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許星彌?!?/p>
「年齡?」
「二十七。」
「職業(yè)?」
「演員……或者說,曾經(jīng)是?!?/p>
江州市刑警支隊 2 號詢問室,燈光冷白,空氣里飄著速溶咖啡的酸苦味。我裹著一次性毛毯,指甲縫里全是干透的雨水。對面坐著兩名刑警:主審趙旭,三十歲出頭,眉骨有疤,看上去像刀刻;記錄員小楊,娃娃臉,敲鍵盤的手指比女人還細(xì)。
「五月二十七日凌晨,你為什么出現(xiàn)在金華西站?」
「接人?!刮野衙和侠死笡]想到接到的是陸以恒的手銬。」
趙旭抬眼,沒笑:「列車上的錄音,你怎么解釋?」
「錄音里的人承認(rèn)剪了剎車線,可那不代表就是我剪的。」我停頓半秒,「我只是把陸以恒親口說的話,交給了警方?!?/p>
「錄音原件在哪里?」
「在我律師那里?!刮覉蟪鎏柎a,「合法途徑提交,不會讓你們等太久?!?/p>
趙旭向后靠,椅背發(fā)出吱呀一聲?!肝逶露迦胀?,你在 G8107 次列車擔(dān)任隨車安全員?」
「是?!?/p>
「用的是假證件?」
「是?!刮矣囊暰€,「我承認(rèn)違規(guī),也愿意接受治安處罰。但比起謀殺未遂,這應(yīng)該算小事?」
小楊的鍵盤聲停了。趙旭把一張照片推到我面前——行車記錄儀的 SD 卡,外殼裂了一條縫?!高@張卡,今早七點(diǎn)出現(xiàn)在我們支隊門口,連同一份打印好的文字說明。寄件人署名:Ghost?!?/p>
我垂眸,看見卡片背面貼著的便利貼,熟悉的瘦金體:「真相在此,自取?!?/p>
「說說吧,卡里有什么?」趙旭問。
「五年前的車禍視頻?!刮衣曇舴泡p,「林笙死的那天。」
趙旭示意小楊打開投影。畫面跳出:雨夜、路燈、急剎,一輛白色轎車沖向護(hù)欄——鏡頭正對駕駛室,方向盤后分明是陸以恒的臉。他抬頭看了一眼行車記錄儀,伸手拔掉電源,畫面戛然而止。
我盯著屏幕,指尖陷進(jìn)掌心。五年前,我醉酒在副駕,醒來時車已報廢,林笙倒在血泊。陸以恒抱著我哭,說會處理好一切。我信了,直到三天前才拿到這段原片。
「視頻經(jīng)過剪輯嗎?」趙旭問。
「只剪掉后半段黑屏,其余一幀未動。」我抬眼,「技術(shù)科可以鑒定?!?/p>
「我們會?!冠w旭合上文件夾,「最后一個問題:證人小悠,你認(rèn)識嗎?」
我心口一緊:「認(rèn)識,她是我前助理?!?/p>
「她昨晚出車禍了?!冠w旭的語氣沒有起伏,「行車記錄儀被人為拔除,現(xiàn)場只留下一張字條?!?/p>
他把證物袋推到我面前。透明塑料膜里,一張 A4 紙,打印體:「零號證人,永遠(yuǎn)閉嘴。」
我盯著那行字,耳邊嗡嗡作響。趙旭的聲音像隔著一層水:「小悠死前,手機(jī)最后一條通話記錄是打給你,時長 43 秒。她說什么了?」
「她說……」我喉嚨發(fā)干,「找到林笙真正的尸檢報告,藏在星辰娛樂檔案室?!?/p>
「檔案室昨夜起火,燒得干干凈凈。」趙旭淡淡補(bǔ)刀,「你覺得,這是巧合?」
我攥緊毛毯,指節(jié)泛白。小悠死了,證據(jù)沒了,所有線索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抹平。
「許小姐,我需要你暫時留在江州?!冠w旭站起身,「二十四小時內(nèi),不要離開市區(qū)?!?/p>
「我配合?!刮疑钗豢跉猓傅埥o我一部手機(jī),我要打幾個電話?!?/p>
趙旭把手機(jī)推過來,屏幕朝上,錄音功能亮著紅燈。我當(dāng)他面按下免提,撥通林笛的號碼。
「喂?」林笛聲音沙啞。
「是我?!刮冶M量平穩(wěn),「你在哪?」
「醫(yī)院?!顾龓е耷?,「我媽……病情惡化,需要換腎?!?/p>
我心里一沉:「錢夠嗎?」
「還差二十萬。」
「我馬上轉(zhuǎn)?!刮覓鞌啵謸芙o老貓。嘟聲只響了一下就被接起。
「姑奶奶,你終于出來了!」老貓壓低聲音,「網(wǎng)上炸鍋了,陸以恒的舅舅沈硯今早出境,海關(guān)沒攔?。 ?/p>
「意料之中。」我揉了揉眉心,「小悠的事,你聽說了?」
「聽說了?!估县堫D了頓,「車禍路段監(jiān)控壞了,但我黑進(jìn)路邊加油站的攝像頭,拍到一輛黑色別克 GL8,車牌是假的,車型和沈硯常坐的那輛一模一樣。」
「把視頻發(fā)我郵箱?!?/p>
「已經(jīng)發(fā)了,密碼你生日倒過來。」老貓猶豫一下,「還有,沈硯昨晚在境外論壇發(fā)了懸賞帖,五十萬買 Ghost 真身?!?/p>
我冷笑:「告訴他,Ghost 不接私活?!?/p>
掛了電話,我把手機(jī)還回去。趙旭挑眉:「黑色別克?」
「巧合?!刮衣柭柤?,「江州滿大街都是 GL8?!?/p>
趙旭沒再追問,只遞給我一張名片:「想起什么,隨時聯(lián)系?!?/p>
走出支隊大門,陽光刺眼得像無數(shù)根針。我攔下一輛出租,報出地址:「江州市殯儀館?!?/p>
司機(jī)從后視鏡看我一眼,沒說話。車窗外的街景倒退,像一部快進(jìn)的默片。我閉上眼,腦海里全是小悠的笑——她總愛把劇組盒飯里的雞腿留給我,說「姐你太瘦了」。如今雞腿還在,人卻沒了。
殯儀館門口,林笛撐著黑傘等我。她眼圈通紅,手里抱著一個白色骨灰盒。
「小悠家屬不肯簽字,是我領(lǐng)回來的?!沽值崖曇魡〉脦缀趼牪灰?,「她說,如果她死了,就把骨灰撒在江州大橋,她要看著陸以恒翻車?!?/p>
我接過骨灰盒,輕得幾乎沒有重量。里面裝的,卻是壓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笛子,」我輕聲說,「幫我個忙?!?/p>
「你說?!?/p>
「今晚九點(diǎn),江州大橋,把沈硯引過去。」
林笛猛地抬頭:「你要干什么?」
「收債?!刮夷﹃腔液斜鶝龅倪吘?,「一條命,換一條命?!?/p>
晚上八點(diǎn)五十,江州大橋橋洞下。我穿著黑色連帽衛(wèi)衣,耳機(jī)里傳來老貓的聲音:「目標(biāo)車輛已上橋,預(yù)計兩分鐘后到達(dá)?!?/p>
我「嗯」了一聲,把骨灰盒放在橋墩上,打開蓋子。夜風(fēng)吹起白色粉末,像一場無聲的控訴。
九點(diǎn)整,黑色 GL8 停在應(yīng)急車道。沈硯下車,西裝革履,手里夾著雪茄。他身后跟著兩個保鏢,手里拎著金屬棒球棍。
「許星彌,」他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把東西交出來,我給你個痛快?!?/p>
我抬起手,亮出手機(jī),屏幕上是實(shí)時直播:「江州公安官方抖音,十萬人在線,你要不要打個招呼?」
沈硯臉色一變,保鏢下意識擋住鏡頭。
「別緊張。」我笑了笑,「我只是想和你做個交易?!?/p>
「什么交易?」
「用你手里的全部證據(jù),換你平安出境?!刮抑噶酥笜蛳碌慕?,「否則,明天新聞頭條就是『星辰娛樂前董事畏罪自殺』?!?/p>
沈硯瞇起眼:「你憑什么覺得我會答應(yīng)?」
「憑這個。」我按下播放鍵,手機(jī)里傳出他的聲音——是昨晚他和保鏢的對話剪輯:「……把許星彌做掉,做成意外,老辦法,剎車失靈……」
沈硯臉色終于變了。他掐滅雪茄,抬手示意保鏢退后。
「你想要什么?」
「兩百萬現(xiàn)金,外加一份手寫自白書。」我淡淡道,「簽完字,我放你走?!?/p>
沈硯沉默幾秒,突然笑了:「你以為我會怕你?」
「不,我怕你?!刮抑噶酥割^頂,「但你怕他們。」
橋面上方,警燈閃爍。三輛警車無聲無息地包圍了 GL8。趙旭舉著擴(kuò)音器:「沈硯,你涉嫌雇兇殺人,立即放下武器!」
沈硯猛地轉(zhuǎn)頭看我,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你報警?」
「我只是提前打了招呼?!刮衣柭柤?,「畢竟,我是守法公民。」
保鏢扔了棒球棍,舉手投降。沈硯被按在車蓋上,臉貼著冰冷的鐵皮。我走過去,彎腰在他耳邊輕聲說:「小悠托我向你問好?!?/p>
他掙扎了一下,被警察死死按住。趙旭走過來,遞給我一個證物袋:「在他車?yán)锼训降?,林笙的原始尸檢報告?!?/p>
我接過來,指尖微微發(fā)抖。報告最后一行寫著:「死者頸部有勒痕,系生前遭受外力壓迫窒息,并非車禍所致?!?/p>
原來,林笙不是被撞死的。她是被活活掐死,然后塞進(jìn)駕駛座,偽造了車禍現(xiàn)場。
我抬頭,看見沈硯被押上警車。他回頭看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我沖他笑了笑,無聲地做了個口型:「下一個,輪到你?!?/p>
警車遠(yuǎn)去,橋洞恢復(fù)寂靜。我蹲下身,把剩下的骨灰撒進(jìn)江水。白色粉末被水流迅速沖散,像一場遲到的告別。
「小悠,」我輕聲說,「欠你的,我會讓他們十倍奉還?!?/p>
夜風(fēng)吹散最后一縷灰燼,我站起身,撥通趙旭的電話:「趙隊,我還有一個證人,愿意指認(rèn)沈硯的全部罪行?!?/p>
「誰?」
「我。」
我抬頭,看向漆黑的江面。零號證人死了,但真正的證人,才剛剛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