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杏在糧食局的廚房忙活了一下午，直至天色變暗，大家還意猶未盡。
劉建國提議請溫杏和沈望去"聚福樓"吃晚飯，為他們接風(fēng)。
一群人浩浩蕩蕩出門，正要下班的李玲見了，忙上前打聽。
聽說去"聚福樓"吃飯，她也趕緊抓起挎包跟了上去，一臉興奮：
“今天什么好事？去那么高檔的飯店??？”
同事告訴她：
“給新來的溫師傅接風(fēng)！”
李玲的臉一下就垮了：
“什么，請那個鄉(xiāng)巴佬吃飯？！”
"聚福樓"的包間里，煙霧繚繞，熱氣騰騰。
老陳端著酒杯站起來，臉紅得像煮熟的蝦：
"溫師傅，我老陳今天服了！這杯酒我敬你，之前那些混賬話，你別往心里去！"
他仰頭就干了，酒杯底朝天。
其他師傅也紛紛站起來。
有人給溫杏夾菜，有人倒茶，還有人掏出小本子：
"溫師傅，那個發(fā)酵的溫度，能不能再說一遍？我記性不好。"
溫杏坐在那里，背脊挺直。
她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各位師傅客氣了，互相學(xué)習(xí)。"
劉建國坐在主位上，滿面春風(fēng)：
"來來來，大家都吃菜！這清蒸鱸魚是招牌，溫師傅嘗嘗。"
他親自給溫杏夾了塊魚肉，去掉了刺。
沈望坐在母親身邊，小手握著筷子，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吃飯。
有師傅給他夾了個雞腿，他看了看母親，得到點頭才接過來。
"喲，這孩子教養(yǎng)真好。"
坐在角落的李玲突然開口，聲音尖酸：
"不像某些人，穿得土里土氣，還好意思坐這兒。"
包間里瞬間安靜了。
老陳的筷子啪地拍在桌上：
"李玲同志，你說話注意點！溫師傅是我們請來的貴客！"
李玲撇撇嘴，涂著紅指甲的手指在桌上敲著：
"我就實話實說?？纯慈思掖┑氖裁矗克{(lán)布褂子，布鞋，這是來吃飯還是來要飯的？"
"李玲你放屁！"
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
坐在門口的楊麗麗猛地站起來，二十出頭的姑娘，圓臉大眼，燙了個時髦精神的卷發(fā)。
她指著李玲的鼻子：
"你除了會涂脂抹粉，還會什么？溫姐的手藝，你學(xué)一輩子都學(xué)不會！"
李玲氣得臉都綠了：
"楊麗麗，你個小會計，管得著我嗎？"
"我就管了怎么著？你還不就是個小接待！"
楊麗麗走到溫杏身邊，一屁股坐下，親熱地挽住她的胳膊。
"溫姐，別理她。她就是嫉妒！"
溫杏看著這個第一次見面就護著自己的姑娘，心里涌起暖意。
她拍拍楊麗麗的手："沒事，我不在意。"
楊麗麗瞪了李玲一眼，轉(zhuǎn)頭對溫杏笑得像朵花：
"溫姐，你住哪兒??？劉科長給你安排住處了嗎？"
劉建國連忙接話：
"安排了，就在糧食局家屬院，二樓的兩居室，家具都齊全。"
"太好了！"
楊麗麗拍手：
"我就住在隔壁！溫姐，吃完飯我?guī)闳?。哎呀，咱們以后就是鄰居了?
飯局繼續(xù)，李玲陰沉著臉，一口菜都沒吃。
師傅們繼續(xù)向溫杏請教技術(shù)問題，氣氛又熱鬧起來。
老陳喝多了，拉著溫杏的手不放：
"溫師傅，你是才高，品德也高，我老陳服了，以后你就手把手教教我們！"
楊麗麗在旁邊起哄：
"還說漏了一點，我們溫姐顏值也高！"
她湊到溫杏耳邊，小聲說：
"溫姐，你要是打扮打扮換身衣服，比李玲那狐貍精漂亮多了！"
溫杏被她的直率逗笑了。
這個姑娘熱情得讓人招架不住。
飯局散了，天已經(jīng)黑透。
楊麗麗抱著沈望，拉著溫杏往家屬院走。
路燈昏黃，她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溫姐，明天我?guī)闳グ儇洿髽?！咱們買幾身新衣服！"
溫杏想拒絕：
"不用了，我有衣服穿。"
"那怎么行！"
楊麗麗停下腳步，認(rèn)真地看著她：
"咱們女人就該穿得漂漂亮亮的，免得像李玲那樣的人狗眼看人低！明天放假，就這么說定了！"
她掏出鑰匙，打開一扇門：
"這就是你的新家！我就住隔壁，有事就叫我！"
第二天，省城百貨大樓的旋轉(zhuǎn)門像個巨大的風(fēng)車，楊麗麗拽著溫杏就往里沖。
"快點快點！今天周末，晚了好貨都被搶光了！"
楊麗麗涂著艷麗的口紅，卷發(fā)也打上發(fā)蠟閃閃發(fā)光，整個人鮮活又潑辣。
溫杏被她拖得踉蹌，沈望在后面小跑著跟。
大樓里人山人海，柜臺上的商品琳瑯滿目，鏡子把燈光反射得晃眼。
溫杏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藍(lán)布褂子，在這些光鮮亮麗的城里人中間，她像根土豆掉進了珠寶盒。
"溫姐，看這件！"
楊麗麗從衣架上扯下一條墨綠色的連衣裙，料子軟得像水。
"這顏色襯你！"
溫杏連連擺手：
"不行不行，這款式我穿不了，而且這種料子干活不方便。"
"哎呀試試再說，試試又不要錢！"
楊麗麗熱情地把她推進試衣間：
"快換上！"
隔著布簾，溫杏聽見楊麗麗在外面嚷嚷：
"服務(wù)員同志，這個碼子有沒有小一號的？哎呀這個領(lǐng)子設(shè)計真好看！"
溫杏脫下藍(lán)布褂子，墨綠色的裙子順著身體滑下來。
料子貼在皮膚上，涼絲絲的，腰身收得恰到好處。
她轉(zhuǎn)了轉(zhuǎn)，裙擺輕輕飄起來。
鏡子里的女人讓她愣住了——
那是她嗎？肩膀白皙，鎖骨分明，腰肢纖細(xì)。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鏡子里的人也跟著摸。
"媽媽！"
沈望掀開簾子露出一個小腦袋。
隨即他的聲音炸開：
"媽媽好漂亮！像仙女！"
楊麗麗掀開簾子，眼睛瞪得像銅鈴：
"天啊溫姐！你這身材藏在破褂子底下簡直是暴殄天物！"
她繞著溫杏轉(zhuǎn)了兩圈，嘖嘖稱奇：
"腰這么細(xì)，腿這么長，你以前都穿的什么破爛玩意兒？"
溫杏被她說得臉紅，想躲回試衣間。
楊麗麗一把拉住她：
"別躲了！來，咱們?nèi)セ瘖y品柜臺！"
化妝品柜臺的售貨員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畫著精致的妝。
看見溫杏，眼睛一亮：
"這位同志，皮膚底子真好！來，坐下，我給您試試這款新到的口紅。
溫杏坐在高腳凳上，任由售貨員在她臉上涂涂抹抹。
粉底輕輕拍上去，遮住了臉上的疲憊；
眉筆勾勒出眉形，眼睛瞬間有了神；
口紅涂上去，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媽媽變成大明星了！"
沈望拍著小手，興奮得直蹦。
楊麗麗掏出錢包：
"這支口紅我買了！溫姐，就當(dāng)是見面禮！"
溫杏想拒絕，楊麗麗瞪她一眼：
"別跟我客氣！你那手藝教給大家，幫了食品廠多大的忙？這算什么！"
售貨員遞過鏡子：
"同志，您看看。"
溫杏接過鏡子，差點認(rèn)不出里面的人。
那個女人妝容精致，嘴唇紅潤，眼神明亮。
她慢慢放下鏡子，手有些顫抖。
這些年，她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沈廷州身上，洗衣做飯帶孩子，從沒想過打扮自己。
原來，她也可以這么好看。
"溫姐，"
楊麗麗摟著她的肩膀，聲音突然認(rèn)真起來：
"女人啊，得先愛自己。你這么好的條件，干嘛要委屈自己？那些臭男人算什么？他們配不上你！"
溫杏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突然笑了。
是啊，沈廷州算什么？
她為他熬夜縫衣服，手指扎得都是針眼；
為他省吃儉用，自己連件新衣服都舍不得買；
為他忍氣吞聲，看著林曼在她面前耀武揚威。
到頭來呢？他選了別人。
原來問題不在別人身上，在她自己。
她把自己放得太低，低到塵埃里，別人自然也看不見她的光。
"走！"
楊麗麗拉起她的手。
"咱們再去看鞋！布鞋配不上這身裙子！"
溫杏在楊麗麗的強烈推薦下，買下了一雙小高跟鞋，鞋面點綴著一顆珍珠，正配她淡雅的氣質(zhì)。
一位路過的大媽不停往這邊看，看了好幾眼，最終看到沈望，才沖過來拉住溫杏的手：
“哎！這不是火車上認(rèn)識那姑娘嗎！變這么漂亮，我都不敢認(rèn)了！”
溫杏一看，竟是在火車上要給她介紹相親兌現(xiàn)的那位大媽。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大媽就熱情地拉著她要往外走：
“這不緣分嗎？我今天正好要和侄子吃飯，姑娘你來，我介紹你們認(rèn)識！”
溫杏推拒了幾下，楊麗麗聽說是介紹相親，瞬間來了勁：
“姐，去瞧瞧，萬一長得帥呢？見一面不虧！我陪你！”
溫杏招架不住這兩位的熱情，終于還是一起去了飯店。
飯店包間里，大媽侄子還沒來，大媽一個勁講自己侄子多么多么好，聽得楊麗麗兩眼放光：
“溫姐，你要是瞧不上，給我試試？”
溫杏打趣道：
“好，你相，我給你參謀?！?/p>
她現(xiàn)在只想把工作干好，在省城站穩(wěn)腳跟，把沈望讀書的事落實下來，別的不考慮。
包間的門被推開時，溫杏正低頭整理裙擺。
墨綠色的料子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她還不太習(xí)慣這種貼身的剪裁。
"明硯啊，快進來！"
熱心大媽扯著嗓門招呼門口的人。
溫杏聽到“明硯”兩個字，猛地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