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指定的清算組像一群冷酷的工蜂,迅速而高效地接管了浩宇科技那個早已千瘡百孔的蜂巢。公司大門被貼上封條,電腦、文件、甚至是辦公室里那幾盆半死不活的綠蘿,都被清點造冊。陳浩作為大股東和實際控制人,被要求隨時配合調查,行動受限,往日那點裝出來的派頭徹底被扒了個干凈,只剩下惶惶不可終日的頹喪。
這些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斷斷續(xù)續(xù)地通過蘇晴和老張,傳到我耳朵里。每一次聽到,都像在品嘗一杯醇厚的烈酒,辛辣過后是綿長的回甘,那股復仇的暢快感,持續(xù)不斷地滋養(yǎng)著我。
日子在平靜的等待中滑過。表面上,我恢復了正常的生活節(jié)奏,找了份新工作,薪水不高,但足夠養(yǎng)活自己。只是心里那根弦,始終緊繃著,等待著那最終審判的錘音。
終于,在老張幾乎每天一個電話的“進度匯報”轟炸下,拍賣的日子,定下來了。
地點在區(qū)人民法院的拍賣廳。拍賣標的物清單里,“麗景苑B棟1802室”那幾個字,被加粗顯示,像一枚鮮紅的勛章,刺痛著某些人的眼睛,也灼燒著我的期待。
拍賣當天,是個陰沉的周五。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悶濕。我特意換上了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裝,刮干凈了胡子。鏡子里的人,眼神銳利,嘴角緊抿,早已褪去了幾個月前的頹唐和痛苦,只剩下一種冰冷的、蓄勢待發(fā)的力量感。
老張開車來接我,他也是一身正裝,精神抖擻,臉上帶著律師特有的那種沉穩(wěn)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岸及才藕昧??”我拉開車門坐進去。
“放心?!崩蠌埌l(fā)動車子,語氣篤定,“流程走完了,評估價也出來了,雖然比市場價低不少,但起拍價定得也低,就在評估價的基礎上打了個七折,吸引力足夠。今天到場的人應該不少,都是聞著血腥味來的禿鷲?!彼α诵?,帶著點冷意,“我們只需要看著,看著那錘子落下去就行。”
法院拍賣廳不大,十幾排座椅只坐滿了三分之一??諝饫锘旌现f紙張、灰塵和一種無形的緊張氣息。到場的人形形色色,有穿著廉價西裝、眼神精明四處打量的中年男人,有交頭接耳、小聲議論的投資客,也有幾個面無表情、像是代表機構來的。
我和老張找了個靠后的位置坐下。剛落座,我的目光就被入口處走進來的兩個人死死攫住了。
是林薇和陳浩。
僅僅一個多月不見,這兩人幾乎脫了形。林薇穿著一件皺巴巴的米色風衣,頭發(fā)隨意地挽著,幾縷碎發(fā)狼狽地貼在蒼白的臉頰上。她瘦了很多,眼窩深陷,曾經(jīng)顧盼生輝的眼睛此刻空洞無神,布滿了紅血絲,像兩個干涸的枯井。她低著頭,肩膀垮著,整個人縮在寬大的風衣里,透著一股行尸走肉般的死氣。
陳浩更慘。胡子拉碴,頭發(fā)油膩地貼在頭皮上,身上的西裝皺得像咸菜干,領帶歪斜。他臉色灰敗,眼神渾濁,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只剩下深深的疲憊和一種瀕臨崩潰的麻木。他幾乎是半攙半拖著林薇,腳步虛浮地走進來,在離我們最遠的前排角落找了個位置,頹然坐下,仿佛耗盡了全身力氣。
看著他們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一股難以言喻的、帶著強烈刺激感的快意,如同高壓電流般瞬間貫穿我的四肢百??!每一個毛孔都舒張開來,貪婪地呼吸著這由我一手釀造出的絕望氣息!
爽!太他媽爽了!
這就是背叛的代價!這就是偷竊的下場!看著他們從云端跌落泥潭,在泥濘里掙扎、腐爛,這種掌控感,這種復仇成功的極致快感,比任何感官刺激都更讓人迷醉!
老張輕輕碰了我一下,示意我收斂點。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幾乎要溢出喉嚨的冷笑,恢復了表面的平靜,只是眼神依舊冰冷如刀,牢牢鎖定著前排那對喪家之犬。
拍賣師走上臺,敲了敲小木槌,宣布拍賣會開始。前面幾件都是浩宇科技的一些辦公設備和庫存產(chǎn)品,拍賣過程波瀾不驚,成交價也大多平平。
終于,拍賣師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下面進行本次拍賣的最后一個標的,也是最重要的標的——位于麗景苑小區(qū)B棟1802號住宅房產(chǎn)一套!房屋建筑面積142.6平方米,精裝修,未入??!房屋現(xiàn)狀已被法院查封!評估價人民幣580萬元!起拍價:人民幣1元!每次加價幅度不低于10萬元!現(xiàn)在,開始競拍!”
“起拍價:1元!”
這個極具沖擊力的數(shù)字,像一顆炸彈在拍賣廳里引爆!瞬間引起了一陣壓抑的騷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臺上,連那些原本昏昏欲睡的投資客都瞬間坐直了身體,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580萬的評估價,1元起拍!這簡直就是在白送!巨大的利潤空間刺激著每一個人的神經(jīng)!
前排角落里的林薇,在聽到“麗景苑B棟1802”時,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電擊了。她下意識地抬起頭,茫然地看向拍賣臺的方向,當聽到“起拍價1元”時,她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凈,嘴唇哆嗦著,死死地抓住了旁邊陳浩的胳膊,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里。
陳浩的身體也劇烈地晃了一下,臉色由灰敗轉為死灰。他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拍賣師,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不甘和一種被扒光了示眾的恥辱!那是他最后的遮羞布,是他用偷來的錢筑起的“愛巢”,如今卻要被當眾以1塊錢的底價叫賣!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100萬!”一個穿著花襯衫、戴著粗金鏈子的光頭男人率先舉牌,聲音洪亮,帶著志在必得的豪氣。
“150萬!”一個穿著職業(yè)套裙的干練女人緊隨其后。
“180萬!”
“220萬!”
“260萬!”
競價聲此起彼伏,像一根根鞭子,狠狠抽打在林薇和陳浩的身上。每一次叫價,都讓他們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一下。林薇的眼淚無聲地洶涌而出,順著她蒼白消瘦的臉頰瘋狂滾落,她死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陳浩的眼睛赤紅,像一頭瀕死的野獸,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他幾次想回頭,似乎想用眼神殺死后面那些競價的“禿鷲”,但最終,他只是頹然地低下頭,肩膀垮塌下去,仿佛被那不斷攀升的數(shù)字徹底壓垮了脊梁。
“500萬!”一個沉穩(wěn)的男聲響起,來自前排一個一直沒怎么舉牌、穿著藏青色西裝的中年人。這個價格一出,現(xiàn)場出現(xiàn)了短暫的寂靜。畢竟評估價也才580萬,500萬已經(jīng)接近了大多數(shù)人的心理底線。
“500萬!這位先生出價500萬!還有沒有更高的?”拍賣師環(huán)視全場。
林薇猛地抬起頭,絕望地看向那個出價500萬的男人,又猛地看向拍賣師,嘴唇翕動著,似乎想喊什么,卻被巨大的絕望堵住了喉嚨。陳浩則像被抽掉了最后一絲力氣,癱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仿佛靈魂已經(jīng)出竅。
“500萬第一次!”
“500萬第二次!”
拍賣師舉起了小木槌。
就在這錘子即將落下的瞬間——
“550萬!”一個清亮的女聲從拍賣廳側后方響起。
眾人嘩然!紛紛回頭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米白色羊絨大衣、氣質溫婉的年輕女子舉起了號牌。是蘇晴!她身邊還站著一個穿著講究、面容嚴肅的中年男人,看起來像是她的父親或者長輩。
這個價格,直接越過了評估價!徹底絕了其他人的念想。
林薇也看到了蘇晴,她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震驚、不解、羞恥、憤怒……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那張憔悴的臉扭曲得不成樣子。她死死地盯著蘇晴,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陳浩也看到了,他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錯愕,隨即是更深的絕望和難堪。
拍賣師顯然也對這個價格感到意外,但很快反應過來:“550萬!這位女士出價550萬!還有沒有更高的?550萬第一次!550萬第二次!550萬第三次!”
咚!
小木槌重重落下,敲擊在底座上,發(fā)出一聲清脆而沉悶的巨響!
“成交!恭喜388號競買人!麗景苑B棟1802室,以人民幣550萬元成交!”
錘音落下的瞬間,林薇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頭,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凄厲的哀鳴,身體軟軟地向前倒去,徹底暈厥在椅子上。旁邊的陳浩手忙腳亂地去扶她,卻連帶著自己也差點摔倒,狼狽不堪。
拍賣廳里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和議論聲。眾人的目光像聚光燈一樣打在昏倒的林薇和狼狽攙扶她的陳浩身上,充滿了鄙夷、嘲諷和看戲的興奮。
我和老張坐在后排,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場鬧劇般的終場。沒有鼓掌,沒有說話。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純粹的、帶著毀滅快感的洪流,徹底淹沒了我的心神!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席卷過四肢百骸,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地吶喊、歡呼!像壓抑了億萬年的火山終于猛烈噴發(fā)!像干渴瀕死的旅人痛飲到了最甘冽的清泉!
爽!
痛快!
酣暢淋漓!
看著他們用我的錢買下的“愛巢”被當眾拍賣,看著林薇在錘音落下的瞬間崩潰暈厥,看著陳浩像條喪家之犬般狼狽不堪,看著他們被所有人鄙夷唾棄……
這感覺,比賺到一千萬,比中了彩票,比世間任何快樂都要強烈百倍、千倍!那是復仇之火燃燒到極致后綻放出的最妖冶、最痛快的光!
五年積郁的怨氣、憤怒、痛苦,在這一錘之下,煙消云散!只剩下這無邊無際、令人戰(zhàn)栗的暢快!
老張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低聲道:“走吧,去辦手續(xù)。錢很快會打到法院賬戶,扣除執(zhí)行費用后,剩下的都會轉給你?!?/p>
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前排那片混亂的角落——工作人員圍了過去,有人試圖喚醒林薇,陳浩像失了魂一樣抱著她,茫然無措。周圍是冷漠的、看熱鬧的目光。
他們的世界,已經(jīng)徹底崩塌。
而我,站在廢墟之上,感受著新生的空氣,前所未有的輕松和強大。
“走。”我吐出這個字,聲音平穩(wěn),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后的釋然和滿足。
轉身,離開這片充斥著他們絕望氣息的拍賣廳。門外,陰沉的天空似乎透出了一絲微光。
復仇的盛宴,已然落幕。而屬于我的新生活,才剛剛拉開序幕。那550萬,不僅僅是金錢的回歸,更是我尊嚴和未來的重塑。至于林薇和陳浩?他們只配在爛泥里,咀嚼自己種下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