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八月的南城，濕熱黏膩，國際學校的冷氣卻開得十足。江念百無聊賴地轉著筆，
視線飄向窗外。再過一周就是她的17歲生日，父母送她一輛保時捷作為生日禮物，
但江念開不了，都還沒成年就送車，估計因為自己已經18了，江念幾歲他們都記不清，
江念也快記不清上次和父母是什么時候見的面了。
前排幾個女生正小聲討論著假期去瑞士滑雪的計劃，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媽媽發(fā)來的消息。“念念，晚上司機叔叔接你去爸爸那里，他有事和你談?！苯钇财沧?。
自從三年前父母分居，她成了他們之間傳遞消息的乒乓球，
只不過這只球價值不菲——他們用奢侈的禮物和無限額的信用卡來彌補缺席的愛。半小時后，
江念蹬著限量版小羊皮鞋，走進父親辦公室。江父面色凝重，母親竟然也在，同樣表情嚴肅。
“念念，坐下吧?！备赣H罕見地親自為她拉開椅子。江念心中警鈴大作。
每當父母表現出異常的體貼，通常意味著壞消息?！拔液湍銒寢寷Q定離婚了。
”父親單刀直入，語氣平靜得像在談論天氣，“財產分割已經完成，
你的撫養(yǎng)權問題也談好了?！蹦赣H接過話頭，聲音比平時高半個調，
像是排練過許多遍：“你也快成年了，所以不需要選擇跟誰生活。
我們會共同承擔你的生活費和教育費，直到你大學畢業(yè)?！薄皣饽沁呂医o你安排好了，
等高中一畢業(yè)，你就去美國吧，我們也就你這一個孩子，等你長大后江氏集團也都是你的。
”江念愣在那里，指尖發(fā)冷。她早知道父母感情不和，
卻沒想到他們會如此干脆利落地結束婚姻，連象征性的掙扎都沒有。“所以，
我是你們最后需要分割的財產，現在也處理完了，是嗎？”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父親皺眉：“別說得這么難聽，念念。我們對你的愛不會因為離婚而改變。
家里的事情你不用管，你只要好好學著怎么做好接班人就行?！薄安粫淖儯?/p>
”江念猛地站起來，“你們連假裝為了我不離婚都不愿意！這些年，你們給我的只有錢！
你們恐怕連我今年要過幾歲生日都不知道吧。”母親試圖拉她的手：“念念，冷靜點。
”“我很冷靜！”江念甩開母親的手，“既然我快成年了，不需要選擇跟誰了，那好，
我誰也不跟。你們繼續(xù)你們的完美人生，我不奉陪了！”她沖出辦公室，
任憑父母在身后呼喊?；氐郊抑校偪竦厥帐靶欣?，賭氣地只帶了幾件最簡單的衣服，
將信用卡和手機留在梳妝臺上，
只拿走積攢多年的現金和一把老房子的鑰匙——那是奶奶去世前偷偷塞給她的，
位于一個小鎮(zhèn)上，連她父母都可能忘了它的存在。當天晚上，
江念坐上了去往清源鎮(zhèn)的綠皮火車。車廂里彌漫著泡面和汗液混合的氣味，
她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夜景，眼淚終于落了下來。她不再是江家大小姐了，
只是一個沒人要的孩子。2.雨水淅淅瀝瀝地敲打著窗欞，江念拖著行李箱站在老宅門前，
青銅鎖已生出斑駁綠銹。她從書包里翻出母親快遞來的鑰匙，插入鎖孔時感受到明顯阻力，
用力一轉才聽見“咔噠”一聲。門開了，塵土與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是江家祖輩留下的老宅，在南方這個名為“清溪”的小鎮(zhèn)上已屹立近百年。
紅木家具上蒙著白布，像一個個沉默的幽靈，等待著被重新喚醒。江念放下箱子，
走到電話座機旁，插上電源線。果然，一整天過去了，沒有任何人打電話來過問她的安危。
他的父母，不僅不愛對方，也更不愛他們唯一的孩子。清源鎮(zhèn)的老房子多年無人居住，
積了厚厚一層灰。江念花了一整天時間才勉強打掃出能住人的空間。沒有保姆，沒有管家，
一切都要自己動手。她那雙彈了十五年鋼琴的手，因為擦拭家具和拖地而變得紅腫。
周一清晨，江念穿上最簡單的白T和牛仔褲，走進清源中學高三（7）班的教室。
班主任是個面帶疲憊的中年女人但對江念很是溫和，簡單介紹后指了指后排的空位。
“新同學叫江念，大家歡迎?！毕∠±恼坡曋?，江念走向自己的座位。
同學們打量著她的目光充滿好奇——在這個小地方，轉學生并不常見，但江念太扎眼了，
白皙的皮膚，小小的臉上，長著精致的五官?！把b什么清高?！鼻芭乓粋€女生小聲嘀咕，
但卻被江念聽得清清楚楚。她不予理會，只是安靜地坐下。課桌上有刻痕和墨漬，
與她曾經國際學校的高級定制桌椅天差地別。第一節(jié)課是數學，
老師講的內容對江念來說如同天書。國際學校的教育自由開放，但基礎知識掌握得并不扎實。
她沮喪地發(fā)現，自己靠純文化課可能連考上大學都成問題。下課鈴響后，幾個女生圍過來。
“你是從哪轉來的呀？”帶頭那個長發(fā)女生問道，眼睛打量著江念樸素的衣著?！澳铣?。
”江念簡短回答?！按蟪鞘邪?！怎么來我們這種小地方？”“父母不在了，我來投靠親戚。
”江念撒謊道，她不想與過去的身份有任何關聯。
女生們頓時露出同情又好奇的表情：“那你住哪啊？”“老街那棟白房子?！苯罨卮鸷?，
明顯感覺到氣氛變了。女生們交換著眼神，突然變得冷淡起來。“哦，
那房子啊...聽說死過人?！庇腥诵÷曊f，然后一群人迅速散開。江念不明所以，
直到下午才從同桌那里得知，那棟房子隔壁就是前鎮(zhèn)書記顧家的住所，
兩年前顧書記因涉嫌貪污導致建筑事故，多人死亡，最終跳樓自殺。顧家從此一蹶不振，
只剩下一個兒子和瘋癲的妻子?！熬褪悄莻€。”同桌偷偷指向窗邊最后一個位置的男生。
江望望去，只見一個清瘦的背影，正專注地看著窗外。即使只是一個側影，
也能看出他面容清秀，鼻梁高挺，唇線分明，只是眉眼間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憂郁。
“顧嘉行，原來成績全校第一，現在...”同桌搖搖頭，“他媽媽瘋了，家里欠一屁股債。
大家都躲著他，你可別招惹他?！比欢绞亲屓诉h離的，江念越是好奇。3.第二天體育課，
江念因為不熟悉校園而誤入后院，正好看見幾個男生圍著顧嘉行。
“貪污犯的兒子還有臉來上學？”“你爸害死那么多人，你怎么不去死??？
”顧嘉行面無表情，仿佛那些惡毒的話語與他無關。但當其中一個男生推搡他時，
他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再說一遍?！彼穆曇衾涞孟癖?。那男生被震懾住，
但隨即惱羞成怒，舉拳要打。江念不知哪來的勇氣，沖上前去。“老師來了！”她大喊。
男生們頓時作鳥獸散，只剩下江念和顧嘉行。他看了她一眼，沒有任何表示，轉身就要離開。
“你沒事吧？”江念追上去問。顧嘉行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沒必要多管閑事。
”“我不是多管閑事，我也住老街，我們是鄰居。”他終于轉過身，
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那棟白房子？聽說搬來個城里人，就是你？”江念點頭：“對，
我叫江念?！薄半x我遠點，”顧嘉行語氣冷淡，“跟我扯上關系沒什么好處。”“我不在乎。
”江念揚起下巴，大小姐脾氣上來了。越是讓她遠離的，她越要靠近。顧嘉行搖搖頭，
轉身離開。但江念沒有放棄，她像一株頑強的小草，硬生生擠進他封閉的世界。第二天早上，
她在他桌洞里放了一份早餐；數學課后，她拿著不會的題目去請教他；放學后，
她故意走同一條路，盡管那需要繞遠道。一周后的傍晚，
江念發(fā)現顧嘉行家的院子里晾著的床單被風吹落在地，她便進到院子里撿起來重新晾好，
卻聽見屋內傳來啜泣聲。透過半開的窗戶，她看見一個頭發(fā)花白的女人抱著相框哭泣，
而顧嘉行正蹲在她面前，輕聲安慰?！皨?，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彼曇魷厝?，
與平時的冷峻判若兩人。女人突然激動起來，打翻了他手中的藥瓶：“不會好了！你爸死了！
他們都說是他害的！不是的！不是的！”顧嘉行默默撿起散落一地的藥片，一抬頭，
正好對上江念的視線。他臉色頓時變得難看，大步走出門來?！澳阍谶@里干什么？
”他語氣尖銳。“我...我看到床單掉了...”江念有些慌亂，“需要幫忙嗎？
我媽媽她...”她突然哽住，想起自己如今也是“父母不在了”的人設，
便改口道：“我理解這種感受?！鳖櫦涡械哪抗馊岷土诵┰S，但依然保持距離：“不用了，
我能處理?！本驮谶@時，屋內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顧嘉行急忙轉身回去，江念猶豫片刻，
還是跟了進去。顧母癱坐在地，周圍是碎玻璃和一地狼藉。她抓著顧嘉行的衣角，
喃喃自語：“行行，媽媽對不起你，媽媽不該這樣的...”江念默默地拿起角落的掃帚，
開始清理碎片。然后又去廚房倒了杯水，拿出自己隨身帶的巧克力，遞給顧母?！鞍⒁蹋?/p>
吃甜的會讓心情好一點。”她輕聲說。顧母抬頭看她，迷茫的眼神逐漸聚焦。她接過巧克力，
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突然笑了：“行行，這個姑娘真好。
”那是江念第一次看到顧嘉行臉上出現除了冷漠以外的表情——驚訝與感激交織。從那天起，
顧嘉行不再拒絕江念的幫助。他們漸漸形成一種默契：早上一起上學，中午一起自習，
晚上江念會來顧家?guī)兔φ疹欘櫮?，然后顧嘉行送她回家?.江念發(fā)現顧嘉行雖然處境艱難，
卻從未放棄學習。在那間簡陋的房間里，墻上貼滿了獎狀，書本堆得整整齊齊，每個深夜，
他都在昏黃的燈光下苦讀?！澳阆肟寄乃髮W？”有一天晚上，江念問他?！扒灞?。
”顧嘉行毫不猶豫，“只有考上最好的學校，才能改變命運?！彼聪蚪?，“你呢？
”江念苦笑：“我成績這么差，能考上大學就不錯了?！痹趪H學校，她從未為成績發(fā)過愁，
如今卻成了大問題?！皬拿魈扉_始，我給你補習?！鳖櫦涡姓f，
“你不能永遠呆在這個小地方。”于是，每天放學后，兩人就在學校后面的石桌上學習。
顧嘉行是個嚴格的老師，但極其耐心。江念雖然基礎差，卻十分聰明，進步神速。
在這個過程中，兩顆孤獨的心越靠越近。
他們都在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缺失的部分——江念的陽光開朗照亮了顧嘉行的陰郁世界，
而顧嘉行的堅韌不拔也讓江念學會了堅持。一個雨夜，江念從顧家出來時不小心滑倒，
扭傷了腳踝。顧嘉行毫不猶豫地背起她，在雨中一步步走回白房子。雨聲淅瀝，
他的肩膀寬闊而溫暖。江念趴在他背上，聽見自己心跳如鼓。“顧嘉行，”她輕聲說，
“我喜歡你?！彼哪_步頓了一下，然后繼續(xù)前行。就在江念以為他不會回應時，他開口了，
聲音低沉而清晰：“我也喜歡你。等考上大學，我們就在一起，離開這里，開始新生活。
”那一刻，江念覺得所有苦難都值得。高考前夕，
顧嘉行送給江念一支鋼筆：“等你考上大學，就用它寫第一封信給我?！苯钫渲氐厥障?，
然后踮起腳尖，在他臉頰印下一個輕輕的吻：“北京見?！比欢\從不如人所愿。
高考成績公布，顧嘉行以全鎮(zhèn)第一的成績被清北大學錄取，
而江念只勉強達到一所民辦二本的分數線。更糟糕的是，顧母病情突然加重，
需要長期住院治療。盡管顧嘉行申請了助學貸款，但生活費和各種雜費依然沒有著落。
江念看著顧嘉行日漸消瘦的身影，做出了決定。
她取出自己偷偷帶來的所有積蓄——原本足夠她舒舒服服過上好幾年的零花錢，
開了一家小火鍋店?！拔铱梢詮妥x一年，”當她把這個消息告訴顧嘉行時，他堅決反對，
“你不必為我放棄前途?！薄斑@不是放棄，是投資?！苯罟首鬏p松地說，“你是潛力股，
等你大學畢業(yè)找到好工作，再養(yǎng)我也不遲。再說了，開店也能賺錢，比上學實際多了。
”她沒告訴顧嘉行的是，那所民辦二本的學費高昂，她根本負擔不起；更沒告訴他，
她的積蓄大部分都用來支付顧母的醫(yī)療費了。顧嘉行抱著她，聲音哽咽：“念念，我發(fā)誓，
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江念發(fā)揮出從小在商界氛圍中耳濡目染的經營才能，
將小店打理得有聲有色。她堅持用最新鮮的食材，調制出獨特湯底，很快吸引了大量食客。
每個月，她都會將部分盈利匯給顧嘉行。通電話時，她總是說生意很好，自己過得不錯，
隱瞞起所有艱辛——比如醉漢的騷擾，競爭對手的刁難，
以及無數個深夜獨自清算賬目的疲憊。最初，顧嘉行經常打電話回來，關心她的情況，
分享大學生活。但漸漸地，通話次數越來越少，時間越來越短。“最近很忙，
導師有個重要項目?！彼偸沁@樣解釋。江念理解他，清北大學學業(yè)繁重，他還要兼職打工，
確實辛苦。她更加努力經營火鍋店，想多賺點錢，讓他不必那么辛苦。直到第二年春天，
江念想給顧嘉行一個驚喜，偷偷去了北京。在清北校園里，
她看見了他——和一個長發(fā)飄飄的女生并肩走著，女生親昵地挽著他的手臂，
而他臉上帶著江念許久未見的笑容。江念愣在原地，手中的禮物袋掉落在地。顧嘉行看見她，
表情瞬間僵硬。他松開女生的手，快步走來：“念念？你怎么來了？”“看來我不該來。
”江念的聲音平靜，看顧嘉行的眼神就如當年自己父母的眼神一樣。
“看來是又要再被拋棄一次了?！苯羁聪虻孛驵恼f道。那女生跟過來，
好奇地打量著江念樸素的衣著以及那張素凈卻依舊亮眼的臉龐?！凹涡校@是誰??？
”顧嘉行沉默片刻，然后說：“一個老鄉(xiāng)?！比齻€字，像一把刀刺進江念心臟。
她看著眼前這個她傾盡所有去愛的男孩，突然覺得無比陌生。顧念輕笑出聲，
好似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故意道：“我是他女朋友?！苯钪币暷莻€女生，聲音輕佻。
女生驚訝地睜大眼睛，看向顧嘉行：“你不是說沒交過女朋友嗎？”顧嘉行臉色難看，
拉住江念的手腕：“我們找個地方談?！痹谛Ｍ獾男】Х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