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后，我回到了碧水灣別墅。
車剛停穩(wěn)，就看到一輛黑色的賓利已經(jīng)等在那里。周銘穿著筆挺的西裝，手里拿著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文件袋，正恭敬地站在車旁。
“夫人?！币姷轿蚁萝?，他立刻迎了上來，態(tài)度一如既往的謙恭有禮。
周銘是顧澤深最得力的助手，跟了他很多年，辦事穩(wěn)妥，口風極嚴。這三年里，他替顧澤深處理過無數(shù)大小事務，包括……那些我不能過問的“私事”。
我看著他手里的文件袋，像是看著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周特助效率真高?！蔽页读顺蹲旖牵冻鲆粋€沒什么溫度的笑，接過他遞來的文件袋，指尖觸碰到紙張，竟覺得有些燙手。
“顧總吩咐，盡快送到您手上。”周銘微微躬身，語氣平穩(wěn)，聽不出任何情緒，“顧總還說，請您仔細閱讀，如果有任何疑問，可以直接聯(lián)系他?！?/p>
直接聯(lián)系他？
是等著我氣急敗壞地去質(zhì)問他嗎？
我捏緊了文件袋，面色平靜：“辛苦了。我會看的?！?/p>
“那就不打擾夫人了。”周銘完成任務，沒有絲毫停留，轉(zhuǎn)身上車離開。
我站在別墅門口，看著那輛賓利消失在道路盡頭，才轉(zhuǎn)身走進冰冷的客廳。
文件袋放在光潔的茶幾上，像一枚即將引爆的炸彈。
我深吸一口氣，撕開了封口。
里面是一份裝訂整齊的協(xié)議，標題醒目——【離婚協(xié)議補充條款】。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頁頁翻看。
越看，心越冷，嘴角那抹嘲諷的弧度卻越發(fā)明亮。
顧澤深，你真是好樣的。
協(xié)議條款極其苛刻，幾乎是用最大的惡意來揣度我。
除了最初答應我的一個億（稅后），補充條款里增加了大量限制性條款：
保密協(xié)議： 要求我終身不得以任何形式（包括但不限于出書、接受采訪、網(wǎng)絡發(fā)聲等）提及與他的婚姻細節(jié)，不得泄露任何顧家商業(yè)機密及家族隱私。違約金高達十個億。
不得騷擾條款： 明確禁止我日后以任何形式騷擾他、林薇薇以及他們的孩子。定義廣泛到幾乎包括任何形式的接觸。
放棄一切權(quán)利： 明確我自愿放棄夫妻共同財產(chǎn)分割（除了約定的一億）、贍養(yǎng)費以及其他一切可能的法律權(quán)利。
限期離境： 要求我在辦理完離婚手續(xù)后一個月內(nèi)，永久性移居國外，未經(jīng)他書面同意，不得返回。
聲譽擔保： 要求我對外必須維持“感情破裂，和平分手”的說法，如果因我的言行導致他的公眾形象或顧氏集團聲譽受損，我將承擔巨額賠償責任。
……
林林總總，十幾頁紙。
每一個字眼都冰冷而傲慢，充滿了上位者的施舍和防備，仿佛我是什么隨時會反咬一口的洪水猛獸，必須用最堅固的牢籠和最嚴苛的條款鎖住。
而他答應的那一個億，在這些條款面前，像是一個可笑的、打發(fā)乞丐的施舍。
我氣極反笑。
真好，顧澤深。
你一邊縱容你的白月光來找我談判，一邊又讓你的特助送來這樣一份侮辱人的協(xié)議。
你就這么篤定，我會為了錢，簽下這份賣身契？
還是你覺得，我蘇晚就活該被你們?nèi)绱俗髹`？
我拿起手機，直接撥通了顧澤深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那頭傳來他低沉而有些不耐煩的聲音，背景音有些嘈雜，似乎是在某個應酬場合。
“什么事？協(xié)議收到了？”他語氣平淡，仿佛只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收到了?！蔽业穆曇羝届o得連自己都有些意外，“顧澤深，這就是你的誠意？”
“條款有什么問題嗎？”他淡淡地問，帶著一絲理所當然，“一個億，買你閉嘴和消失，很公平。簽了字，錢很快就會到你賬上?！?/p>
“公平？”我輕笑出聲，笑聲里卻淬著冰，“顧總是不是對公平有什么誤解？你這份協(xié)議，是把我當傻子，還是當你自己是上帝？”
那邊的嘈雜聲似乎小了一些，他可能走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
“蘇晚，不要得寸進尺?！彼穆曇衾淞讼聛?，“一個億，足夠你揮霍幾輩子了。拿著錢，安安分分地走人，對我們彼此都好?！?/p>
“對我好？顧澤深，你這份協(xié)議里的每一個字，都寫著對我的不信任和侮辱！”我的聲音終于忍不住提高了幾分，壓抑的怒火在胸腔里翻騰，“十個億的違約金？限期離境？不得騷擾你和林薇薇？你是不是忘了，現(xiàn)在是你和她，在騷擾我！”
“注意你的措辭！”他厲聲打斷我，“蘇晚，協(xié)議你愛簽不簽。不簽，你就一輩子守著顧太太這個空名頭，看著我娶薇薇，看著我的孩子叫別人媽媽！你以為你還能得到什么？”
他的話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入我最痛的地方。
但奇怪的是，這一次，疼痛過后，竟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冷靜。
“顧澤深，”我一字一頓，聲音冷得像是能凍結(jié)空氣，“你是不是覺得，除了拿錢滾蛋，我就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我會這么說。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慢慢地，清晰地說道，“這份協(xié)議，我不會簽。一個字都不會?！?/p>
“蘇晚，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他的語氣帶上了明顯的怒意，“你以為你有資格跟我討價還價？”
“有沒有資格，試試看不就知道了？”我毫不退縮，甚至帶上了一絲挑釁，“顧總，你說，如果爺爺知道，你不僅在外面有了孩子，還擬了這么一份堪稱‘當代賣身契’的協(xié)議來逼我離婚，他會怎么想？如果這份協(xié)議不小心流出去，被媒體看到，標題寫成‘顧氏總裁天價封口費，逼發(fā)妻簽屈辱離婚協(xié)議’……你覺得，顧氏的股價，會不會很精彩？”
“蘇晚！你敢！”顧澤深的聲音驟然變得陰沉可怕，隔著電話我都能感受到他那滔天的怒火。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反問，語氣輕描淡寫，卻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顧澤深，是你先不給我留活路的。一個億，我可以拿，但必須是干干凈凈、雙方自愿的離婚補償，而不是戴著鐐銬的封口費！你的這些條款，恕我直言，簡直是在做夢！”
我深吸一口氣，下達最后通牒：
“重新擬協(xié)議。去掉所有不平等的限制條款，只保留財產(chǎn)分割部分。三天之內(nèi)，我要看到新的協(xié)議。否則……”
我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卻更具威脅力。
“我不介意把事情鬧大。反正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看顧總你，賭不賭得起了。”
說完，我沒有給他任何反駁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
手臂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抖。
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著。
我知道，我徹底把他惹怒了。
但也我知道，我不能退。
這一步退了，等待我的可能就是萬丈深淵。
我將那份侮辱性的協(xié)議扔進碎紙機，聽著機器運作的嗡嗡聲，看著紙張被切割成細碎的條狀，如同我和顧澤深之間那早已破碎不堪的關(guān)系。
碎紙機停止工作。
客廳里重回死寂。
我站在原地，良久沒有動。
戰(zhàn)爭，已經(jīng)打響。
而我，沒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