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的速度，快得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我只看到一團黑影閃過，蘇煙就已經(jīng)被它扼住了喉嚨，提到了半空中。
“呃……”蘇煙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雙腳在空中無力地蹬踹。
“陳默！”張胖子嚇得大叫。
我從地上一躍而起，抄起旁邊一根斷裂的木質欄桿，朝著那團黑影，狠狠地捅了過去。
但和李野那時一樣，欄桿毫無阻礙地穿過了黑影，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沒用的……”班主那扭曲的聲音，從黑影中傳來，“在這座戲臺上，我，就是神?！?/p>
它扼住蘇煙的手，緩緩收緊。
蘇煙的眼中，已經(jīng)開始泛白。
怎么辦？物理攻擊無效，言語刺激只會激怒它。
就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我突然想起了蘇煙之前的話。
情緒。
它們需要“情緒”。
憤怒、悲傷、滑稽……那，恐懼呢？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我腦中形成。
我扔掉欄桿，沒有再沖上去，而是猛地，跪在了地上。
我對著班主，開始磕頭。
“班主饒命！班主饒命??！”我一邊磕，一邊用我所能發(fā)出的、最恐懼、最卑微的聲音，哭喊著。
“我們錯了！我們再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們當個屁，放了吧！”
我的舉動，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張胖子愣住了。
被掐住喉嚨的蘇煙，也用最后的意識，費解地看著我。
就連那團黑影，似乎也停頓了一下。
“您是神！您是這舞臺上的王！”我繼續(xù)我的表演，聲淚俱下，“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怎么配和您談條件呢？我們給您唱戲，是我們的榮幸啊！”
我把一個貪生怕死、毫無骨氣的小人，演得淋漓盡致。
那團黑影，慢慢地，松開了蘇煙。
蘇煙掉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著。
班主，重新變回了那個佝僂的老者形象。它看著我，渾濁的眼中，充滿了鄙夷和不屑。
“哼，軟骨頭?！?/p>
“是是是，我是軟骨頭，我是孬種！”我點頭哈腰地爬到它面前，“只要您能饒我們一命，您讓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p>
班主似乎很受用。它對我的“表演”，很滿意。
“好啊?！彼媚歉坠枪拈常c了點我的頭，“那我就給你們，最后一次機會?！?/p>
它轉過身，看向戲臺中央。
“最后一出戲?！?/p>
“唱完了，你們，就可以走?！?/p>
我們心中，同時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最后的，晚餐？
只見那本血色的戲譜，無風自動，自己翻到了最后一頁。
上面，沒有劇目，也沒有唱詞。
只有一幅畫。
畫上，是五個驚慌失措的年輕人，被困在一座破敗的戲臺上。
畫的旁邊，寫著一行血字。
“最后一折戲，唱的是我們自己?！?/p>
班主緩緩轉過頭，對著我們，露出了一個殘忍的、扭曲的笑容。
“這出戲，叫《祭臺》?！?/p>
“你們，每個人，都要上臺，扮演你們自己。從你們走進這個村子開始，一直演到現(xiàn)在?！?/p>
“誰，要是演錯了。演錯了任何一個細節(jié)，說錯了任何一句話……”
“……我，就會幫你們，‘修正’。”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這是，最惡毒的規(guī)則。
我們要親手，在舞臺上，重演我們的恐懼和絕望。
要再一次，經(jīng)歷小雅和李野的死亡。
而任何一點因為記憶偏差，或者情感波動導致的“錯誤”，都會讓我們，步上他們的后塵。
“誰，先來？”班主問。
我們?nèi)齻€人，誰都沒有說話。
班主的目光，落在了最膽小的，張胖子身上。
“你?！?/p>
張胖子的臉，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不……不要……”
“開始?！?/p>
班主不給他任何拒絕的機會，手中的破鑼，“哐”地一響。
大戲，開場了。
張胖子，像一個提線木偶，身不由己地，走到了戲臺中央。
他開始“演”了。
他演出了我們剛進村時的興奮，演出了發(fā)現(xiàn)戲臺時的好奇，演出了午夜降臨時的恐懼。
他的表演，很真實。因為，那都是他親身經(jīng)歷過的。
然后，他演到了小雅被點名。
他演出了自己的無能為力，演出了小雅被拖入黑暗時，他的驚恐尖叫。
一切，都和發(fā)生過的一模一樣。
接著，是蘇煙唱戲，是李野斷臂。
張胖子的情緒，開始不穩(wěn)定了。他的聲音，開始顫抖。
最后，演到了李野被廢掉雙腿，拖上舞臺，唱響國歌，然后被一槌爆頭。
當張胖子，演到他看到李野腦漿迸裂的那一刻時，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捂住臉，發(fā)出了悲痛的嗚咽。
“李……李哥……”
“錯了?！?/p>
班主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時候，你沒有哭?！卑嘀髡f，“你只是，嚇得尿了褲子?！?/p>
“我來幫你，修正?！?/p>
班主舉起了它手中的，那根朱紅色的鼓槌。
“不——！”
我和蘇煙，同時發(fā)出了絕望的吶喊。
但已經(jīng)晚了。
鼓槌落下，卻沒有砸在張胖子的身上。
鼓槌的頂端，發(fā)出了一道詭異的紅光，籠罩了張胖子。
在紅光中，張胖子的身體，開始變得僵硬，扭曲。他的皮膚，失去了血色，變成了木頭的顏色和質感。
他的臉上，那悲痛的表情，被永遠地凝固。
幾秒鐘后，紅光散去。
站在那里的，已經(jīng)不是張胖子了。
而是一個，一米多高的，木頭雕刻的……戲曲木偶。
那個木偶，穿著和張胖子一樣的衣服，臉上，是他最后那個悲傷的表情。
“修正完畢?！卑嘀髡f。
它走過去，提起那個木偶，像扔一件垃圾一樣，扔到了戲臺的角落。
“下一個。”
它那沒有一絲感情的目光，落在了我和蘇煙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