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并不覺得李二同學(xué)拿出一百貫錢有難度。
都是集團(tuán)扛把子，川董動動嘴就可以讓自己手下一天賺幾十億，李二再窮，一百貫總不至于沒有。
歷史的慣性讓他這次高估了李二同學(xué)。
甘露殿。
長孫皇后拿來賬本，看到上面【盈余七十三貫五百廿八】的字跡，李世民緩緩閉上了眼。
他知道內(nèi)帑沒錢，卻不知道這么窮。
“陛下，妾身失職……”
李世民一把扶住她，“此事和你無關(guān)?！?/p>
內(nèi)帑的銀兩來源一般只有兩個途徑，一個是邦國進(jìn)貢，一個是國庫分成，大唐國庫一直都是空虛狀態(tài)，好幾年沒有過分成了。
那些進(jìn)貢的東西，還要還禮，甚至為了體現(xiàn)天國風(fēng)范，人家進(jìn)貢一頭羊，要還一頭半，兩頭。
長此以往，哪還有錢。
長孫皇后見他愁眉不展，心中愧疚不已。
“阿奴，宣義貞?！?/p>
孫寺人心中默默為盧國公祈福，李二同學(xué)坐在太極殿，或許是受到的刺激太多，導(dǎo)致他心中那幅雄偉藍(lán)圖忍不住翻開一角。
“臣拜見圣人。”
程知節(jié)心中打鼓，他不怕圣人不客氣，就怕圣人客氣。
李世民面色舒展，語氣溫和道：“給義貞賜座?！?/p>
“圣人，俺老程站著就行?！?/p>
孫寺人搬過來一個胡櫈，溫聲細(xì)語道：“盧國公，您還是坐下吧?！?/p>
程知節(jié)小心翼翼坐下。
“義貞啊……”
李世民抬頭看來，程知節(jié)嘴唇發(fā)抖，李世民輕笑一聲，“無需拘謹(jǐn)，朕喊你來，是有件好事……”
“義貞，本帥有件好事……”
“義貞，本王這里有件好事……”
十年了，你倒是換換詞啊。
……
熟悉的話語，程知節(jié)發(fā)誓，下次陛下再這樣，他直接裝病算了，看看人秦二哥，天天在家?guī)Ш⒆樱噍p松。
“你不是喜歡那些斧鉞鉤叉嗎，朕剛好還剩幾件，阿奴，給盧國公抬來看看?！?/p>
“喏~！”
很快，一排兵器抬了進(jìn)來。
程知節(jié)一眼看出這些都是禁衛(wèi)平日習(xí)武所用。
李世民笑道：“這些東西放著也是放著，既然你喜歡，那就賣給你，如何？只要五十貫，這些你全都拿走?！?/p>
一百貫，買這些兵器夠買幾大車的。
他走到兵器跟前，摸了摸，贊嘆道：“好兵器。”
說罷，他嘿嘿笑道：“陛下，俺老程可不是占便宜的人，這些東西放在市面上，少說八十貫，圣人真要賣，俺出一百貫，圣人要是不同意，那俺今天抗旨也不要了?！?/p>
“這些能值一百貫？”李世民狐疑。
程知節(jié)笑道：“這可是陛下送的?！?/p>
君臣二人一問一答，心照不宣，為了彰顯對圣人的感激，他拒絕了孫寺人幫忙，直接把兵器架扛在身上出了皇宮。
半個時辰后，一百貫錢擺在了太極殿。
“阿奴，你說義貞不會出去瞎說吧？”
孫寺人低聲說道：“盧國公心里明白著嘞?！?/p>
“那就好，等內(nèi)帑寬裕一些，你就拿錢把東西贖回來。”
“喏~！”
“把這些錢送去灞水，告訴姓林的……算了，先送過去吧。”
他看了一眼箱子里的錢，再不送走，他怕自己后悔。
……
“誰?。俊?/p>
林凡爬起來，摸著黑來到院子里。
打開大門。
只見孫寺人恭敬的站在門口，腳下還有一個大箱子。
“林公子，這是一百貫錢，此外，香皂的事情，希望林公子抓緊時間。”
林凡打開箱子，里面確實是嶄新的開元通寶。
“勞煩回去告訴大哥，最多三天，第一批肥皂就能上市……就是能賣的意思?！?/p>
孫寺人恍然點頭，他從懷里摸出一把鑰匙。
“這是城里的鋪子……”
林凡伸手擋了一下，“鑰匙我就不留了，到時候做出來，有勞你送入城內(nèi)，大哥相信我，我自然相信大哥?！?/p>
孫寺人盯著他看了幾秒，收起鑰匙，“林公子早些歇著，咱先回去了?！?/p>
被孫寺人這么一打擾，林凡也沒了睡意。
他點燃油燈，借著昏暗的燈光拿出炭筆黃紙開始寫寫畫畫。
李二大半夜給他送錢，可不是心善。
無論如何，三天內(nèi)必須把東西做出來。
他抓起一把開元通寶（后面統(tǒng)稱硬幣），披上衣服出了家門。
“趙二叔？趙二叔？”
老舊木門“咯吱”打開，趙二沉聲問道：“誰？”
“是我，林凡，二叔，你開下門，我找你有事。”
趙二看向兩側(cè)，從門后拿起擋門棍掂了掂來到大門口，見只有林凡一人，他這才松了口氣，打開門，問道：“你這娃子，快進(jìn)來?！?/p>
來到屋內(nèi)。
趙二笨拙的點上油燈。
里屋傳出含糊的女聲，“阿大，誰啊？”
“睡你的覺，你凡大哥來了?！?/p>
“哦~！”
趙二問道：“咋了，這么晚了啥事？”
“二叔田里頭忙完沒有？”
“剛忙完，我還想著問問你要不要我?guī)兔?，對了，你那林地怎么伐了？?/p>
趙二直勾勾的看過來，他心里有太多的疑惑和不解。
雖說林凡不是林老三親生的，可這幾年他也是看著林凡長大的，在他印象里，林凡雖然話不多，可絕不是那種崽賣爺田的人，更何況朝廷三令五申，不允許賣地，林凡不應(yīng)該不知道輕重。
“二叔，你想岔了，那些林地我打算伐掉建廠……算了，這樣說吧，我需要一些人手，最好是鄉(xiāng)里的，知根知底，手腳干凈。”
趙二起身來到門口，他看了眼外面，關(guān)上門，壓低聲音道：“你要做什么？”
見趙二一臉警惕。
林凡苦笑道：“二叔，您還不知道我嗎？咱們離長安也就十里，圣人腳下，您放心好了，不會有事的，也不白用人，每人每天五文錢，管一頓飯?！?/p>
趙二追問道：“你說你到底要干什么？林大哥走得早，你要是胡來，我這就送你見官！”
林凡看得出趙二是認(rèn)真的。
心里感動的同時，他說道：“二叔，我也不瞞你了，前些日子你見得那幾人，是城里的貴人，我現(xiàn)在就在跟著貴人做事，不然你以為我為何要把林地伐了？還有田里那些匠人，他們正在建磚瓦窯，到時候成了，我家和你家都能推倒重建，咱們以后住磚房，不比城里貴人差多少?！?/p>
回想起那天見到的幾人，趙二有些動容。
“真的？”
“當(dāng)然是真的?！?/p>
林凡掏出一把新錢，“二叔，你看，這些錢，全是新的，除了貴人，誰能這么大方？”
至此，趙二總算打消了疑慮。
不過他還是不放心道：“凡娃子，貴人肯定不會平白給錢，你自己也當(dāng)心點?！?/p>
“二叔放心，我有分寸，你也知道我平日沒什么來往，所以找人這事兒還得您來，暫時只要男工，要二十個人?！?/p>
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把香皂做出來，因此人手不需太多，這樣也好方便管理。
趙二點了點頭，把這件事記在心里。
林凡把桌子上的銅錢推到他面前。
趙二不滿道：“你這是什么意思？林大哥待我如兄弟，趕緊拿回去，你再這樣我可不管了。”
“二叔，這些可不是給你的。”
林凡說道：“二十個人要吃喝，沒人做飯，我打算讓阿嬸過去幫忙，同樣一天五文，另外當(dāng)天吃不完的你們也可以帶回來，對了，您再找兩個幫忙的，阿嬸一個人忙不過來。”
趙二耿直道：“有啥忙不過來的，多找人不得多花錢。你現(xiàn)在有出息了，跟著貴人好好干，錢哪有那么好賺，省著點花，別惹得貴人不高興?！?/p>
林凡點了點頭，他知道趙二是真的怕他路走歪了。
一天五文錢確實不多，但是這個年月，一家?guī)卓谌?，辛苦一年也就落個四五貫錢，收成不好可能還沒有這么多，平日里有門路的人才能去城里某個營生，一天也不過三四文，況且林凡還管一頓飯。
林凡走后，趙二小心翼翼的收起錢。
他回到里屋，妻子王氏問道：“你覺得這事有譜沒有？”
“咋沒譜，你是沒見，那幾個貴人，那天騎著馬來的，還有林大哥那片林地，你不是也看到了，那么多人幫忙。”
王氏坐起身子，“一天五文，還管飯，當(dāng)家的，我還是有些不放心?！?/p>
趙二拿起衣服披在身上，“你這婆娘，人凡娃子把錢都拿來了，還能害你不成？咱家有啥能讓人惦記的？好了，不說了，我出去走走，咱不能讓人這錢白花?！?/p>
這一晚，林凡到天光漸曉才睡去，趙二一宿沒睡。
太極殿同樣有一個一夜未眠。
“大家，卯時（早上五點）了”。
“嗯~！”
李世民坐在那里如同木雕，他眼中密布血絲，身上是掩蓋不住的頹氣。
邊關(guān)傳來密報，突厥部落頻繁轉(zhuǎn)移，頡利可汗似乎有意南下。
孫寺人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小聲提醒道：“大家，朝時到了?！?/p>
“嗯，知道了?！?/p>
李世民站起身，在他起身的時候，身上的頹然一掃而空，虎目中的血絲讓其看起來更加噬人。
林凡拖著疲憊的身軀打開門。
趙二已經(jīng)領(lǐng)著二十人等在了門口，說二十人就二十人，全都是三十歲上下，各個身強(qiáng)體壯，皮膚黝黑，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
“這都是田里忙完了，又沒處去，這是趙驢子。”
“驢叔?！?/p>
“這是趙三河?！?/p>
“三河叔……”
隨著趙二一一介紹，林凡也挨個喊過去，不管平日里見沒見過。
對于林老三家的傻兒子勾搭上了貴人這件事，大家沒少議論。
他們世代為農(nóng)，不出意外，子孫也只能靠著種田謀生，運氣好去參軍，死了還能獲得一些撫恤，沒死……那林老三當(dāng)了那么多年兵，不還是回來種田。
因此，別說成為貴人，就是認(rèn)識貴人都是他們不敢奢望的。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莊稼漢，此刻竟然扭捏起來。
“這位……”
趙二有些尷尬，因為眼前這個十幾歲的瘦弱少年，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干活的人。
誰讓人家有個鄉(xiāng)長爺爺。
“凡娃子，這是老趙叔的三孫，你要是覺得不行，我給他送回去?！?/p>
若非一個鄉(xiāng)里的，又是老趙叔開口，他絕不可能把人帶過來。
林凡看著眼前比自己矮了半頭的少年，這段時間老和李二攪和在一起，讓他身上的氣質(zhì)發(fā)生了細(xì)微的轉(zhuǎn)變。
以至于這位鄉(xiāng)長家的三孫子在他目光注視下，身上仿佛生了跳蚤一樣惴惴不安。
“你叫什么？”
“趙銳，字三水?！?/p>
不愧是豪門，別人都是驢啊狗啊，好一點山啊河啊，他不僅有名字，還有表字。
“讀過書？”
趙銳小心翼翼的看向趙二，趙二不滿道：“問你你就答?！?/p>
“讀……讀過?！?/p>
“好。”
林凡收回目光，趙銳和趙二齊齊松了口氣。
他看向眾人，“我需要一批材料，等會兒我列個單子，趙銳是吧？”
趙銳執(zhí)弟子禮，細(xì)聲說道：“叫我三水也行?！?/p>
見他如此緊張，林凡索性不去看他，“等會兒我把單子交給趙銳，趙二叔，你帶幾個人，帶上趙銳進(jìn)城采買，除此之外再買些吃食?！?/p>
趙二點頭說道：“好?！?/p>
“誰來搭把手，把鍋抬到田里去？”
李二給的三十和劉文立送來的匠人不需要他管飯，但是這些人需要。
二十人一來一回也耽誤時間，干脆把鍋抬到田里。
趙驢子自告奮勇道：“我來。”
他個頭不高，雙臂裸露在外，長期暴曬的黢黑膚色看起來孔武有力。
“凡娃子，你別看他身板小，他可是咱們鄉(xiāng)里有名的瘋驢子，別說一口鍋，就是三五斛糧食，他背著也輕輕松松?！?/p>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笑了起來。
趙驢子憨厚的撓了撓頭皮，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疤隨著他的笑一抖一抖的像極了一條蜈蚣。
由于需要的東西比較多，趙二直接借來鄉(xiāng)長的驢車。
王氏也找了兩個幫手，來到田里，男人們按照林凡的指示去砍木頭建造臨時廠房和工具，三個女人則開始刷洗鍋碗。
由于條件有限，林凡也沒有太多的要求。
臨近中午，一排長十米，寬四米的棚子已經(jīng)搭建完成。
框架式結(jié)構(gòu)，上面鋪滿青草，四面漏風(fēng)。
棚子一頭是臨時廚房，趙二拉了足足一大車東西回來，此時正幫忙卸車。
“二叔?！?/p>
看到林凡，他連忙走過來，心疼道：“你買那些肉做什么，這得花多少錢?！?/p>
提起這事他就來氣。
由于林凡把單子交給了趙銳同學(xué)，趙二他們不識字，等趙銳帶他們到肉鋪報出斤兩的時候，趙二當(dāng)即就不干了。
然而看似畏畏縮縮的趙銳，任由他連哄帶嚇，硬是寸步不讓。
看著屠戶一刀刀落下，趙二感覺心都在滴血。
一扇扇板油肥膘從車上卸下來，同時還有蔬菜胡瓜等。
林凡讓人把板油肥膘搬到棚子底下陰涼處。
“二叔，我還需要幾口大鍋?！?/p>
趙二拍著胸脯道：“我家一口?！?/p>
“還有我家?！?/p>
“我……”趙驢子手舉到一半，悻悻道：“我家婆娘不讓?！?/p>
“哈哈哈……”
眾人哄笑。
林凡說道：“這樣，誰家鍋拿出來，一家人的吃飯，我包了?！?/p>
趙驢子第一時間舉起手，“我，我家?！?/p>
趙二笑罵道：“你不怕回去挨婆娘揍？”
趙驢子一本正經(jīng)道：“不怕，她打不贏我?！?/p>
女人們開始做飯。
林凡帶人在棚子底下搭建灶臺。
期間劉文立過來一趟，問需不需要幫忙，得知不需要，他又急匆匆的跑回去看窯了。
李二同學(xué)給的三十人每天只知道砍木頭，天亮就來，天黑就走，渴了飲灞水，餓了吃干糧。
到了飯點。
林凡看向蹲在腳落地，抱著腿的趙銳，“嘿？”
趙銳一個激靈。
林凡沖遠(yuǎn)處磚窯的方向努了努嘴，“過去一趟，喊他們過來吃飯?！?/p>
趙銳遲鈍了兩秒，爬起來朝著磚窯跑去。
劉文立端著一碗肉湯，拿著饃饃，感慨萬分。
匠人們更是喜不自禁。
倒是三十，井然有序的排著隊，絲毫看不出任何喜悅。
下午，林凡開始教他們?nèi)绾伟局曝i油，如何配料……
太極殿。
自圣人登基以來，鮮有午時還不散朝的情況。
整個太極殿，噤若寒蟬，針落可聞。
以程知節(jié)為首的武官，梗著脖子怒看向?qū)γ娴奈墓?，以房玄齡杜如晦為首的文官則低著頭一言不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