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諾的手機第三次彈出 “電量低于 2%” 的警告時,他終于確認這不是共享單車公司的算法詛咒 —— 三年前那場讓他失業(yè)的 “火葬場單車圍城” 事件后,他總覺得電子設備都在跟自己作對。但此刻,屏幕上跳動的不是低電量符號,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紋路,像有人把蜂巢碾碎了糊在上面,連導航 APP 里那個甜美的女聲都變了調。
“前方五十米左轉,進入蜂窩巷。” 電子音突然卡頓,尾音拖出一陣老式收音機的雜音,“歡迎來到…… 地獄?!?/p>
后座的王大錘 “噗嗤” 一聲笑出來,健身教練的胸肌在旺仔緊身衣里抖得像布?。骸靶〕蹋氵@破手機該換了,導航都學會講脫口秀了?!?他懷里抱著個粉色兔耳朵發(fā)箍,是女兒的遺物,塑料耳朵被汗水浸得發(fā)黏。
副駕駛的林阿脆突然轉過頭,粉色臟辮掃過程諾的胳膊。她今天貼的紋身是《咒怨》伽椰子,但眼角卻畫著兩片淚痣,反差得像夜市十塊錢三串的混搭烤串?!安皇鞘謾C的問題,” 她指尖劃過車窗,玻璃上凝結的水汽里,果然也浮現出細小的蜂窩紋路,“是這地方的信號有問題。”
程諾猛打方向盤,電動車在坑洼的巷口急剎,車鈴發(fā)出一聲垂死的 “叮鈴”。眼前的巷子比地圖上顯示的窄了一半,兩側握手樓的空調外機像腫瘤一樣凸出來,電線在頭頂纏成亂麻,把天空切割成碎玻璃似的小塊。最詭異的是路牌,歪斜的木牌上寫著 “蜂窩巷”,但下面用紅漆涂的數字卻在變化,剛看清是 “12”,眨眨眼就變成了 “13”。
“燈叔的直播回放就拍到這兒?!?程諾調出手機里的視頻,畫面抖得像帕金森患者拍攝的,過氣靈異主播燈叔穿著那件萬年不變的蟒蛇紋襯衫,油亮的中分頭在鏡頭前甩來甩去?!凹胰藗兛春昧?!都市十大兇宅之首的蜂窩巷,傳說晚上會聽到裝修隊砌墻聲,但根本沒人??!”
視頻里突然傳來刺耳的電流聲,燈叔的臉扭曲成像素塊,背景里原本空無一人的巷口,不知何時站滿了模糊的人影,數一數正好十三個。程諾放大畫面,那些人影的臉都是模糊的,只有嘴在一張一合,像是在念什么。
“他就是在這兒‘意外’死的?” 林阿脆的語氣帶著慣有的敷衍,手指卻飛快地在電子棺材包里翻找塔羅牌。她總說自己是 “職業(yè)神婆”,但程諾上次瞥見她包里的營業(yè)執(zhí)照,明明寫著 “養(yǎng)老院護工”。
“官方說法是觸電,” 王大錘突然插話,聲音低沉下來,“但他助理說,直播結束后發(fā)現人沒了,只有手機還在對著墻拍,拍了整整一夜?!?他頓了頓,兔耳朵發(fā)箍被捏得變了形,“拍的就是那面墻?!?/p>
程諾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巷尾有面斑駁的紅磚墻,墻皮剝落處露出里面的水泥,竟隱隱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像有人用血在上面抹過。更詭異的是,墻上貼著一張褪色的共享單車廣告,正是他以前公司的品牌,那個咧嘴笑的吉祥物此刻看起來像在哭。
“搞快點搞快點!” 最后一位隊友韓梅梅從后面追上來,OL 套裝的裙擺沾了泥,卻依舊保持著標準微笑,手里的筆記本記得密密麻麻,“根據合同,我們要在午夜前完成‘兇宅探險’直播,超時要扣違約金的。” 她翻到某一頁,用熒光筆標著 “燈叔死亡坐標:北緯 22°54′,東經 113°12′”,旁邊畫了個可愛的骷髏頭。
程諾皺眉:“你還簽了合同?”
“不然呢?” 韓梅梅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巷口的霓虹燈,“贊助商要求全程直播,流量達標給十萬。我媽等著這筆錢做手術呢。” 她笑得毫無破綻,但程諾注意到她握筆的手指在發(fā)白。
五個人里,程諾是為了找妹妹 —— 三年前妹妹在這片城中村送外賣時失聯(lián),警方說是離家出走,但他在后臺數據里看到,妹妹的電動車最后定位就在蜂窩巷;王大錘是想查清女兒死亡的真相,那棟塌掉的豆腐渣樓就在附近;林阿脆說 “來都來了”,但程諾發(fā)現她總在偷偷拍巷子里的建筑;韓梅梅是為了錢,目標明確得像她筆記本里的 KPI。只有燈叔,那個已經死了的主播,是為了流量,結果把命流量沒了。
“先找個地方落腳,” 程諾把電動車停在一家便利店門口,招牌上的 “7-ELEVEn” 被改成了 “7 - 鬼 - ELEVEn”,霓虹燈牌的 “鬼” 字閃個不停,“等天黑再深入,現在先收集情報?!?/p>
便利店老板娘坐在收銀臺后,臉埋在報紙里,露出的手背上爬滿皺紋,指甲涂成詭異的青黑色。聽到動靜,她慢慢抬起頭 —— 程諾倒吸一口涼氣,那女人的眼白幾乎占滿了整個眼球,瞳孔小得像針孔。
“要點什么?” 老板娘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報紙嘩啦作響。
程諾強裝鎮(zhèn)定:“四瓶水,謝謝?!?他注意到報紙的日期是 1993 年 7 月 15 日,頭版標題寫著 “蜂窩巷拆遷工程啟動,百年老宅將變商業(yè)區(qū)”,配圖里的推土機前,站著十幾個舉著 “誓死保衛(wèi)家園” 牌子的居民。
“1993 年……” 王大錘突然喃喃道,“我女兒出生那年?!?/p>
老板娘遞水過來,指尖冰涼。程諾接過時,塑料袋突然破了,水瓶滾落在地,其中一瓶在陽光下折射出奇怪的光斑,在墻上投出個扭曲的人影,像被人從中間掰斷了。
“這地方邪門得很?!?林阿脆蹲下身撿水瓶,手腕上的紋身貼紙在光線下變了樣,伽椰子的臉變成了一張地圖,上面用紅點標著十幾個位置,“我外婆以前住這附近,說這兒的巷子會自己變,有時候走進去,出來就到了二十年 ago?!?/p>
“ago?” 韓梅梅在筆記本上寫著什么,“語法錯誤,應該是‘二十年前’。”
“她老年癡呆,你懂個屁?!?林阿脆突然炸毛,把水瓶狠狠砸在地上,水灑了一地,在陽光下竟蒸發(fā)成黑色的霧氣。
程諾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條陌生短信,發(fā)件人顯示 “燈叔”。他心臟驟停,點開短信,內容只有一張照片:便利店的監(jiān)控畫面,畫面里他們四個人站在收銀臺前,但收銀臺后坐著的不是老板娘,而是個穿著蟒蛇紋襯衫的男人,正對著鏡頭比耶 —— 是燈叔。照片的拍攝時間是 2023 年 7 月 15 日,也就是今天,晚上 11 點 59 分。
“你們看這個?!?程諾把手機遞過去,手指在發(fā)抖。
王大錘剛要接,便利店的座機突然響了,尖銳的鈴聲劃破寂靜。老板娘慢吞吞地接起電話,對著話筒 “喂” 了一聲,然后沉默地聽著,眼白里慢慢滲出紅色的血絲。掛電話時,她盯著程諾說:“有人找你,程諾?!?/p>
程諾一愣:“誰?”
“你妹妹?!?老板娘的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她說她在第 13 條巷子里等你,外賣快超時了?!?/p>
這句話像冰錐刺進程諾的心臟。妹妹失聯(lián)前就是外賣員,他永遠記得那天接到的最后一個電話,妹妹帶著哭腔說:“哥,我找不到路了,導航說這里是第 13 條巷,但根本不存在……”
“不可能!” 程諾猛地站起來,撞翻了貨架,泡面滾落一地,每包泡面的包裝上都印著他妹妹的照片,“她三年前就失蹤了!”
“失蹤?” 老板娘拿起那張 1993 年的報紙,指著頭版照片里的一個小女孩,“是不是這個?” 照片上的小女孩舉著 “保衛(wèi)家園” 的牌子,眉眼竟和程諾的妹妹有七分像,但那是三十年前的報紙。
林阿脆突然拽住程諾的胳膊,她的紋身地圖上,代表他們位置的綠點正在閃爍,周圍的紅點中有一個在瘋狂跳動,標注著 “13 巷?外賣柜”?!皠e沖動,” 她的聲音難得正經,“你六指的事沒忘吧?你爺爺說這是‘陰陽指’,能開不該開的門?!?/p>
程諾的左手有六根手指,從小被視為不祥,爺爺卻說是家族遺傳的 “鑰匙”。他下意識握緊左手,六指的指尖傳來一陣刺痛,像是有電流在竄。
就在這時,王大錘突然指著窗外:“那是什么?”
所有人轉頭看去,巷口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隊穿著藍色工裝的人,戴著安全帽,手里拿著水泥桶和砌刀,正低著頭往巷尾走。他們的步伐整齊得像機器人,而且 —— 沒有臉,安全帽下只有一片模糊的陰影。
“裝修隊……” 程諾想起燈叔直播里的話,“燈叔說晚上會聽到裝修隊的聲音。”
“現在才下午三點?!?韓梅梅看了眼手表,微笑突然僵住,“而且他們在砌墻的地方,是燈叔死的那面墻?!?/p>
更恐怖的是,那些裝修隊成員的工裝背后,都印著編號,從 1 到 12,唯獨少了 13。他們提著的水泥桶里晃出暗紅色的液體,滴在地上,留下蜂窩狀的印記。
“我們得離開這兒?!?王大錘的聲音在發(fā)抖,兔耳朵發(fā)箍掉在地上,他卻沒撿,“這地方不對勁,太不對勁了?!?/p>
程諾剛要點頭,手機導航突然自動打開,屏幕上的蜂窩紋變成了一張臉,正是燈叔的臉,嘴唇開合著,發(fā)出無聲的口型:“別碰 13 巷。” 緊接著,導航語音再次響起,這次不再是甜美女聲,而是燈叔臨死前的嘶吼:
“它在吃人!它把我們都當成建材了!”
話音剛落,便利店的玻璃門 “砰” 地一聲關上,老板娘站起身,手里拿著一把生銹的水果刀,眼白里的血絲蔓延到臉上,像蛛網一樣。報紙飄落在地,背面用紅筆寫著一行字:
“蜂窩巷容積率:13 人 / 平方米,今日空缺 1 人?!?/p>
程諾的手機 “咔嚓” 一聲黑屏,最后顯示的電量是 ——13%。他突然想起林阿脆剛才的話,外婆說這地方的巷子會自己變,有時候走進去,出來就到了二十年前。
而現在,他看著便利店墻上的日歷,上面用紅圈標著的日期,赫然是他妹妹失聯(lián)的那一天。
巷子深處傳來砌墻的聲音,“咚咚咚”,像有人在用錘子敲打著骨頭。程諾知道,他們已經被困住了,困在了這個連導航都叛變的蜂窩巷里,而那個空缺的 “1 人” 名額,正等著他們其中一個去填補。
林阿脆突然從電子棺材包里掏出個東西,是個粉色的情趣振動棒,包裝還沒拆。“別慌,” 她按下開關,振動棒發(fā)出嗡嗡的聲響,在寂靜的便利店里顯得格外詭異,“我外婆說,對付臟東西,要用陽氣重的玩意兒?!?/p>
程諾看著她手里的 “驅邪神器”,又看了看窗外越來越近的無臉裝修隊,突然覺得,這次的作死挑戰(zhàn),可能真的要把命作沒了。而那個藏在 13 巷里的秘密,和他失蹤的妹妹一樣,正隔著層層疊疊的巷弄,用蜂窩狀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