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A大校園,仿佛被春神精心涂抹過。粉白的櫻花綴滿枝頭,風一吹便簌簌落下,像是下了一場溫柔的花雨。陽光透過新綠的葉片,在蜿蜒的碎石小徑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完蛋了完蛋了!要遲到了!”
林四月抱著幾本厚厚的現(xiàn)代文學史,嘴里叼著半片吐司,正以百米沖刺的速度穿過這條著名的櫻花大道。她昨晚為了趕一篇短篇小說熬到深夜,今早果然沒能聽見鬧鐘的嘶吼。開學第二周就在選修課上遲到,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就在她一邊奮力奔跑,一邊試圖把嘴里那片礙事的吐司拿下來時,拐角處突然出現(xiàn)一個挺拔的身影。
“砰!”
結結實實的撞擊。
四月只覺得額頭一痛,眼前一黑,懷里的書天女散花般飛了出去,嘴里的吐司也英勇就義,掉在地上。她踉蹌幾步,差點摔倒。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急了,沒看路……”四月慌忙道歉,聲音因奔跑和驚嚇而有些喘息。她抬起頭,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臺看起來相當專業(yè)、此刻正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穩(wěn)穩(wěn)托住的黑色相機。幸好,沒摔。
然后,她的目光才撞進相機主人的眼睛里。
那是一雙很好看的眼睛,瞳仁是深邃的墨黑色,睫毛很長。但此刻,那雙眼睛里沒有絲毫被撞的驚嚇或收到道歉后的緩和,只有一層淡淡的、被打擾后的不悅,像初春湖面上未化的薄冰,疏離又冷清。
他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身形清瘦頎長,站在飄落的櫻花雨里,本應是幅絕美的畫,卻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氣場。
四月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不知是因為剛才的奔跑,還是這突如其來的對視。
男生微微蹙眉,視線快速掃過散落一地的書本和那片可憐的吐司,最后才落回她因奔跑而泛紅的臉上。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不到一秒,淡漠地移開,然后彎腰,卻不是幫她撿書,而是仔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相機。
“看路。”
聲音清冷,和他的人一樣,聽不出什么情緒,卻讓四月瞬間感到一陣尷尬和局促。
“真的很抱歉!”她再次強調,臉頰有些發(fā)燙,趕緊手忙腳亂地蹲下去撿自己的書。一本《追憶似水年華》甚至滾到了他的腳邊。
他沉默地看著她忙碌,并沒有要幫忙的意思。直到四月的手指快要碰到他腳邊的那本書時,他才終于動了。他俯身,修長的手指先一步拾起了那本書,動作間帶起一絲極淡的、清冽的氣息,像是雪松混著一點墨水的味道。
書被遞到她面前,封面沾上了一點櫻花瓣的碎屑。
“謝謝……”四月接過書,小聲道謝,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他沒有回應,只是目光在她懷里那堆書脊上的“中文系”字樣上短暫停留了一瞬,隨即轉身,拿著他的相機,一言不發(fā)地離開了。背影挺拔而冷淡,很快融入了櫻花道上來往的學生人群中,消失不見。
仿佛剛才那場小小的意外,只是一片花瓣落在肩頭,拂去便了無痕跡。
四月抱著一摞重新收攏好的書,站在原地,心里有點說不出的懊惱和一絲莫名的氣悶。
“什么人啊……明明我也道歉了,幫撿一下其他的書會怎樣?”她小聲嘀咕了一句,拍了拍書封上的灰塵和花瓣碎屑。
“四月!發(fā)什么呆呢!再不快點真遲到了!”室友蘇婷的聲音從前面?zhèn)鱽?,她折返回來找掉隊的四月?/p>
“來了來了!”四月收回思緒,趕緊應道。
小跑著追上蘇婷,蘇婷好奇地問:“剛才怎么了?我看你跟個男生在那杵著?!?/p>
“別提了,”四月撇撇嘴,“撞到人了,態(tài)度冷冰冰的,嚇死人?!?/p>
“誰???認識嗎?”
“不認識,就……挺高的,拿著個相機,好像誰都欠他錢一樣?!彼脑略噲D描述,卻發(fā)現(xiàn)除了那雙沒什么溫度的眼睛和冷淡的態(tài)度,自己好像并沒記住對方具體的長相。
“拿相機?哦——你說的是林天學長吧?”蘇婷恍然,“計算機系那個大神,聽說性格是有點孤僻,不過人長得是真帥,成績也好得離譜,還是攝影協(xié)會的扛把子呢。你居然撞到他了?”
林天?
四月在心里默念了一下這個名字。原來他叫林天。
“大神就可以這么沒禮貌嘛……”四月小聲抱怨了一句,揉了揉還有些發(fā)痛的額頭。
“安啦安啦,快跑!”蘇婷拉著她,再次加速沖向教學樓。
四月深吸了一口彌漫著櫻花甜香的空氣,試圖把那個冷冰冰的影子和剛剛那點不愉快從心里甩出去。
最美人間四月天。
她一直最喜歡這個季節(jié),今天天氣這么好,可不能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冰山”壞了心情。
只是,那個叫林天的學長,檢查相機時那副專注又疏離的樣子,和他身上那股好聞的雪松墨香,卻像一枚無意間按下的快門,在她心底的某個角落,留下了一個極淡、卻一時半會兒難以完全忽略的模糊印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