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之巔,一片狼藉。
劇烈的晃動持續(xù)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才漸漸平息,但所有人的心,都還懸在嗓子眼。
祭壇已經(jīng)坍塌了一半,那塊象征著皇權(quán)與天地的玉璧,碎裂一地。
嬴政癱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嘴角還掛著一絲血跡。他劇烈地喘息著,眼中充滿了驚恐和不敢置信。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體內(nèi)的力量正在飛速流逝。那種重返青春,掌控一切的強大感覺,正在被一種熟悉的衰老和無力感所取代。
他的皮膚,似乎都失去了一些光澤。
“護駕!快護駕!”李斯最先反應(yīng)過來,他連滾帶爬地沖到嬴政身邊,聲音都變了調(diào)。
大批的羽林衛(wèi)立刻圍了上來,將嬴政團團護住,警惕地望著四周。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嬴政喃喃自語,他伸出自己的手,看著那只微微有些顫抖的手掌,眼中充滿了恐懼。
長生,他的長生,出問題了!
“趙高!”嬴政猛地抬起頭,發(fā)出一聲怒吼。
趙高嚇得一個哆嗦,連忙跪倒在地:“奴才在!奴才在!”
“查!給朕查!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天災(zāi),還是人禍!”嬴-政的聲音嘶啞而尖利,像一頭受傷的野獸。
“是……是!”趙高磕頭如搗蒜,他心里也慌得不行。他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么大。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破壞儀式了,這是在動搖國本!
他立刻想到了張良和那些百家余孽??隙ㄊ撬麄兏愕墓恚?/p>
就在這時,一名禁軍將領(lǐng)匆匆跑來,臉上帶著驚慌失措的神色,跪地稟報道:“啟稟陛下,山……山下出事了!”
“又出什么事了?”李斯厲聲喝道。
“剛剛地動之時,山體崩塌,滾石砸中了……砸中了十八公子的營帳……胡亥公子他……他失蹤了!”
“什么?!”嬴政猛地站了起來,但因為身體虛弱,又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胡亥失蹤了?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在數(shù)萬大軍的護衛(wèi)中,自己的兒子,失蹤了?
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間沖垮了嬴政的理智。
“廢物!一群廢物!”他一腳踹在那個禁軍將領(lǐng)的身上,“數(shù)萬大軍,連朕的一個兒子都看不?。≌?!給朕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找不到,你們都給胡亥陪葬!”
“是!是!”禁軍將領(lǐng)屁滾尿流地跑了。
李斯看著狀若瘋狂的嬴政,心中一片冰涼。
他知道,出大事了。
封禪失敗,龍脈反噬,皇子失蹤。任何一件事,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而現(xiàn)在,所有的事情都趕在了一起。
他有一種預(yù)感,大秦的天,要變了。
趙高跪在地上,頭埋得低低的,眼中卻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陰狠和竊喜。
胡亥失蹤了?
不,他不是失蹤了。他是按照自己和陰陽家的計劃,主動“失蹤”的。
這個時機,實在是太完美了。
地動山搖,天降示警。這不正好印證了陰陽家所說的,“玄龜符”乃是霸道邪術(shù),會招致天譴嗎?
而胡亥的“失蹤”,則可以完美地嫁禍給那些“膽大包天”的百家余孽。
如此一來,嬴政的怒火,就會全部傾瀉到百家聯(lián)盟的頭上。而他趙高,則可以借著追查兇手和尋找胡亥的名義,進一步擴大自己的權(quán)力。
更重要的是,嬴政對秦昊的信任,必然會因此產(chǎn)生裂痕。
畢竟,這一切的源頭,都是那個該死的玄龜符!
“陛下,息怒。”趙高抬起頭,臉上擠出悲痛和憤慨的表情,“地動天搖,絕非偶然。公子失蹤,也定是宵小之輩趁亂所為!他們這是在挑釁陛下,挑釁我大秦!”
“依奴才看,此事必與桑海城的那些儒家余孽,還有墨家的叛逆,脫不了干系!他們亡我大秦之心不死,定是他們暗中使用了什么妖術(shù),破壞了封禪大典,擄走了公子!”
趙高的話,精準地戳中了嬴政心中最憤怒的那根弦。
“儒家……墨家……”嬴政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眼中殺機畢露,“又是他們!”
“傳朕旨意!”嬴政的聲音,冷得像冰,“立刻班師回朝!命上將軍王賁,率二十萬大軍,即刻南下,給朕踏平桑海城,將小圣賢莊,夷為平地!所有儒家弟子,無論老幼,格殺勿論!”
“陛下,不可啊!”李斯大驚失色,連忙勸阻,“此事尚未查明,怎可如此大動干戈!儒家雖然與朝廷政見不合,但畢竟是傳承千年的學(xué)派,在天下士子中影響深遠。若無確鑿證據(jù)便將其滅門,恐激起天下士子之心,于國不利啊!”
“不利?”嬴政猛地回頭,猩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李斯,“朕的兒子都丟了!朕的長生都毀了!你跟朕說不利?李斯,你到底是哪邊的人?”
李斯被嬴政的眼神看得渾身一顫,后面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他知道,現(xiàn)在的嬴政,已經(jīng)完全聽不進任何理智的建議了。他就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只想撕碎眼前的一切。
“還有!”嬴政的目光,轉(zhuǎn)向了西方的咸陽,“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傳旨給秦昊和扶蘇!”
“讓他們兩個,給朕一個解釋!”
“玄龜符為何會反噬!咸陽的龍脈,為何會不穩(wěn)!秦昊當(dāng)初是怎么跟朕保證的!”
“朕要他立刻想辦法,修復(fù)龍脈,穩(wěn)固朕的長生之基!如果做不到……”
嬴政的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殺意。
“……朕就親自,收回給他的所有東西!”
……
咸陽,秦王府。
秦昊站在庭院中,仰望著天空中那片久久不散的烏云,眉頭緊鎖。
自從泰山方向傳來那股劇烈的悸動之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寧。
他知道,張良他們動手了。而且,造成的動靜,比他想象的還要大。
“王爺!”一名陌刀軍的校尉匆匆跑來,單膝跪地,“剛剛收到消息,東邊的函谷關(guān),發(fā)生了強烈的地動,關(guān)墻都出現(xiàn)了裂縫!還有,黃河下游,也傳來急報,河水暴漲,沖垮了數(shù)道堤壩,淹沒了大片農(nóng)田!”
一個又一個壞消息,接踵而至。
秦昊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這不是巧合。
地動,水患……這些都是龍脈受損,大地氣機紊亂的征兆。
張良他們,到底做了什么?他們難道真的不計后果,要用整個天下的安危,來換取對大秦的打擊嗎?
“王叔!”扶蘇也急匆匆地趕來了,他臉上帶著焦急和不安,“我剛剛也收到了各地的奏報,除了地動和水患,還有好幾個郡縣,都出現(xiàn)了大面積的莊稼枯死,甚至……連剛種下去的土豆,都開始腐爛了。”
“什么?”秦昊的臉色,終于變了。
土豆,是他穩(wěn)定大秦的根基。如果連土豆都出了問題,那后果不堪設(shè)想。
他立刻想到了張良在桑海城對自己說的話。
“釜底抽薪”。
這幫家伙,真的對土豆下手了!
“立刻傳令下去!”秦昊當(dāng)機立斷,“讓各地的官員,安撫百姓,全力救災(zāi)!另外,派我們的人,去調(diào)查土豆腐爛的原因,看看是天災(zāi),還是人禍!”
“是!”校尉領(lǐng)命而去。
扶蘇看著秦昊,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眼前的局面,已經(jīng)超出了他一個監(jiān)國太子所能應(yīng)對的范疇。天災(zāi)人禍,一起爆發(fā),整個大秦帝國,都仿佛陷入了一場巨大的危機之中。
而這一切的源頭,似乎都指向了那虛無縹緲,卻又真實存在的……龍脈。
“王叔,父皇他……在泰山,會不會有危險?”扶蘇擔(dān)憂地問道。
秦昊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冷光:“陛下身邊有數(shù)萬大軍護衛(wèi),性命無憂。我擔(dān)心的,不是他的安危?!?/p>
他擔(dān)心的是,一個憤怒、恐懼、并且失去了理智的帝王,會做出什么瘋狂的決定。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
一名背插令旗的信使,渾身是汗,連滾帶爬地沖進了王府。
“八百里加急!陛下圣旨!”
秦昊和扶蘇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不祥的預(yù)感。
兩人接旨。
當(dāng)聽到信使宣讀完那份充滿了憤怒和殺意的旨意時,扶蘇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父皇他……他要屠了小圣賢莊?他要問罪王叔你?”扶蘇的聲音都在顫抖。
秦昊的臉上,卻沒有什么表情。
這個結(jié)果,在他的預(yù)料之中。
嬴政把所有的罪責(zé),都歸結(jié)到了百家余孽,和自己這個獻上玄鬼符的人身上。
他既要泄憤,也要逼著自己,去解決這個爛攤子。
“我知道了?!鼻仃粨]了揮手,讓信使退下。
“王叔,這可怎么辦?”扶蘇急得團團轉(zhuǎn),“父皇正在氣頭上,我們該怎么向他解釋?還有桑海城,王賁將軍的二十萬大軍一旦南下,那將是血流成河??!”
秦昊沒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那張巨大的地圖前,目光在泰山、桑海、咸陽這幾個點上來回移動。
張良的計策,很毒,也很成功。
他們成功地激怒了嬴政,也成功地將自己推到了嬴政的對立面。
現(xiàn)在,自己面臨一個選擇。
是按照嬴政的旨意,去想辦法“修復(fù)”那已經(jīng)千瘡百孔的龍脈,繼續(xù)維持這個虛假的長生騙局?還是……
秦昊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他不能再錯下去了。
這個由他親手開啟的,關(guān)于長生的魔盒,也必須由他親手關(guān)上。
“扶蘇。”秦昊轉(zhuǎn)過身,看著眼前的青年,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
“你相信我嗎?”
扶蘇愣住了,他看著秦昊深邃的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我信!”
“好。”秦昊沉聲道,“你立刻以監(jiān)國太子的名義,再下一道令旨。八百里加急,送往南下的王賁軍中?!?/p>
“下什么令旨?”
“讓他,暫緩進軍,在原地待命。一切,等我到了再說?!?/p>
“什么?”扶蘇大驚,“王叔,你這是……這是要抗旨啊!”
“是?!鼻仃坏幕卮?,簡單而有力。
“可是……”
“沒有可是了?!鼻仃淮驍嗔怂胺鎏K,你聽著。父皇已經(jīng)-被長生的欲望蒙蔽了心智。王賁的二十萬大軍一旦到了桑海,只會造成無法挽回的殺戮,激起更大的動亂。到時候,大秦就真的萬劫不復(fù)了。”
“現(xiàn)在,唯一能阻止這一切的人,只有我?!?/p>
“我要親自去一趟桑海。然后,再去泰山,面見陛下?!?/p>
“我要當(dāng)著他的面,告訴他所有真相?!?/p>
秦昊看著扶蘇,一字一頓地說道。
“告訴他,長生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