳如煙連吐槽的力氣都沒了。她現(xiàn)在就是個插著管的人肉電池，唯一的價值就是給這個破系統(tǒng)殘骸續(xù)命，換來一個比瞎子強不了多少的“視野”。這KPI，白骨前輩……扛不住，真的扛不住……
滴答。
又是一滴溫熱的血，從眉心的傷口滲出，沿著鼻梁滑落。
這一次，柳如煙的意識清晰地“捕捉”到了——血珠在脫離她身體的瞬間，軌跡末端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精準牽引，“啪”地一下，精準地砸在那塊灰撲撲的“石頭”表面某個肉眼不可見的“虹吸口”上，瞬間消失無蹤。
【……檢測到……異種能量……補充……虹吸效率……提升……0.0000000003%……】 電子乞丐的意念碎片帶著一絲微弱的“滿足”波動。
柳如煙：“……” 尼瑪，還帶主動找血喝的？！精準制導(dǎo)吸血蚊？！
就在她意念麻木地準備再次接受這憋屈的“續(xù)費”時——
嗡！
腦子里那副模糊的黑白監(jiān)控畫面，猛地一陣劇烈扭曲！如同信號被強電磁干擾！
緊接著，畫面邊緣，代表萬象樞入口石門的位置，驟然亮起一個……極其刺目的金色光點？！
那光點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而純粹的威壓感！如同平靜水面砸入一顆燒紅的烙鐵！瞬間將整個模糊的畫面都“煮沸”了！周圍的能量分布瞬間紊亂，十幾個黯淡的紅點瘋狂閃爍，連那個角落的小黑點都似乎瑟縮了一下！
魔尊！
只有他才有這種光是存在感就能扭曲周圍能量場的恐怖威壓！
柳如煙殘存的意識猛地一縮！連眉心的吮吸感都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威壓震懾得停頓了一瞬！
【警告！檢測到……超高能級……未知個體……接近！】
【威脅等級：滅世級（預(yù)估）……核心協(xié)議…強制靜默…偽裝模式…啟動！】 意念碎片瞬間變得極其尖銳、混亂，帶著一種刻入本能的恐懼！伴隨著意念傳來的，是眉心那點吮吸感驟然斷開！那塊灰撲撲的“石頭”在她感知中瞬間化作一塊真正的頑石，連一絲最微弱的能量波動都徹底隱匿！
沉重的石門無聲滑開的速度似乎比往常更快了一分。
一道身影裹挾著冰冷的幽暗，踏入石廳。沒有腳步聲，沒有氣息波動，但那無形的、如同實質(zhì)的重量瞬間充斥了每一寸空間！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魔尊。
依舊是那身如夜的長袍，兜帽深掩，只露出冷硬的下頜。他站在入口處，目光似乎并未立刻投向癱在血泊中的柳如煙，而是像無形的探照燈，緩緩掃過整個狼藉的石廳。目光所及之處，那些尚未完全平息的混亂靈力粉塵仿佛都被凍結(jié)了。
最終，那冰冷的視線落在了柳如煙身上。
沒有憐憫，沒有審視物品般的漠然，而是一種……純粹的、如同觀察某種異常現(xiàn)象的……計算感？
柳如煙感覺自己像被一臺冰冷的CT機從頭到腳掃描了一遍，每一寸血肉骨骼，甚至靈魂深處那點殘存的意識，都無所遁形。那目光穿透皮囊，精準地聚焦在她眉心那枚黯淡到幾乎消失的淡紫色印記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魔尊動了。
他沒有走向柳如煙，而是轉(zhuǎn)向了石廳中央那張巨大的石桌。
他的步伐很穩(wěn)，黑玉地面映不出他的倒影。他停在石桌前，目光落在柳如煙之前拼湊在桌角的那堆摔碎的“藍圖”石板碎片上。
枯瘦的手指（鬼枯長老的）不可能有這種穩(wěn)定而冰冷的力量。那只骨節(jié)分明、膚色冷白的手伸出袍袖，隨意地拂過石桌表面殘留的礦石粉末痕跡。指尖停留在柳如煙之前瘋狂涂鴉的核心痛點分析、行動方案框架上。
他的指尖在那些只有柳如煙自己能完全理解的、歪歪扭扭的分支圖、流程圖、關(guān)系圖和標注上輕輕劃過。動作很慢，帶著一種奇異的……解析感？
【……監(jiān)控偽裝……維持……虹吸……暫?！芰績洹磳⒑谋M……】 電子乞丐的意念碎片在柳如煙意識深處瘋狂報警，帶著瀕臨斷電的恐慌。
柳如煙的心臟（如果還能跳的話）提到了嗓子眼。大佬在看她的PPT草稿？看她的數(shù)字化轉(zhuǎn)型藍圖？他能看懂？還是……只覺得是鬼畫符？
魔尊的手指最終停留在石桌角落，一塊相對完整的石板上。那上面，是柳如煙最初規(guī)劃的“萬象天網(wǎng)”終極目標草圖——那個巨大的、互相連接的網(wǎng)狀知識圖譜。
他的指尖在那個網(wǎng)狀結(jié)構(gòu)圖的中心節(jié)點上，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
嗡……
柳如煙腦子里那副剛恢復(fù)穩(wěn)定沒多久的劣質(zhì)監(jiān)控畫面，再次劇烈地波動了一下！整個萬象樞的三維輪廓似乎都隨著那一點而產(chǎn)生了極其細微的、難以言喻的共鳴？！那十幾個危險紅點更是齊齊一震！
柳如煙嚇得魂飛魄散（雖然魂已經(jīng)快沒了）！大佬你別亂點??！會炸的！這是核心藍圖！不是觸摸屏！
魔尊似乎并未察覺柳如煙的驚恐（或者根本不在意）。他收回了手，兜帽微不可察地轉(zhuǎn)向了安全區(qū)A的邊緣。
那里，呈半圓形排列著十幾塊大小不一、沾滿柳如煙血污和塵土的粗糙石板。每一塊上面都畫著扭曲的抽象圖、屬性箭頭、延伸出的虛線指向，以及醒目的朱砂批注：“可控引爆！”、“引導(dǎo)湮滅！”……
魔尊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精準地落在其中一塊石板上。那是乙七區(qū)熔巖玉簡的“操作手冊”，虛線指向“淵-2”節(jié)點。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無聲地出現(xiàn)在那塊石板旁。依舊是那只冷白的手，伸出袍袖，并未觸碰石板，而是虛懸在石板上方，指尖對著石板上那抽象的熔巖核心結(jié)構(gòu)圖，以及指向“淵-2”節(jié)點的虛線。
一股極其微弱、卻精純凝練到極致的魔氣，如同最細的銀針，從他指尖無聲探出，輕輕點在了虛線的終點——那個代表“淵-2”節(jié)點的位置。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柳如煙腦子里那副劣質(zhì)監(jiān)控畫面中，代表“淵-2”節(jié)點的那個淡藍色光點，猛地亮了一下！亮度遠超平常！一股穩(wěn)定、厚重、如同深淵寒潭的癸水靈力被瞬間喚醒！雖然只是極其短暫的一瞬，那股力量并未真正釋放，但柳如煙清晰地“感知”到了！
大佬……他在……驗證她的應(yīng)急預(yù)案？！
驗證她用歪歪扭扭的圖畫和批注寫的……操作手冊？！
魔尊的手指離開了石板。兜帽轉(zhuǎn)向下一塊……
一塊，又一塊。
他那冰冷的指尖如同精準的手術(shù)刀，點在柳如煙標注的一個個“干涉點”理論上所在的位置（雖然現(xiàn)實中空空如也）。每一次輕點，柳如煙腦子里的監(jiān)控畫面中，對應(yīng)的藍點就驟然亮起！如同被激活的信號燈！雖然只是瞬間的響應(yīng)，沒有引發(fā)任何實際效果，但那精準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那如同調(diào)試儀器般的冷靜操作，讓柳如煙殘存的意識徹底凍結(jié)了！
他能看到！
或者說，他能感知到！
他能感知到那些無形的節(jié)點！能理解她那簡陋到可笑的“應(yīng)急預(yù)案”中的指向性邏輯！
他……在檢查她的作業(yè)？！
當魔尊的指尖點在最后一塊石板——“墨綠色腐朽玉簡”指向某個廢棄土屬性節(jié)點的虛線終點時。
柳如煙腦子里的監(jiān)控畫面猛地一跳！
那個角落里的、散發(fā)著粘稠惡意的小黑點，似乎被這突然被點亮的、近在咫尺的土屬性節(jié)點波動刺激到，極其微弱地……蠕動了一下？！
一絲冰冷、污濁、帶著無盡吞噬渴望的惡意氣息，如同毒蛇吐信，驟然從那小黑點的位置彌漫開來！雖然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但對于此刻精神鏈接強度無限趨近于零、感知被強行放大的柳如煙來說，如同在耳邊響起的喪鐘！
“呃……” 現(xiàn)實中，柳如煙癱在血泊里的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嚨里發(fā)出瀕死的嗬嗬聲！眉心那點幾乎熄滅的印記驟然灼痛！污染殘留被刺激到了！
魔尊那懸在空中的指尖，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
兜帽微抬，目光不再是純粹的探查和計算。
兩道冰冷、沉寂、仿佛能凍結(jié)時空的目光，穿透兜帽的深影，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精準無比地刺向了柳如煙癱倒位置附近的……那個角落！
看向那個只有柳如煙腦子里劣質(zhì)監(jiān)控才能“看”到的……小黑點？！
柳如煙殘存的意識如同被投入液氮，瞬間凍僵。
他……他也能看見？！
不！不是看見！是感知！
他感知到了那絲被刺激后逸散出的……污染？！
完了！
白骨前輩的筆記沒弄死她！
萬象樞爆炸沒弄死她！
鬼枯長老沒弄死她！
鼠標精吸血沒吸干她！
現(xiàn)在……大佬似乎發(fā)現(xiàn)她這里藏著某種不該存在的、極度危險的東西了？！
魔尊的目光在那角落停留了足足三息。
時間仿佛凝固。
整個萬象樞只剩下柳如煙微不可聞、瀕臨斷絕的喘息。
然后，魔尊緩緩收回了手。
寬大的黑袍袖口垂落，遮住了那只骨節(jié)冷白的手。
他并未再看向那個角落，也未看向地上的柳如煙。
兜帽微轉(zhuǎn)，似乎再次掃了一眼安全區(qū)A邊緣那些歪歪扭扭的應(yīng)急預(yù)案石板。
接著，那道如同夜色凝聚的身影，無聲無息地轉(zhuǎn)身，朝著石門走去。
沉重的石門在他身后無聲合攏，隔絕了一切氣息。
死寂，重新籠罩萬象樞。
柳如煙癱在冰冷的血泊里，連抽搐的力氣都沒有了。
腦子里那副劣質(zhì)監(jiān)控畫面恢復(fù)了模糊的狀態(tài)，角落的小黑點也重新蟄伏下去，但剛才那瞬間被大佬目光鎖定的冰冷窒息感，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瀕臨崩潰的意識里。
眉心的吮吸感再次傳來，比之前似乎……急切了一點點？
電子乞丐的意念碎片小心翼翼地冒頭：
【警告解除……超高位個體……已離開……】
【虹吸……恢復(fù)……能量儲備……極度……匱乏……】
【用戶……柳如煙……狀態(tài)：瀕?！嬖凇S系……服務(wù)……即將……中斷……】
【請求……緊急……能量……補充……！】 意念碎片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程序化的“慌亂”和……“饑餓感”？
柳如煙連悲憤的力氣都沒了。
她感覺自己像一個被扎破了無數(shù)洞的破水袋，最后一點殘汁正在被一個餓瘋了的小鬼拼命嘬吸。
賠償？
白骨前輩的KPI？
魔尊的注視？
污染殘留的危險？
都……不重要了……
她殘存的意識只剩下一個麻木的念頭：
“吸……吧……吸干了……就……解脫了……”
冰冷的黑玉地面，貪婪的吮吸感，模糊的監(jiān)控畫面，角落里那個沉默蟄伏的、令人心悸的小黑點……
還有石廳邊緣，那十幾塊歪歪扭扭、指向虛空、記錄著瀕死者最后掙扎的粗糙石板，無聲地沐浴在幽暗的光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