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州往合州的官道被積雪蓋得嚴嚴實實，馬蹄踩在上面，每一步都陷得很深。林航裹著田菁送的棉袍，懷里揣著沉甸甸的成效表和推薦信，催馬疾行 —— 他得趕在吏部尚書張大人在朝堂上說話前，拿到合州、清和縣的聯(lián)名簽章，這樣于文燁 “私推異制” 的罪名就扣不下來。
可剛走出安州地界，進入一片松林時，林航突然勒住馬 —— 前方的雪地上，橫著幾根削尖的木桿，木桿后面，站著十幾個穿黑色勁裝的人，手里握著長刀，刀鞘上沒有任何標識，卻透著一股肅殺之氣。
“來者可是安州林航？” 為首的人往前走了一步，聲音沙啞，眼神像鷹隼一樣盯著林航，“于相大人有請?！?/p>
林航心里一沉 —— 他果然被于文燁盯上了。他握緊腰間的短刀，語氣平靜：“于相要見我，為何不派官差，反而讓你們這些不明身份的人攔路？”
“于相大人說，林先生是聰明人，該知道‘明著請’你不會去?！?黑衣人冷笑一聲，抬手一揮，身后的人立刻圍了上來，“識相的就跟我們走，不然，這松林就是你的葬身之地?！?/p>
林航沒慌，他知道硬拼不是對手 —— 對方人多，且都是練家子。他悄悄摸出懷里的成效表，趁黑衣人不備，揉成一團塞進棉袍內側，又把推薦信扔在雪地上：“我跟你們走，但你們不能動安州的百姓，不能毀了這些成效表。”
黑衣人瞥了眼雪地上的推薦信，沒在意 —— 在他看來，一張紙而已，掀不起什么風浪。“只要你老實，我們不會為難你。” 他上前一步，拿出繩索，“得罪了。”
林航沒反抗，任由黑衣人把自己捆住，押上旁邊的馬車。馬車駛離松林時，他透過車簾縫隙，看到黑衣人撿起雪地上的推薦信，隨手扔在了路邊的雪堆里 —— 還好他把最重要的成效表藏了起來，那上面有安州百姓的親筆簽名，是 “民心所向” 的鐵證。
馬車行駛了兩天兩夜，最終停在了一座廢棄的驛站前。林航被押下車，看到驛站門口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 是于文燁的貼身侍衛(wèi)，之前在安州見過。
“林先生，于相大人在里面等你?！?侍衛(wèi)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大人說了，只要你肯配合，不僅能保住自己的性命，還能保住安州的百姓?！?/p>
林航被押進驛站，里面生著一盆炭火，于文燁坐在炭火旁的椅子上，手里拿著那張他收走的《沁園春?雪》，見了林航，嘴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林先生，別來無恙？”
“于相抓我來，不是為了跟我寒暄吧？” 林航掙了掙手上的繩索，沒掙開，“你想讓我怎么配合？”
“很簡單?！?于文燁放下詞，起身走到林航面前，眼神銳利，“我知道你在安州得民心，百姓都信你。你寫一封信，告訴安州百姓，就說‘當今圣上昏庸，沉迷煉丹不顧民生，我林航愿隨于相大人，推翻昏君，另立新政’。只要安州百姓肯跟著我，我保證，以后安州的簡體字不僅能推廣，我還會讓全云朝的百姓都識字、都吃飽飯?！?/p>
林航愣了 —— 他以為于文燁抓他，是為了逼安州廢除簡體字，沒想到是為了讓他煽動百姓謀反?！坝谙啵憧诳诼暵曊f為了百姓，可謀反會讓多少人流離失所？現(xiàn)在云朝邊境本就不太平，要是再內亂，北狄趁機入侵，百姓只會更苦！”
“苦？” 于文燁冷笑一聲，聲音陡然提高，“現(xiàn)在的百姓還不夠苦嗎？京城的流民餓死在街頭，偏遠州縣的百姓被小吏欺壓，而圣上呢？他在宮里煉丹，連奏折都懶得看！我謀反，不是為了自己當皇帝，是為了讓百姓過好日子！”
他從懷里掏出一份密報，扔在林航面前：“你自己看！上個月，清和縣鬧饑荒，百姓吃樹皮為生，可朝廷的賑災糧，全被貪官克扣了！我調糧草往邊境，不是為了謀反，是為了防備北狄，也是為了在賑災時能用！”
林航撿起密報，上面的字跡潦草，卻記錄得清清楚楚 —— 清和縣餓死了三十多個百姓，賑災糧被縣令私吞，賣給了糧商。他的手輕輕頓了一下，心里第一次對 “謀反” 有了不一樣的認知。
“你以為我想謀反嗎？” 于文燁的聲音軟了些，“我做了三十年宰相，看著先帝勵精圖治，看著云朝一點點好起來，可現(xiàn)在的圣上，把先帝的心血全毀了！我要是不反，再過幾年，云朝就會被他折騰垮，百姓就會淪為北狄的奴隸！”
“就算如此，也不能用百姓的性命做賭注?！?林航抬頭，直視著于文燁，“安州的百姓剛能吃飽飯、能識字，他們想要的是安穩(wěn)，不是戰(zhàn)亂。你要是真為了百姓，就該先解決饑荒，先推廣簡體字，讓百姓看到希望，而不是用刀槍逼著他們謀反?！?/p>
于文燁的眼神沉了下來：“我沒那么多時間等。圣上還在煉丹，貪官還在欺壓百姓，再等下去，更多百姓會餓死！林航，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肯不肯寫這封信？”
林航搖了搖頭：“我不會寫。京城勢力太大，這一謀反，皇宮必定派兵圍剿，安州的未來不能就毀在我手里。這一仗連宰相您都沒有把握，我怎么敢把這三十萬人的性命握在我一個人手里。我不能讓安州的百姓，再回到以前的日子?！?/p>
“好，很好?！?于文燁點了點頭，轉身對侍衛(wèi)說，“把他關起來，派人去安州，告訴田菁和希進 —— 三天之內，讓安州百姓簽下‘愿隨于相反昏君’的字據(jù)，否則，就等著給林航收尸?！?/p>
侍衛(wèi)躬身應道：“是，大人?！?/p>
林航被押進驛站的偏房，手腳被鐵鏈鎖住，只有一扇小窗能看到外面的雪景。他靠在墻上，摸出懷里的成效表 —— 還好沒被發(fā)現(xiàn)。他看著上面 “安州百姓識字人數(shù)：32000人”“能獨立記賬的農戶：2510 家” 的字樣，心里滿是愧疚 —— 是他連累了安州的百姓。
而此時的安州，早已亂成了一團。
田菁收到于文燁的信時，正和希進在私塾整理課本。信上的字跡冰冷：“林航在我手中，三日內，安州百姓簽‘反昏君’字據(jù)，否則，斬?！?/p>
田菁的手一抖，信紙掉在了地上。希進撿起信，看完后，臉色瞬間白了，卻沒有像以前那樣慌得直跺腳，而是深吸一口氣，彎腰撿起信紙，疊好放進懷里：“殿下，別慌。于相要的是安州的民心，不是林航的性命 —— 他知道殺了林航，安州百姓會跟他拼命，所以他不敢真的殺林航。”
田菁抬起頭，眼里滿是驚訝 —— 她第一次見希進如此鎮(zhèn)定，以前的他，遇到一點小事就慌得不行，可現(xiàn)在，他的眼神里滿是堅定。
“我得去見于相?！?希進說，“我要跟他談談，告訴他，謀反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讓百姓過好日子才是?！?/p>
“你瘋了？” 田菁趕緊拉住他，“于相權大勢大，你去了只會送死！”
“我沒瘋?！?希進搖了搖頭，眼神里滿是決絕，“我是安州的縣令，林航是為了安州才被抓的，百姓也是因為他才過上好日子的 —— 我不能讓他們因為此事而受牽連。而且，于相要是真為了百姓，就該聽我說話；要是他只為了皇位，就算我不去，他也會對安州動手?！?/p>
他頓了頓，又說：“殿下，你留在安州，要是我三天沒回來，你就帶著百姓往清和縣走，去找張大人幫忙。安州的簡體字不能丟，百姓的好日子也不能丟?！?/p>
田菁看著希進，眼淚突然掉了下來 —— 她以前總覺得希進軟弱，可現(xiàn)在才知道，他只是把 “為民” 的心思藏在了心里，到了關鍵時刻，他比誰都勇敢。
“我跟你一起去。” 田菁擦了擦眼淚，語氣堅定，“我是七皇女，于相不敢對我怎么樣。而且，有我在，說不定能幫你說服于相?！?/p>
希進拒絕道“他連皇上都要推下去，何況皇女呢...”，可看到田菁堅定的眼神，還是點了點頭：“好吧，我們一起去?！?/p>
當天下午，希進和田菁帶著兩個侍衛(wèi)，騎著馬往于文燁所在的廢棄驛站趕。路上，希進一直在琢磨 —— 他該怎么跟于相說，才能讓他放棄用林航要挾百姓的念頭？他想起林航說的 “民生為本”，想起安州百姓識字、記賬、過好日子的場景，心里漸漸有了底氣。
兩天后，他們終于抵達驛站。于文燁的侍衛(wèi)攔住他們，說 “于相只讓希進一個人進去”。田菁想爭辯，希進卻拉住她：“殿下，你在外面等我，我不會有事的?！?/p>
希進跟著侍衛(wèi)走進驛站，里面的炭火已經快滅了，于文燁坐在椅子上，見了希進，冷聲道：“希大人，你倒是有膽子，敢一個人來。安州的字據(jù)，帶來了嗎？”
“于相，我沒帶字據(jù)?！?希進站在原地，沒有行禮，語氣平靜卻堅定，“我來，是想跟你說幾句話 —— 關于百姓，關于謀反?！?/p>
于文燁愣了一下，隨即冷笑：“你一個小小的縣令，也配跟我說這些？我勸你還是趕緊把字據(jù)拿來，不然，林航的性命，我可不敢保證?！?/p>
“于相，你真以為殺了林航，安州百姓就會聽你的嗎？” 希進往前一步，聲音提高了些，“你抓了林航，百姓只會更恨你，就算你用刀逼著他們簽字據(jù)，他們也不會真心跟你謀反。你口口聲聲說為了百姓，可你現(xiàn)在做的事，是在把百姓往火坑里推！”
“我把他們往火坑里推？” 于文燁猛地站起來，手里的詞掉在了地上，“圣上昏庸，貪官橫行，百姓早就活不下去了！我謀反，是在救他們！”
“救他們？” 希進搖了搖頭，眼神里滿是痛惜，“你知道現(xiàn)在全云朝有多少百姓在鬧饑荒嗎？清和縣餓死了三十多人，合州的農戶吃樹皮為生，流民都在想盡辦法拖家?guī)Э谕鶅汝懱?—— 你現(xiàn)在謀反，只會讓饑荒更嚴重，只會讓更多百姓餓死！你調往邊境的糧草，要是用來賑災，能救多少百姓？你頻繁召見各州刺史，要是用來推廣簡體字，能讓多少百姓識字、懂道理？”
他頓了頓，聲音軟了些，卻帶著更強的力量：“于相，你是兩朝元老，你該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你要是真為了百姓，就該先解決饑荒，先推廣簡體字，讓百姓看到希望 —— 讓他們能吃飽飯，能識字，能看懂告示，不再被貪官欺壓，不再被騙子蒙騙。等百姓都過上好日子，都認可你的做法，就算你不謀反，圣上也會被百姓推翻；可你現(xiàn)在用刀槍逼著百姓謀反，就算你成功了，百姓也不會認你這個皇帝，你只會成為第二個‘昏君’?！?/p>
于文燁愣住了，他看著希進，這個以前在他面前連頭都不敢抬的小縣令，此刻卻像變了一個人 —— 眼神堅定，語氣從容，說的話句句在理，戳中了他心里最軟的地方。他想起自己年輕時，跟著先帝賑災、治水，看著百姓過上好日子時的場景，心里突然泛起一陣酸楚。
“你…… 你說的這些，我不是沒想過?！?于文燁的聲音軟了些，“可圣上沉迷煉丹，根本不聽勸，貪官也殺不盡，我要是不反，百姓真的會活不下去……”
“于相，解決問題的辦法，不是只有謀反一種?！?希進說，“安州就是例子 —— 我們沒有謀反，只是推了簡體字，辦了私塾，讓百姓識字、懂道理，現(xiàn)在安州的百姓能吃飽飯、能記賬，能自己保護自己。你要是肯放下刀槍，跟我們一起推廣簡體字，一起解決饑荒，一起懲治貪官，百姓自然會站在你這邊。到時候，就算你不反，圣上也會迫于民心，把朝政還給你，讓你真正為百姓做事?！?/p>
于文燁沉默了，他蹲下來，撿起地上的詞，看著 “數(shù)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一句，心里翻來覆去 —— 希進說的對，他要是真為了百姓，就該先讓百姓過上好日子，而不是用刀槍逼著他們謀反。
“你…… 你想讓我怎么做？” 于文燁的聲音第一次有了猶豫。
“先放了林航。” 希進說，“然后，把你調往邊境的糧草，分一半用來賑災；再讓各州推廣簡體字，讓百姓識字、懂道理。只要你做了這些，安州的百姓會認你，合州、清和縣的百姓也會認你 —— 到時候，你不用謀反，也能成為百姓心中的‘好官’，也能讓云朝好起來?！?/p>
于文燁看著希進，又想起林航之前說的 “民生為本”，想起安州百姓識字、記賬的場景，心里終于松了口。他站起來，對侍衛(wèi)說：“去把林航帶過來?！?/p>
侍衛(wèi)愣了一下，還是趕緊去了偏房。很快，林航被帶了出來，手腳上的鐵鏈已經被解開，只是臉色有些蒼白。
“林航，你沒事吧？” 希進趕緊上前，扶住林航的胳膊。
“我沒事。” 林航看著希進，眼里滿是驚訝 —— 他沒想到，希進會一個人來見于相，還說服了他。
于文燁看著他們，嘆了口氣：“林航，希進說的對，我之前的做法，確實錯了。我不該用你要挾百姓，更不該急于謀反?！?他頓了頓，又說，“我可以放你回安州，也可以分糧草賑災，推廣簡體字，但我有一個條件 —— 你們得幫我，一起懲治貪官，一起讓百姓過上好日子。要是圣上還是不聽勸，到時候，我們再想別的辦法?！?/p>
希進拍了拍胸脯，：“等到云朝所有的百姓都衣食無憂，那些貪官污吏，不管他們是蒼蠅，還是老虎，我們都一起打！”
林航和于文燁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驚喜。林航點頭：“好！只要是為了百姓，我們可以一步步來！”
當天下午，于文燁就放了林航，還寫了一封信，讓侍衛(wèi)送到邊境，讓禁軍統(tǒng)領分一半糧草用來賑災；又寫了奏折，上報朝廷，說 “安州簡體字簡便實用，可推廣至各州，以啟民智”。
林航、希進離開驛站時，于文燁站在門口，看著他們的背影，手里還拿著那張《沁園春?雪》。他的侍衛(wèi)走過來，小聲問：“大人，您真的要放棄謀反嗎？”
于文燁搖了搖頭，眼神里滿是堅定：“不是放棄，是換一種方式。以前我以為，刀槍能解決一切，現(xiàn)在才知道，民心比刀槍更重要。只要百姓認我，只要我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就算不謀反，我也能護住這云朝的江山。先等一段時間，等到軍心民心都穩(wěn)定下來，那狗皇帝若要還是無心朝政，我勢必要抽了他的龍筋，砍了他的龍頭！”
侍衛(wèi)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林航和希進騎著馬往安州趕，路上，林航忍不住問：“希大人，你這次怎么這么勇敢？以前你遇到事，都慌得不行?！?/p>
希進笑了笑，摸了摸懷里的成效表 —— 是林航之前藏起來的，剛才于文燁放他時，他偷偷拿了回來：“以前我總覺得，我只是個小縣令，做不了什么大事?？蛇@次，我看到你為了百姓不肯寫勸降信，看到田菁殿下為了安州擔心，我才明白，就算是小縣令，也能為百姓做大事。林航，謝謝你，是你讓我知道，‘為民’不是口號，是要敢扛事、敢說話?！?/p>
林航看著希進，心里滿是欣慰 —— 希進終于成長了，從一個軟弱的縣令，變成了一個敢為百姓赴死的好官。
兩天后，他們終于回到安州。田菁看到林航平安回來，激動得哭了；百姓們圍在衙門口，看到林航，都歡呼起來：“林小哥回來了！太好了！”
希進站在衙門口，看著歡呼的百姓，心里滿是踏實 —— 他知道，安州的好日子還會繼續(xù)，簡體字會推廣得更廣，百姓會過得更好。
而此時的京城，于文燁的奏折終于送到了圣上手里。圣上正在煉丹，看都沒看，就扔給了太監(jiān)：“于相說什么就是什么，別煩我煉丹?！?太監(jiān)撿起奏折，搖了搖頭，心里滿是無奈 —— 這云朝的江山，怕是真的要靠于相和安州的那些年輕人了。
“圣上?。?！使節(jié)求見?。?！”門外，劉公公大呼小叫的跑了進來，云皇微微抬頭，罵道：“哪里來的使節(jié)！耽誤我的長生之道！擔當?shù)闷鹭熑螁幔?？?/p>
劉公公跪在地上，“啟稟圣上，是...是梅邦！梅邦大使求見！”
一聽到梅邦，云皇一下子從地上爬了起來，“快！快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