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東大會大廳燈火通明，半數(shù)席位坐人，半數(shù)空著，屏幕上懸著一張張線上頭像。
入場的人潮被分流，媒體在指定區(qū)，公證處的印章箱擺在桌角，紅得扎眼。
主持人開場白在耳邊掠過，我只盯著最中間那塊實時投票的大屏。
議題一：引入外部資金，收購棄權(quán)條款。
發(fā)起人：沈衡。
我抬眸。
他端坐在第三排，西裝筆挺，神情平靜，像一個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會計師。
“各位股東，”他站起，語速沉穩(wěn)，“市場講效率，不講情緒。今天在座的，都是成年人?！?/p>
“成年人？”我接過話筒，“那我們就開成年人該看的內(nèi)容。”
我把一只便攜主機放上臺，連接大廳主屏。
“XJ-31項目演示。”
有人嗤笑：“現(xiàn)在是投票，不是路演。”
“今天追加的議案，也是你們‘效率’的演出。”我微微一笑，“那就讓觀眾看一場完整的雙開?！?/p>
屏幕亮起藍底LOGO，我敲下回車，控制臺滾出一行行白字。
“功能一：捐贈流水鏈上校驗。功能二：后臺篡改痕跡比對。功能三：公開披露一鍵生成?！?/p>
臺下有人不耐煩：“聽不懂?！?/p>
“懂不懂不要緊，看就行?！蔽野褦z像機對準臺下記者遞來的兩張隨機票據(jù)，“掃碼，回執(zhí)，哈希指紋吻合。后臺日志——”
我把保安隊長交給我的U盤插入。
屏幕右側(cè)跳出昨日二十二點的操作日志，紅色高亮把所謂“應急重置”的每一步標出來。
“你們現(xiàn)在看到的，是我們昨夜恢復的只讀快照?！蔽肄D(zhuǎn)向在場的股東，“這套系統(tǒng)，歸我團隊所有，授權(quán)在沈氏與基金會之間。你們要投出一條讓公司把手伸進公眾口袋的路，我就撤回授權(quán)。你們要投出一條讓公司背上信譽的路，我就把這套系統(tǒng)開源給公益領(lǐng)域。”
議場里泛起密密麻麻的低語。
“你在綁架投票?！鄙蚝忾_口，語氣不急不緩，“技術(shù)不是正義，法律才是。”
“好。”我點頭，“那就請法律上場。”
我抬手。
公證處代表起身，亮出證件：“本場線上線下投票全程公證，相關(guān)資料同步歸檔?！?/p>
他話音剛落，大門處一陣腳步聲。
幾名穿執(zhí)法制服的人跨進來，證件亮到每一臺機位都拍清楚：“法院執(zhí)行，配合對‘調(diào)包案’階段結(jié)論與相關(guān)違法線索執(zhí)行拘傳?！?/p>
一陣轟響。
“誰？”有人脫口而出。
“秦素已到案。”執(zhí)法人員平靜地念，“現(xiàn)對涉嫌偽造公函、指使他人阻礙錄入的相關(guān)責任人執(zhí)行拘傳?！?/p>
他的目光從人群上掠過，定在第三排。
沈衡的睫毛動了一下。
“等一下?！彼酒?，笑仍在，“你們有證據(jù)嗎？”
“有?！眻?zhí)法人員指向大屏角落，“祠堂側(cè)門反射影像、車庫出入記錄、定制表序列號、郵件域名日志?！?/p>
沈衡的笑淡了，轉(zhuǎn)臉看向家主，試圖最后一次穩(wěn)：“叔?！?/p>
家主沒有看他，只合上手里的檀珠：“去，配合?！?/p>
“不可能！”他忽然抬高聲音，“這一切，都是她——”
他指向我。
“是我讓光開得更亮?！蔽移届o，“但不是我偷走你的影子?！?/p>
執(zhí)法人員邁步，他卻忽然抓住桌沿，試圖用程序拖延：“我作為提案人，有權(quán)在表決前陳述完畢！”
“可以?！蔽尹c頭，“你陳述，我演示?！?/p>
我把便攜主機的第二個窗口開出來。
一個小而簡潔的界面彈起，連接大廳中線的一串傳感器。
“功能四：實時異常檢測?！?/p>
“這是什么？”有人不解。
“你們不是擔心系統(tǒng)‘太難懂’嗎？”我抬下巴，“那就給你們看最簡單的——如果有手，伸進公眾的口袋，系統(tǒng)會叫。”
“怎么叫？”
“像現(xiàn)在這樣?！蔽野聪禄剀?，主屏左上角亮出一個紅點，尖銳的“嗶——”聲刺破空氣。
所有人一驚。
“這是剛剛的線上委托收集鏈接?！蔽仪脫翩I盤，“短鏈指向一個臨時搭建的收票頁面，收集的并不是投票意向，而是授權(quán)委托的私密信息。服務(wù)器歸屬——”
我把域名解析表丟上屏，“華一互聯(lián)?！?/p>
“污蔑！”沈衡終于失控，額角青筋跳動，“你誣陷我！”
“那就關(guān)掉?！蔽肄粝缕聊恢醒氲摹皵噫湣辨I。
紅點熄滅。
“這不是誣陷，這是切斷?！?/p>
大廳里安靜了半拍，跟著是一陣鼓掌，有人壓著手臂輕輕拍，也有人毫不掩飾地用力。
“我們投票?！奔抑鏖_口，嗓音低卻穩(wěn)。
我退到一旁，把話筒遞給主持人。
線上頭像一個個亮起，線下舉手一片。
大屏上的比例條緩慢卻穩(wěn)地移動：反對，引入外部資金收購棄權(quán)條款。
“結(jié)果公示?！惫C處代表宣布，“反對票過半，議案否決?！?/p>
一聲“嘩”在大廳炸開，又迅速歸于低低的竊語。
執(zhí)法人員走到沈衡面前。
“沈先生，請?！?/p>
他不動。
蘇念忽然從媒體區(qū)沖出來，擋在他前面，眼淚掉得像碎珠：“不要帶走我爸！求求你們！都是她！是她逼的！”
“蘇小姐?！眻?zhí)法人員保持禮貌，“請配合?！?/p>
她的哭聲忽然一頓，像是被自己的嗓音嚇到。
她不哭了，盯著我，眼神慢慢變得冷：“你以為你贏了？”
我看著她。
她忽然笑了，笑出兩顆小虎牙，明明可愛，卻讓人發(fā)寒：“他才是你的死穴?！?/p>
她指向陸湛。
她的聲音落下的同時，禮堂天花板忽然發(fā)出“啪”的一聲輕響，像是哪根線被拽開，燈光微微一暗又亮。
“她在威脅?！庇腥说吐暋?/p>
“她在試探。”陸湛淡淡，“沒有命中的槍，會再上膛?！?/p>
執(zhí)法人員帶走沈衡，公證處蓋章，大屏角落彈出系統(tǒng)提示：投票完成，日志歸檔。
主持人想說什么，又像被氣勢壓住，只吐出一句：“休會十分鐘。”
我轉(zhuǎn)身，走向主屏，把便攜主機最后一個窗口打開。
“功能五：門檻校驗與匿名通道。”
“你還演？”有人忍不住。
“最后一個?！蔽野岩欢蝡ython腳本拖到控制臺，“這是給普通人用的?！?/p>
屏幕上出現(xiàn)一行大字：捐贈、工時、求助，三鍵通達；隱私保護，默認開啟。
“今天我們吵了一天，誰騙錢、誰撒謊。但我真正想做的，是把光打開?！蔽铱聪蜱R頭，“不是照著某一個人，而是照著路。”
有人哽了一下。
鼓掌聲這一次更整齊，像潮水干凈地拍上來。
我松開鍵盤。
耳邊響起很輕的一句：“做得好。”
是陸湛。
我偏頭，他的眼神很平，很亮。
“接下來呢？”他問。
“接下來，”我吸一口氣，“去醫(yī)院?！?/p>
“現(xiàn)在？”
“她的檢查到點了。”我收起便攜主機，“我答應過，她不用再一個人等結(jié)果?！?/p>
“我送你。”
我們并肩朝側(cè)門走，媒體的閃光燈在身后炸開，像遲到的煙火。
走到門檻，我忽然停了一下，回頭，對鏡頭說：“今天不是復仇，是歸位?！?/p>
門在身后合上。
鉤子，落下。