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憶了，在簽完離婚協議書的第二天。睜開眼，那個把我按在墻上，逼我凈身出戶的男人，
正紅著眼眶喊我“媳婦兒”。可我腦子里一片空白，只記得他昨天猙獰的臉。
他似乎篤定我在演戲，掐著我的腰，咬牙切齒地警告：“秦桑，收起你那套，想復婚，
除非我死?！蔽艺ＵＱ?，疏離地推開他，指著門口，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這位同志，
門在那邊，慢走不送?！彼恢?，那個深愛著他的秦桑，早就在他把我推向墻角，
頭磕在水泥地上時，徹底死了。01“秦桑，你還要裝到什么時候？
”冰冷的聲音像淬了毒的釘子，扎進我的耳膜。我頭疼得厲害，
后腦勺的位置一跳一跳地抽痛。費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刷著白石灰的墻壁，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來蘇水的味道。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眼神里滿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和不耐。他長得很好看，劍眉星目，鼻梁高挺，
只是那張薄唇抿成一條刻薄的直線，破壞了整張臉的俊朗。“你是誰？”我下意識地問出口，
嗓子干得像砂紙磨過。男人聽到我的話，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嗤笑一聲，彎下腰，
伸手捏住我的下巴。他的力氣很大，疼得我眼淚都快出來了?！靶禄?？秦桑，
我沒時間陪你玩這些欲擒故縱的把戲?！彼岩粡堈郫B的紙，狠狠摔在我臉上，“離婚協議，
你昨天已經簽字了。從現在開始，你我之間，再無瓜葛?！奔垙堜h利的邊緣劃過我的臉頰，
帶來一絲細微的刺痛。離婚協議？我看著他，腦子里亂成一鍋粥。無數破碎的畫面閃過，
最后定格在他猙獰地將我推開，我的后腦重重撞在墻角的瞬間。血，
溫熱的液體順著脖子流下來，黏糊糊的。原來，我不是失憶了。我是把關于他的那部分，
連帶著那份可笑的愛，一起從腦子里剔除了。那個曾經為了他一句“我喜歡長頭發(fā)”，
就十年沒剪過頭發(fā)的秦桑；那個為了他一句“我不喜歡油煙味”，
就頓頓算著時間做好飯菜等他回家的秦桑；那個為了照顧他全家，
放棄了高考名額的秦?！呀浰懒恕，F在活著的，是一個全新的，只為自己的秦桑。
“看夠了嗎？”見我久久不語，男人——我的前夫，沈沛霖，不耐煩地抽回手，
用一種看垃圾的眼神看著我，“別以為裝失憶我就會心軟。我告訴你，
我和小月下個月就結婚，你最好安分點，別出來丟人現眼?！毙≡拢自?。
他藏在心尖尖上的那抹白月光，也是我們廠長的千金。也是，我一個從鄉(xiāng)下來的孤女，
怎么比得上人家根正苗紅的城里大小姐。當初他落魄時，我陪著他吃糠咽咽菜，
給他洗衣做飯?，F在他當上技術科長，前途無量，自然要一腳踹開我這塊絆腳石，
去攀高枝了。真是個好時代啊，連陳世美都能這么理直氣壯。我撐著床坐起來，
頭部的眩暈感讓我晃了一下。沈沛霖下意識地想伸手扶我，但手伸到一半又猛地收了回去，
仿佛碰我一下都覺得臟。這個細微的動作，像一根針，扎在我心上。我穩(wěn)住身形，
伸手拿起那份離婚協議，慢慢展開?！吧蚺媪睢蔽铱粗厦娴暮灻铄e了他的名字。
他立刻皺起眉頭，糾正我：“是沈沛霖，沛雨的沛，甘霖的霖?！薄芭丁?/p>
”我淡淡地應了一聲，仿佛只是在確認一個陌生人的名字。我抬起眼，平靜地看著他，
“所以，我們已經離婚了，對嗎？”我的冷靜似乎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準備好的一肚子刻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愣愣地看著我，眼底閃過一絲困惑?！笆?。
”他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澳切?。”我把離婚協議重新疊好，遞給他，“東西你收好。
既然離婚了，我就不住這了。我的東西不多，今天就搬走?！闭f完，我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身上的確沒幾件像樣的衣服，都是些洗得發(fā)白的舊布衫。我沒在意，
只想快點離開這個讓我窒息的地方。沈沛霖徹底懵了。他設想過我會一哭二鬧三上吊，
會抱著他的腿求他別走，會用失憶當借口死纏爛打。但他唯獨沒想過，我會這么干脆。
干脆得……就好像我們這三年的婚姻，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場可以隨時丟掉的舊物。
“你……”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你又在耍什么把戲？
”我抬起頭，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從我的角度，
能清晰地看到他手腕上戴著的那塊嶄新的“上?！迸剖直?。那是廠里上個月獎勵給他的，
花了我整整兩個月的津貼，我托了無數關系才給他弄來的。現在想來，真是可笑。我的目光，
落在他手腕內側，那里有一道淺淺的疤痕，是小時候為了護著我，被碎玻璃劃傷的。曾經，
這道疤是我們的秘密，是我覺得他會愛我一輩子的證明?，F在，它只是在提醒我，
我曾經有多蠢。我一根一根地掰開他的手指，語氣疏離又客氣：“沈同志，請你放手。
我們已經離婚了，拉拉扯扯的，影響不好?！薄吧蛲尽比齻€字，像一記重錘，
狠狠砸在了沈沛霖的心上。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02沈沛霖最終還是松開了手，
眼神復雜地看著我，像是在重新認識一個陌生人。我沒再理他，徑直走向衣柜。
我的東西確實少得可憐，幾件舊衣服，一本被翻得卷了邊的書，還有一個小小的木頭匣子。
我把衣服包在一個藍印花布的包袱里，然后打開那個木匣子。里面沒有金銀首飾，
只有一張黑白照片，和一個用紅繩串起來的玻璃彈珠。照片上，是兩個七八歲的孩子。
男孩虎頭虎腦，正咧著嘴傻笑，女孩扎著兩個小辮，怯生生地躲在男孩身后。
這是我和沈沛霖唯一的合照。小時候在同一個大院長大，他就像我的守護神，誰欺負我，
他就跟誰拼命。手腕上那道疤，就是為了從幾個大孩子手里搶回我的玻璃彈珠留下的。
我曾以為，我們會是一輩子?，F在看來，一輩子太長了。我拿起照片，指尖在上面輕輕劃過。
然后，當著沈沛霖的面，我毫不猶豫地將它撕成了兩半?！澳愀墒裁?！”沈沛霖沖過來，
想要阻止，但已經晚了。照片的碎片從我指尖飄落，像兩只斷了翅的蝴蝶。我沒看他，
把那個玻璃彈珠也拿了出來，隨手扔進了墻角的垃圾桶里。清脆的“當啷”一聲，
像是什么東西徹底碎裂了。沈沛P霖的眼睛瞬間就紅了，他死死地盯著我，
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秦桑，你當真……什么都不記得了？”我轉過身，迎上他的目光，
平靜地反問：“我應該記得什么？記得你是怎么把我推倒在地，任由我流血昏迷的？
還是記得你是怎么拿著離婚協議，讓我凈身出戶的？”我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鋒利的刀，
剖開了他偽裝的鎮(zhèn)定。他臉上的血色褪盡，嘴唇翕動了幾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沈科長，”我拎起我的小包袱，走到他面前，仰起頭看著他，“過去的事，
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我都不想記得了。咱們兩清了。”說完，我繞過他，
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就在我的手即將碰到門把手的時候，
身后傳來他壓抑著怒火的聲音：“秦桑，你別后悔！離開我，你連活下去都難！
你一個鄉(xiāng)下來的，沒文憑沒工作，你以為你能做什么？”我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活不活得下去，就不勞你費心了?！蔽依_門，走了出去。八十年代末的筒子樓，
走廊里堆滿了各家的雜物和煤球?？諝庵谢祀s著飯菜香、煤煙味和廁所的騷味。
鄰居王嬸正在自家門口擇菜，看到我拎著包袱出來，愣了一下。“小秦，
這是……要回娘家啊？”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淡笑：“王嬸，我沒娘家。
我跟沈沛霖離婚了，以后就不住這了?！蔽业穆曇舨淮蟛恍?，
剛好能讓走廊里所有豎著耳朵聽八卦的人都聽見。一時間，整個樓道都安靜了。
王嬸手里的韭菜都掉在了地上，她張大了嘴，半天沒合上。離婚！在這個時代，
這兩個字對一個女人來說，不亞于晴天霹?雷。我能想象，從明天開始，
關于我的流言蜚語會傳遍整個紅星機械廠的家屬院。
“被沈科長甩了的鄉(xiāng)下女人”、“不安分的狐貍精”、“離了婚的破鞋”……無所謂了。
別人的口水，淹不死我。我挺直了背脊，一步步走下樓梯。身后，沈沛霖沒有追出來。
我知道，他拉不下那個臉。在他看來，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引起他注意的鬧劇，
他篤定我撐不了幾天，就會哭著回去求他。可惜，他要失望了。走出家屬院的大門，
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我抬手擋了擋，看著眼前車來車往的馬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空氣里有汽車的尾氣味，有路邊烤紅薯的甜香味，還有自由的味道。我身上一分錢沒有，
凈身出戶得徹徹底底?？晌乙稽c都不覺得害怕。心里反而有種前所未有的輕松和暢快。
從今天起，天高海闊，我秦桑，只為自己活。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思考著接下來的路。
回鄉(xiāng)下是不可能的，我父母早亡，唯一的親戚就是把我賣給沈家當童養(yǎng)媳的叔叔?；厝ィ?/p>
只會被他再賣一次。我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需要一份能養(yǎng)活自己的工作。路過一個巷子口，
我看到一群人圍在那里，吵吵嚷嚷的?！白屢蛔?！讓一讓！別耽誤我做生意！
”一個洪亮的女人聲音傳來。我好奇地湊過去，只見一個穿著的確良碎花襯衫，
燙著大波浪卷發(fā)的中年女人，正叉著腰，跟兩個穿著制服的工商管理人員對峙。在她身后，
是一個賣涼粉的小攤。“趙寡婦！你這是無證經營，占道經營！今天必須取締！
”一個年輕的管理員義正言辭。被叫做“趙寡婦”的女人柳眉一豎，
中氣十足地吼了回去：“我一個寡婦帶著個孩子，不出來擺攤掙口飯錢，
你讓我娘倆喝西北風去??？我占你家道了？這路這么寬，還能過坦克呢！”她的話糙理不糙，
引得圍觀群眾一陣哄笑。兩個管理員被她噎得滿臉通紅。我看著那個女人，
心里忽然有了一個想法。這個女人，叫趙春燕，是廠里出了名的潑辣戶。
丈夫前兩年因為工傷去世了，廠里賠了點錢，她就拉扯著一個兒子過活。因為性格潑辣，
嘴巴厲害，家屬院里沒人敢惹她。我記得，她似乎就住在我隔壁那棟樓。
等工商的人被她罵走，人群漸漸散去。我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春燕姐。
”趙春燕正拿著毛巾擦汗，聽到聲音，抬起頭瞥了我一眼，
眼神里帶著一絲戒備：“你是……沈科長家那個？”“我叫秦桑?！蔽易晕医榻B道，
“我和沈沛霖已經離婚了?！壁w春燕挑了挑眉，顯然有些意外。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那眼神像是要把我從里到外看個透?！半x婚了？”她咂咂嘴，“那男人不是個東西，
離了也好?！蔽覜]想到她會這么說，微微一怔?！按貉嘟悖蔽叶硕ㄉ?，開門見山地說，
“我想在你這兒找個活干，幫忙洗碗、切菜，什么都行，只要管我一口飯，
給個住的地方就成?！壁w春燕愣住了，她看著我，眼神里帶著一絲探究?！懊米?，
你沒開玩笑吧？我這小破攤子，可養(yǎng)不起閑人。”“我不閑。”我看著她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說，“我什么都會做。而且，我能讓你的生意，比現在好十倍。
”我的兜里空空如也，但我腦子里，卻裝著未來幾十年的財富密碼。
03趙春燕最終還是收留了我。不是因為我那句“讓你的生意好十倍”的豪言壯語，
而是因為她看我一個女人家拎著個小包袱，實在可憐。“先說好，我這可不是什么大善堂。
”她把我領進她家那間只有十五平米的筒子樓單間，指了指靠墻搭的一張小木板床，
“你就睡這。管你吃住，沒工錢，干得不好隨時滾蛋?！薄爸x謝春燕姐?！蔽野寻し畔?，
真心實意地道謝。趙春燕的家雖然小，但收拾得干凈利落。
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正趴在桌子上寫作業(yè)，看到我進來，好奇地抬起頭?！皨?，她是誰?。?/p>
”“一個……新來的伙計。”趙春燕揉了揉兒子的頭，語氣不自覺地溫柔了許多，“小軍，
叫秦姨?！薄扒匾毯?。”小軍很懂事地沖我笑了笑。我的心頭一暖。晚上，趙春燕照常出攤。
她的涼粉攤子就在夜市口，生意不好不壞，一晚上也就掙個三五塊錢。
她的涼粉是祖?zhèn)鞯氖炙?，味道其實不錯，但做法太單一，就是普通的紅油涼粉。我洗干凈手，
對正在調佐料的趙春燕說：“春燕姐，我來試試？”趙春燕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但還是把位置讓給了我。我深吸一口氣，開始操作。涼粉還是那個涼粉，但我做的，
是后世火遍大江南北的“傷心涼粉”。我讓她提前準備好的小米辣、泡椒、大頭菜，
全部切成碎末，又用熱油潑了蒜蓉和辣椒面，激發(fā)出濃烈的香氣。
各種調料按照特定的比例混合，最后淋在切成細絲的涼粉上，撒上炒得香脆的花生米和蔥花。
一碗紅彤彤、香噴噴的涼粉，瞬間就吸引了過往行人的目光?！皢?，趙寡婦，
你這涼粉今天聞著怎么這么香??？”一個路過的熟客停下腳步。趙春燕還沒來得及說話，
我已經舀了一小勺遞過去：“大哥，嘗嘗我們新出的口味，不好吃不要錢?！蹦侨藝L了一口，
眼睛瞬間就亮了?！鞍盐胰ィ∵@味兒！夠勁！酸爽麻辣，太過癮了！給我來一碗！不，
來兩碗！”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后面的生意就一發(fā)不可收拾了。
我調佐料的手都快調出火星子了，趙春燕在旁邊收錢收得嘴都合不攏。不到兩個小時，
平時一晚上都賣不完的涼粉，被搶購一空。收攤的時候，趙春燕捏著手里那一大把零錢，
激動得手都在抖。“我的乖乖……秦桑，你……你簡直就是個財神爺啊！”她看著我，
眼睛里冒著光。我笑了笑：“春燕姐，這只是開始。”我不僅改良了涼粉的口味，
還推出了搭配的冰粉和狼牙土豆。這些在后世爛大街的小吃，在這個年代，
卻是獨一份的新鮮玩意兒。我們的小攤子，徹底火了。每天一出攤，攤子前就排起長龍。
“傷心涼"粉”的名號，也徹底打了出去。大家都說，吃了趙寡婦家的涼粉，辣得眼淚直流，
再傷心的事情都能忘了。我和趙春燕忙得腳不沾地，錢也像流水一樣進了口袋。短短半個月，
我就瘦了七八斤，但人卻越來越精神。我剪掉了留了十年的長發(fā)，換成了利落的齊耳短發(fā)，
又用掙來的錢，去供銷社扯了塊時興的格子布，給自己做了件新襯衫。那天，我穿著新衣服，
站在攤子前招攬客人，整個人容光煥發(fā)，和半個月前那個形容枯槁的家庭主婦判若兩人。
然后，我看到了沈沛霖。他就站在不遠處，穿著一身筆挺的藍色工裝，身形挺拔，
眉頭緊鎖地看著我。他身邊，還站著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留著一頭烏黑長發(fā)的女孩。
是白月。她正挽著沈沛霖的胳膊，一臉嬌羞地仰頭跟他說話。沈沛霖的目光卻死死地鎖著我，
那眼神，像是淬了冰的刀子，又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震驚和……懊悔？
我心里冷笑一聲。這才哪到哪啊，沈科長。好戲，還在后頭呢。白月似乎也發(fā)現了他不對勁，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來，一眼就看到了我。她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她拉了拉沈沛霖的胳膊，嬌滴滴地說：“沛霖哥，那不是秦桑姐嗎？
她怎么……在外面拋頭露面賣吃的??？一個女人家，多丟人啊?！彼曇舨淮?，
但我聽得清清楚楚。沈沛霖的臉色更難看了。在他這種大男子主義的男人眼里，
女人就該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出來做生意，那就是不知廉恥。我懶得理他們，
轉身對排隊的客人熱情地喊道：“大家排好隊啊，傷心涼粉，不好吃不要錢嘞！
”我的聲音清脆響亮，充滿了活力。沈沛霖的身體僵了一下。他可能從來沒見過我這個樣子。
以前的秦桑，在他面前總是低眉順眼，說話都細聲細氣的，生怕惹他不快。
白月見沈沛霖不說話，反而一直盯著我，頓時不樂意了。她踩著小皮鞋，
“噠噠噠”地走到我的攤子前，用一種施舍的語氣說：“秦桑姐，
沛霖哥說你現在日子過得不好，讓我來看看你。這里有二十塊錢，你拿著，
別在外面干這個了，傳出去沛霖哥臉上也不好看。”她說著，就從兜里掏出兩張大團結，
要往我裝錢的盒子里塞。周圍的客人都看了過來，對著我們指指點點。
我看著她那副趾高氣昂的樣子，忽然就笑了。我沒接那錢，反而從鍋里舀起一勺滾燙的紅油，
猛地朝她腳邊潑了過去?！鞍?！”白月尖叫一聲，嚇得連連后退，嶄新的白皮鞋上，
瞬間濺滿了油點子。“你瘋了！”她氣得臉色發(fā)白。我抄起旁邊的搟面杖，指著她，
一字一句地說：“拿著你的臭錢，滾！再敢來我這找不痛快，下一勺，就潑你臉上！
”我這一嗓子，中氣十足，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整個夜市，瞬間安靜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包括沈沛霖。他大概是第一次看到，
一向溫順得像只貓一樣的我，竟然也有亮出爪子的時候。他的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04“秦桑！你太過分了！”沈沛霖快步走上前來，一把將白月護在身后，怒視著我。
他的眼神像要噴出火來，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情?！拔疫^分？”我握著搟面杖，
冷笑一聲，“她拿著錢來羞辱我，說我給你丟人，到底是誰過分？沈沛霖，我們已經離婚了，
我做什么，跟你有一毛錢關系嗎？你管天管地，還管得著我賣涼粉？”“你！
”沈沛霖被我堵得啞口無言。他緊緊攥著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我知道，他想發(fā)作，
但周圍這么多人看著，他那點可憐的自尊心讓他沒辦法像在家里一樣對我動手?！芭媪馗?，
你看她……”白月躲在他身后，委屈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我只是好心想幫幫她，
她怎么能這樣……”“好心？”我嗤笑，“拿著二十塊錢來砸我，讓我別給你男人丟臉，
這也叫好心？白小姐，你這心腸，可真是比黃連還苦啊?！敝車目纯蛡冾D時發(fā)出一陣哄笑。
大家都是街坊鄰居，誰不知道誰啊。沈沛霖和廠長千金那點事，早就在家屬院傳遍了。
大家嘴上不說，心里都有桿秤?，F在看我這個“下堂妻”這么硬氣，
反而有不少人對我露出了贊許的目光?！熬褪前。x婚了還管人家做什么，管得也太寬了。
”“這小媳婦挺厲害啊，不是個軟柿子。”白月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她沒想到我會把話挑得這么明，更沒想到周圍的人會幫我說話。
她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沈沛霖身上，用力搖著他的胳膊：“沛霖哥，你聽她胡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沈沛霖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里有憤怒，
有羞惱，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狼狽。他大概以為我離開他，就會活得像條狗，
會哭著求他復合?？晌覜]有。我不僅活下來了，還活得比以前更鮮活，更有生氣。
這種巨大的落差，讓他感到了失控。他習慣了掌控我的一切，而現在，我脫離了他的掌控，
這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扒厣＃彼麖难揽p里擠出幾個字，
“你非要鬧得這么難看嗎？”“難看？”我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沈沛霖，當初你在家里，
當著你爹媽的面，指著我的鼻子罵我‘不下蛋的母雞’時，你怎么不說難看？
你為了這個女人，把我推到墻上，害我差點死了的時候，你怎么不說難看？
”“現在你帶著你的新歡，跑到我面前來耀武揚威，還反過來指責我？你還要臉嗎？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句句泣血。周圍的人都驚呆了。家暴？不能生孩子？這些詞，
在八十年代，隨便一個都能壓垮一個女人。沈沛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無人色。
他大概做夢也想不到，那個一向把委屈都往肚子里咽，為了他的面子什么都不肯往外說的我，
會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把他做的那些丑事全都抖落出來?！澳恪愫f！”他嘴唇哆嗦著，
眼神慌亂。“我胡說？”我指了指自己額角，那里有一道還沒完全愈合的疤，被頭發(fā)遮著，
不仔細看發(fā)現不了，“這道疤，就是你的杰作！你要是忘了，我不介意現在就去派出所報案，
讓警察同志幫你好好回憶回憶！”提到報案，沈沛霖的身體明顯地抖了一下。他怕了。
他是個技術科長，是廠里的重點培養(yǎng)對象，前途一片光明。如果因為家暴鬧到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