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林墨心中冷笑一聲。
這才是正戲,也是天庭訴狀上最核心、最理直氣壯的一條罪名:大鬧天宮。
然而,他連看都沒看義憤填膺的李天王,只是將目光轉(zhuǎn)向仙官隊列,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斬仙臺上殘余的騷動。
“請問,哪位仙長是吏部天官府總管?”
此言一出,眾神皆是一愣。
這凡人要做什么?告狀告到一半,怎么突然開始查起了戶口?
仙班中,一個身著官袍,留著三縷長須,面容古板的老神仙不情不愿地走了出來,臉上帶著幾分被打斷的不悅。
“老夫張葛,執(zhí)掌吏部天官府,負(fù)責(zé)天庭仙官品階敘錄事宜。你有何事?”
林墨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像手術(shù)刀一樣精準(zhǔn)而冰冷。
“請問張?zhí)旃伲耶?dāng)事人孫悟空,初上天庭時所受封的‘弼馬溫’一職,是幾品仙官?俸祿幾何?可有記錄在仙箓之上?”
一連三問,問得張葛天官眉頭一皺。
他張了張嘴,眼神中閃過一絲明顯的猶豫,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斬仙臺上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微妙。
林墨嘴角的弧度愈發(fā)嘲諷,他步步緊逼。
“怎么?張?zhí)旃偈琴F人多忘事,一時想不起來了?還是說……”
他故意拉長了聲音,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神仙。
“……在天庭的仙官名錄之中,從始至終,就根本沒有‘弼馬溫’這個官職?”
“一派胡言!”
張葛天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老臉漲得通紅。
“我天庭法度森嚴(yán),既然許了那潑猴官職,怎會沒有記錄在冊!老夫……老夫只是一時忘記了放在哪本卷宗里!”
還在嘴硬。
林墨心中哂笑,不再給他任何狡辯的機(jī)會。
“既然張?zhí)旃儆浶圆缓?,那就由我,來幫您回憶一下?!?/p>
他再次催動【留影鏡】。
嗡!
斬仙臺上空的光幕畫面一轉(zhuǎn),不再是水晶宮,而是變成了另一座莊嚴(yán)肅穆的宮殿。
——吏部天官府。
眾神看到這熟悉的場景,都有些愕然。
光幕中,林墨的“幽靈視角”輕車熟路地繞過重重書架,最終在一個積滿了厚厚灰塵的角落里停下。
畫面給了那個角落一個特寫,蛛網(wǎng)遍布,一看就是常年無人問津的地方。
一只無形的手拂去灰塵,從一堆雜物中,抽出一本陳舊不堪的卷軸。
卷軸上,四個大字清晰無比——《天庭雜役敘》。
當(dāng)看到“雜役”二字時,不少仙官的臉色已經(jīng)開始變了。
而張葛天官的臉色,則瞬間由紅轉(zhuǎn)青,嘴唇開始哆嗦。
光幕將卷軸放大,一行冰冷刺骨的蠅頭小字,清晰地呈現(xiàn)在了每一個神仙、每一個天兵的眼前。
【弼馬溫:御馬監(jiān)總管,無品階,無俸祿,未入天庭仙箓,不在此列?!?/p>
一字一句,如同一記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天庭的臉上!
“無品階?!”
“無俸祿?!”
“未入仙箓?!!”
這下,整個斬仙臺徹底炸開了鍋,喧嘩聲甚至蓋過了云層的風(fēng)嘯。
“搞了半天……連個編制都沒有?”
“這不就是個養(yǎng)馬的嗎?而且還是不給錢的那種!”
“我的天,這叫招安?這叫詐騙吧!連我下界的山神土地都入了仙箓,有品有階,這齊天大圣……竟是個黑工?”
“黑工”這個詞,不知是誰小聲嘀咕出來的,卻像病毒一樣瞬間傳遍了全場。
眾神看向張葛天官和玉帝的眼神,都變得無比古怪。
而跪在斬仙臺中央,一直沉默不語的孫悟空,在看到那行字時,渾身猛地一顫!
他想起了當(dāng)初在御馬監(jiān),那些小吏們看他時,那種想笑又不敢笑的眼神。
他想起了自己興高采烈地以為位列仙班,每日兢兢業(yè)業(yè),將天馬養(yǎng)得膘肥體壯,卻原來……只是一個笑話!
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他的心上!
“吼——?。?!”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咆哮,猛地從孫悟空的喉嚨里爆發(fā)出來!
他那雙被壓制的火眼金睛瞬間血紅,狂暴的妖氣沖天而起,竟將身上縛神的鎖鏈震得嗡嗡作響!
他猛地抬起頭,不再看那些仙官,而是死死地盯著凌霄寶殿之上,那道模糊不清的至尊身影!
“玉帝老兒!你——??!”
“肅靜!”
這一次,發(fā)聲的不是玉帝。
而是一道更加宏大、更加冷漠的意志,直接降臨在所有生靈的腦海之中。
【神話法庭】的規(guī)則之力發(fā)動,孫悟空身上暴起的妖氣被瞬間壓了下去,全場再次恢復(fù)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神仙都噤若寒蟬。
林墨卻仿佛沒看到剛才的騷亂,他等到全場安靜,才乘勝追擊,聲音里帶著一種冷酷的條理。
“審判長,各位陪審員?,F(xiàn)在,讓我們來梳理一下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實。”
“首先,天庭方面,以‘招安封官’的名義,將我的當(dāng)事人,一位對天庭體制毫無了解、對官場規(guī)則一竅不通的‘應(yīng)屆畢業(yè)生’,從他的家鄉(xiāng)花果山,騙到了天庭。”
“應(yīng)屆畢業(yè)生?”眾神面面相覷,雖然不懂這詞的具體含義,但在【神話法庭】的意志之下,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
林墨的聲音愈發(fā)嚴(yán)肅,像是在陳述一樁駭人聽聞的社會案件。
“然后,天庭方面許諾給他‘官職’,卻只給了他一個無品階、無俸祿、未入仙箓的黑工崗位!這在我的世界,叫做‘合同欺詐’!是足以讓整個公司上法庭,賠到傾家蕩產(chǎn)的惡性犯罪!”
“不僅如此!”林墨話鋒一轉(zhuǎn),光幕上的畫面再次變幻。
金碧輝煌的瑤池圣地,仙女們正在忙碌地布置著蟠桃盛會。
一張金色的【蟠桃盛會宴請名錄】被清晰地投放在所有人的面前。
從西天佛老,到幽冥教主,三界之內(nèi),有頭有臉的神仙名字,密密麻麻,一應(yīng)俱全。
林墨伸出手,指向那份長長的名單。
“各位可以看一看,這份名單上,可有‘齊天大圣’或者‘弼馬溫孫悟空’的名字?”
眾神伸長了脖子,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頭。
沒有。
真的沒有!
林墨冰冷的聲音,如同最后的總結(jié)陳詞,敲打在每個神仙的心上。
“現(xiàn)在,讓我們把整個事件連起來看?!?/p>
“一個涉世未深的年輕人,被一家號稱‘三界第一’的大公司以‘高管待遇’為誘餌騙來入職。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公司不僅沒給他編制,不給他發(fā)工資,還把他安排去喂馬?!?/p>
“他忍了?!?/p>
“他以為只要自己努力工作,總有出頭之日。于是他把馬喂得膘肥體壯,業(yè)績突出。”
“結(jié)果呢?公司要開一場盛大的年會,表彰所有優(yōu)秀員工和高層領(lǐng)導(dǎo),幾乎全公司的人都收到了請柬。唯獨他,這個名義上的‘齊天大圣’,實質(zhì)上的‘養(yǎng)馬黑工’,被排除在外!”
林墨頓了頓,環(huán)視四周,看著那些臉色越來越難看的神仙,尤其是李靖和張葛天官。
他提高了音量,發(fā)出了最后的靈魂拷問。
“我想請問在場的各位!”
“當(dāng)這個年輕人興沖沖地跑去參加年會,卻被門口的保安告知‘向來沒你’的時候……”
“這種欺詐!這種霸凌!這種從上到下、徹頭徹尾的羞辱!”
“換成你們,你們能忍嗎?!”
“一個仙,一個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樂的生靈,被如此玩弄于股掌之上,他把天捅個窟窿,我個人認(rèn)為,都屬于是——情緒穩(wěn)定!”
話音落下,整個斬仙臺,鴉雀無聲。
在【神話天庭】的意識下,林墨說的雖然有很多現(xiàn)代的名詞,但其中含義,卻清晰地浮現(xiàn)在所有人的腦海之中。
李靖那張黑臉,握著寶塔的手青筋暴起,卻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
吏部天官張葛,更是面如死灰,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所有神仙,都被林墨這番通俗易懂卻又惡毒無比的“黑心公司拐騙萌新大學(xué)生”的比喻,給徹底干沉默了。
是啊……
這么一說……好像……確實咱們天庭這邊,做得不太地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