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賁的命令一下,整個帥帳的氣氛為之一變。
之前那些對秦昊充滿敵意的副將們,此刻都沉默了。他們不是傻子,將軍的這個決定,已經(jīng)表明了他的態(tài)度。
他沒有立刻相信秦昊,但也沒有再將秦昊當做敵人。他選擇了最穩(wěn)妥,也是最公正的方式——查證。
這本身,就是一種動搖。
“將軍英明!”秦昊對著王賁,微微拱手。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王賁骨子里是一個真正的軍人,一個對大秦帝國懷有深厚感情的統(tǒng)帥。這樣的人,最重事實,也最看重帝國的利益。只要真相擺在他面前,他絕不會與趙高那樣的竊國賊同流合污。
“秦王殿下,在你所說的真相查明之前,你和你的軍隊,都需要留在我的營中。”王賁看著秦昊,語氣不容商量,“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還請殿下約束好你的部下?!?/p>
這既是監(jiān)視,也是一種變相的保護。
秦昊明白,王賁需要時間,也需要一個能讓他向手下二十萬大軍交代的理由。
“可以?!鼻仃桓纱嗟卮饝?,“不過,我也有一個條件?!?/p>
“你說?!?/p>
“我要見我的人,并且,我和張良先生,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不受打擾。”秦昊說道。
王賁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可以。我會為你們安排一個單獨的營區(qū)。但是,你們的活動范圍,不能超出營區(qū)之外?!?/p>
“成交?!?/p>
談判,就以這樣一種奇特的方式達成了。
秦昊和張良,從一個即將被審判的“反賊”,變成了王賁大營里的“貴客”。
許褚在陌刀軍的營地里等得心急如焚,來回踱步,把地面都快踩出一條溝了。當他看到秦昊和張良安然無恙地回來時,那顆懸著的心才總算放了下來。
“主公!你沒事吧?那王賁沒為難你們吧?”許褚連忙迎了上去。
“沒事?!鼻仃环硐埋R,把事情的經(jīng)過簡單說了一遍。
當聽到王賁已經(jīng)派人去查證真相,并且讓他們暫時駐扎在大營里時,許褚的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這……這就完了?俺還以為要大打一場呢!”他撓了撓頭,有些不敢相信。在他看來,二十萬大軍的威脅,就這么輕描淡寫地被主公幾句話給化解了,簡直比他一個人沖進千軍萬馬里砍人還離譜。
“打仗,不是只有砍人這一種方式?!睆埩荚谝慌晕⑿Φ?,“攻心為上,攻城為下。秦王殿下今日之舉,勝過十萬雄兵?!?/p>
秦昊沒理會他們的感慨,他現(xiàn)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子房,你說,王賁派出的斥候,多久能有消息回來?”秦昊問道。
張良沉吟片-刻,回答道:“桑海距離沙丘,快馬加鞭,一來一回,最快也要十天左右。去咸陽的路更遠,恐怕需要半個月以上?!?/p>
“十天……半個月……”秦昊皺起了眉頭。
這個時間,太長了。
他最擔心的,是扶蘇。
趙高既然偽造了詔書,賜死扶蘇的命令,恐怕早就已經(jīng)發(fā)往咸陽了。扶蘇的性格仁厚,甚至有些軟弱,在接到蓋著玉璽的“父皇遺詔”時,他會怎么做?
秦昊不敢想。他臨走前,雖然叮囑過扶蘇要穩(wěn)住,要盯緊趙高,但面對“父皇駕崩,賜死自己”這樣的晴天霹靂,扶蘇還能保持理智嗎?
他很可能會選擇遵從“遺詔”,以死明志。
如果扶蘇死了,那一切都完了。
他秦昊就算最后“清君側(cè)”成功,殺回咸陽,又能擁立誰?沒有了扶蘇這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他的行為,就從“撥亂反正”變成了徹頭徹尾的“謀反奪位”。
到那時,就算王賁愿意支持他,天下其他的郡縣守將,蒙恬鎮(zhèn)守北疆的三十萬大軍,又會作何反應?
大秦,會瞬間陷入四分五裂的內(nèi)戰(zhàn)之中。
不行,不能等!
必須搶在扶蘇出事之前,趕回咸陽!
“我們不能在這里干等十幾天。”秦昊對張良說道,語氣斬釘截鐵。
張良看著他凝重的神色,也猜到了他的擔憂。“殿下是擔心太子?”
“對?!鼻仃稽c頭,“我怕他撐不住。我必須立刻趕回去?!?/p>
“可是,王賁這邊……”張良有些猶豫,“他現(xiàn)在只是暫時中立,如果我們不告而別,他很可能會認為我們是心虛逃跑,到時候,二十萬大軍立刻就會從盟友變成追殺我們的敵人。”
“所以,我不能‘逃’?!鼻仃坏难壑虚W過一絲精光,“我要讓他,心甘情愿地‘放’我走?!?/p>
張良愣了一下,沒明白秦昊的意思。
秦昊沒有解釋,他只是抬頭看了看天色,說道:“走,我們再去見見王賁。”
……
當秦昊和張良再次出現(xiàn)在帥帳時,王賁也有些意外。
“秦王殿下,還有何事?”
“王將軍,我改變主意了。”秦昊開門見山地說道,“我不能再等下去了?!?/p>
王賁的臉色沉了下來:“殿下這是什么意思?是信不過我王賁,還是覺得我這二十萬大軍的營地,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帳內(nèi)的氣氛,再度緊張起來。
“將軍誤會了?!鼻仃粩[了擺手,“我不是要走,我是想請將軍,立刻發(fā)兵,隨我一同西進,兵臨咸陽!”
“什么?!”王賁以為自己聽錯了,“現(xiàn)在?你的意思是,不等斥候的消息了?”
“不等了!”秦昊說道,“等消息回來,一切都晚了!”
他上前一步,盯著王賁的眼睛,沉聲說道:“將軍,我們打個賭,如何?”
“賭什么?”
“就賭我剛才說的一切,都是真的。賭趙高和胡亥,現(xiàn)在正在咸陽城里,清除異己,逼死太子!”秦昊的聲音充滿了緊迫感,“如果我賭輸了,等你的斥候回來,證明太子安然無恙,朝局穩(wěn)定,我秦昊項上人頭,雙手奉上!”
“但如果我賭贏了呢?”秦昊加重了語氣,“每晚一天,太子殿下就多一分危險!大秦帝國,就多一分崩塌的風險!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我擔不起!”
王賁被秦昊這番話,問得啞口無言。
是啊,這個責任,誰擔得起?
如果秦昊說的是真的,那扶蘇現(xiàn)在就命懸一線。自己在這里為了所謂的“證據(jù)”,按兵不動,眼睜睜地看著帝國正統(tǒng)的繼承人被奸臣害死,那自己成什么了?大秦的罪人!
可如果秦昊說的是假的,自己就這么帶著二十萬大軍殺向咸陽,那又成了什么?帶兵逼宮的亂臣賊子!
這是一個兩難的抉擇,無論怎么選,都伴隨著巨大的風險。
王賁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戎馬一生,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生死抉擇,但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讓他感到煎熬。
他看著秦昊那張年輕但無比堅定的臉,又看了看旁邊神情凝重的張良。
這兩個人,一個是始皇帝最信任的王爺,一個是天下聞名的智者。他們兩個人,同時用自己的性命和名譽來做擔保,這件事的真實性,已經(jīng)不言而喻。
還需要等那該死的斥候嗎?
王賁的心里,在進行著天人交戰(zhàn)。
理智告訴他,必須等。軍國大事,豈能憑幾句話和一個賭局就輕易決定?
但情感和直覺卻在瘋狂地叫囂著,必須立刻行動!晚了,就什么都來不及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帥帳內(nèi)的空氣,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就在這時,帳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喧嘩聲。
“報——!緊急軍情!”
一名斥候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他滿身塵土,嘴唇干裂,顯然是經(jīng)過了長時間的奔波。
他不是王賁派出去的斥候。他的裝束,是秦昊的陌刀軍的斥候。
“主公!”那名斥候看到秦昊,仿佛看到了救星,直接跪倒在地,從懷里掏出一份用油布包裹的密信,高高舉起。
“咸陽,咸陽八百里加急!”
秦昊的心猛地一沉,他快步上前,一把搶過密信,撕開油布。
這是他臨走前,安排在咸陽的秦王府親信,用最高級別的信鴿傳遞的情報。
信上的內(nèi)容很簡單,只有短短兩行字,但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扎在秦昊的心上。
“趙高矯詔,新皇胡亥登基。詔書已發(fā),賜死太子于東宮!”
“東宮已被禁軍包圍,太子危在旦夕!”
秦昊的身體晃了一下,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還是晚了一步!
他猛地抬起頭,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王賁,將手中的密信,狠狠地拍在了帥案上。
“王將軍,你自己看!”
“現(xiàn)在,你還等嗎?!”
王賁拿起那封密信,只看了一眼,臉色就瞬間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